第71章 隐忧
吕布这一招“闷声发大财”惊住了所有人。
此时, 董卓被诛杀的消息才刚刚抵达冀、兖几州,还没有传到沿海。
徐州牧陶谦完全不明白吕布是打哪冒出来的,更想不通他为何能悄无声息地拿下青州, 吞下徐州治下的琅琊国。
“吕布此行,定有高人相助。快去打探一番,看看为吕布定计的是何许人。”
当知道吕布身边的主要谋士只有一个陈宫时,陶谦满头的蚊子包都变成了问号。他立即找来笮融。
“你说要派人策反陈宫,让曹操永无翻身之日?”
陶谦头上的蚊子包几乎被挠出了血痕, 看着触目惊心。他摔了案上的笔洗,怒不可遏。
“简直可笑至极!你不但让曹操安稳地平定了兖州,还让被策反的陈宫去投靠吕布, 带着吕布啃下我徐州的一块肉, 在北部对着我虎视眈眈——”
陶土做成的笔洗咕噜噜地滚了两圈, 停在笮融的脚边。
笮融仍是那副慈和的模样, 指尖搓捻玉珠,神态之安详,与陶谦的暴怒截然相反。
“主公息怒, 莫要因为一时的成败而乱了阵脚。”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陶谦冷笑不止,在案边来回踱步,
“我早让你把曹嵩哄来, 你偏不听。曹家的泼天财富还未到手, 琅琊国就被吕布夺去,如今曹嵩在吕布的地盘中,我们焉有机会谋算他的家财?”
“主公错了。”
笮融走到陶谦的身侧, 不顾他的惊疑与震怒,为他拂去额上的血痕,
“琅琊被吕布夺取, 这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何意?”
笮融缓声开口,吐出的话语带着与面貌不符的阴毒:“曹嵩如今在吕布的地盘内,若是他暴毙——那可与主公,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片刻沉默。
陶谦拨开笮融的手:“只怕没那么容易。”
自从碰到顾家那两个兄弟,他的事就再没顺利过。
这次兖州之变,那两人居功甚伟,曹操帐下又有那么多鬼才般的谋士……
偏生这时,笮融还在他的耳边叨叨。
“昔日,我早让主公斩草除根,除掉那顾至……”
一听到这话,陶谦就来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独自气了半晌,又问,“那张邈呢?”
“张邈见谋算败露,怕被曹操清算,已弃了陈留,投向袁术。”
“袁术?!”陶谦神色骤变。
袁术不久前占了九江郡,而九江郡与徐州的下邳、广陵相邻,一旦张邈帮助袁术,劝降他的弟弟——广陵太守张超,那他的下邳,他徐州岂不危矣?
“主公可算是想到了?”笮融长叹一声,带着几分讥嘲,“我早已派人将张超拿下,以免他里应外合,献州于他人。”
“那么张邈……”
“而今曹操、袁绍结盟,势不可挡,主公当联合公孙瓒、袁术,共抗曹、袁。”笮融道,“张邈若牵挂他弟弟的安危,最好识相些,在袁术面前为我们说项。”
“至于公孙瓒……”
笮融现出凝思之色,看向陶谦的目光变得意味不明,
“听闻主公与刘备有旧,不妨向刘备写一封信,分析利害。”
同一时刻,远在兖州的曹操也在和谋士探讨局势。
“吕布拿下青州与琅琊,陶谦定然坐立难安。”
他面向众位谋士,略过中央打瞌睡的那一个,看着其他人。
“我与陶谦有旧怨,与徐州必有一战。”
曹操的父亲曹嵩始终待在徐州的琅琊避祸,对曹操几次寄出的示警信视而不见,仍然顽固地扎在琅琊的地界。
先前为了站稳脚跟,平定兖州,曹操无暇理会他父亲曹嵩的事。如今兖州初定,青州归了吕布,陶谦那边一定会有动作。只希望在陶谦搞事前,他能顺利将自家老父接回兖州。
荀彧听出了曹操的未尽之语,率先开口:“吕布初入青州,为了避免腹背受敌,暂且不会与主公交恶。主公可派出使者,与吕布交涉——赶在陶谦行动前,将费亭侯送入兖州。”
毛玠道:“欲平外患,先定内乱。东郡之祸虽已平定,但谋逆者尚未惩处。主公当妥善处置,以免郡内再生动荡。”
郭嘉打量着瞌睡的顾至,很想在他闭着的眼睑上方涂上几笔,用毛笔画出两只眼睛。
似乎脑补了有趣的画面,郭嘉不由轻笑出声,得来荀彧与戏志才不经意的一瞥。
曹操询问:“奉孝因何而笑?”
开小差被抓,郭嘉并无任何窘迫之意:
“陈留太守张邈畏罪潜逃,多半是去找了袁术。张邈、张超两兄弟各为其主,隔湖相望,倒是有几分意趣。”
曹操心思急转,已皱了眉:“陶谦可会与袁术联手?”
“怕不止袁术。”郭嘉补充,“左右陶谦能选择的人就那么几个,不是袁术,就是公孙瓒,再无旁人。”
程昱忽然开口:“袁术帐下的孙坚,勇猛善战,精通兵法,不可小觑。”
当初,在讨伐董卓的义军败多胜少的时候,只有孙坚一人势如破竹,直达司隶。因为孙坚几次打败董卓的大军,斩杀华雄,逼退吕布,董卓甚至生出了拉拢的心思,想和他结为儿女亲家。
这么一个猛人,若非出身实在不佳,不得不依附于袁氏,以他的能力,迟早能虎踞一方。
曹操也曾听过孙坚的威名,不由对袁术忌惮了几分。
戏志才道:“袁术心性狭隘,不能容人。孙坚又有逼杀荆州牧与南阳太守的事迹,袁术只会忌惮,绝不敢用。”
荆州牧王叡曾是孙坚的上峰,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上下级,但也是一州之主,却被孙坚以计哄骗,轻易杀害。
袁术再怎么垂涎孙坚的能力,怕也被王叡这件事吓得不轻,不敢重用。
一个会嘎上司的猛虎,随时会反噬其主。倒不如用绳子系好,使他饥饿,无法张牙。
郭嘉深以为然,并且从另一个角度论述孙坚的不足为惧:“孙坚此人虽然勇猛,但他行事激进,不留退路。以我之见,总有一天,他会因为一时的冒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顾至刚睡醒一个小觉,就听到郭嘉在“发功”咒人。
他沉默了几息,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摸出水囊吨吨吨地饮了几口。
上方传来一道视线,像是曹操在看他。
顾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道注视,丝毫没有为自己一次次的带薪睡觉而良心作痛。
接下来,众位谋士商讨了别的事项。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发表任何建言的,除了睡去大半场的顾至,就只有刚入伙的荀攸了。
想到荀攸在原著中酷爱“密言献策”的风格,顾至恍然,继续枯坐着,等待下班。
又过了一刻钟,“下班时间”终于到了。
顾至正要起身,就听主座的曹操兀然开口:
“顾郎留下,其他人自行离去。”
“……”顶着一众或关心或疑惑的视线,顾至刚起了一点缝隙的臀又落回原位。
他很想和曹操来一句“长期久坐容易静脉血栓”,然而曹操并不知血栓为何物,提了也是白提。
等其他人离开正堂,掩上房门,顾至盯着摇曳晃动,让人昏昏欲睡的烛光,忍着困意开口。
“主公可是有什么嘱托?”
顾至以为曹操留下他,是为了说一些班主任式的激励之语,让他端正态度,少在“课堂”上打瞌睡。
哪知曹操丝毫没提瞌睡一事,只让侍从准备了笔墨,连同桌案、竹简一起挪到他的身前。
“听闻顾郎擅长临摹他人的字迹。”
曹操笑着,被油灯点亮的眼瞳模糊难辨,仿佛隔着一层纱帐,
“我这有一份竹简,不知顾郎能临摹几分?”
带着昏沉的困倦,顾至打开竹简,所有睡意都在看到上方字迹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这卷竹简上的字迹——明显出自曹操的手笔。
曹操让他临摹自己的字迹?
曾经担任文官的敏锐细思千回百转,顾至神色未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提笔,在缣帛上临摹誊写。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
半刻钟后,顾至抄完了竹简上的内容,这张缣帛被侍从取走,奉给曹操。
曹操看完缣帛上的字,哈哈一笑:“确实有几分形似,但这笔锋上的细节,以及神韵,到底差些火候。”
顾至分辩道:“这笔,我用不惯,换上紫毫兴许能好一些。”
“好好好,待下次有了更好的笔,你再上写一张。”
听着曹操宽和纵容的回复,顾至无声捻着指腹。
他想起荀彧的叮嘱。
「今后,若非迫不得已,不可再将临摹的字迹现于任何人眼前。」
难怪……不管是模仿陈宫的字迹,还是交给枣祗的那一封伪造的书信,都在事成的第二天被荀彧焚毁。
若是那两封书信落在曹操的手中……
顾至回忆着曹操方才的神色,想着原著中几位谋士的结局,隐隐生出几分烦厌。
只因他面上的神色太过坦然,曹操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只让侍从取来一只药枕。
“顾郎时常在白日打着瞌睡,莫非是晚上没有睡好?我这新做了软枕,里头放了安神的草药,你带回去试一试,看看好不好用。”
曹操关切的神色毫不作伪。顾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至少这一刻,曹操对他的关怀全然发自真心,不掺杂任何考量。
“多谢主公。”顾至接过软枕,嗅着隐隐的药草香。
确实是安神的药草,对身体无害。
他抬眸看向曹操:“不知主公可否在议事的堂中也备上一个,好让我今后睡得更舒适一些。”
曹操嘴角一抽,冷酷地拒绝:“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