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毛玠、张燕

陈宫:?

陈宫:???

一瞬间, 陈宫脸上像是多了一个熊猫头吸氧的表情包,两眼迷离得几近窒息。

他似乎有许多话想吐槽。可直到脸颊憋得通红,陈宫也没能顺利地吐出一句话。

顾至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抚平桌案上的水渍,退开一段距离。

“先生若没有别的事,小的便先退下了。”

徐庶的反应也颇为迅速,在顾至起身的瞬间,他同样站到了另一面。

陈宫愣愣地看着两人,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已传来急切而抑制的呼唤。

“毛游徼,毛游徼, 止步!前方是贵客之所, 莫要再行。”

“贵客?”

另一个清越的男声随之响起, 带着金戈交击的冷意,

“我听闻,今日有人在县衙外大吵大嚷,出言不逊。此人扰乱县衙秩序, 肇事寻衅,若不抓起来处罚, 县衙岂非成了菜市之所?”

“这……”拦路的侍卫哑口无言。

被称为毛游徼的男人当即将他推开, 携着佩剑, 几个大步跨入屋内。

陈宫已从声音认出来人,急冲冲地起身,准备避到壁衣后, 却被顾至毫不留情地按回原位。

他瞪着顾至,眼中尽是谴责。

顾至从来不知良心作痛为何物。他一把拉过旁边的徐庶,挡住陈宫的视线, 权当陈宫谴责的不是他。

此时,毛游徼正巧入了屋。

被称为毛游徼的男子穿着朴素,一身灰色缊袍,裹着麻布发巾,中等身量,体型偏瘦,目光却锋锐有神。

他一眼瞧见屋内的陈宫,对着陈宫那张乌漆嘛黑的脸庞打量了好一会儿,挑剔的目光多了一分微弱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是你?”

几番刺激后,陈宫已陷入贤者之态,神色尤其平静。

“孝先,许久未见。”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顾至落在空处的视线顿时转到了毛游徼的身上。

此人和葛玄年岁相仿,拥有一模一样的表字。

他也叫孝先,又姓毛……毛孝先,莫非是毛玠?曹操未来的重要谋士之一,“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提议者。

俭朴刚正,临难不避,倒是能对得上。

听到陈宫的寒暄,毛玠的神色没有丝毫软化。

他从袖中取出一条麻绳,一圈圈地展开。

“阁下搅乱治所,在县衙门前胡言乱语,动摇人心……还请跟我走一趟。”

陈宫脸色难看:“许县长尚未定我的罪,你有何权力?”

“门下五吏,行分内之事。”毛玠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人无从反驳。

陈宫几乎要被气炸了。

他就不应该答应顾至的赌约,这都是什么事?

顾郎误我!

带着铁青的脸色,陈宫被毛玠锁住双手。

他正气闷不止,忽然,毛玠借机靠近,以低不可闻的声响,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许汜勾结黑山贼,与董贼暗中通信。”

陈宫的眼瞳在一瞬间扩大了数圈。

他求证般地看向毛玠,却见毛玠动作麻利地捆好他的手,用力扯了扯末端的系带。

“陈公台,你也有这么一天。”

陈宫停滞了许久,直到系带被用力拉扯,他才回过神,放声大骂。

“竖子如此无礼,待我找了许县吏,必让你低眉折腰——”

话未说完,陈宫的嘴就被封上,被毛玠拖着往外走。

徐庶见他动了真格,想要出手制止,被顾至眼疾手快地阻拦。

徐庶这才意识到,这大约也是计划的一环,便忍了性,当自己只是普通的仆从,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先前阻拦毛玠的护卫见局势不对,已悄悄溜走,回去禀告许汜。

眼见陈宫被毛玠当做贼人带走,顾至与徐庶对视了一眼,就此分道。

徐庶悄悄跟上陈宫二人,顾至则借着洒扫的掩饰,抓起一柄扫把,来到县署前堂的外院。

四下无人,顾至从袖中取出一只青铜小杯,将大口的一面抵在墙上,侧耳凑近小口的一面。

隐约的对话声,顺着隔音不佳的石墙传来。

“陈宫被那多管闲事的毛孝先抓走了,当真无事?”

“陈宫并不知你我的计划,就算毛玠真的能从他的口中撬出点什么,也不过是知晓张邈那厮的谋算,与你我无碍。”

“可,主公不是想借陈宫之手,兵不血刃地拿下东武阳?今日毛玠的行事,定然会惹怒陈宫,若陈宫迁怒于您……”

隔着简易传声筒,一声哈哈大笑传入耳中。

“毛玠做了白脸,我方有机会去做红脸。若没人去当这个恶人,我怎么让陈宫对我感恩戴德?”

里头的人收了笑,

“陈宫此人,性子倔得跟头驴似的,推着他不走,倒赶着也不走。这样的人,就该好好磋磨一番,让他知道一些好歹,没的每天给我摆脸色。”

“听闻阳平、临邑这两座城分别落入袁术与张扬之手。若主公与此二人守望相助,那这东郡——乃至整个兖州,都唾手可得。”

“曹操此人,就是心气太高,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

里头的人嘲讽道,

“却也不想想,登得越高,摔得越重。他连东郡都没掌控好,就妄图吞下不属于他的兖州,岂有不颠覆的道理?”

“主公说得对,曹操自离开东郡的那一刻起,便已自掘坟墓,绝无翻身的可能。有黑山军,袁术、张扬等人的相助,拿下东郡各县,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

里头又传来一阵得志的笑声,听得顾至无声撇嘴。

可很快,他疏懒不耐的神色倏然一变,灼灼日光下,深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寒芒。

“笮国相让我将荀彧骗出濮阳……这荀彧是何许人也,为何要大费周折地将他骗出?”

“主公有所不知,这荀彧,乃是荀氏一族的士子,荀淑的孙儿,前任司空荀爽的子侄。他曾在御前任过守宫令,而今不过二十余岁,被曹操聘为别部司马,兼任东郡的代太守一职。”

一听到对方只有二十多岁,许汜就不免生出几分轻视。

何况“别部司马”这一职位可大可小,乃是不入地方编制的虚职。司马兼任代太守,这身份听起来好听,在州郡官员眼中却什么也不是。

“曹操果然是阉竖之家,无甚底蕴。因无人可用,竟让一个毛头小子替他守着,当真可怜得很。”

许汜的谋士谨慎地组织着措辞:

“此人年纪轻轻,却能得曹操如此重用,必然有过人之处。”

“便是有过人之处,倒也无妨。就照笮相国说的,找个缘由,将荀彧骗到博平,然后——”

后面的话许汜没有说出口,应是朝着亲信做了一个只可意会的手势。

即使顾至没有听到最刺耳的字眼,他手中的笤帚也已断成两截。

里面的人好似已经离开,对话声与呼吸声先后消失,难以再辨。

顾至收起青铜杯,握着半截笤帚,面不改色地回到放置工具的矮房,换了一柄新笤帚。

他佯装扫地,从堂屋的后方绕到堂屋的前方,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一个穿着皂色官服,系着青色绶带的人,正背对着他的所在,与一个身型健硕的男子说着什么。

穿着官服的人应该就是许汜,至于那个健硕的男子……

顾至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打量着那英武硬朗的面容,因为短小而显得格外落拓的络腮胡,漫不经心的站姿。

这个形象,再加上许汜勾搭黑山军的剧情,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黑山军中势力最大的首领,褚燕。

或者该叫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

“张燕。”

穿越之初,陶谦的部曲曾用离间计,在曹操面前以外号相称,污蔑顾至是黑山军。

当时夏侯惇曾说,“黑山内部,跑得快的叫张飞燕,眼睛瞪得像铜铃的叫李大目”,这张飞燕,指的就是张燕。

张燕不止跑得飞快,五感亦是十分敏锐。

他察觉到一道审视的视线,凌厉的双眸一凛,蓦然投向东侧。

顾至没有避让,只垂眸扫着地,无论是姿势还是仪态,都像极了一个业务熟练的仆从。

出于谨慎,他脖颈上的玉坠与丝绦早就摘下,收入袖囊。此刻顾至身上并没有任何一样特征之物,穿着与仆从无异的古旧袍服,毫无任何违和之感。

可是见过画像的张燕,还是透过灰扑扑的掩饰,认出了那暗藏英气的眉眼,胜于常人的容貌。

张燕:“……”

察觉到张燕变化的神色与短暂的失神,许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正在扫地、平平无奇的仆从。

许汜捉摸不透张燕的想法,谨慎地询问:

“张将军,您这是在看……”

张燕收回视线,看向许汜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善:

“你怎可让他干这种粗活?”

许汜:?

他是谁?什么粗活?张燕说的,该不会是那边那个扫地的小厮吧?

许汜几近风中凌乱,但因为有求于人,不得不陪着笑脸,仔细措辞:

“张将军,您这话,下官怎么听不懂?”

却见张燕快步走了过去,夺过顾至手中的笤帚,一把折成两段。

“别扫了,跟我走。”

为了不暴露身份,顾至只是警惕着张燕的一举一动,并未动手。

当张燕夺过他手中的扫把,他也任他为之,没有任何反抗。

顾至正等着看张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没想到张燕跟他一样,只是把许汜家的扫把折成两段,并没有做别的事。

而后面的那句话,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跟张燕走?去干嘛?

许汜不尴不尬地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至:

“张将军,你与这位……小郎君认识?”

张燕神色一顿,颇为怪异地扫了顾至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

“啊。对。他是我的远房从弟。”

莫名其妙多了个哥的顾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