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惊心动魄

听到熟悉的名字, 顾至再次勒马。

他调转马头,重新打量着对方:“你是何人?”

“在下郭六,来自颍川。”郭六松乏地行了一礼,

“我本想进城,却不料远远瞧见了大火——敢问这位义士,城中出了何事?可曾见过荀文若?”

来自颍川,姓郭,再加上这副体弱而放达的模样。

顾至脑中瞬间冒出了一个人名。

虽然按照历史线, 这个人此刻不应该出现在曹操附近,但在《大魏枭雄志》中,温县这一段剧情的末尾, 曾经有个关于郭嘉的彩蛋一闪而过。

顾至:“……”

他又一次打量郭六的面貌, 确实符合小说中“相貌周正, 身子骨瘦削, 神色倦懒,好似病体,却自有一股独特的风度”的描述。

如果这人真是郭嘉……

“没错, ”顾至微不可查地点头,近乎自语地说道,

“你是真的六。”

以郭六作为假名的郭嘉:“?”

从小到大, 郭嘉被无数人评价“行事不忌”“性子古怪”, 以往他都是当做没听到,不放在心上。但现在,此时此刻, 他真的油然而生一股子冲动——

他真的想把那些议论他的人全部拎到这儿,用小木棍撑大他们的眼皮,让他们好好睁开眼看看,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怪人。

“若不方便回答,那就算了。”郭嘉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策马就走。

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听到后方传来逐渐靠近的马蹄声。

扭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怪人”。

原本背离温县,向着城外跑路的他,竟然调转了方向,与他一样向着城门的方向赶。

“义士不是要出城吗,怎么又回来了?”郭嘉随口一问,收回目光。

顾至捏着马缰,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带着周末加班的烦躁:“无他,掉了个老板。”

这马跑得太快,没注意刚捞出来的曹操掉哪去了。

忙都忙活了一场,总不能白干,好歹回去看看。

“老板?”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让人摸不着头脑。郭嘉自然也没听懂,但这不妨碍他根据语境进行理解。

“那一起走,结个伴?我也掉了个故交。”

话音刚落,顾至已骑着战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仿若电火行空,比箭矢还快。

郭嘉:“?”

正气喘吁吁地往外跑,一路跟着远处那只马屁股的新兵们,意外发现马屁股不见了。

前排的新兵揉揉眼睛,看了半天,发现顾至竟然勒马掉头,往他们的方向跑来,不远处还缀着另一个人,同样骑着马,紧随其后。

刻意放缓马速,在最前方领着新兵的徐质顿时露出激动之色:

“将军怕我们跟丢,特地回来——”

话未说完,顾至连人带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卷起一道暴风。

徐质吃了一嘴灰,连忙闭上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眼见顾至的背影越来越远,已经跃过了百人军队,徐质连忙大喊:

“将军,你去哪?”

顾至背对着他抬起左手,示意新兵原地待命。

带着浓重的不解与担心,徐质又喊了一声:“将军——”

“军”字还没喊完,又是一人一骑呼啸而过,又让他吃了一嘴的灰。

徐质:“……”

旁边,一贯喜欢与徐质斗嘴的牛金,此时也不免心生同情。

牛金慢悠悠地骑着马靠近,拍了拍他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一张口就会吃灰。

徐质:“……”

所以,第二个骑着马呼啸而过的人是谁?

此时,正策马疾奔的郭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造了什么孽,他正策马扬鞭,急着往城门的方向赶。

“这是寻常人能跑出的马速吗?”

在心中嘀咕着,郭嘉紧随其后,没有丝毫放松。

却见顾至在即将靠近城门的时候,极其突兀地勒了马。

跑出残影的骏马骤然收到向后的力,受惊后仰,前蹄高高抬起,几乎要与地面垂直。

马背上的人似乎随时都会被摔下去,这极其惊险的一幕,让后方的郭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可顾至仍然紧紧地夹住马腹,甚至牵引马缰,让马头向右偏转,避过城门前的那条通道,沿着城墙继续驰骋。

依照小说中曹操的行事作风,他在引敌入瓮之前,一定会妥善安置自己的家人。

现在,用两条腿跑路的新兵都出了城,骑着马的曹操却还在城中,那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

——他没有走距离最近的东门,而是选了更远的北门。

因为夏侯惇在那。

战马绕着围墙,往北面疾跑,转眼失去踪迹。

缰绳在手中的触感粗砺而干硬,郭嘉只思虑了片刻,便调整方向,循着顾至的踪迹继续赶路。

纵马来到北城门附近,遥遥听到厮杀声。

顾至环视了一周,并未发现曹操的踪迹。

断裂的墙垣交错横列,火光与剪影闪动替换。

一派乱象间,顾至稍稍放缓马速,在裂成两段的匾额旁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夏侯惇。

他果然如小说中的那样,独自领了三十多个骑兵,在北城外游走,绞杀那些在城外望风、拦路的西凉兵。

不知道鏖战了多久,夏侯惇甲衣上浸满了鲜血,分不清是敌方士兵的,还是他自己的。

前额一道窄而长的伤痕贯穿到眉骨,殷红汩汩流下,沾湿了漆黑的睫毛。

他的神色冷肃又带着些癫狂,诛杀敌兵的右手毫不发软,干脆利落,甚至能抿出一分凶残。

夏侯惇放倒一个敌军,抽出刀柄,转身之际,正好与顾至遥遥相望。

似是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顾至,夏侯惇拧了一个血气森森的笑,带着惯常的嘲弄,却又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顾白面,你在这做什么?”

……他还真的叫上了。

彼时充满恶意,被用来借刀杀人的外号,被夏侯惇说出来竟有一种怪异的揶揄与喜感。

顾至默然无语,将用了还剩一个底的刀尖药丢了过去。

“还挺精神的,看来暂时死不了。”顾至回敬了一句。

附近游散的敌兵已经被清理干净,夏侯惇有了喘息的时间。

他一把接住看起来粗陋的陶瓶,打开封口嗅了嗅。

盛器简陋,药倒是极好,且极为难得。

“谢了。”夏侯惇说得漫不经心,神色却板正了一些。

沾了少许药粉止血,他骑着马,靠近几许。

“你在找什么?”

虽然谈不上左顾右盼的程度,但顾至视线游移,明显在寻觅着什么人或者事物。

顾至转向隐匿疲态的夏侯惇:“曹将军不在这?”

夏侯惇反问:“孟德?他不是在城中?”

顾至只是道:“城西、城东都有大量军队靠近,城内还挤着一千多个西凉兵,情况危急,将军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

这个消息来源于田将军派出去的哨兵。当那哨兵向田将军汇报的时候,顾至率领的步兵已经悄悄抵达巷子的另一头,正巧听到了这个消息。

“多谢告知。”夏侯惇没有再多说,也不像是要离开的模样。

他大概要等找到曹操了才肯走。

顾至回想着记忆中格外模糊的剧情。

根据郭嘉这个彩蛋,他暂且推测——城东方向远远看到的那支军队,应该是曹仁、夏侯渊的兵马。

那个背叛曹操的方姓部曲之所以有恃无恐,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曹仁、曹洪不久前分兵两处,到其他州郡募兵。到外地募兵是个大工程,加上来回赶路的时间,一两个月都是快的,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走个来回。

但他不知道的是,曹仁有他自己的门路,早就把那些“江、淮健儿”安置在了陈留郡。

将提前招募好的军队带回温县,一来一返,只需要十几天。

所以,哪怕姓方的背叛了曹操,又让李傕的部将田雄召集了其他几支西凉小队,只要撞上曹仁的这支军队,他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

在小说中,姓方的棋差一招,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荀彧没有来到温县,没有识破敌方诡计,曹操等人决计撑不到曹仁回来的时候。

而现在的局面,说不上比原著更好,还是更坏。

比原著好的方面是——荀彧来得更早,识破奸细投毒的时机恰到好处。而曹操假装受伤、让部曲装病、放火诱敌等一系列筹谋占尽了先机,甚至还有余力反过来围杀敌方。

比原著恶劣的方面则是——城西即将抵达的那几千个西凉兵。

在小说中,这几千个西凉“援军”根本就不存在。

顾至的神色难得凝肃了一些。

这么多人,到底是从哪儿冒来的?

多了这几千人的变数,曹操这一方还能顺利地全身而退吗?

眼见夏侯惇要带着亲兵再次进城,顾至开口提醒:

“依照城西那支神秘军队的脚程,将军只有不足半刻钟的时间,尽快。若情况危急,可选择从城东方向突围。”

到城东,与曹仁、夏侯渊的士兵汇合。

夏侯惇无暇回头,匆匆地抬手。

顾至停留在城外,继续绕着城墙,往西侧走。

越往西,城墙越破。

有一片城墙已经塌了一丈远,通过破碎的砖石,可以看见熊熊的火光,以及远处摇摇欲坠的曹宅。

……曹宅。

顾至勒了马。

后方传来“笃笃笃”的马蹄声,郭嘉骑着马追了上来。

顾至没有理会,计算着火势与蔓延速度。

“笃笃笃”,马蹄从他身边经过,渐渐走远了。

“笃笃笃”,远去的马蹄声再次变近了,对方又骑着马回来了。

郭嘉握着马绳,驱马来到他的旁侧。

“哟,好巧。”

顾至仍然目视前方:“为何跟着我?”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谈‘跟着’?”

郭嘉随口闲扯,见顾至目不斜视,并不理他,从容地改了口,

“你一定见过文若。”

顾至不知道郭嘉这笃信是从何而来,也无暇去想。

“见过又如何?终究只是‘见过’。”

见过,不意味着他知道荀彧现在在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荀彧和曹操还在温县附近,或许在筹谋着什么。

“你若是找人,不妨进城去寻一寻。只是城中危机四伏,内有千余个西凉兵兴妖作乱,外有上千兵马全速逼近……”

顾至尚未说完剩下的话,便见郭嘉眼角眉梢露出几分狡黠。

“那几个士兵既然唤你为‘将军’,听候你的指示——那么我作为曹氏的新兵,自然也要听‘将军’您的安排。”

能让士兵原地待命,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危险之地的好人将军,总不会吝啬于保护他这个小小的“新兵”吧?

火苗跳跃而刺眼,顾至终于收回目光,不再看远处的曹宅,转而正视身旁的郭嘉。

“曹氏新兵?”

这四个字被顾至缓缓吐出,其味无穷。

在小说中行军五里都能喊累的脆皮谋士,突然转行当曹操的士兵,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自然,”郭嘉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煞有其事,

“我是曹仁将军新招募的士兵。将军隶属曹氏,自然也是我的统帅。”

“统帅?”顾至寓意深长地看向郭嘉,“你要与我一同踩缝纫机?”

“……何为缝纫机?”虽然听不懂,但郭嘉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不妙。

“我是曹氏关押在温县的囚徒,正在服役,”

顾至搬出应付荀彧的那套说辞。

他看出了郭嘉的打算,对此并不排斥,只是……他不喜欢跟着旁人的节奏走。

“你若要认我为‘统帅’,怕是要一起在曹营内搬砖。”

郭嘉只是短暂地一愣,便愉快地应下:“好呀。”

他状若一本正经地分析,

“人前你当我的统帅,人后咱俩一起当伙头兵,多年后也是一桩美谈。”

话语终结者第一次遇到“已读乱回”还能回得很愉快的对手。

为了不给对方加餐,顾至没让郭嘉继续“愉快”,打量着他的马。

“这马是你从哪抢来的?”

郭嘉所骑的一看就是战马,比一般的战马还要略高一头,并不适合郭嘉这般稍显体弱的士人。

何况,马颈前的褡裢上还放着长弓与箭矢,看那长弓的制式,显然是正规的军用产品,比一般小兵所用的更长,更坚固。它的主人,至少是个中等将领。

“不是抢,是从一个好心的裨将那儿借来的。”

郭嘉睁着眼睛说胡话,看起来极为诚恳,

“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顾至眼中写着这样的意味,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拿走马褡子里的长弓与箭筒:

“既然如此,我也借上一借。”

郭嘉:。

“郭兄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顾至满意地将战利品收缴到自己的身边,背着长弓与箭矢,驱马入城。

“先走一步。”

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郭嘉只花了一息便忽略了这件事,驭着马,跟了上去。

“我这山头也拜了,束脩也交了,想来是能受到将军的庇护了?”

听他把“借”来的弓箭当做束脩,顾至没有搭理。

他怕自己一回话,对方就能顺着杆子上爬,嚷嚷着要当他的弟子。

“别跟丢了。”

战马跨过障碍物,敏捷地赶向城中的曹宅。

……

温县,曹宅。

耗费了许久,曹仁率领的骑兵终于扑灭了曹宅前院的大火。

曹仁沉着脸,抹去脸上的黑灰:“找到了吗?”

“回禀将军,宅内空无一人。”

“将军,后院也没有。”

士兵先后汇报,得到的答案别无二致。

曹仁的脸色愈加阴沉。

他站在起火点附近,脚尖铲了铲地上被烧得发黑的木柴。

“那些放火的西凉兵呢?”

“有一些死在城西的巷子里,兴许是家主与夏侯将军动的手。巷子附近的城道也有西凉兵的尸身,还有火烧与马踏的痕迹。另外,出去打探的士兵看到有许多西凉人在城南、城北的民居游走,四处劫掠,搜刮着粮草与金银。”

“董卓乱京的时候,这群人就已经在温县割了一圈,能抢的都抢了,这会儿还能搜刮几个铜板儿?”

纯黑的瞳孔凝聚着暗芒,曹仁冷笑一声,周身沉邃的煞气愈重,

“走,会会那群西凉竖子。”

曹仁带着骑兵往北面走,没过多久就在一处陶井附近看见了一队西凉兵。

他们大概有二百多人,拆了几间矮屋,抱着几袋存粮,在一个空院子内聚首。

“真是晦气。先前看到这里还有人烟,还以为能捞到一点好东西,没想到这几家比乞丐还穷。”

“你那边好歹还有几贯钱,我这呢?呸,就几袋破豆子,一升硬粟,还全是发霉的——百夫长门前的狗都不会吃。”

旁边的西凉士兵正想应和,忽然觉得上一句话怪怪的:“什么百夫长门前的狗,你会不会说话?”

他们这些人都是百夫长统率的士兵,都瞧不上这些发霉的豆、粟,偏偏这人说什么不好,说“百夫长的狗都不吃”……他们难道是狗?

前一个人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问题,仍然振振有词:“就是田佰长在冀县养的那条恶犬啊……”

话未说完,他突然瞪大眼,惊恐地看着前方:

“曹军又来了!”

还在院子里撅屁股翻找“好东西”的西凉兵一听,顿时弹了起来。

“快跑快跑!”

田将军和打先锋的精兵都死在曹军的手下了,他们能抵什么用?

那个姓顾的率领的士兵就跟从天而降似的,他们根本打不过。

要不是那姓顾的和姓曹的莫名其妙跑了,他们也不敢留在城里到处搜刮啊。

这一队西凉兵全无战意,当即往反方向跑。

曹仁虽然觉得奇怪,但他只说了一句“当心有诈”,就带着骑兵两路包抄,将这两百个西凉兵困在当中。

两军正面对上,西凉这一方既喜且惊。

喜的是,眼前的曹军似乎不是顾至所率领的那一支,他们并没有用那诡谲灵变的军阵!

惊的是,这支曹军也会排列军阵。这个军阵同样威力惊人,曹军……又将他们暴打了一顿。

在失去了绝大多数同伴之后,几个被抓的西凉小兵懊悔不迭,直呼晦气。

早知如此,在田将军死后他们就该撤退——

“曹操与夏侯惇在何处?”

曹仁站在那几个西凉兵前,环首大刀贴着其中一人的脸颊。

他的表情太过凶恶,那个小兵早已因为连番的变故丧了斗志,自是有什么答什么。

“曹操他们早就跑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跑了?

曹仁蹙眉,继续问。

“董卓派你们来,究竟有何阴谋?你们在县衙附近放火,是为了杀曹操全家?”

“冤枉,那火可不是我们放的。”

小兵连忙叫屈,

“我们进城的时候,那火就已经烧起来的。至于为什么来温县……我只是个小兵,哪知道啊,是田将军带我们来的。”

曹宅那把火不是他们放的?

曹仁心中略松。

既然不是西凉兵干的,那么这火,极有可能是孟德的诱敌之计。既然是诱敌,几个子侄、嫂夫人恐怕早已转移,不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只要找到孟德与元让……

“什么人!”

身后传来几声怒喝。

曹仁等人回头,在东侧石道上看到另一支西凉队伍。

新来的西凉队伍人数更多,而且各个带着血腥之气,不知手下沾了多少鲜血。

两个方向的火把静静燃烧,明光交映。

这些西凉兵并没有像前一个队伍那样,看到曹仁他们就跑,反而狞笑着举刀。

“是曹军!杀了他们,将功赎罪!”

“杀了他们,给田将军报仇!”

“杀!”

此起彼伏的应和颇具声势。

粗粗一看,对面起码有三百多号人,是曹仁这方的三倍有余。

这群人各个带着嗜血的笑,仗着人数众多,没有丝毫惧意。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曹军利用诡计阻拦他们的去路,曹氏一族早就被他们杀光了。

哪怕他们耍诈杀了田将军与先锋队,却也不敢与他们交手,连巷子里被困的先锋队都没杀完,扭头就跑。

曹军何足为惧?敢回来就是找死。

骑军又如何?如此逼仄之地,他们怕是连上马都来不及,更不可能策马疾奔。

曹仁面色沉冷,同样杀意暴涨:

“速战速决,提防援兵。”

这一块地界本就挨着许多屋舍,不利于骑兵驰骋。再加上他们刚才追赶敌人的时候,进了更狭窄的区域,现在与敌人几乎挨着面,两边抵着墙,就算能上马,也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更别提这些西凉兵人数众多,刚才一齐呐喊,声势浩大,很有可能把城内分散的其他西凉兵引来。

到那时,他们将会成为困兽。

“暂时弃马,从中路突围,寻找一处空旷的落脚点!”

“是!”

两支队伍战于一处,各有损伤。

狭路逼仄,士兵撞塌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挤到了民居的院落。

厮杀推攘中,院子的角落,一个底部破了个大洞的水缸被撞倒,一声短暂而稚嫩的尖叫从缸内传来,湮没在嘈杂的打杀声中。

曹仁杀敌的动作一顿,看向角落。

一个小小的身影跌出水缸,狼狈地倒在地上。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墨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曹仁来不及细想,逼退临近的敌军,几个大步迈到水缸前。

不远处,杀红了眼的西凉兵瞥到腿边的小孩,毫不犹豫地举起刀。

像杀鸡杀狗一样,顺手杀死城中的平民——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也像是本能。

连孩童都不放过的残忍让曹仁大怒,他一刀拦下对方,却见另一个临近的西凉兵也向孩童举起了大刀。

来不及了。

曹仁一刀逼退身后的两个敌兵,未持刀的左手拉过孩童,侧过身,用自己的半个身躯挡着。

眼见西凉兵的大刀就要砍伤他的左臂,倏然,一支锋利的羽箭破空而来,刺入那个西凉兵的胸膛。

那一箭冲力巨大,不仅破开西凉兵的木甲,贯穿前后,还逼得他疾退了数步。

曹仁顺势除去两个敌兵,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上,颈间的黄色丝绦在火光的照映下若隐若现。

少年放下手中的长弓,垂眸俯视下方,正对上他的视线。

“将军,小心些。”

这人是……

未及细想,敌军的下一轮攻击已近在眼前。

来不及言谢,曹仁匆匆颔首。

他再次举刀,一手护着幼童,另一手奋勇杀敌。

一箭解了曹仁之危,顾至站在屋顶边缘,俯瞰着周遭的屋舍。

曹操他们不在附近。

怪了。

曹操没去找夏侯惇,也没在曹宅周边,究竟去哪了?

这个念头刚成型不久,他就听到靠近西北侧的方向传来訇然巨响,像是有什么笨重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倒塌。

顾至立于屋顶,看到远处有飘扬的灰尘在火光掩映中时隐时现。

那个方向……

顾至心中有数。

看来,他留给曹操的那些锦囊,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

他漫不经意地想。

不多久,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从西北侧的巷口冒出,为首的正是曹操与夏侯惇。

曹操远远就看到屋顶上戳出来的一条尖尖,定睛一看,竟然是顾至。

曹操“……”了片刻,终究还是上前询问。

“先生怎么在这?”

顾至没有回答,示意他进巷子一观:

“将军与其在这寒暄,不如进去帮一帮那个年轻的小将军?”

隔着一道长而厚的围墙,曹操听到了嚣杂的厮杀声。

他神色微凛,带着亲信从拐角进入巷口。

“子孝!”

惊喜的呼唤被掩在刀兵交鸣之下。

夏侯渊望了眼顾至,匆匆点头,同样带着士兵进入窄巷。

挤挤攘攘的士兵流入屋顶背后的巷子,前方的空地顿时开阔了许多。

郭嘉站在屋檐之下,倚着灰扑扑的墙,揣着手,咬着白茅,百无聊赖地瞅着这副“鳡鱼过江”的盛景。

倏然,他在人群的角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直起后背。

“文若。”

荀彧打马绕过几栋旧宅,刚看到屋顶上的顾至,还未来得及打一声招呼,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意外地看向一侧——郭嘉正站在墙角的阴影处,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在危机四伏的环境见到许久未见的旧友,还未生出欣喜之感,就已被担忧与顾虑牵制。

因为这边的动静,顾至循声望来。

荀彧朝他轻轻颔首,翻身下马,走到郭嘉所在的那一处墙角。

“奉孝为何在此?”

“路过此地,见到了这一场大火,便进来看看。”

郭嘉抓着白茅,往上方指了指,眉眼间俱是扬扬的笑意,

“这位小将军果然识得文若,我跟着他,便找到了你。”

“……”

荀彧失笑无言。

以他对顾、郭二人的了解,能走到一条道上,免不了大量的“交锋”。

他有一些话想说,但此时此地并非叙旧的时候。

“顾处士,现下可还是要从东城门走?”

荀彧说得委婉,顾至却已经听明白——夏侯惇将他说的那些话转达给了曹操与荀彧,并且为他加了署名。

荀彧没有询问“为什么走东门”,而是用商量的语气,问他“现在是不是还要继续从东门走”。

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谦逊与尊重,而非单纯的客套。

因为短暂的走神,顾至还未来得及回答,底下的郭嘉就已嘴皮子利索地接了话:

“自然走东门。东门不但有顾将军麾下的士兵,还有曹仁、夏侯渊两位将军带领的几千个江、淮健儿。”

听到“顾将军麾下的士兵”这几个字,荀彧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

幸而主公不在此处,若不然,听到这八个字,他的神情定然难以言喻。

抹去这个有些许不妥当的想法,荀彧恍然明悟:

“原是如此。”

难怪,在明知东门城外也有一支军队的情况下,顾至还建议他们走东门,应当是看出了那支军队的来历。

城外那一支神秘的西凉兵来势汹汹,曹操不愿在城中久战,只拼杀了片刻,就将这个重要消息告诉曹仁。

“几千人?”曹仁这才知道城外还有这么一个即将逼近的隐患,剑眉深深地皱起,

“不与这些兵痞子纠缠了,先出城,往东走,和我带来的军队汇合。”

他率着轻骑入城就是为了曹操,如今得知曹操与其他家人安然无恙,自然也不会恋战。

时间紧迫,众人解决了一批敌军,且战且退。

巷中的几百个西凉兵如同嗅到血味的鬣狗,紧咬着不放。

郭嘉瞥了眼周围收到命令,准备退走的各家部曲,转向右侧的屋檐:

“顾将军,要不要我接你下来——”

却见屋檐上空无一人,顾至早已无影无踪。

大队伍的最前方,通往东城的石道上,顾至勒着马缰,回头:

“郭处士,你在叫我?”

郭嘉:“……”

他将手挂在荀彧的肩上,神色奇异得难以形容,似是无言,似是亢奋:

“这位小顾将军——他一直遛得这么快吗?”

荀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拨开郭嘉的手,给郭嘉塞了一把短刀,作防身用:“走吧。”

郭嘉不再耍笑,连散漫的神色都收敛了许多。

他牵着马,随着大部队撤退,挨着荀彧,被夜风吹得发紫的唇低声翕动。

“内城西北方向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在护从与门客的拱卫下,荀彧目不斜视地前行,回复的话语既轻且缓,只在郭嘉耳边绕了一圈,便湮灭无踪。

“无他,不过是推倒了一些朽败的房屋,截断了西城门通向府衙的主道。”

如果西侧那几千个西凉兵的目标真的是他们,一定会从西边那扇残破的城门入城。

这些倒塌的断壁,多少能阻上一阻。

用断壁截断主道?那得摧毁多少房屋,耗费多少人力与工时?

郭嘉不可思议地拔高了些许音量: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怎能做到这种程度?”

“寻常的房屋,自然不能。”

荀彧望着远处那道披着蓑衣的背影,视线中带着难以言明的探寻,

“但,若是被蚌蠹蛀空的房屋,却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

蚌蠹,专食材木,被称为“屋中之蠧”。

民间称之为“白蚁”。

那一片建筑的承重柱都是由松木所制,被蚌蠹筑了巢,早已朽烂不堪。

一如摇摇欲坠的大汉。

只需要几双血迹斑驳的手,便能推倒。

“原来是蚌蠹。”

郭嘉松开眉峰,不久又狐疑地皱起,

“蚌蠹极善隐伏……你们何时发现了蚌蠹,又怎么知道承重已被蛀空?”

何时发现,如何发现。

他也想知道。

荀彧望着顾至的背影,久久未言。

蚌蠹筑巢的地点,毁城之计,都是顾至写在锦囊内的内容。

——那个他在离开温县之前,交给曹昂的锦囊。

不远处,一马当先、领队逃亡的顾至抬手碰了碰鼻尖。

不知为何,鼻子有点痒,像是有人在暗中念叨。

离开温县前,他随手交给曹昂一封锦囊,没想到曹操他们还真的用上了。

顾至不知道曹操他们又一次回城是为了什么,也没有探究的打算。

至于锦囊中提到的白蚁……当然不可能是他闲着没事乱晃发现的,而是小说里的描述。

在原著剧情中,曹操在温县西北的市肆与敌军交战,不幸在交战中遇上了地震。

即使这场地震十分轻微,曹军却还是损失惨重。

因为那一处建筑的承重刚好被白蚁蛀空了,仅仅是轻微的地震便引起了大片的倒塌,险些将曹操仅存的几十个亲信全部送走。

先被“投毒”,后被火烧,接着又承受断壁之重。

原著前期的曹操,可谓是多灾多难、命途多舛。

顾至不经意地想着,估算着原著中地震来临的时间。

虽然只是小地震,但还是提前防备一下为好。

带着发散的思绪,顾至将目光投向这座被黑夜吞没的城池。

温县篇的剧情,还算是他记得较多的一段。

剩下的篇章,能回忆起多少,基本都靠随缘。

就比如……原主的哥哥顾彦究竟是何时加入曹操阵营,又是何时叛离的。

他完全不知道。

依稀记得是在早期加入,又在袁绍死之前离开。

只希望不是这个时候。

还有戏志才与老徐……

想到还在村落借宿的老徐,顾至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老徐去哪家借宿……也罢,有缘总会再见的。

略有几分虚渺地转开视线,顾至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风,抬眼一看,曹仁正用左臂夹着一个孩子,与曹操一同策马,越过了他的坐骑。

“你从哪捞了个孩子?”曹操沉声询问。

自董卓作乱,迁都长安后,温县的常住人口死的死,逃的逃,本就没剩下几户。

前两日,因城中异动,荀彧又带着荀家的护卫在城中游走,对剩下的人家一对一地劝离。

城中仅剩的居民,差不多已经搬了个干净。

虽然……安土重迁,旧乡难离,难免有人会悄悄藏着,躲在不起眼的窖中,躲在被荒废的屋宅里,等待一波又一波的灾难离去。

那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曹操抹去面上的血,让动摇一瞬的心重新变得冷硬。

乱世洪流之下,每一个人都是在惊涛中漂泊的孤舟。

能顾得上自己,顾得上身边的人,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如何能救得了所有人?

他想劝曹仁将孩子放下,可看着那个与自己的幼子差不多高的小小一团,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口。

曹仁没有回答,搂紧了怀中的幼童:

“……不妨事。先离开再说。”

接下来的一路格外沉默,夏侯惇率领精兵,在队伍的末端且战且退。

顾至挤在队伍的中前方,听着后方偶尔传来交战的声响,不合时宜地想起前几世的经历。

他所穿越的世界,大多是同人小说。每一个世界的人与事都格外真实,毫无虚构之感。

就连这种人性对抗的细节……所有人被时代裹挟的无力,都与现代世界如出一辙。

或许,在他眼中属于“真实”的现代世界,也不过是一本任人翻看小说,人类只是世界的耗材,为了演绎世界而痛苦地活着。

生老病死,皆尽佐料。

“顾处士?”

温和的声嗓唤回了他的意识。

顾至霍然一惊,不知何时,荀彧已策马来到他的左右,浅栗色的眸中蕴藏着专注与微不可查的关切。

“可还安好?”

顾至稍稍颔首,缄默不言。

见此,荀彧似有几分迟疑,还未开口,郭嘉也打马凑了过来。

荀彧在顾至的左侧方,他便打马来到顾至的右侧方。

“顾将军,说好了庇护部下,怎能把我忘了。”

“……”顾至彻底从回忆中抽身,转向郭嘉,故意露出疑惑之色,

“你是?”

“莫非将军忘了?”

郭嘉也不着恼,煞有其事地陪着演,

“在下郭嘉,字奉孝,是曹仁将军新募的士兵。”

顾至扬眉反问:“那郭六又是何人?”

“六是在下在家中的排行,自然也是在下。”

郭嘉面上笑着,却抬起食指,擦拭干巴巴的眼角,

“顾将军果然记得,却要故作不识,真是令人伤心。”

顾至此刻并不想说太多的话,可郭嘉此人仿佛有一种能力,让人很想与他呛声:

“以假名示人,谈何相识?”

“如此,倒是嘉的过错,不过现下也算是真的相识了……”

……

荀彧耐心听着二人的交锋,收敛心绪,转向城西靠北,那一处市肆所在的方位。

隔着厚重的兵戈声,隐约有纷乱的马蹄声从那一方向传来,骤然停歇。

一支数量不少的骑兵,被断壁颓垣拦住的去路。

田将军已死,他的余部并不知道“城外援军”的存在。

除了与曹军交战的这一支,另有三个低级将领,带着几百个幸存的士兵,在北城的一口陶井附近扎根。

“那姓田的不是说——有人看到孙坚将玉玺藏在温县北部的井里?温县北部就这一口破井,我们都快把井壁都凿穿了,哪有玉玺?”

“成天‘有人看到’,‘有人听说’,那么多‘有人’,能有几个真的?要是真的有人看到孙坚藏玉玺的模样,他不得自己把玉玺刨出来,还能轮得到我们?”

“嗐,真是晦气。”

第三个将领唾了一口,抬脚踩了踩,

“我们就不该跟着姓田的起哄。这瘪犊子自己倒是死了个干净,把我们逼得不上不下。要是拿不到玉玺,这一次的‘擅自行动’,够我们脑袋搬家十回。”

“要不。”第一个开口的将领小声提议,

“我们逃吧。带着这几百个兵源,去投效别的太守,总比回去等死强。”

另外两人沉默。

董卓虽然对他们这些凉州兵还算优待,但这优待十分有限。

与其回去送死,倒不如……

不等三人达成共识,这支小队突然听到一阵错落有致的马蹄声。

“全军戒备!”

士兵们举起武器,慢慢退后。

不到片刻,一支与他们穿着相似木甲的军队由远及近,浩浩汤汤地挤满了街道,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

三个小将心中既惊且惧,其中一人硬着头皮上前:

“我们是胡文才——胡将军的部下,敢问各位弟兄,是哪位将军麾下,为何而来?”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一个年轻而矫健的将军位于队伍的最前方,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

“为何而来?”

青年将军低笑了片刻,笑意渐冷,

“你们几个,得到玉玺的下落,竟敢不向上汇报,怎的,想造反不成?”

三个小将惶恐,连连解释:“只是不实消息,尚未核查,不敢惊动贵人……还请将军明鉴。”

“得了。”青年将军略昂着头,并不正眼去瞧三人的狼狈之态,

“玉玺交出来,此事就算揭过。”

三个小将面面相觑,瑟瑟发抖。

“将军,不是小人们不识相,而是这玉玺——我们当真没找着。”

青年将军虎着脸,目光凌厉地逼视三人:

“当真没找着?”

“当真没找着。”

“也罢。”

青年将军收起傲慢之色,拎着长刀,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

“你们可见过一个名叫‘顾至’的少年?

小将又惊又惧又茫然:“顾至?”

“对,顾至。”

青年将军从怀中取出一片白帛,让部将展开,给前排的那些士兵浏览,

“就是这个少年——面白隽秀,鲜少主动与人说话,武艺高强,颈间挂着黄色丝绦……”

三个小将所率领的士兵并非田将军的亲信,又别有目的,因此一开始就排在大部队的最后,被前排黑压压的士兵挡着,竟没有一个人见过顾至的样貌。

传阅完毕,所有士兵都茫然摇头,没有一人出声。

“你们都未见过?”

“并未见过。”

“不曾见过。”

……

全员否认的回答,耗尽了青年将军的最后一丝耐心。

他收起布帛,轻声下达命令。

“没用了,都杀了吧。”

“是!”

他身后的部将与士兵们齐齐领命,开始围杀西凉兵。

三个小将大骇,火光与血光之中,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细节——

这些人身上穿着的甲衣,身上所佩戴的刀具,看似与西凉兵相同,实则有着很大的不同。

“你们不是董太师的部将,你们是谁——”

青年将军咧嘴一笑,横刀解决了距离最近的那个小将。

“去黄泉问个究竟吧。”

小将瞪着眼倒下,朦胧的火光刺痛了他的双目,映入眼中的黑色旌旗,绣着金色的,带着云纹的汉字。

“张”。

张……在附近一带游走,又有着庞大军队的,莫非是黑山贼的首领,张燕?

小将悄无声息地倒地,未能将这个疑问诉诸于口。

他身后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地,这些曾经恣意屠戮平民的伥鬼,最终死在其他人的恣意屠戮之下。

青年将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恻隐。

“主道被断壁乱石阻断,想来曹操他们,已经从另外两个城门逃出生天了。”

旁边的李大目小声开口,青年将军只是支着颌,懒懒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李大目摸不准主帅的想法,不好再开口。

青年将军——张燕忽然睁眼。

“去看看志才醒了没。”

李大目领命而去。他知道主帅对这位士子的看重,故而亲自前去,并未派遣旁人。

没过多久,李大目回来了。

“回主帅,他还在昏迷着,口中仍然念着‘阿漻’……‘漻’什么的。”

张燕望着一地的狼藉,神色未变。

“从北门走,绕城一周。”

曹操他们走得再快,也多少会留下一些痕迹。

既然玉玺的传言是假的……

“总不能白跑一趟,”

张燕喃喃自语,驭马踏过一片殷红,

“走,随我出城,去寻顾至。”

士兵们领命,往北门的方向疾行。

……

曹操等人出了城,先是遇上了守在附近东城的夏侯渊,随后,又与城外的新兵、曹仁带来的江、淮健儿汇合。

那些紧咬着曹操不放的西凉鬣狗们,一看到如此众多的军队,全都哑了火,悄悄退走了。

曹操带着大部队来到荒郊野岭,进入山林,与在此等候的曹昂汇合。

“先在林中休憩一晚,等到天亮,再去接阿猊他们。”他让曹昂放宽心,原地扎营,带亲信去清点人数。

扎营期间,曹操下了马,先是郑重地谢过荀彧,又走到顾至身前。

“今夜危机,多亏先生施以援手。”

曹操神色肃然,并袖一揖,

“未曾想到,先生竟然还有行兵布阵之能——”

曹操话还没说完,就见顾至忽然面色一白,晃晃悠悠地从马背上滑落。

他的双脚稳稳地站着,却“羸弱”地靠着马腹,一副力竭虚弱的模样。

曹操先是唬了一跳,但看到顾至那看似虚弱又不完全虚弱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觉得格外的眼熟。

“……”

这……

不应该,不能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