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今日起,你出师了

甲辰四月十八, 天晴,宜纳彩,成婚, 出行。

自梁侯请求圣上赐婚后,梁谢二家看好吉日, 商议定在今日纳彩。

因着当年将谢茹韵定给李蔺昭, 害谢茹韵婚事耽搁,帝后心存愧意,这一回宫里赏赐十分丰厚, 清晨客人还未到,宫里的内监前来宣旨,赏赐几乎派满了前厅, 谢氏夫妇感激涕零, 对着北面叩谢天恩。

同一时刻的梁府亦是张灯结彩。

这大致是梁鹤与此生最快活的一日。

昨夜兴奋地一宿难眠, 今日天还没亮,他便早早叫起随侍伺候他梳洗拾掇。

虽不是迎亲的正日子,纳彩之日也该穿得郑重, 为了给他大婚挣体面,前不久父侯给他求了个荫官, 如今他也是武都卫的一个校尉, 有了正经的官身, 武门中的勋贵子弟均以入禁卫军为荣, 打今日起,他不再是上京城的纨绔子弟,而是一员保家卫国戍卫皇城的禁军。

今日,他便穿上了皇帝赐给他的武官朝服。

这身武服品阶并不高,正六品彪纹补子大襟斜领麒麟青袍, 前襟腰下的满裥,并左右肋下的两摆处均绣有麒麟纹样,无不彰显大晋官员的庄重气度,梁鹤与品阶不高,平日没有上朝的资格,是以这样一身也就重大场合能穿。

两名随侍仔仔细细替他穿戴上,梁鹤与往窗下铜镜里瞅了一眼,这一身穿在身上,褪去了平日浪荡不羁的贵公子模样,不声不响地显露出一股雍容英华的矜贵气度来。

梁鹤与很满意,大步往上房去给父母请安。

梁夫人和梁侯已在上房的明间候着他,甫一瞧见晨光里行来一挺拔俊秀的男儿,侯夫人险些迷了眼,指着儿子与梁侯道,“哟,梁缙中,你瞧瞧,这是你儿子吗,我怎生认不出来了?”

梁侯看着朝气蓬勃的儿子,也露出欣慰的笑,“是不错。”

“爹,娘!”

远远地梁鹤与高声唤了二老一声,大步跨入门庭,正正经经朝二人行了一礼,“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我儿,快上前来,给娘好好瞧瞧。”梁夫人迫不及待起身朝他招手。

梁鹤与笑着过来,梁夫人揽着他,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喜得见牙不见眼,“真真好看,这段时日跟着长孙习武,身子骨也健朗许多,瞧着很有英武之气。”

儿子在娘眼里怎么着都是最好的,梁鹤与对于母亲的赞美其实已习以为常,反倒是更在意父亲的态度,他张开双臂问梁侯,“爹爹,您觉得如何?”

初夏的晨阳绵长而细腻,静静打在梁侯那张沉稳深邃的面孔,衬得他像一座笼罩在晨雾中的山岳,这一回梁侯不吝夸道,“我儿很有长进,已有武将风采。”

梁缙中素来惜字如金,难得今日夸了这么一句,梁鹤与不大好意思,他爹爹可不是一般人物,当年论功夫远在北定侯李襄之上,只是名气不如人家罢了,能被他夸,梁鹤与的自信又添了几成。

拍了拍胸脯道,“爹,娘,我先去,二老随后来。”

眼看他拔腿就走,梁夫人哭笑不得,“你急什么,聘礼方才装车,好歹用了早膳再去。”

梁鹤与一面摆手,一面往外走,“哎哟,不吃了,车上再吃。”

言罢跨出门槛,立在台前,高声问廊子上候着的随侍,“老许,西风烈买好没?”

一二十出头的随侍抱着一坛酒屁颠屁颠迎过来,“在这呢,在这呢。”

梁夫人以为他大清早的要喝酒,急得追至门口,“纳彩的酒已装箱,你何故再抱一坛?莫不是要喝酒?今日是大喜之日,不许喝得醉醺醺的,去亲家丢人。”

梁鹤与示意老许跟着自己走,回眸笑着与梁夫人解释,“母亲误会了,我今日这酒是给裴家那位少夫人准备的谢媒酒,年前我陪着谢二去祭拜李蔺昭,少夫人替我说了好话,我心里感激,今日纳彩,我少不得备一壶她喜爱的西风烈,敬她一盏,方算不失礼。”

梁夫人闻言放心下来,“好,那你去吧。”

目送儿子走远,梁夫人回过身,打算催丈夫快些出发,冷不丁瞧见丈夫盯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出神,梁夫人拉了他一把,“还杵这作甚,快些进屋换衣裳,媒人已侯在倒座房,咱们快些跟去,省得这小子单枪匹马进了谢府大门,旁人只当他入赘去了呢。”

梁侯回过神,略笑了笑,跟着她进了屋。

梁侯不惯叫女婢伺候,身旁也从无通房妾室,娶了梁夫人这么多年,从不舍得她早起伺候他,每日穿戴均是亲力亲为,今日亦是如此,出来时,侯夫人尚在梳妆描眉,梁侯耐心坐在一侧等她,眼神盯着夫人一刻不移。

虽说梁夫人已习惯丈夫心里眼里皆是她,被他这么看着,多少有些脸红,身旁一堆仆妇在场,为免尴尬,梁夫人隔着铜镜与他话闲。

“你说往后我这性子是不是得收敛一些?”

梁侯盯着她侧脸,不解问,“为何?”语气甚至微微有一丝不快。

梁夫人晓得他护短,耐心解释给他听,“那谢二可是谢家的宝贝疙瘩,头上一个儿子,底下一个儿子,独独中间得了这么个娇娇女,夫妇俩爱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要嫁入梁府来,我定也要将她当女儿疼,方对得住亲家不是?”

梁侯闻言面上并无明显波动,“咱们不给她立规矩,也不约束她言行,好吃好喝养着便成,你身为婆母,万不能在儿媳妇面前伏低做小。”

梁夫人晓得丈夫一贯护着她,见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失笑道,“我怎么可能伏低做小,我也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旁人家怎么养女儿,我们家怎么待儿媳。”

梁夫人没过门前,婆母便去世了,她没受过婆母蹉跎,自嫁给梁缙中,双手不沾阳春水,府上别说通房妾室,就是一个貌美的丫鬟都没有,只要她在的地儿,梁缙中眼里没有旁人。

头胎便得了个儿子,因着生产艰难,往后梁缙中不许她再生,暗地里服用了避子药,是以她这辈子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没吃的苦,也不能叫谢茹韵吃。

梁夫人如是想。

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这一门婚事满城看好。

今日虽不是大宴,谢府姻亲邻里也均来喝一口贺酒。

明怡也在受邀之列,青禾与谢茹韵也有交情,故而今日也托请了两名江湖朋友盯怀王府,自个跟着明怡赴宴。

聘礼无疑十分丰厚,两家长辈也很通情达理,坐在前厅商议亲迎诸事。

晚辈们却往谢府东面一个空院子来,自谢茹韵爱上打马球,谢礼便将两个空院子夷平,给她圈出一个小小的讲武场,偶尔谢茹韵会在此骑马习射,今日长孙陵非要将梁鹤与拉到院中,叫谢茹韵检验他授徒的成效。

谢茹韵招呼明怡和裴萱坐在横厅处的长榻,吩咐下人摆上瓜果点心,就看着长孙陵和梁鹤与闹腾,也有谢家及交好的几位公子在场,大家都在起哄,撺掇着梁鹤与与长孙陵打一架,以检验是否出师。

谢大公子便笑了,“罢了,他俩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未来妹夫铁定打不过长孙陵。”

长孙陵明面上的师傅是李襄,梁鹤与的师傅是长孙陵,谢大公子一句话把妹夫和长孙陵都给埋汰了。

谢三也上前附和一句,拍着自己胸脯,“与我打,只要妹夫打过我,就算他出师了。”

谁人不知谢三只会舞文弄墨,拳脚功夫连妹妹都比不上,梁鹤与哪怕不习武,也能打过谢三。

长孙陵气笑了,抬起脚踢中谢三的腹部,“你滚一边去!”

谢三被他一脚擂去了地上,吃了一口灰,指着他笑骂道,“今个是我姐姐的好日子,我不与你计较,改日我招呼几人,打你个落花流水。”

“你不用跟我打,赢了我徒弟,算我输。”

众人笑作一团,纷纷指着谢大和谢三,笑话梁鹤与,

“世子爷,瞧见没,你这两位内舅可不是好相与的,你今日不拿出一点本事来,我怕你来日迎亲进不来门。”

梁鹤与不理会众人的玩笑话,正儿八经抡起一把重达一百斤的长矛,于庭院正中飞舞,长矛冷不丁刺出,有猛虎下山之势。

明怡定睛看了一会儿,啧啧称赞,“还不错,短短四月有这般长进,可见是吃了苦的。”

谢茹韵脸上也有光,“我看着也像那么回事。”

明怡觉着她眼界过于高了些,“何止像那么回事,新兵到他这个地步,是可以上战场的。”

她一说完,谢茹韵和裴萱同时看过来,

“明怡,你怎么知道这些?”

谢茹韵尚能猜到她在肃州见过世面,裴萱是一无所知。

明怡浑不在意笑道,“我潭州老家隔壁,就有两兄弟从过军,时常听他们提起军营的规矩。”

裴萱多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

场上的梁鹤与表演完一番长矛刺空后,又骑马当庭射箭,十发十中,惹得满堂喝彩,众人这才对着他刮目相看。

“不愧是将门之后。”

长孙陵抱臂立在一旁,满脸的与有荣焉,甚至还偷偷瞄了一眼明怡,大抵有讨夸的意思,明怡扶着茶盏笑而不语,倒是青禾狠狠剜了长孙陵一眼,好似在说,这点本事也好意思拿到师父跟前显摆?

长孙陵心想,他和梁鹤与的本事可万不能跟莲花门比。

不过长孙陵也不服气,最后当真提枪上阵,与梁鹤与交手一番,梁鹤与硬生生扛了他五十招方落败。

青禾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不一会,二管家过来催大家用膳,谢家两位公子招呼众人陆续离开,横厅这边只剩明怡和谢茹韵等人。

梁鹤与擦了一把汗过来,殷切地问谢茹韵,“谢二,怎么样?”

谢茹韵看得出来他这四月吃了很多苦,连肌肤也黑了一层,“你这段时日真的是风雨无阻去长孙家习练?”

长孙陵替他说好话,“可不是?有时我睡着没起,他人便来了。”说着眼神看向一侧的明怡,“连带我最近也跟着长进不少。”

梁鹤与目光顺着长孙陵落到明怡身上,想起那坛酒,招呼随侍上前,从随侍手中将那坛酒递给明怡,“少夫人,这是我的谢媒酒,还请少夫人笑纳。”

独属于西风烈那股霸道的醇香沿着酒塞边窜出,谢茹韵闻出味后,连忙将那坛酒抢在怀里,“不能叫仪仪独吞,咱们吃完这茬,换个地儿再吃个痛快?”

“这主意好。”长孙陵十分赞成,朝谢茹韵和梁鹤与拱手道,“为贺两位定亲,我做东,待会咱们移驾红鹤楼吃酒,今夜不醉不归。”

“好一个不醉不归!”梁鹤与高扬胳膊,“我去。”

谢茹韵也腾生几分跃跃欲试的心思,看向明怡,柔声劝她,“仪仪,一块去,好不好?”

明怡看着她怀里那坛酒,肉疼地啧啧几声,“你都把我的酒抱走了,我能不去?不过,我得先去一趟胭脂巷,晚一些时辰再来。”

下午申时初刻,刑部即将释放吹哨的八名疑犯,她得亲自去认一认人。

“行,咱们先过去等你。”

似想起什么,谢茹韵交待自己的女婢,“对了,如画,你赶紧去东华门,托人给七公主捎个口信,请殿下来红鹤楼吃酒。”说完,将那坛酒重新交给梁鹤与的随侍抱着,一行人折返花厅吃席。

宴后,谢茹韵等人与长辈告罪,前往正阳门外的红鹤楼,明怡带着青禾上马往刑部所在的胭脂巷赶去。

胭脂巷幽深蜿蜒,南接宣武门大街,于半路西折了一小段,继续往北一路延伸至三法司衙门外。两侧均是杂乱的民居,巷口窄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明怡师徒二人纵马从宣武门大街驰进巷口,两骑并辔,一路迎风往北疾奔,眼看即将抵达半路那道折口,前方是一堵青墙,明怡抬目,视线定在那墙垛之上,凭着多年跃马江湖的经验,她断出此地是一绝佳埋伏之地。

巷道静得出奇,唯有清脆的马蹄声随着风声赫猎。

午后的日头正旺,细汗从脑门滑入眼角,眼神迷离的那一瞬,耳郭微动,只听见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刺来,紧接着一只箭矢飞快地从前方横过,惊得马儿猛地止步,马蹄高高腾起,往后退跃,身侧青禾的马受此牵连,也被迫往巷墙偏去。

好在二人身经百战,也均是御马高手,没被马儿巅下,很快稳住步伐。

可惜无济于事,不过一息功夫,漫天的箭矢又快又密地朝二人罩来,既堵了二人前路,也截了二人后路。

霎时,寂静的巷道刀光如水。

青禾身如鬼魅般掠至墙下,袖下绳索窜出,飞快将马背上的明怡给捎下,让其躲在自己身后,随后她舞链如花,在烈阳下织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银网,只听见密集的铛铛声,两侧漫射过来的箭矢纷纷被她格挡回去。

她极其凶辣地横扫一鞭,箭矢精准无比地循着来处回弹,墙内几排弩箭手应声而倒。

明怡一直没出手,被青禾护在角落,冷静地观察四周局势。

这些弩箭手,各个出手不凡,且训练有素。

明显来自军方。

一波击退,又一波涌现,箭矢越来越密集,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借着箭雨的掩护,没有丝毫预兆从某一处昏暗的屋檐下照着明怡面门刺来。

携着千钧之力,来势汹汹,如同夜枭一般凶狠地扑向它的猎物。

这是一支何其霸道的箭矢,快到一瞬便能洞穿人的脑门,以至身后整堵巷墙。

明怡漠然不动,眼神紧盯逼近的箭矢,掌心已在蓄力,就在箭矢逼近她那一瞬,青禾的银鞭及时地扑过来,赶在箭矢没入明怡身子前,将其弹开,紧接着,锁链裹住明怡,携着她一个纵身起落,往东北方向窜去。

掠至一处庭院落地,青禾立即松开明怡,急得问她,“您方才为何不动手?”

“他在试探……明怡眼神盯着空气里翻腾的灰尘,脸色静得出奇。

显然那个潜伏在暗处的黑手,对她的身份已有所猜疑,意图猎杀她,并用一支冷箭逼她出手。

知道她走胭脂巷的人没几个,方才身旁就长孙陵,谢茹韵和梁鹤与三人,此外就是谢茹韵贴身女婢并梁鹤与那位抱酒的随侍。

应该不是梁鹤与,但他身旁那随侍是谁的人,就不好说了。

“我也在试探他。”

经过这段时日的探查,她对幕后人已有几分猜测,今日这一试,果然试出真章。

青禾咽不下这口气,转身便要走,“我去杀了他们!”

“等等,还不能杀。”明怡拉住她,面色冷静道,“待我做完一桩事,再杀不迟。”

今日未曾乔装,她和青禾还是裴家少夫人与陪嫁丫鬟,大开杀戒,害的是裴越。

况且如今她还是罪臣之后,对方只要咬定这一处,便可倒打一耙。

不是节外生枝之时。

“杀他几人,无关痛痒,必得将他连根拔起。”

“你即刻去刑部衙门,叫齐大人不要放人。”

幕后主使已确认,没必要再将吹哨人放走。

青禾颔首,“那你呢?”

明怡看向正阳门方向,“我去前朝市,堵七公主的马车,让她带我进北镇抚司。”

幕后人身份已定,如今只需走一趟牢狱,一切真相大白。

事不宜迟,二人分头行动。

青禾这边赶到刑部,正巧撞上裴越的密卫,得知吹哨人已确认。

原来此前明怡与裴越商议放人,其一,欲确定八人中哪位才是真正的吹哨人。

其二,着人暗中跟着八人,意图追踪出幕后主使。

但裴越在决意放人时,觉出了不对,他已足足将吹哨人关押了数月之久,那幕后人却一直没露面,也不曾杀人灭口,这是何故?他怀疑那只是一颗棋子,故而临放之时,动了点心思。

八人刚出刑部牢狱门口,他着人故意放了几支暗箭,有七人毫不犹豫往外头大街上躲,唯有一人猛地往牢狱回窜。

为何,定是这人担心幕后主子杀他灭口,猜到牢狱比外头安全,故而往牢狱躲。

如此,吹哨人终于落网。

“齐大人正在突审,不日该出结果。”

未时正,正是一日最热之时,明怡走了这一段,脊背近乎湿透,她浑然不顾赶到红鹤楼外,瞧见长孙陵一名小厮在楼下马车旁坐着纳凉,她托他悄悄将长孙陵唤出来。

长孙陵正招呼掌柜的上菜,冷不丁听说明怡在楼下等他,只能跟着小厮打红鹤楼侧门处出楼,抬眸便瞧见明怡长身玉立于对面巷垛下,她那张脸极白,眉下好似罩着一层阴翳,神情前所未有严肃。

长孙陵打了个激灵,快步迈过去,

“师父,来了,怎么不上去?”

明怡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朝他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长孙陵凑近一些,将耳廓送至她身侧。

明怡言简意赅交待他一行话。

就这么一行话,将长孙陵五脏六腑给搅了个天翻地覆,他听完脸上血色寸寸褪尽,神情慢慢变得僵硬,一口气悬在胸口不上不下,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师父,没弄错吗?”

“没弄错。”明怡没工夫与他解释太多,“我命你,此时此刻起,与他寸步不离,且将他控制在你手中,明白吗?”

长孙陵置身烈阳下,浑身却冷得如刚从冰窖里拎出来似的,出于对她命令的本能服从,身体先于脑袋作出决定,颤着唇道,“我知道……

话落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抚了一把脸,出神地盯着掌心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坚定语气道,“遵命,师父。”

明怡看着他神情在短刻之内,发出剧烈变化,也生了几分心疼,却还是如同送一名战士出征般,冷酷无情地说,

“今日起,你出师了。”

出师便是有朝一日,无一人再替你遮风挡雨,得独自背上行囊,猝不及防被裹入那片刀枪剑雨。

再也不能回头。

整个肃州军均知道,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分量有多重。

足以让人骄傲一辈子。

这一句话,他盼了不知多少年。

可从未想过,会在今日今时盼到。

原来,所有成长均要经历剧痛。

他也不能免俗。

长孙陵艰难地挺直腰身,朝她立了一个军礼,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克制着不落,肃然道,

“是,师父。”

“知道自己身上担子有多重吗?”

“知道。”

明怡不再多言,一如既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前方巷子口,七公主的宫车已款款驶来。

还有最后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