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最后的筹码
澄心码头正在上演一场史诗级大片。
烈焰焚烧的集装箱,将整个码头装卸区染成了一片火海,黑色的浓烟裹挟着火星冲向夜空。海面被火光映成暗红色,波光粼粼,层层叠浪拍打着澄心码头的防波堤。
正是百废待新的码头,一座前几日刚刚立起的龙门吊耸立着,今夜,冰冷的金属仿佛在脚下的烈焰中扭曲,最高的悬臂末端,一个人形轮廓被吊挂。
腊月十五,一轮皎洁圆月被这道人影分割,冰冷的月盘高悬,下方是翻腾的火海——
任何人赶到现场,都会为眼前这一幕所震慑与震撼,或许会不自觉的下意识认为这是在致敬《圣经》的哪一页。
赵归璞给比及塔·维赛的通知比给消防队更早一些,于是当金发Alpha赶到现场时,难得的成为头一号获得静享此刻奇景的嘉宾——
是的,哪怕是比及塔·维赛,难免也会为眼前所看见的画面大脑放空了几秒:他也不确定,应该如何把挂在百米高空的莱茵活着弄下来。
赵归璞最开始没有露面。
周围埋伏着的全部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比及塔带人冲进火海时。和其中几个交手,大多数都是明显拥有着东南亚面孔的雇佣兵,这让他想起了还放在家里的黑发Beta……
他也是后来调查过才知道,严格来说吴且也算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小少爷。
父亲是难得在东南亚做正经生意的本分商人,唯一的儿子被保护的很好……但东南亚某些地方的混乱程度不比西方国家最脏乱的下城区好到哪去,吴文雄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不一定对赵归璞这个儿婿满意。
但对绑架了他儿子许多天还没打算还的绑架犯肯定不满意。
比及塔杀到吊塔下面时,有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面颊而过——
他凭借着本能侧身躲了躲,就十分戏剧化的只是让子弹擦伤了一边的耳朵,温热的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他身上还穿着今晚带吴且去餐厅约会的那身衣服。
现在衣服脏了,以后想拿出来回忆一下都不太行,因为这份记忆里还会强行夹带上一个现在他看到就想蹙眉的人。
赵归璞立在吊塔下,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他开枪前一句废话都不会说——
反派死于话多这种事在他身上永远不可能发生。
比及塔很少遇见这么难缠的人。
第二颗子弹夹杂着消音器特有的声音响起时,比及塔矮身翻到一个废弃的集装箱后面,给自己手中的步枪换弹,他一边盘算着华尔顿家族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睡醒赶来帮忙——
密集的枪声四起。
流弹在金属的集装箱中弹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最先赶到的是孙弥生以及他手下的那群马仔。不是人人都有枪所以拎着的西瓜砍刀在火光中泛着雪白的光。
比及塔看着两伙人对拼的画面,还有点幽默的在想老文森特爱看的文艺作品中是不是也包括这种画面——
但是在之后没有多久,他突然意识到赵归璞的枪声不见了。
有那么一秒他以为赵归璞已经死于混战中,心脏几乎都要因此剧烈狂跳……
随手捡过旁边一具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人脑袋上的帽子扣在头上,遮挡住他在黑夜中也很夺目的金发,比及塔从集装箱的阴影掩护中弯腰潜伏出现——
他失望的看见赵归璞还站在敌人阵营的中央,好好的。
一转头,他又看到几乎和他成为对角线的另一个阴影处,孙弥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枪,对准了赵归璞。
但下一秒,贯穿孙弥生眉心的子弹覆灭了比及塔·维赛的美好期许——
他眼睁睁的看着火海废墟中,一名身着白大褂、很突兀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来人手中握着一把迷你枪,一枪直接射穿了把枪口对准赵归璞背后的孙弥生的眉心。
前方战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人群中,看清楚来人的那张脸时,就连赵归璞都难免露出诧异的神色。
比及塔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
比及塔赶回别墅的时候,令他安心的是别墅还沉浸在夜晚的静谧中,仿若一切安宁。
别墅里也是。
客厅开着灯,除了正在打牌、对自己该看的人早就跑路了一无所知的白痴手下,并没有其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比及塔回来的时候,他特地从意国调遣过来的家族新秀小杰克正叼着一根棒棒糖甩出一把同花顺,看着比及塔回来,这位曾经凭借嗅觉和夜视能力,一个人狂杀二十号人在道上出名、被人们给了个外号“疯犬杰克”的A级Alpha杀手还有些茫然,问他:“莱茵死了吗?”
比及塔真的懒得跟他废话多一个字——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根据暗网上那些浪得虚名的排名与那些艺术加工过重的都市传说给手底下的废物开年薪。
径直上楼,鞋底踩在有些年纪的木地板上发出“嘎吱”的声音,他推开了主卧的门前,突然有过一秒奇怪的幻想:他想起第一次把吴且抢回家,这个人脏兮兮的像是一只刚被从垃圾桶里拎出来的野猫一样,安静蜷缩在他的床上,睡得很香。
——今天不会也是这样吧?
比及塔的幻想很快就落空了,在他打开门的一瞬,从侧面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折射着月光的玻璃尖刀擦着Alpha本来就受伤的耳垂而过,伤上加伤。
但他好歹是躲开了,只是刚才凝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总好过他方才若是反应再慢一点,这玻璃可能就会戳进他的喉咙。
比及塔捉住扑上来的黑发Beta的手腕,反手压着他的肩膀,几乎是利用浑身的力量将他重重撞在墙上,与此同时手握着他的手腕,“哐哐”撞击三次将他手心的玻璃震掉——
手肘压住吴且的脖子,他另一只手伸过去,强行翻开黑发年轻人的掌心,看着上面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血肉模糊,笑着调侃:“保洁阿姨要扣工资了。”
吴且开始挣扎,但Beta的力量并不能够与Alpha直接抗衡,他只能侧身,当唇擦着比及塔的唇瓣扫过,那近乎像是一记轻吻让他微微一愣——
也就是一瞬间走神,吴且用瞬间暴起的背狠狠拱开了他,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比及塔踉跄着后退,与怀中的人一块儿翻倒回床上。
作为垫背,在倒下去前,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了床柱上,疼得他差点眼前一黑。
在他来得及从这疼痛中回过身来前,身上的人灵活地在怀中打了个滚,泥鳅似的从背对他变成骑在他的身上,毫不犹豫就挥拳朝他脸上砸——
“老大?”
楼下小杰克询问的声音传来,但是带着戏谑。
显然以为他们的老大正在与自己养不熟、训不明白的野猫进行一些例行的单方面家暴。
“滚远点。”
比及塔舔了舔唇边,细细品尝灌满口腔的血腥味,再吴且第四次落下拳头时,一只手握住他的拳头,手再一用力一拽——
伴随着骑在身上的人猝不及防顺势倒下,他两条长腿反夹黑发年轻人的腰,反压住他,将他面朝下重重摁回床铺中!
“唔!”
黑发Beta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哼,好像被这一下压疼,比及塔犹豫了下,稍微放松了一些压在他背上的力量,弯腰去看他——
“阿且,我在澄心码头好像产生了一些幻觉……”
话还没说完,吴且一只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手伸到了枕头下面,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枪。
比及塔震惊的够呛,他他妈哪来的枪?
他要把小杰克那群废物的佣金扣光。
吴且气喘吁吁的翻身,枪口顶着比及塔的眉心,浑身像是炸了毛一样,那双眼睛亮的压过了窗腊月十五的月亮。
他身上衣衫凌乱,领口横七竖八,脖子上还挂着几枚深浅不一的吻痕,是比及塔今早留下的纪品……
光裸的双腿跪在柔软的床铺上,身着着更大一号属于Alpha的白衬衫,双手笔直握枪。
比及塔一瞬间震惊和愤怒都几乎烟消云散——
让谁看了这一幕都觉得这属于性感届的世界名画。
比及塔默默抬起来手,脸上渐渐挂起一个笑容,目光从面前人敞开的领口视线下落,看他因为贴身打架斗殴和精神紧绷,亢奋而立起来的昂扬。
“眼睛。”
顶在眉心的枪顶了顶,示意他烦请勿乱看。
比及塔只能抬起眼,老老实实地把视线留在他的脸上……那双黑色瞳眸如今一瞬不瞬全神贯注的盯着他,来华国前,十九岁的小杰克嚼着口香糖看着吴且的照片,说这长相我能在网上给你一晚上约二十个,如果挂上维赛家族继承人的身份,翻五倍。
小杰克果然年纪太小,小到有眼无珠,根本不懂什么叫好味道。
被枪指着的比及塔想东想西,问他:“怎么还不开枪,是不是下不去手……还是想枪杀我前,试一试别的顶级Alpha的滋味?”
英俊矜贵的脸上卸下了平日那副硬装彬彬有礼、拒人千里之外的伪装,吊儿郎当的样子终于和莱茵有一点重合的影子——
吴且扣动了扳机。
冰冷的水呲到了比及塔的额头上。
“砰。”
他唇瓣轻启,面无表情。
……
世界上并不存在那么多的一见钟情。
所以也不是一开始就爱的死去活来。
比及塔·维赛至今记得,在被流放美国前,他的父亲总是对他和莱茵唉声叹息,说如果他们做不到一点像人的地方,是没办法把家族做大做强的。
双生子对于父亲的提醒啼笑皆非,从出生开始每一个人都在教他们变得强大,而「没有软肋」恰好就是通往「无坚不摧」的最佳捷径。
「你们总得有点儿人情味。」
听说这样手下的人才能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卖命。
莱茵不能理解,他们给了钱的,一年几百万欧的买命钱,还要给他们员工关怀,这教父谁愿意当谁当好了。
比及塔也不是很能理解,但他自动解读为父亲老了,看多了一些美化黑手党或则他国类似组织的文艺作品,自己给自己洗脑,把自己想象成了“义”字当头,所有人的大哥。
——年轻时刀口舔血,老了仁义道德。
以至于他和莱茵做了些惹眼的事,都要被放逐到异国他乡。
临出发前,老文森特将儿子叫到面前,试图告诉他们迅速融入一个地方产生归属感的办法,就是养一只不以弄死它为目的的宠物——
每天有小东西等着自己回来,那么就可以有“家”的概念。
比及塔当时不太理解的转头看莱茵,莱茵果然张口问老文森特,您说的小宠物,到底是Omega还是狗或者是猫啊。
老文森特让他闭上嘴。
莱茵觉得他们可以养一只杜宾,但是在那一天到学校报告的路上,比及塔看着在野球场一个人跟很多人干架、眼神锐利又明亮的黑发少年,他觉得可以养一些比杜宾或者Omega更加有趣的东西。
亚洲对枪支的管制很严格,在他们的概念里,除了执法者,拿枪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初遇的那天晚上,虽然小宠物很热情的宴请他们吃晚饭,但比及塔还是注意到,小宠物面对他的弟弟时,似乎比面对自己更加自在和自然一些。
这个认知让他啼笑皆非,他和莱茵共用一张脸,从一辆车上下来,吴且却认为莱茵是个不错的好人,他这个做哥哥的,则被打上了待定的标签。
维赛双生子总是很聪明。
正如比及塔养的雪貂在葡萄庄园逮兔子时,比那些专业的猎人表现得更好,那也仅仅是因为每次他都能通过计算,在最恰当的兔子洞将自己的貂放进去——
他很快意识到,吴且对于他的防备来源于那天他在野球场,毫不犹豫掏出来顶在那些瘾君子脑门上的左轮手枪。
当晚吴且请他们吃了一顿日式拉面,比及塔提出送他回学校。
站在车前,吴且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金发碧眼的Alpha微微俯下身,表情温和,实际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逼近他打量了片刻后,笑着问他:“怎么,害怕吗?”
少年眨眨眼,长长的睫毛煽动,让人觉得乖巧又不识好歹。
比及塔回身从车里拿出那把左轮手枪,肉眼可见的站在那的少年紧绷起来——
下一秒枪顶在了吴且的脑门上。
比及塔恶劣的看着淡淡的防备和温和的笑意同时在黑发少年的脸上烟消云散,他紧绷的望着他,月光下,那双漂亮的眼睛让他一阵心悸。
比及塔扣动了扳机。
当少年绝望的闭上眼,下一秒,一股清水呲在他的额头上。
清水弄湿了他柔软的黑发,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流淌,他愣怔着睁开眼,显得茫然又不知所措。
旁边莱茵惊天动地的笑声中,比及塔说:“呯。”
少年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水。
面无表情的骂他“无聊”,然后这一晚他顺从的爬上了维赛双生子的保姆车后座,让他们将自己送回了学校。
……
比及塔的车后座放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左轮,一把水枪模型,用来应付学校的舍管安全检查,另一把则是货真价实的45 Long Colt。
仔细想想,后来吴且对他们持枪的事平静接受。
“什么时候发现其实车上还有一把真枪的呢?”
“当时。”
月光下,身着白色衬衫的黑发年轻人神色淡漠。
“野球场上不缺混帮派的人,他们不可能分辨不出真枪还是假枪。”
比及塔心想,其实他的小宠物早就比他以为的聪明许多……又或许,他其实对他们也有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宠溺。
伸手抽走那把不晓得他从哪里搞来的玩具水枪,比及塔凑过来,抬起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手感过好到他爱不释手。
吴且始终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哪怕脸上一块肉被他捏得变形。
“我在澄心码头看见赵恕了。”比及塔·维赛波澜不惊的说,“现在躺在隔壁客房床上的,不会是我那被扒光了衣服的黑市医生吧?”
答案已经如此显而易见,仿佛他简直是在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面对他带着嗤笑与嘲讽的提问,吴且没有回答,比及塔甚至没有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中看到任何的波动——
心虚无。
恐惧无。
慌张无。
过了很久,吴且只是点点头:“是。”
“赵恕跑了,这笔交易就难做了——华尔顿的澄心码头收不回来了呢。”
“嗯嗯。”
伴随着看着金发Alpha目光闪烁着逐渐变得危险,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地勾起唇角,挑衅丝毫没有任何的停顿与犹豫。
“杀了我吗?”
话音刚落,他的颈脖就被一把死死掐住,前所未有的大力掼摁回了床铺。
巨大的力量让整张床发出“嘎吱”一声不堪负重的巨响,床垫在颤抖,他整个人被压着深深地陷入其中。
Alpha的怒火在一瞬间好像就被点燃了,引线短的惊人,在放下火苗的一瞬来得猝不及防……也是意料之中会发生的事。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不断的手拢,瞬间模糊的视线好像只能看见悬在他上身的人因为过分用力暴起青筋的手臂和冷酷的面容——
压在喉结上的手力量并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方式,力量大的让吴且相信方才的一瞬间比及塔确实是想要拧断他的脖子。
缺氧让他视线一阵阵发黑,逐渐的连Alpha的脸都再也看不清楚,能够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瞳孔扩散,他微微张开嘴,下意识的求生欲让他拼命试图吸入一点空气……
喉咙里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
“维赛家族的名声可要因为做不成华尔顿家族的生意一落千丈了。”
阴沉缓慢的声音钻入耳朵,随之而来的是有带着薄茧的拇指蹭过他的唇角,粗鲁的将那块地方蹭出了嫣红的色泽,勾走了溢出来的唾液。
“阿且,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于的有恃无恐了呢?”
Alpha信息素的味道铺散开来,浆果的酸涩因为信息素携带者瞬间暴怒的情绪,带着生涩的苦味钻入鼻腔。
本来就为数不多能够吸入的空气被污染了,吴且从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像是濒死的脆弱小动物。
“嗯?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比及塔面无表情地垂眸睥睨着被他摁在身下的人。
“是因为觉得手中还握着一块最后的筹码吗?”
那双狡黠的眼此时失去了焦距也失去了光彩,但凡Alpha在用力一些,手中的人确确实实就会死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
可是。
这场豪赌与盛宴,赢家不是他比及塔·维赛。
Alpha最终放开了自己的手,在黑发年轻人猛地翻身趴坐起来,夹在他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和肺呛声中,房间里还有显得异常突兀的西服拉链拉下的金属声响起。
比及塔踢掉牛仔裤,掀起衣摆扔开了那件染着血的衬衫。
随手被扔在一旁的仿真玩具枪和一个枕头被同时踹飞掉到了房间某个角落的阴影中,吴且被人拉扯着手腕,翻过来,仰躺着摁回了被褥中。
拥有完美肌肉分布线条、劲瘦有力的腰挤进他的双腿之间。
“比及塔·维赛的价格很贵。你最好是真的做好了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