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和盘托出 要问岳知语最烦什么……
要问岳知语最烦什么, 他如今最烦的就是收到都城的密信。回回子看信费老鼻子劲了,不是在油里浸泡就是在火上烤烤才能显露出字迹。关键里面哪有什么重要内容,不过是那皇城里的老太太想孙子了, 满纸都是对孙儿的关心, 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学业怎么样,长高了吗?大老远的巴巴的来信,搞的神神秘秘的,就为了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也未免太兴师动众,劳民生财了吧!岳知语可极不认可她这个行为。
这回也不例外, 需要用煮过的松枝水淋在这种特质的纸张上,两相作用, 才能显露出字迹。他撇撇嘴展开信, 他猜这回左不过又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待他皱着眉头读下去,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读到最后拿信的手都是哆嗦的。
看完信他就腿脚无力的一屁股坐下来, 如丧考批般瘫软在太师椅上。缓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呢!
皇后来信说她发现三皇子已经在追查于行的行踪了,查到只是时间问题。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 断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有将于行的存在暴露给皇上, 将于行推到万众瞩目下, 才免遭被追杀的厄运。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他让岳知语做好准备,皇上的人随时会寻来。她未免自己被暴露, 从而引起皇上的忌惮, 只能先撤走了暗卫。
她要岳知语将于行的身世提前告知他,免得孩子到时候闹出什么来惹得皇上厌弃。要知道于行一旦暴露,皇上就是他的护身符, 他必得赢得皇上的青睐,才能在波云诡谲的储位之争中占下一席之地。
可皇后说的轻巧,对岳知语来说让他说无异于是对他凌迟。都说男人成熟的晚,岳知语更甚,四十多岁才安于在家,生出慈父心肠,而于行恰巧就是这个时间来到岳知语身边。
他对他何止视如己出,甚至比对自己那几个亲生的都上心。这样悉心照顾了多年,护他茁壮成长,是心肝儿肉般的存在。
如今他要残忍的告诉他,他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他其实是父母双亡的。哪怕是天家的孩子又怎样,依然改变不了没有父母的事实,还要一个孩子背井离乡到都城去奉承那未曾谋面过的祖父,这让他如何开这个口?
他难受的一宿没合眼,可时间不等人,算算日子从都城来的信路上最快也要十多天。如今过去了这些天,不知道皇上查到哪一步了。不管他查到哪里了,他必须在他的人赶来之前劝好于行。
这天于行刚好到了书院沐休的日子。于行争气,前年就从私塾考上了岳麓书院。进入书院以后就不能天天归家了。这也难不倒岳知语这位牵肠挂肚的老父亲。因为书院离着家近,岳知语三不五时的就溜达过去,从不空手,带的好吃的东西就没有重过样。惹得于行的同窗都艳羡不已。
虽然有父亲隔三差五的来书院投喂,到了书院沐休的时候于行还是归心似箭的往家里奔,跟着他一起的是书院的同窗吕承平,也就是城门官吕兆吉的儿子小石头。
吕承平跟于行一般大,两人一静一动性格也互补,他们不仅是同窗亦是好友。而吕承平当年是被沈望秋托付给岳知语了。所以这些年只要岳麓书院沐休,吕承平就随于行一起回岳家村居住。岳家也不是那苛责孩子的人家,不仅给他安排单独的房间,四时的衣物也都比照着于行的来,没见这才几年,当初那个瘦首的小猴儿已然变成了一个墩实的小少年了,到底是武将家出来的孩子,跟在于行后面,腿也迈的跟风火轮一样~
离着家门还有一段路哩,家里后灶房飘出的肉香已经勾的两小只哈喇子直流了。两人呲溜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又加快了步伐~到了家里果然一家子老老少少就等着小哥儿俩了。
见孩子回来了,于行跟吕承平立时就被林氏一左一右拉着去洗手,已然十岁的小少年了,林氏依然改不了手把手的习惯。岳知语不悦的摇摇头,真是慈母多败儿。
等林氏陪孩子们洗完手落座,最后一道菌菇鸡丁汤也做好了被端上桌来。祖父岳勇毅先夹一筷子菜,大家就开始拇指大动吃起来。
于行也在埋头狂吃,书院的伙食也不是不好,他就是想吃家里的味道。都不用他去夹菜,他爹岳知语已经精准的将他想吃的菜捣到他碗里了。有时候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一道菜,他爹已经心意相通的又夹了过来。导致他一碗饭米饭吃完了菜还冒尖呢!
于行看自己都扒完一碗饭了,他爹的饭还没怎么动呢,不由出声劝道,“爹,你也吃啊,不用管我,我自己夹就行。”
岳知语这才反应过来~得~又夹多了,他夹着原本要给于行的菜放到自己碗上,讪讪的道,“哎,我也在吃呢!”
林氏看到相公那殷勤布菜的样子,不由撇撇嘴,总是背后教妻~说什么慈母多败儿。他自己呢也不遑多让,菜就差喂到嘴里了。对于行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带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刚刚相公怎么眼圈有些红呢?
一顿饭吃完,岳知语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跟于行开口呢,于行就跟承平窜出去跑没影儿了。想也知道肯定又去老圭那里了。回回沐休回来,吃完饭总要去老圭那坐坐,他也算是于行的师父了。
虽然岳知语对老圭有些看法,觉得此人神出鬼没,又不是正统武学出身,怕教坏了儿子,可到底人家是将所有本事尽数传给了于行,让于行有了傍身的底牌。而且时人都讲究尊师重道,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亦从没阻挡于行去找老圭。
等到暮色十分,两人才踏着夜色归家。吃完饭,二人就在书房里看杂书。
岳知语借着个理由将于行叫到前厅去。见四下无人,他才犹豫着怎么开口跟于行说啊。
于行见他爹避开别人,神神秘秘的将他叫来前厅,来了半天吞吞吐吐的又一个字也不说。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家里的难言之隐也就那么一件事。聪明如他立刻想到了什么,于是不等他爹开口,他先善解人意的道,“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我生母啊!”
岳知语被儿子这神来一句问的愣住了。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他就是要跟他聊聊他的生父、生母啊!
见父亲表情明晃晃的写着他猜对了。他也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一猜就猜到了。于是他又说道,“爹,不管我那生母是谁,就算她来找我我也只认我娘,生恩不如养恩大,倒是你当年惹的风流债,害的两个女人为你伤心难过,你以后要洁身自好啊!”
什么两个女人为他伤心难过?
他算听明白了,合着小儿子一直以为他是自己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他以为是外面的女人找来了!
他谢谢他脑补这么多有的没的。
于是他沉声道,“家里就你娘一个我都拿不住她,还两个女人,我哪有那大本事呀!你可真瞧得起我!”
“那为什么外面都传你在舟山府陪我二哥科考的时候跟外面的女人生了我?”
“呸~那都是外人胡吣的,你也信?”
于行一听,两只眼睛亮的跟星星一样,一脸兴奋道,“我就说嘛,我跟娘长得这样像,我们怎么不是亲亲的母子呢!爹你早跟我说明白啊,害我瞎想了好几年。”
岳知语听后,面上一脸苦涩。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张了好几次嘴,最后才逼着自己出口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舟山府的事吗?你记不记得有个杂技班子?”
于行面上有些懵懵的,“什么杂技班子,不记得了。”人天生会对令自己难过的事情选择性失忆再说那时候于行只是个两三岁的小童,不记得是很正常的。
岳知语缓了缓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今天给你讲个故事,既然你不记得,这个故事我们就从头说起吧!”其实他所知道的于行的身世还是从沈望秋口中听说的。
于是他从先太子说起,娓娓道来一段尘封的旧事。故事跌宕起伏,于行听着津津有味,待讲到有一个赶考的书生路见不平,见到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杂技班子殴打,逼迫着爬高高的梯子时将他救下。于行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以前做噩梦的时候总梦到有一个长长的梯子,他要爬的好高好高才不被人打~等他回过神来,父亲已经讲到书生带着小童回到书生的家乡,于是他有了养父养母,有了宗族血亲。他聪敏好学,比他状元哥哥都厉害,顺利的进了书院,也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状元哥哥?在大魏状元都是有数的,两只手就能扒拉过来,而他刚巧就有一个状元哥哥,聪明如于行,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似一把利剑一样直直的望向父亲。
就在这眼神中,岳知语回望过去,眼里充满了怜惜,哽咽道,“我就是那个养父,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爹~爹~你别跟我开玩笑~”少年眼里噙着泪花,眼神立时染了惊惧之色。
岳知语双手搭在小少年瘦削的肩膀上,这么小的孩子,告诉他这些,不止要了孩子半条命,也要要了他的老命了。
可是皇上的人可能即刻就到,他不嘱咐好,孩子无人点播再说错了话或是做错了事,惹来皇上厌弃可怎么办。毕竟天家的亲情可是稀薄的很呐!更别提这半路杀出来孙子,能有多疼惜,有一二怜爱就不错了。
于是他硬起心肠,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生来就是太孙,身份贵重,你的生父是先太子,祖父是当今圣上。”
“不,我父亲是岳知语,祖父是岳勇毅,我是岳于行。”他抱着父亲的腰抽泣道,“爹我不要当太孙,我是你的孩儿,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见父亲不为所动,他两串泪珠又滚落下来,“爹~我不要当生辰是父母忌日的孩子~”
一句话激的岳知语心像被活刨出来一样,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喷薄而出。于行就见他爹突然毫无征兆的吐出来一大口鲜血,面上一片苍白,他失声道,“爹~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