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人生不言弃 只见他将落到她嘴……

只见他将落到她嘴角处的一缕长发轻抚到她耳后, 温声说着,“这缕发散了,你平日也莫要太累了”。

直到他又落座, 她才找回她的呼吸。她忙遮掩道,“你快吃,再不吃饭菜要凉了。”说着也不看他了, 低头扒饭。

吃完饭岳展等她店打了烊送她回家,也算不上是家,是姜家的一处别院, 姜老夫人为防她不守妇道,令她每日亥时一刻前必须归家,自有看门的婆子帮着盯梢。

本来她不想让岳展送的, 奈何他说她一个女儿家夜里一个人行走不安全,执意要送。其实陈江冉不知, 不独今日, 在那些她自己深夜踽踽独行的时候, 有人夜里巡视的时候在偷偷护送她。即便回乡省亲, 他也是让朋友章君屹帮忙看顾一二。毕竟那位还欠着他两条命呢, 驱使一二还是使得的。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陈江冉先一步住了步子。再往前走,让盯梢的门婆看到就不好了, 指不定她后头跟婆母怎么乱嚼舌根呢。

“岳大哥, 就送到这里吧, 前面再走几步就是了。”岳展也明白,随即停下来,目送她往前走。

此时,明镜般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夜幕中, 繁星闪耀其间,有晚风吹来,看着她的裙摆被风吹起~影子在月光下慢慢拉长,鬼使神差的,他叫住了她,“江冉,”陈江冉听到他叫她,以为有什么事,转身回头,唇角噙笑问道,“怎么了。”

“江冉,若是有一日,你能脱离姜家,能否~如今夜这般,我如繁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噙笑的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停顿,随后那笑意里染上了些许苦涩,“没有那一日,我是脱离不了姜家的。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若是能呢?”

“即便能脱离姜家,我也不会嫁给你的。”她用温柔的语言说着最绝情的话,那话仿佛一把闪着白光的利刃直插岳展的心头,那痛楚瞬间弥漫开来。

他之前想过很多阻碍,唯独没有想过她不想嫁他。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明明她看他的眼神中,他能感到藏着别样的情谊。难道~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吗?他的声音里难掩伤怀,“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不是,你很好,是我不想嫁人,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想改变什么。今夜风大,你说的话我当没听过,岳大哥,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说着不等他回话,就脚步匆匆的往家奔去。

行至别院门口,陈江冉抬头看那匾额上的“姜府”两字,像有千斤重一样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开门的婆子一见夫人来了,忙殷勤的开门,见夫人脸色不好,手脚更麻利了。

陈江冉没有像往日一样洗漱了再休息,而是径直回到自己屋子,将自己反锁在屋里,她背靠着门板,虚脱的滑坐到地上。

她不愿意吗?她不喜欢吗?不,她愿意的,她喜欢的。当年她身陷囹圄,他的出现犹如一束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他救她于水火之中,惊艳了她年少的岁月。以至于后来见了许多惊才绝艳的人,都觉得不过尔尔。

后来再见,亦觉得不愧是惊艳了她时光的人。她以为她只是欣赏,不会起那喜欢心思的,毕竟从小看着父母从恩爱到情断,到阴阳两隔,她对感情从来都是悲观的。但是喜欢是控制不住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的,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情根深种。但是他们是不可能的。她只将自己的心意深埋。不想今天他这样说。

她能嫁他吗?她不能。脱离姜家有多难,她比谁都清楚,姜老夫人不会依,姜家的宗族,他们还指着她换一座贞节牌坊呢,自然更不会同意。

即便是真的能脱离姜家,他一个状元郎娶她这个寡妇,这要是传出去,不止同僚要笑话他,他还会沦为全都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会惹来上官的厌恶,那他的前程就尽毁了。

她看弟弟科举的辛苦,就能想到他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不允许这样的结果,这对他不公平。他这样的人应该有更好的前程,值得最好的姑娘。她终究无法恣意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她不能太自私,将那未来手可摘星辰的人拉入万丈深渊。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到衣衫上。她好像好多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流泪了~

终究还是被这可恶的家伙整破防了。她真的好想跟他在一起啊,哪怕吃糠咽菜,筚路蓝缕,栉风沐雨,被千人指,万人骂,她还想牵他的手……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意难平吧!你遇见了一个这一生最喜欢的人,可你清楚的知道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她用双臂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好受一些。黑夜也慢慢将她包围,人只有伤心了,才会意识到黑夜是多么好的存在,它不止提醒人休息,也可以让人在一个角落静静舔舐伤口,偷偷疗伤,不会有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这一晚注定是两个人的伤心~

有人官场得意又如何,情场失意,譬如岳展。有人官场失意又如何,佳人满意,譬如高览。

虽然岳欣儿的书没有爆卖,但因为有高览,他的书只要分润就都投进了岳欣儿书的印刷上了。一日两日看不出什么水花,时日一长,也如涓涓细流般,流进了万千人家。

本来这样慢慢卖出去,岳欣儿已经很高兴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给这本书带来了转机。

冀州学政潘云廷,原是都城三品侍郎,前些日子刚升至二品学政。他在冀州任期是三年,自然要带着妻儿,一家老小。

虽然他的妻子有七个月身孕,但是身体一直很好,之前也生过三个孩子。冀州离着都城也近。算算日子,到了冀州再找产婆时间也充裕的很。路上就没有产婆跟随。

可是就是这么不巧,这天行着行着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一只野狗,虽然仆人将野狗驱赶了,但是有一匹马儿受到了惊吓,刚好那匹马后面的马车里载着他们夫妻。

马儿一路狂奔,马车颠簸不已,潘云廷虽是个文人,到底是世家出身,有功夫在身上,骑马射箭也是会的。于是他让妻子抓紧了车厢的窗户,自己则奋力从马车里爬出去。

见白马横冲直撞的,前面就是一个陡坡,为了妻子他也顾不上自己了,一个飞身,就扑到马背上,只差一点点他就扑空了。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他赶紧拉住缰绳,控制住马儿,终于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制服了白马,马车停了下来。

看着前面近在咫尺的陡坡,他长舒了一口气,他跳下马,掀开车帘,想跟妻子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成想却却看到了让他惊恐的一幕:她的妻子此刻痛苦的靠在一处角落里,肉眼可见的疼得颤抖,此时是夏日,衣衫单薄,

她身下有一摊水渍慢慢蔓延出来。

“怎么办,夫君,我~羊水破了。”她声音虚弱,疼得牙都在颤抖。

听到这一句,他整个人要疯了,他跟妻子是结发夫妻,风雨同舟二十年,没想到今日会面临这种境遇。

这时候众人也赶过来了,他环顾四周,母亲早逝,服侍的丫鬟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想着三个孩子大了,临走也没有带奶娘,其余的都是一群老爷们更不用提了,直接指望不上。

“附近有没有村落?”他急急问向身边的人。

回答他的是令他更绝望的话,“老爷,咱们走的这一段刚好方圆三十里渺无人烟。”

孩子们也围上来,看到娘这样都吓得哇哇大哭。

潘云廷此刻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当场,什么也听不见了。谁能帮他接生?若是没人帮,他自己接生,可他不会啊!等等接生?他想起来了,当初新科一甲合出过一本书,他让仆人去买来,毕竟他也是文人出身,想看看那一甲前三名肚子里有什么真章。

书倒是买来了,不过竟然是两本,还有一本看书名是讲怀孕生孩子的,他当时问那仆人,作甚买这个,仆人说状元写的书卖的太好了,他是搭着这本买才抢到的书哩。

他当时还感叹无奸不商呢!

他随意翻了一眼扉页,发现还是探花作序。他还饶有兴趣看了两页序,还跟同僚一起,背地里奚落了探花郎一通。

那书,那书在哪儿?对,对,一定在行李里,他的书走的时候让丫鬟都收起来,全带着了。

众人就见潘大人面上呆愣着,突然又跟疯了一样,跑向车队的后面。来不及解开绳索,他直接剪开,就上车打开书箱,翻找起来。找到第二个箱子时候,终于在书箱的最下角看到《孕产集》三个大字。

看到那书的时间,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迅速的打开,翻找起妇人生产的部分。拜几十年的科举及阅卷经验所赐他读书一目十行,只是一个时辰,他就将他最想看的那部分读完了。

读完,他就打发丫鬟快去烧热水,拿把干净的剪子,烈酒来。一开始大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看大人挽起袖子,才后知后觉,大人这架势,是要自己接生。

唉,能怎么办,他们也没那接生的本事呀!借十个胆儿也不敢揽过来,毕竟人命关天呀!只能看着大人亲自上了。

潘云廷将妻子放平,拉着她的手攥紧声音里带着坚定,给她打气道,“夫人,如今你要生产,咱们虽没有带产婆,不过我看了妇人生产的书,你知道的,我读书很厉害,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们母子平安。”

躺在车厢的于氏,虽然虚弱,听后眼神里有了神采,她自来是信丈夫的,他从来说到做到。

于是他怎么说,她就配合着使劲。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终于骨开十指,接下来就是最让他紧张的时刻,一定要头先出来。

可上天好像跟他开玩笑一般,先出来的竟然是脐带!是脐带!他记得《孕产集》上说了,最危险的就是脐带先出来。因为脐带先出来,妇人生产时,产道收缩或者疼得痉挛就会挤压脐带,而此时胎儿脑袋还没有出来,还是倚靠脐带呼吸的,一旦脐带被挤压,最多半刻钟胎儿就没有了。

要怎么办,对,先塞回去,然后他按照书中的手法揉肚子,看看孩子体态能不能发生变化,如此第二次,妻子再发力生的时候,终于他先看到的是孩子黑黑的头发了~~

随着一声稚嫩的啼哭,他的幼子降生了。他前面三个都是女儿,第四个自己亲自接生的,是个带把的儿子,终于凑成了好字。他也不是非要生个儿子的,这个年纪早看开了,但是谁能想到孩子们都大了,又上身了。既然来了,妻子身体一直很好,这才留下的。

他抱着孩子,笑着看向妻子,不知为什么眼里氲满泪水,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今日受的惊吓比他之前几十年更甚,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母子就跟自己阴阳相隔了。

若不是那《孕产集》,自己今日就要痛煞了,刚刚他愁的要撞墙时,他就发誓谁能帮他,他一定给他立生祠,常年供奉。写这书的先生,从此以后就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到了冀州以后,潘云廷真在家供奉起岳欣儿来。不止供奉,他本身就是冀州学政,有教化百姓之职,他自己从书里受益,也想治下的百姓受益。

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上千册书,免费发放下去。考虑到治下的百姓多不识字,他就要求下面的府县县雇当地的说书先生,到乡里的集市上,或者山会上,这种人员聚集的地方,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讲书。

下面的府县官员正想怎么跟这位新来的二品学政大人攀上交情,寻摸不到办法呢,这是什么,这是正瞌睡呢送来了枕头。

再说了,冀州说大也不大,这位冀州学政为什么要推荐这本书,大家都明白。都想挤到跟前,在大人面前卖个好。

自然是对这位上官安排的差事办得一点儿都不含糊。于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岳欣儿这本书就在冀州风靡开来。

后头又因着普及了孕产知识,很多当地的产妇也因此顺利诞下孩儿,百姓们更是对此书推崇备至,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就连远在舟山府的岳欣儿本人都听说她的书在冀州卖到脱销了。而且现在自己出去,别人开始叫她“先生”。

多新鲜的称呼呀!先生这种尊称从来都是男性的专属,没想到竟能用在她一介女流身上。

这一世在这一刻她终于靠自己赢得了尊重,实现了价值。她再不是囿于后宅,日日只会等着夫君归来的岳氏,她终于活出了自个儿。

这股东风自然也刮到京城了,

青云书肆里摆放的《孕产集》早就被争相买去,因着书便宜又实用,后头成了工具书一般的存在,基本识字的人家家家一本。

当初笑话高览的人,此刻也是牙酸的不行。谁能想到呢,一个小女子写的书竟然比他们写的书卖的还好。也就粗鄙之家会看。转头回家就被打脸了,因为发现自家夫人手里正拿着一本《孕产集》看得津津有味。

他顿时两股瑟瑟,满脸笑意的试探道,“夫人还看这书?”他老妻都五十的老菜帮子了,他着实下不去嘴了,这是还想生的节奏,可不吓得他的两腿软的跟软脚虾似的啊!

她也不抬头,仍是低头看着手里书,“最近其他家的夫人都看这个,我不看也插不上话,让下人买来一本看看,别说一看就看进去了,里面穿插着许多小故事,一看就是真事儿,看得人心惊肉跳的。这女人呐,可真不容易,生孩子可不就是过鬼门关嘛!”

听夫人这么一说,他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不生孩子就好,不生孩子就好啊!

高览知道后也着实为她高兴,他是亲眼见证她一步步走来的,能道现在这一步,着实不易!

可他在京城,她在舟山,他对她的赞誉只能通过纸张传递出去,所有的相思也只能通过鸿雁传书。

这一日,等他数着日子盼来她的来信,展开看完,整个人高兴的要癫狂了,因为欣姐儿终于答应要嫁给他了。

为着了这一日,他等了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他太高兴了,高兴到急于想找人分享这个消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岳展。等他气喘吁吁的跑来,眉飞色舞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岳展,甚至激动之下,还抱起好兄弟转了一圈。

岳展看他这幅样子,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看不出他很难过吗?还这么刺激他?

不过高览的成功也确实激励到他了,他可知道高览这小子这些年对他三姐有多执着,比对待科举考试都上心,才守得花开见月明。

所以他也不会放弃,毕竟除了她,在他眼里,别人都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