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归家 还有个来吃席的的健硕中年人……

还有个来吃席的的健硕中年人追着岳展身后喊, “兀那小子,你等等,你等等, 我有话问你。”

岳展回身, 但见此人穿着武官常服,再看面孔,国字脸,两道长长的浓眉,双眼炯炯有神,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整个人看上去气质不俗。

他不认识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请问有何贵干?”

中年男子沉声道, “我乃桐江府宣抚使,我姓韩, 我看你这身手, 不如直接考武举,这武状元岂不是手到擒来,来日你中了功名可以到我麾下, 我必助你青云直上。”

这桐江府宣抚使, 是从四品武官, 此人官位比他族叔高,肯定不怕得罪他族叔。而且在他跟他族叔闹得不可开交的当口, 还站出来拉拢他, 此人必是爱才心切之人。

想到这里,岳展面上略带着歉意,“多谢将军厚爱, 只是家里长辈一直教导文举举业,如今我已经考中秀才,实不想半途而废,转而考武举,浪费将军一番心思了,请见谅。”

原来是家里长辈的决定,那韩冠英只好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最后消失不见,才悻悻而归。

这一出就发生在岳同禄的眼皮子底下,这人公然与自己唱反调,他想发怒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对方官位比他高呢,还有带这竖子前来的刘知府,他也是敢怒不敢言,今天真的是憋闷的一天!!!

岳同禄此时被打击的已经忘了表情控制,如丧考批般瘫在太师椅上,大家品过味来了,在这一场这叔侄battle中,叔叔全面败下阵来,丢脸丢的裤衩都不剩,得亏丢人的不是自己,不然可要自挂东南墙了……

众人不由再次感叹,这岳麓书院当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既有能开四石弓的神射手,又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天生神力,真是体力、智力全面发展呀。

自家有适龄学童的,也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送去岳麓书院求学。

看了这未来的弄潮儿,才发现自己都老了,实际上都不承认自个儿年轻的时候都没人家莽啊!

今儿个,饭还没上来,大家都看饱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而岳展呢,他出了门就直奔最近的钱庄,那钱庄的店小二本来还在招呼别的客人,一见一个少年抬着比人都高的樟木箱子进来,这是来大生意了啊,赶忙上前招呼。

那少年将樟木箱子慢慢放到地上才开口道,

“小哥儿,麻烦帮我将这箱子里的五千两纹银换成银票。”

“五,五千两?”五千两得多少斤啊,这少年就自己扛来了?莫不是这银子有诈,不足称?

那店小二在钱庄干了也有七八年了,哪里见过这阵仗,赶忙去后面把掌柜叫来。

掌柜一听,也赶紧来了。他招呼店里的小二将樟木箱子里的纹银都取出来,细细检查一遍,发现没有问题,又上称称完,真的是足金足两的五千两纹银。

那掌柜听说是少年自己扛来的,此时对这少年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能抬着货真价实的五百斤走来,这不是天生神力,这是什么?甭管你是绿林好汉还是什么来头,只要你有本事,钱庄肯定奉为座上宾。

等银子入库,掌柜亲自毕恭毕敬的将银票双手递到岳展手中,又亲自将人送出去,服务那是相当周到,生怕得罪了这位祖宗。

岳展拿到银票就直奔客栈,这里毕竟是那位族叔的势力范围,自己又把他的脸打成了个猪头,等他晚上躺床上窝囊的睡不着觉,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他倒是不怕他,只他还带着爹娘呢,容易受辖制,有本事施展不开呀!

他爹岳知语一见五千两的银票,问岳展怎么要回来的,岳展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他族叔不相信他能扛走五千两现银,结果他不止扛走了,还去钱庄兑换成了银票,他说的也没错,只是隐去了令两口子担忧的细节。

岳知语半信半疑,他那位族兄为人确实猖狂,这确实是他的办事风格,不过他没想到他儿子天生神力,一脚踢到铁板了,只是若像岳展说的未免也太顺了。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儿子说道,

“爹,事不宜迟,咱们还是收拾收拾行李快走吧,我那位族叔现在人懵了,等清醒过来,指不定多心疼这银子,想着再把它们搂回去呢!”

两口子一听儿子说的有道理,这里是那人的地盘,等他们回了乡,他鞭长莫及,又加之宗族也不是他为所欲为的存在,那位可不得顾忌着点。

当下收拾东西,飞也似的赶到码头,搭上了回乡的船只,那小船随着船夫的动作慢慢驶离码头,驶向远方……

因为思乡心切,岳知语觉得回程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等终于到了济阳县城,岳展看父亲的脸上才有了喜意。待到归家,他父亲面上的笑是收也收不住了。

无他,因为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恭贺他儿子得中秀才的。大家都是捡好话说,听得他感觉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仙境呀!真是飘飘欲仙呀~~~

虽然秀才功名在岳家庄算不上稀罕,但也不是那烂大街的,不是谁家都能出秀才的。

若说之前岳展考中童生是一粒石子落进湖水中荡起了层层涟漪,那他这次考中童生就像巨石滚落深湖,溅起厚厚水雾。

若不是官差到他们村报喜,村人都不相信岳展竟然能考中秀才,算算年纪,也才刚满16岁吧。16岁的秀才公哪怕是在岳家庄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今年他们岳家庄统共出了四个秀才,分别是岳承霄、岳忠禄、岳承周、岳展。

其中,岳承霄得中秀才是大家意料之中,他自小就表现优异,独具学霸体质,考中秀才对他来说如探囊取物,不足为奇。而岳忠禄25岁了,考了这么多次,考中也是情理之中,岳承周呢,也是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不然族里也不可能一直供他读书。

最出乎大家意料的就是岳展。

去年他考中童生,大家都觉得可能是踩了狗屎运,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可今年人家接着就中了秀才,总不能是那耗子都让人药死了,次次都让他碰到吧!

岳展爷爷岳勇毅一听说他们回来了,赶忙赶到儿子家中。眼神直接跳过岳知语锁定在孙子身上,一见到小孙子他不禁老泪纵横。他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临了临了,小孙子给他挣回个秀才功名来。他一生都卡在院试上,谁能料想他岳勇毅的孙子一次就过了。莫不是他努力的上苍都看不下去了,补偿给他们家一个会读书的儿郎?

岳知语本来还气他爹看见孙子就当儿子是空气了,一看他爹竟然哭了,立时心疼的不行,忙上前安慰道,“爹,这大喜的日子,您这怎么还哭上了?”

“我,我啊,是高兴的,高兴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赶紧低头擦了擦眼泪,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失态。

擦干眼泪后,他挺胸抬头,长舒了一口气了,顿觉腰板直了不少,他再也不是老童生岳勇毅了,他现在是新鲜出炉的岳秀才的爷爷了。没看今天平时都爱搭不理的老哥哥们都对他笑脸相迎了。

他看到岳展向自己走来,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辛苦你了。”岳展感受到握着他的那双苍老的手因为激动有些许的颤抖。

“好孩子,能看到你考中秀才,就是让我立时死去我也心满意足了。”

“爷爷,您说的是什么话,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再说,这才到哪儿呢,您还要看着我考上举人,考中进士,为官造福一方呢!”

岳勇毅听着孙子的话,高兴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有志气,爷爷一定好好活,就等着那一天呢!”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又没有背着外人,身旁有些听到的,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颇为不屑,真是说大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刚刚考中秀才就肖想进士,他做梦都不敢想,他们竟然大言不惭都说出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就等着看这货考不中举人丢人现眼了!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岳勇毅冥冥中有一种感觉:终有一日,他孙子会将他当年丢的脸面一点点捡回来的,终会有那一日!

热热闹闹的设宴把酒言欢后,岳勇毅往家走去,今日他太高兴了,不免多喝了几杯,又加上年纪大了,不胜酒力,行走间脚步有些虚浮。

等一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他先点上蜡烛,就着微弱的烛光,他打水洗了把脸,又净手后,才拿出三根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拜了拜,然后插在香案上。案前供着的正是他发妻柳氏的牌位。

整个供桌被擦的一尘不染,香案下方还摆放着应季的茶果点心,显然平时在这上面极为用心。

他望着那点燃的香出神,当年柳氏二八芳华嫁给他,科举的那些年家里家外他万事不管,银钱不凑手,就变卖家产过日子。那些年都是她苦苦熬着,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后来积劳成疾去了。一直到她临死自己都在外科考没赶回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她一定是恨极了他吧。男人没用,女人也跟着受罪,她真是没跟他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不禁望着那牌位,神情凄怆的说道,

“芸娘,对不起,是我没用,你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我是没出息,可咱孙儿岳展出息了,考中秀才了。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让他科举之路顺顺利利。”说到这里,他惭愧的低下头,叹了口气,

“唉,你看你都入土了,还要让你操劳,我果然还是让你不安生,就是在地下还要让你操不完的心。但你不用辛苦多久了,等我百年后,我就下去赎罪。这一生终究是我辜负了你,我给你当牛做马,再不让你这样辛苦了……”

在烛光下似有莹莹的泪光在眼角闪烁,活着的的时候没能好好珍惜,等到多年以后鬓角如霜,回首那人就痛彻心扉,终难忘怀……

真应了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