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虞晟还喋喋不休地议论着,“你说那些匪贼怎么这般大胆,与叛党纠缠也就罢了,还敢把人扔到官道前。”

虞绾音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她含糊着问了一句,“什么人?”

“你将要大婚,这种事还是少知道的好。”

虞绾音久久没能出声。

盛夏暑热,她浑身发凉,捏紧了手里的珠子。

想着应当不会这么巧。

说一句匪贼就是他们。

虞晟自然不会觉得虞绾音能和那群人有什么关系,也就只当她是好奇才问。

他又发了几句官场上的牢骚,提醒着虞绾音,“你今后出嫁,切记少参与朝堂之事,在府中安心与相爷相夫教子。”

“明日你大婚,东西可都备好了?”

虞绾音心不在焉地回着,“都备好了。”

“今后你就是左相新妇,此去相府并非是你一人之事,还是我虞家的大事。”

“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虞家……”

虞绾音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方才虞晟提起的匪贼之事。

虞晟训完话,遣了一个管事嬷嬷去给虞绾音详细讲述明日大婚礼的规矩。

虞绾音出了房门,有意无意地问着嬷嬷,“你可有听说外面匪贼入上安的事?”

“老奴整日在府中,不曾听闻,”嬷嬷以为虞绾音是怕匪贼坏了明日婚事,“不过如今年头,多的是山匪,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何况明日就进相府了,那些贼人纵使胆子再大,也不敢招惹相府。”

虞绾音深吸一口气,听来也是。

当下,那么多山头都藏着土匪,也未必就是他们。

她如今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嬷嬷将虞绾音送回房间,与她详细讲述着明日的礼仪规矩。

左相如今没有父母高堂,他们就省了敬茶的过程,直接进新房。

嬷嬷说完礼节规矩,转头从一旁拿起一个包着红绸的匣子,将里面的东西递了过去。

虞绾音瞧着像是一副画卷。

画卷展开到一半,虞绾音动作顿住。

她面颊绯色一片,几番仓皇克制,才没有失态。

嬷嬷走上前,“姑娘别怕,新妇都要过这么一遭,这是喜事。”

“你细看这图……”

她正欲与虞绾音详细解释画卷上的事情,被虞绾音打断,“我,自己看吧。”

“这礼节与规矩得讲清,”嬷嬷是受命前来给虞绾音讲规矩,不能马虎了事,若明日真的在这事上出了岔子,倒霉的还是她,“姑娘切不可因为惧怕,而推拒丈夫,不愿合房,这是大不吉利的事。”

“新妇初次会有些疼,但也不要冲撞了相爷,让他觉得你不喜欢。”

“这事儿是有技巧的……”嬷嬷说得详细,虞绾音硬着头皮听。

成婚这种事情迟早都要发生。

只不过被搬到台面上讲又是另外一回事。

虞绾音马马虎虎地听下来,始终无法想象楚御那张至纯至净的脸,也会做这种听起来有点脏的事情。

许是太过紧张,虞绾音一整夜没怎么睡好。

依稀梦见次日大婚繁复琐碎的流程,又断断续续地梦见山寨上,大家热火朝天地准备另一场婚事。

偶尔她会在梦中忘记自己是要跟谁成婚。

梦境颠倒转换间,她看见自己坐在婚房之内,却扇退下之后,那人高马大的悍匪之王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大惊失色地找楚御。

“他死了。”他步步逼近,粗暴地撕开她的婚服,“现在你是我的了。”

“小骗子,你他妈让我好找。”

虞绾音被人叫醒在关键时候,她睁开眼睛还有片刻的恍惚。

身上被扯弄的力道由真实变为虚幻。

很快屋内来往的婢女忙碌声和院外喜庆的鼓乐声,压过她的思绪。

虞绾音被她们叫起来沐浴梳妆,连同脑内的梦境都变得模糊。

等她梳妆换好婚服时,屋外就叫喊着相爷来了。

虞绾音这会儿俨然快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

她手执却扇,被喜婆送出房间。

楚御身着爵弁服,玄衣纁裳,红黑之色让他身上增添了与往日不同的凌厉与肃穆。

惹得院子里的姑娘眼睛一直往他身上瞟。

楚御无异是郢州时下最受贵女倾慕的公子。

皆是说他气度不俗,甚至和王君比起来,都更有些上位者的样子。

楚御到底身为左相,虞晟和聂氏不敢让他跪,免了许多大婚礼节。

连父婿训话,虞晟都只敢说和气话。

其实以楚御的身份,不需要来接亲。

虞府送亲都可。

他既然来了,就说明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让人不敢看轻他的新婚妻子。

虞府外面围了一群前来凑热闹的人,多是附近官宅里面的仆人,前来讨个喜糖彩头。

一部分人凑着来看那所谓的郢州虞美人,另一部分就是前来看楚御的。

众人拿到了喜糖和福袋,皆是喜不自胜,“京中许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

“我瞧着相爷与虞氏当真是金童玉女,一双璧人,老天赏赐的缘分。”

“谁说不是。”

而此时,一旁靠在队伍车马旁的戎肆懒散地撩起眼皮。

心里过了一遍“金童玉女”四个字,仿佛在看戏一般。

这群人,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如今北蚩边境的事。

都是朝官家里的下人,那说明,郢州的官员大半也没有消息。

一旁与他同行的马夫在等候期间也凑到他身边,“你见过咱们的新夫人吗?”

“没有。”

“我也没见过,她鲜少在外露面,不过就去了一次王宫夜宴,便传出来了美名。”

“醉柳嫣然美人面,花间欲度玉容颜,连老姜侯都给她提诗。”马夫说着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日后就在咱院子里,日日都能见着。”

戎肆咬着半根柠檬草。

什么破诗,那分明是个耍流氓的艳词。

这事戎肆听过一嘴,说老姜侯宫宴上喝多了酒,瞧见虞家女就吟出了这句。

实际上是“醉留嫣然美人面,花间欲度枕香融,娇儿一捻云雨怯,锦帐春宵不始终”明晃晃地示意虞晟把女儿当晚留给他。

说来也奇怪,不出半个时辰老姜侯就纵酒过度暴毙身亡。

老姜侯是死了,可这破诗被改后传了出去。

一时间谁都知道上安小虞美人,慕名而来者不尽其数。

这群人找美人倒是上赶着。

自是权势最盛者得美人归,这虞家女也是个可怜人。

但他没有可怜别人太久的习惯。

兴许她十分乐意嫁给楚御那等佞臣也未可知。

戎肆抱臂倚靠在马车边,看着门口。

有人开始往外走,在门口点炮仗,意味着里面的人快要出来了。

马夫转头拍了拍戎肆的肩膀,不由得叹道,“收拾收拾准备干活了,还是你运气好,负责接新妇上下车。”

马车架高,需要个有力气的把人送上去接下来,否则容易摔。

这个差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戎肆身上。

院内越来越多的人出来,将毯子铺好,迎新婿新妇出门。

四周一片高呼盛景。

院内众人簇拥着两人出来。

戎肆鹰眸盯着那身材颀长的清贵公子出来,他入府数日,算是第一次见到楚御。

而他旁边那位姑娘却扇遮面,身量纤纤,被周围簇拥的人遮了个严实,他什么也没看见。

戎肆收敛马车缰绳,靠在一旁瞧着。

这楚御护得紧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能让他扶人上车。

他倒是乐得清闲。

虞绾音还在想,这迎亲与她梦中相比,还是顺畅许多。

楚御扶她上车,车帘放下来之后,虞绾音才将扇面拿下来。

她坐在马车之中,听外面爆竹放完,喜婆喊了几句贺词,队伍便启程前去相府。

去相府的路需要一阵子。

虞绾音坐得腰有点酸,但碍于头面也只能虚虚地倚靠在马车里。

青颂听见动静,在旁边小声问着,“早膳用得急,夫人可要吃点东西?”

虞绾音不怎么饿,轻声道,“无妨。”

简单地两个字落入前面驱车的戎肆耳中,却觉得这声音异常的熟悉。

男人轻轻蹙眉偏头,车内人再也没有出声,一直到相府。

戎肆勒住马匹。

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准备接新妇下车。

帘子被掀开,显露出新妇喜服一角。

戎肆的视线从她裙角上移之时,帘子又被放下来。

楚御从前面过来,亲自相迎,两侧的人纷纷让开,朝他们吩咐,“我来就好。”

喜婆在一旁叫他,“既然相爷来了,那你就去收马吧。”

他们说话间,帘子掀开,楚御扶着虞绾音下车。

虞绾音大红长裙随着动作轻晃,不小心勾到了一旁马夫的玄端衣摆。

但两个衣摆很快随着她被拥进相府的脚步散开。

戎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蹭到了他,转头之时只看到了那喜红背影。

红玉耳坠挂在她粉白耳垂上,轻轻摇晃勾扯着她耳后碎发。

从后面看玉颈纤细莹白,姣好的弧度延长没入衣襟深处。

男人瞳孔缩紧,浸了几分危险气,恍惚中另一道浑身湿透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

她被他施压,惊坐在他的床榻上,因为惧怕屏气,将颈间勾勒出同样姣好而脆弱的弧度。

告诉他,“今日答应主公跟了你,也是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