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萧宴宁把慎王送到慎王府前,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慎王妃。同时派人去东宫走一趟,告知太子此事,太子监国,这种事肯定要和他说一声。再者,涉及到请御医之事,律法有规定,王府请御医,还需要上奏皇帝,经过批准后太医院才会派人前去王府诊治。要是皇帝在,自己儿子生病了,去请个御医根本就不是个事儿,皇帝随随便便就能把太医院半数御医都派到慎王府。

现在皇帝不知事,程序上一切都需要经过太子。

除此之外,萧宴宁还派人去了宫里,把慎王遇刺的事告知了柳贤妃。慎王是柳贤妃的儿子,于情于理都不能瞒着。

萧宴宁把能想到的事都做了,慎王脸色泛白地躺在马车里痛苦地呻吟着,眼神飘忽,好像下一秒就要闭上。

看他这难受的样子,萧宴宁生怕他就这么睡过去了,他一边握着慎王的手喊着五哥不要睡,一边略带几分焦灼道:“快一些,稳一些。”快,是尽量快点到慎王府,稳,是要保持速度的同时也不能太颠簸,要稳当,要不然对慎王的伤口不利。

在封闭的空间里,血腥味到处弥漫,似乎都沾染在了衣服上皮肤上。

萧宴宁只觉得这段距离太遥远了,好像走不到尽头似的。

好在,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路程再远,也有到达的那一刻。

福王府的马车到达慎王府时,慎王妃已经带着王府的大夫在候着了。马车刚停下,萧宴宁从上面跳下来站在一边,慎王妃立刻指挥人把慎王从马车上小心翼翼接了下来。

看到慎王胸口的血迹,慎王妃眼圈都红了,但她只是抿着嘴,把颤抖着的手隐藏起来。

不知慎王伤势如何,她如今就是慎王府的主心骨。慎王要是真倒下了,她就是慎王府的擎天白玉柱是慎王府的架海紫金梁,所以她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越是紧要关头,她越要镇定,她越是不能乱。

那个被砚喜从济世堂抓来,不,请来的大夫郁振也被带了进去,毕竟他是第一个接触慎王伤势的人。

王府的大夫在里面为慎王府诊治,没过多久,太医院前后派了三波御医前来。

最先到达的张善等人是萧宴宁让人去请的,而后是柳贤妃请的院判何庆,最后一波是慎王妃派人入宫请的御医刘奇等人。

慎王妃一看这情况,忙和萧宴宁道谢且道歉,她神色郑重语气哽咽:“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七弟,谢七弟救了王爷,也谢七弟派人请御医前来。”

萧宴错开眼,避开慎王妃慎重的道谢,他愧疚道:“五嫂不必言谢,受伤的是我五哥,我岂能坐视不管。只恨没能抓住刺客,不能立刻找到凶手为五哥报仇。”

慎王妃摇了摇:“只要人能平安,找到刺客是早晚的事。”要是人没了,慎王府的天都要塌一半,到时就算找到刺客,把他们千刀万剐,又换不回慎王的命。

萧宴宁站在一旁没再开口。

院子里人来人往,下人从房内端出一盆又一盆染了血的水和帕子。

一门之隔,外面的人不知里面人的情况到底如何,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之人是如何心焦、难安。

等待,未知的等待最是无奈和痛苦。

等待的过程中,时间好像被无形中拉长了,以为人进去有半个时辰了,定眼一看,可能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这是一种别人无法代替的煎熬,萧宴宁没办法,慎王妃也没办法,他们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的过程中,听到消息的静王来了,瑞王身上有孝,不便前来,可他也派了身边贴身服侍之人前来探望。

相互行礼后,静王看向萧宴宁:“七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遇到刺客了。”

萧宴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半路遇到五哥的,我遇到他的时候,五哥就已经受伤了,刺客也不见踪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要等五哥醒来才知道。”

静王满脸焦虑地,他冷着脸厉声道:“京城之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当街行刺王爷,也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是干什么吃的。”

萧宴宁一身疲惫,他道:“甭管他们干什么吃的,只要能抓到人就好了。”

静王:“……”

静王都快被萧宴宁给气笑了,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是说,有人敢行刺王爷这事,重点是行刺,王爷。

一般人敢这么做吗?这被抓到就是灭九族的事,给他两个脑袋都没人敢动手。

敢对一个王爷下手,根据这些天发生的事,静王很难不往太子身上想。毕竟慎王是第一个发现宫门守卫有问题的人,这些天他们虽是在暗中查东宫卫率暗插在禁军中的事,可要是太子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他们,那他们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住太子。

当然,这些话他也不能对萧宴宁说,于是守着这些心底秘密的静王更生气了。

看着静王脸上控制不住的怒意,萧宴宁以为他是在担心慎王,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又是一块长大,关系一直很亲近,如今慎王受重伤,静王自然担心。

于是萧宴宁出声道:“六哥,五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静王嗯了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们终于出来了,当然还有走在他们之后的济世堂大夫郁振。

郁振望着前面的御医,一脸敬仰,他这辈子也没想过有天自己能近距离和太医接触,简直是像是在做梦。

慎王妃忙上前询问情况,张善站在最后,何庆和刘奇上前,何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发紧:“凶器所向,直指王爷心脉肺腑……”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慎王妃脸色刷一下子白了,静王目光如刀,死死刻在何庆的脸上,萧宴宁拧着眉头,呼吸声略重。

这时,只见何庆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刚才所面临的凶险和残留在心底的惊悸压下去,“万幸,万幸凶器入体短了一寸,未伤及心肺。此乃天佑,也是王爷福泽深厚,方能有这一线生机。”

听闻这话,几人瞬间松了口气。

何庆的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惊惧变成了镇定、笃定:“王爷虽避过凶险,但凶器入体,邪气易侵,气血大亏避不可免。后面还需清解邪毒,兼化瘀、止疼,待气血恢复,脉象平缓,方是转危为安。这期间,还需谨慎小心地照看,伤口之处需要勤换药和敷布。若有发热,当小心谨慎,不过也无须过于担忧,我等会竭尽全力,护王爷平安度过这一劫难。”

等他絮絮叨叨说完,慎王妃差点没站住。

静王那颗心也是忽高忽低。

萧宴宁则拧着眉头,满是不耐烦:“何院使,你这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你一波三折是要把人给吓死吗?”

静王撇了他一眼,心道,不学无术,胡乱用词。不过话是直白了些,好在说出了他的心声。

何庆:“……”这也不是他的错,俗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们太医院的活法就是给贵人看病时,要是心里有把握,就先把病情给说的很严重,把人的心都给提起来了,然后再表示自己能搞定,这才显得他们医术高明且不会轻易被换掉。

若贵人们要真是得了治不了的病,那他们只能往平缓里说,然后尽心尽力地想办法延缓贵人们的生命,也好让人知道他们真的努力了。要不然,嘴太快,贵人们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一个气头上,他们的脑袋说不定就没了。

多年来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宫里的贵人都没说什么,结果今天走霉运,遇到了萧宴宁。

真是糟心!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都是成精的狐狸,何庆心里诸多想法,面上那是半分不露,他甚至诚惶诚恐地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后会听从福王的建议。

慎王妃道:“既如此,麻烦诸位即刻开药方,也好助王爷早日脱离危险,早日康复。”

何庆等人自然说好。

这时静王又看向站在王府地面上都觉得烫脚,神色胆胆怯怯的郁振,他道:“这位是?”

萧宴宁说了当时的情况,静王施施然一笑,语气诚恳道:“郁大夫是第一个为五哥疗伤的人,这些日子还要麻烦郁大夫在慎王府住一段时间,也好帮几位太医院的御医一起助五哥康复。”

郁振惶恐,他道:“草民,草民不敢,草民医术不高,并未帮上忙,怕是要给几位大人添乱。”

静王面上和善:“郁大夫太客气了,济世堂那边本王会派人说一声,也会派人告知郁大夫的家人,诊金方面……”说到这里,他一顿,随即开怀一笑:“慎王府家大业大,郁大夫不要同五哥客气。”

这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一出,没见过这场面的郁振脸红了,但神色却轻松了不少,他挥舞着手:“不不不,草民都没帮上忙,不敢拿诊金。”

静王压低声音:“郁大夫大义,不过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郁大夫若能和几位御医交流医术,日后必有所长,也是好事一件。”

别的郁振都无所谓,交流医术这四个字却让他两眼放光。

都是平常给皇帝嫔妃看病的御医,平日里想要见都只能做梦,要是能借机从中窥探出一点半点,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萧宴宁在一旁冷眼看着,静王不愧是在江南走一圈就能在老百姓口中留下好口碑的皇子。

静王在江南赈灾,杀贪官,为老百姓出头,身为皇子却没有高高在上的脾气秉性,反而待人十分温和,还能放下皇子身段和普通人逗乐,种种叠加起来,还不把普通老百姓给哄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好比此刻,明明是不想郁振出王府,怕有他泄露慎王的伤势情况,愣是一句这样的话都没提,还把郁振给感动坏了。

捏人所短,夸人所长,静王这拿捏人本事也挺牛叉。

不过,人是他让砚喜从济世堂带出来的,当着他的面就这么把人留下,这是觉得他脾气好不会生气,还是觉得他眼中根本没有普通老百姓。

不管如何,萧宴宁都得保证郁振的安全。

于是,萧宴宁道:“六哥,他被砚喜带着就走了,也没给他的家人留口信儿,现在要是留在王府,家人肯定要担心他做错了什么事……”

慎王遇刺,根本瞒不住,要不然他都没通州静王和瑞王,他们还不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慎王身体情况如何,几个太医都在,郁振就是个小人物,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消息,静王在这方面也太小心谨慎了些,所以萧宴宁得提醒下事实情况如何,别到时他好心办错事。

萧宴宁笑道:“不如让他回家收拾一趟,给家人报个平安,也好让家人安心。”

静王愣了下,随即笑道:“也好,是我考虑不周。”

在御医开好药方,慎王妃派人拿了药准备在御医的指导下煎熬时,太子来了。

太子担心慎王,轻装简行,身边没跟几个人,就那么骑马来的。

太子到了之后眉头紧锁立刻询问慎王的情况。

慎王妃把何庆所言说了一遍,又谢过太子前来探望之情。

太子明显松了口气,他道:“慎王乃是孤的弟弟,他遇刺客,孤不来看看,实在是忧心难安。孤已经吩咐五城兵马司,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刺客,到时就能查到谁这般胆大了,敢对五弟下手。”

慎王妃:“多谢太子殿下。”

静王站在一旁,他看着眼前的石雕,仿佛上面长了花。

太子则看向何庆等御医:“事发之时到底什么情况,还需请教五弟。五城兵马司若想询问些刺杀时的情况,那五弟方便吗?”

慎王妃看向刘奇,静王看向何庆,何庆犹豫了下轻声道:“慎王爷暂时脱离危险,只是失血过多,神气极疲,还需要静养,切不可烦忧。”

太子:“既然这样,那就让五弟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等他身体恢复了,再让人来询问。”

慎王妃:“多谢太子殿下体谅王爷。”

太子苦笑了下:“孤奉命监国,五弟却在京城公然遇刺,是孤对不住五弟。幸而五弟无事,孤一会儿还要去给父皇请罪,就不多打扰了。”

众人忙行礼送太子离开。

等太子走后,萧宴宁也道:“五嫂,六哥,没什么事儿,我也先回去了。”

这里有御医,有慎王妃,他也帮不上忙,也没人敢让他帮忙,还不如回福王府呢。

慎王妃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说来日定会携慎王登门致谢。

萧宴宁客气地说,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言谢。

静王则道:“我多陪五哥一会儿,就不送七弟你了。”

萧宴宁:“六哥客气,我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会丢了。”

说罢这话,他才离开。

梁靖一直在慎王府外等他,马车是不能坐了,里面都是血。

他知道萧宴宁不喜欢做轿子,便让人牵了马来。

回到王府,府上已经备好了热水,也是梁靖吩咐的。

萧宴宁很想立刻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刷一遍,他倒是想拉梁靖一起洗鸳鸯浴,不过梁靖没同意,要是换个时辰说不定梁靖就同意了,现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脸皮有点薄。

萧宴宁和梁靖洗漱好,又换了干净的衣衫,弥漫在鼻子里的血腥气才彻底消失。

灌了几口温茶,萧宴宁才开始想慎王遇刺这事。

现在也没什么线索,想来想去,都是一些猜测和凭空想象。

没证据的事,也不能胡乱说出口。

随着慎王脱离危险,真正进入休养康复时期,这边还没有查清刺客是怎么回事。

那边传来平王在入京的途中遇到了山贼,平王因腿脚不便,和随从失散了。

太子接到消息,立刻派遣当地官员查看情况,同时下令当地卫所前去剿匪,务必把山上的匪贼全部拿下。

山贼打劫了不该打劫的人,那就不是贼而是匪。

是匪就该被清缴。

蒋太后听到消息,气急攻心差点晕过去,她把太子叫到跟前,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蒋太后大哭一场,怒斥太子不该邀平王入京,要是平王有个三长两短,她还过什么生辰,她都不打算活了。

太子被她这话吓得立刻请罪,蒋太后哭,太子也哭,他道:“平王叔入京给祖母贺寿乃是喜事一件,谁知不过短短数日,平王叔所遭受的灾难比往年加起来都多,平王叔当真是时运不佳。不过祖母放心,孙儿定会派人找到平王叔,带他平安入京。”

蒋太后抽抽噎噎:“世事无常,太子既监国,当多行善事。”

太子:“祖母说的是,孙儿铭记在心。”

蒋太后心口疼,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太子离开后宫后,便吩咐宣州府卫前去打探平王的下落,然后入京复命。

听到太子的安排,静王眼皮子骤然一跳。

宣州府卫的指挥使就是太子妃的父亲,太子这是派人打探平王下落呢,还是借机调兵入京呢。

还有借着蒋太后的生辰,太子最近可是光明正大把东宫一些所谓的官员带到宫里,名义上是监督,实际上不知道在宫里都干了什么。尤其是那个东宫长史柳明岸,打着太子的名号,说是要给蒋太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天天这指点指点,那研究研究,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静王还发现,太子身边的人竟然和火药局、内府管辖的花炮作有接触。

花炮作那就不说了,那是为宫廷制造烟花的地方,那火药局又是怎么回事,太子总不能是觉得花炮作制作烟花的火药不够,所以想从火药局挪用点过去吧。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花炮作的事,太子过问个什么劲儿。

火药这东西,那可是连号称可抵御百年洪水的河堤都能炸毁,更何况其他。

太子虽监国,但无权调动京营的火器营和神机营,他该不会想趁机给宣州府卫拨火药。

可太子真有这么大胆子?这种事也不现实啊。

他要真这么做,那传出去,太子哪还能被称为正统,会被那些御史弹劾得天下皆知好不好。

一时间,静王都看不透太子这个人了。

不过甭管看透看不透,静王相信,蒋太后生辰之际,所有人都会入宫,到时太子如果真控制了禁军,那他们可就是瓮中之鳖了。

慎王觉得静王所疑甚有道理,他在心里已经认定是太子想要他死,也只有太子能把刺客那些尾巴扫得干干净净。

慎王遇刺案查了这么久,也不能说毫无进展。前几日五城兵马府顺着一些线索查到了一些刺客,不过等他们赶到时,人已经在京郊服毒自尽了。那些人的身份无人知道,线索就此断了,也就说查了这么久,连个屁都没查到。

慎王心想除了太子,还有谁有这么大本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