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萧宴宁知道这件事会在梁靖心里起波澜,西羌是梁靖的仇敌,让他年幼时失去了父亲和哥哥,让他的母亲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儿子。血海深仇!无人能对着梁靖说一声冷静。
萧宴宁能理解梁靖想要向西羌复仇的心思,他的陪伴也抹平不了梁靖心底仇和恨。这些年,萧宴宁能做的就是尽量出宫陪梁靖,揪着他不让他被人引诱着走了歪路。
梁靖任何心情萧宴宁都能体会也能理解,但他万万没想到梁靖不但被被刺激得睡不着,而且还要去上战场。
“你说什么?”萧宴宁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以至于听错了话,他看着梁靖,语气茫然地又问了句。
“这一次,我要去西境。”梁靖错开萧宴宁的目光,他看向西境的方向,眼中有着这个年龄沉稳、冷酷和兴奋。梁靖很想控制住自己的眼神,杀父杀兄之仇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会让他忘却,只会让他更加记忆犹新。
夜深人静,梁靖莫名心悸惊醒时,他总忍不住想自己要怎么为父兄报仇,要怎么杀掉那些西羌人把他们从青州城撵出去。
想着那些血腥的画面,梁靖一点都不害怕。
不过他并不会在萧宴宁面前表露出来,萧宴宁是皇子是天边明月,明月不需要知道自己那些令人心惊令人惧怕的心思。
梁靖心里有点懊恼,刚才他没能好好掩饰自己的情绪。萧宴宁那么聪明,怕是看透了他的本性。
梁靖看向萧宴宁,他抿了抿嘴小声道:“我……我总要去的。”要不然,总觉得父兄在地下死不瞑目,而他不甘心。
“哦……”萧宴宁慢慢吞吞应了声,他很想和梁靖分析眼下的形势,他才十四岁,上战场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冷刃无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边关寒苦,伤势过重的话,命可能会留在西境。
萧宴宁还有其他话可以说出来劝阻梁靖,霍氏如今只有梁靖一个儿子,要是他再出事,那让霍氏怎么办。
种种想法一瞬间在脑海中翻涌,游走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萧宴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望着梁靖还带着几许稚嫩的脸庞,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叹息一声。
“你……杀过鸡吗?”萧宴宁突然问。
“啊?”梁靖一脸茫然,脑子有点跟不上萧宴宁转移问题的速度。
看样子这种活他没有干过,萧宴宁又道:“猪呢?”
梁靖摇了摇头,梁家这两年是有些落败,但这些活有人干,用不上他。
“我们去找屠夫帮忙杀猪吧。”萧宴宁道,说罢他就让砚喜去打听京城哪里有杀猪的地方。
屠夫杀猪一般都是在早晨,要起很早,他不好留宿宫外,太早出宫也不现实。不过好在他有银子,让砚喜现在就买一头猪送到梁家好了。
想到这里,萧宴宁便想着吩咐砚喜去做准备,梁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宴宁哥哥。”梁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明白有什么用。”萧宴宁反握住他的手冷静道:“梁府不是有鸡吗?走,我带你去杀鸡。”
“宴宁哥哥。”梁靖还想说什么,萧宴宁:“闭嘴。”
梁靖没有再说话,被他拉着走。
砚喜心忧的不行,萧宴宁吃鸡还差不多,矜贵的小皇子这辈子哪见过杀鸡。
要是被皇帝和皇贵妃知道了,他怕是免不了一顿打。
砚喜刚跟了两步,萧宴宁道:“你们都留下。”
“殿下……”砚喜这时不只是担忧了,他心慌了,怎么不让他跟上呢,他可以在一旁帮忙啊。
萧宴宁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冷下脸时双眸无情神色冷漠,砚喜立刻就不敢动了。
萧宴宁并不是个喜欢被质疑的人,砚喜跟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了解他的性子,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宴宁拉着梁靖离开。
应该也没什么事,砚喜尽量在心里安慰自己,七皇子虽然没见过杀鸡,但几岁的时候他亲手杀过马,现在都是大人了,肯定不会被吓到。
萧宴宁这辈子因为身份过着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上辈子为了生存打过的工饿着的肚子都彻底成了往事。
萧宴宁并不觉得那些苦日子有什么不好,他都熬过来了,甚至后面还过得不错。只是如今换了一种人生,有了另外一种生活,也就没必要念叨着往日的苦。
萧宴宁让梁靖抓着公鸡的腿,自己抓着它的翅膀。
大抵是知道命即将没了,公鸡嘎嘎叫着,挣扎着想从两人手里逃出去。
萧宴宁以前在小饭馆后厨打过工,杀鸡杀鱼都很在行。
虽多年不干这行,但很快也就找到了感觉。
只是他手上的刀子刚准备公鸡脖子上落下时,梁靖看着血从公鸡脖颈处涌出,他一个晃神,手一抖,锋利的鸡爪子在他手上狠狠抓了一把。
梁靖吃疼下彻底松了手,公鸡趁机要飞走逃命,萧宴宁眼明手快抓住了它。
等灶房一切平静下来,萧宴宁望着梁靖轻声道:“你连鸡都不敢杀。”又怎么能保证自己在战场上敢杀人呢。
哪怕隔着血海深仇,可西羌的人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是人,也流血,也知道疼。面对死亡时他们也会惊恐,也会求饶。
可是在多变的战场上,一个心软,留下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命。
慈不掌兵!
一个人死,一个家就破碎了。
战乱意味着生死,生死代表着离别,生离死别。
梁靖的心像是被谁狠狠捏住了,他喘着气,像是要呼吸不过来。
萧宴宁往水盆里添了水,拉过呆呆的梁靖为两人洗了手,然后神色平静地拉着他出了灶房。
“我不知道也没什么资格劝你不要去。”萧宴宁看着梁靖一字一句说道:“你应该和你母亲好好说说这件事,而且最好知道如何在战场上保证自己会活到最后。想象和实践不一样,你想清楚了。”
梁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
萧宴宁回宫时,一直在沉着脸。
砚喜知道他在担心梁靖,犹豫许久,他道:“殿下,梁小公子就算真去了西境,估计也不会被安排着上战场。”西境是梁家父子的埋骨之地,梁靖身为梁家最后的血脉,漠北铁骑西北大营对他肯定会有一份照顾之心。
萧宴宁嗯了声没说话。
梁靖注定要走上和自己父兄一样的路,他不会永远都呆在后面。
早晚有天,他要直面战场直面生死。
回宫时,萧宴宁遇到了太子。
太子刚见过皇帝,应该是商量了些国家大事,神色比较郑重。
太子这身姿看起来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不过许是因为太子妃去年顺利生下了一位皇长孙,太子的心情不错,身体情况要比以前好上不少。今日瞧着,脸色也不错。
看到萧宴宁,太子脸上浮起一个浅笑:“七弟。”
萧宴宁忙上前请安,然后道:“太子哥哥。”他这称呼多年未变,他待太子至始至终如以往。
太子头疾被传出后,萧宴宁也没断了偶尔往东宫跑的心思。东宫的人难免担心他是来打探太子病情的,太子却护着他说,萧宴宁不是那样的人。
太子眼角笑意更深了,垂眸时,他神色一凛。
今日萧宴宁穿着一身白,衣服颜色非常浅,衣摆处淡淡血痕就格外显眼,太子皱眉道:“七弟是在宫外遇到什么事了吗?”难不成是刺客,看着也不像啊。要真遇到刺客,萧宴宁身边的人现在怕是都要哭晕过去了吧。
萧宴宁顺着太子的视线看到衣服上的血迹,他拎了拎衣服随口道:“多谢太子哥哥关心,没遇到什么事,这是和梁靖一起杀鸡时没注意染上的。”
“杀鸡?”太子被这个回答震到了,他抬眸:“你?”
萧宴宁也没瞒着,他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地说:“梁靖想去西境,可他现在连只鸡都不敢杀。”
太子听罢明白了,萧宴宁这些年把梁靖当弟弟养。说来也挺有意思,萧宴宁和梁靖的缘分似乎从小就注定了,梁靖给他当伴读时才四岁。
两人感情那也是真好。
萧宴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喜欢护着梁靖。
这么些年过去了,两人关系还是一直很好。
甚至因为不是亲兄弟,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没那么多利益牵扯,感情比有血缘的兄弟还要好几分。
想到这里太子拍了拍萧宴宁的肩膀:“年纪轻轻跟个老头子一样天天操不完的心。”
萧宴宁也很无奈:“没办法,我就是这操心的命。”
看他这般顺着杆子往上爬,太子无语望了望天,他操心,除了梁靖,萧宴宁每天操得最大的心就是怎么晚起吧。
摇了摇头,太子收回手道:“是,你就是这命,赶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萧宴宁嗯了声,同太子告辞,这才往永芷宫方向走。
太子看着他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回东宫。
皇帝派兵西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现在皇帝正在纠结大将军的人选。
皇帝西征的心意已定,百官想要打消皇帝的心思已没了意义,他们现在争论的是谁去带兵比较合适。
有人提议兵部尚书柳宗,他曾去过西境,知道那里的情况。
也有人提议让宣州府指挥室张知舟,张知舟善用兵,又是太子的岳丈,有他这个身份就就能稳定一部分士气。
还有人提议安王萧宴和,这些年安王萧宴和四处带兵,比较得人心,经验丰富。他也去过西境,了解那里的情况。
提议的人很多,提出来的人也很多。
皇帝一直没有拿定主意。
这期间皇帝找太子谈论此事,太子提了张知舟和安王。
听到消息,萧宴宁一愣,如果是他,他就选安王。萧宴和身为皇子在军中却颇有威严,他对内对外一直以太子为尊,并且平日里很低调。
如果不考虑那么多利益关系,就该选他。
有勇有谋,战场上又果断,还有皇子身份,一般人压不住。
不过这也只是萧宴宁个人的想法,具体还要看皇帝和太子这边。
随着粮草兵马准备的越来越齐全,大将军的人选问题已经没办法推了,最后皇帝还是选了安王。
消息传出来后,萧宴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宫,然后拉着梁靖去了安王府。
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安王替他照顾照顾梁靖。
霍氏阻止不了梁靖,他也阻止不了,有些路也只能梁靖自己走。
只是山高路远,前路危险重重,还是应该拜托自己熟悉的人照看一下梁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