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萧宴宁不受控制地脸朝地摔倒在地上后,因为别人围观睡觉太过羞耻也因为被摔懵逼了,他就那么趴在地上没有动。如果有可能,萧宴宁希望身下有个传送阵,可以让自己消失。

看着他那般行为,房内是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直到被惊醒的梁靖打破这份寂静。

刚睡醒的人脑子总是昏昏沉沉,人也迷迷糊糊,梁靖直到放下揉眼睛的手,这才抬起头,然后和众人对视着。梁靖眨了眨那双又大又圆的大眼睛,呆呆地张着口,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在周围的都是什么人。

他吞了吞口水,扑腾跪在地上正准备请罪呢,转眼又看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宴宁。梁靖心下一慌,他连忙迈开腿跑到萧宴宁跟前,一边拽萧宴宁,一边朝皇帝哭着喊道:“救命,七皇子他……他是不是要死了。”

听闻这话,皇帝额头上的青筋一跳,若不是梁靖太小,他直接命人把他拖下去廷杖伺候。

小小年纪却长着一张乌鸦嘴,萧宴宁活的好好的,怎么就快死了。

“没死,我命大着呢。”萧宴宁实在是怕了梁靖那张嘴,竟然当着皇帝的面说他最喜欢的儿子死了。

哪怕是无意识的,估计皇帝心里也不痛快。

本来还想装一会儿死躲一下这场社死,眼下也装不下去了。萧宴宁从地上爬起来,他试着站了站,腿还在麻着,愣是没站起来,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看他没事,梁靖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着眼睛,眼泪还在跟珍珠一样往下落。

小孩子哭起来很可怜,萧宴宁忙道:“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随即他又好奇问:“你怎么会说我死了呢?”

梁靖抽抽噎噎道:“漠北,很多人,不动,就是死了,你不动。”

他这话一出,房内的人心里多少都有点不是滋味,包括神色最严肃的柳信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悲悯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一闪而过。

今日若站在这里说这话的是梁涵或者梁牧,他们大多感触还不会特别深,将帅守国门,见生死,无可厚非。

然而说这话的偏偏是梁靖,一个四岁多的孩子。

四岁多的孩子在京城还狗屁不懂呢,而同样四岁多的梁靖已知道了什么是生死。

边境的残酷生活一下子就展现在眼前。

众人沉默着,梁靖抽泣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皇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时,只见萧宴宁慌忙拿衣袖给梁靖擦眼泪,他吃过很多苦,但都是生活上的苦,边关的残酷,没有身临其境,无法想象,但不影响他心生敬佩。

萧宴宁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道:“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梁靖:“……”

哭泣声一顿,随即又响了起来。

这样安慰人的词把皇帝都气笑了,他看了太子一眼,然后淡淡道:“哭之前,把你流的鼻血擦一擦,都流到嘴里了。”

萧宴宁一愣,他伸手摸了摸鼻子,摸到一手血。

他就说,鼻子怎么痒,而且嘴巴还有点咸,原来是摔得流鼻血了。

太子走到梁靖面前蹲下,语气温和:“梁小公子莫哭了,一会儿孤带你去吃糕点。”

梁靖还没有回答呢,萧宴宁猛地跳起来,他捂着鼻子看着皇帝哭道:“父皇,我流血了,我要死了。”说罢这话,他像一头健壮的小牛犊朝皇帝扑过去。

梁靖被萧宴宁这一举动吓了一跳,顿时忘记哭了,就那么愣怔怔地看着他。

萧宴宁可能真的很害怕,所以想要趴到皇帝怀里找安慰。

只是可惜,皇帝反应很快,在他冲到怀里那一瞬间,飞快用右手抵在他的圆脑袋上,硬是阻止了他前行的道路。

萧宴宁用多大的劲儿往前冲,皇帝就用多大的劲儿不让他前进半分。在近一点,鼻血就滴到他龙袍上了,还有,萧宴宁刚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脏兮兮的不说,鼻涕还混着鼻血一起流出来了。

皇帝不嫌弃小孩子,也喜欢萧宴宁抱着自己求安慰,但那是以前,此时此刻,他非常嫌弃萧宴宁。

“父皇……”萧宴宁哭得更加伤心了,他干脆也不捂鼻子了,扑棱着胳膊给自己加油往前冲:“我不想死……”

“谁说你会死了?”皇帝黑着脸,然后他看向刘海和门外的近身侍卫:“你们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七皇子带下去洗干净。”

其他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完全没想到萧宴宁和皇帝之间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若换做他们,他们第一反应肯定是反省自己失礼,就算害怕,他们也不敢往皇帝怀里跑。

父皇,父皇,是父更是皇,君威之下,他们哪敢放肆。

但萧宴宁不是这样,他害怕,他嗷嗷大哭,他还非要扑到皇帝怀里找安慰。

而皇帝呢,看似不耐烦,实际上根本就是在纵容。要不然,早就让人把他拉下去了。

这一刻,几个皇子心里莫名都有点不是滋味。

同样是皇子,可就是不同命。

萧宴宁的命比他们好,刚出生皇帝就对他与众不同,这几年宫里就他特别。

皇帝一开口,刘海立刻反应过来了,他走上前抱着萧宴宁,解救了皇帝的右手,道:“七皇子,七殿下,流鼻血找皇上没用,需要找御医,老奴带你去找御医,一会儿就没事了。”

小孩子要真用起劲儿挣扎,还是很有力量的,刘海差点没让他给跑了。

幸好侍卫来了。

他们很快带着萧宴宁下去了。

房内再次沉静下来。

几个皇子相互看一眼,柳信和卢文喻也是第一次见七皇子,这完全打破了他们对皇子的认知。

在柳信看来,七皇子虽然迟到了,但主动要求自己惩罚,进退还算得当,假以时日,好好教导,定然和其他皇子一样,知进退,有礼有节。

而卢文喻则觉得,萧宴宁虽然在他的课堂上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坚持住,但长得好看,性格也比较单纯,小孩子嘛,慢慢来就是。

谁知道,剥开了可爱的外衣,萧宴宁一点皇子该有的沉稳样子都没有,倒有点像大街上的泼猴,撒泼打赖嗷嗷叫。

卢文喻也没那么守规矩,但他小时候也很正经,也不敢这样。

至于柳信,自幼就读圣贤书,所言所行规规矩矩,一时间都有点接受不了。

没过多久,刘海带着萧宴宁回来了。

萧宴宁的脸颊被洗的干干净净,只是鼻血还是有几滴流到了衣服上,加上他刚才摔那么一脚,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萧宴宁偷偷看了皇帝一眼,看到皇帝黑黑的脸,他慌忙收回视线,又偷偷看了一眼,再次和皇帝四目相对,他嘿嘿一笑:“父皇你怎么来了?”

皇帝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今日第一天上学,朕来看看情况。”

“那你什么时候来的?”萧宴宁缩了缩脖子,浑身偷感十足。

“你们刚睡着不久,朕就来了。”皇帝眯了眯眼。

“那父皇怎么不喊醒我们。”萧宴宁指控道。

皇帝再次气笑了:“怎么,还是朕的错了?”他的手落在椅子扶手上,力气之大,扶手咯咯吱吱地泛起响声:“朕看你睡得这么香,实在是不好意思叫你起床。”

说到这里,皇帝更生气了。

今天朝事本来很多,但想到萧宴宁第一次去书房读书,他还是决定来看看。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两个学生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正在拿着书本的卢文喻一脸纠结是不是要把两人叫醒。

皇帝当时就很气愤,这才多长时间?怕不是刚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样还读什么书。

皇帝越想越气,他阻止了卢文喻把人叫醒,然后施施然坐在一边看着萧宴宁睡。

一炷香过去,萧宴宁皱着眉头翻了个脑袋到另一只胳膊上都没睁眼,皇帝干脆让刘海把隔壁所有人都叫来,他倒想看看这么多人注视下,萧宴宁能睡到什么时候。

结果呢,他们等了又等,五皇子的脚都站麻了,不动声色跺了好几下脚了,萧宴宁还没醒来,口水都流几波了。

皇帝都等麻木了,终于在萧宴宁又有动作时,皇帝忍不住哼出声,他怕再不吭声,一群人要等到天黑。

皇帝心里还在盘算着要怎么处罚萧宴宁呢,结果他一惊一乍不说,还把自己摔趴在地上了。

皇帝看着他那又可气又可怜又可笑的模样,什么心思都没了。

“父皇不用不好意思啊。”萧宴宁抬着头有点害羞但还是很认真低说:“你叫儿臣一声,儿臣肯定会醒的。”

五皇子翻了翻白眼,皇帝叫谁谁不醒,就他长了一张嘴,会说话。

“不叫你,你也该醒。”皇帝语气缓三分:“让你来上书房是为了读书,不是来睡觉的。”

“可是,起床也太早了,儿臣困。”萧宴宁平整的小眉头,小手也纠结着扣在了一起。

“读书都累,你问问你的哥哥们,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皇帝温声道。

萧宴宁望着几个哥哥,太子率先点头,其他人跟着一起,五皇子表情最勉强。

萧宴宁一脸震惊,似乎不敢相信他们都这么辛苦。

他看着皇帝提了个建议:“父皇,他们都在这么辛苦地读书,儿臣就不读了吧。”

皇帝:“……”

心底的火气又压不住了,皇帝:“他们读书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宴宁得意了:“父皇,他们是儿臣的哥哥,六个哥哥,他们会保护儿臣的,他们读书就等于儿臣读了。”

这话直接把皇帝干沉默了。

而太子在内的其他皇子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话镇住了,他们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奇葩想法,萧宴宁的脑子和他们正常人不一样吗?

也的确不一样,要不然怎么会想出让人比赛那啥呢。

皇帝心里滋味莫名,在他看来眼前的萧宴宁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皇家,也不知道什么叫争夺。

心思单纯、想法简单、赤诚之心。

皇帝揉了揉额头,心想,该怎么说萧宴宁才能明白呢。

不过萧宴宁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他走到皇帝跟前,一脸孺慕:“父皇,儿臣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了,儿臣很想很想你。儿臣现在饿了,想和父皇一起去用膳。”

算算,自打上次接风宴上,他已经有三个月没见皇帝了。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皇帝就想到他为何不想去见萧宴宁。

心头什么滋味都没了,只有气恼,皇帝没好气地说:“你还敢提。”

萧宴宁既诧异又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过,萧宴宁是真有点饿了,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小肚子:“父皇,儿臣饿了,想和父皇一起用膳。”

皇帝看着他惨兮兮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他望着卢文喻:“七皇子年幼性情不定,这书怕是读不下去了,朕先把他送回永芷宫收拾一下。”

卢文喻能说什么,卢文喻只能为萧宴宁找补,说七皇子活泼可爱,年纪还小,坐不住很正常之类的。

皇帝这才准备带着萧宴宁离开。

萧宴宁走了两步,回头诧异道:“太子哥哥、三哥哥、四哥哥、五哥哥、六哥哥,你们不一起来吗?”

五个哥哥:“……”

这是炫耀,赤|裸裸地炫耀吧,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张口就敢和皇帝说要一起用膳。

太子都不行,他们也不行。

几个皇子心里都有点酸,再次感受到萧宴宁在皇帝心里是特殊的。毕竟除了已经开始参与朝政的太子,他们和萧宴宁一样,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皇帝了。

皇帝因萧宴宁的话回头,他望向太子等人。

包括三皇子在内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但都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思。

皇帝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自打他成了皇帝,都没怎么和孩子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而这些孩子也秉承着君臣之礼,也不敢僭越。

皇帝心情本来就有点堵,看到柳信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他突然起了兴致,于是道:“若功课都做完了,那就一起去吧。”平日里除了宴会,他们父子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父皇,儿臣功课早就完成了。”五皇子第一个开口。

六皇子紧随其后。

四皇子也没那么矜持。

三皇子作为皇帝指定给萧宴宁做榜样的代表,最为刻苦,自然不会落课。

至于太子,太子的功课学不完,根本学不完,抽出一点时间用膳也不耽误。

柳信想说什么,卢文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开口。

皇家难得有点父子间的温情,干么那么没眼色非要前去破坏。

没到放学时刻又如何,难得糊涂。

***

离开上书房,萧宴宁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他拉着梁靖跟在皇帝后面,磕磕绊绊走了几步,他就开始嚷嚷:“父皇,父皇,你走慢一点,儿臣太小了,腿太短了,跟不上你了。”

自带小奶音,又萌又讨人喜欢。

皇帝被喊得耳朵疼,慢下了脚步。

又走了几步,萧宴宁又开始了:“父皇,父皇,要不,你抱着儿臣走吧。”

皇帝彻底受不了了,他停下看着太子:“抱着他,别让他吭声了。”再说下去,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太子望着萧宴宁弯腰道:“七弟,我抱你。”

萧宴宁本来开心地张开双臂,但一看太子那身板,又看了看自己,他收回手,揪了揪自己胳膊上的肉肉,神色有些沮丧:“算了,太子哥哥,我自己走吧。”

“不是你自己让人抱吗?怎么又不乐意了?”皇帝悻悻道。

萧宴宁垂头丧气道:“太子哥哥还小着呢,没有父皇力气大,我太胖了。”

“七弟一点都不胖,我能抱得动。”太子笑眯眯地说,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萧宴宁小时候自己还抱过他一回呢。望着萧宴宁白白净净的样子,太子鬼使神差地说:“七弟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萧宴宁:“……”

太子就抱过他一次,尿在龙床上那次。

皇帝也想到了几年前的事,他呵呵冷笑两声。

萧宴宁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没必要吧,这就开始揭他伤疤了。

太子惊奇地看着萧宴宁的皮肤从白变成红。

萧宴宁实在控制不住羞意,他只好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太子假装害羞:“太子哥哥什么时候抱过我?我都不记得了呢。”

白里透红有点羞涩的萧宴宁更可爱了,太子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好意思说是什么时候。

其他皇子撇开眼,害羞个屁,不就是尿龙床那次么,早晚有天得让萧宴宁知道他干过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