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走了。”宁酌晃了晃手中的资料和苏斯年打招呼, 顿了顿又道:“有什么事和我联系。”

“好。”苏斯年送他到车边,眼角扫了眼谢镜筠,嘴唇轻勾张开胳膊, “酌儿。”

宁酌清冽的眸光凝滞, 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抬起手肘:“仅此一次。”

“好。”

苏斯年双臂大开, 将宁酌圈进怀里。

谢镜筠整个人冰封似地愣在原地, 以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宁酌的背影, 倒是能把苏斯年的模样尽收眼底。

男人半张脸都埋进了宁酌的颈窝,一只胳膊毫无避讳的圈在他的腰上,另一只搭在覆着项圈的后颈上,指尖隔着黑色的皮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触柔软的腺体。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甚至暧昧到有些冒犯了。

偏生宁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好似早已习惯这般,还将手掌落在男人宽阔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苏斯年微微抬眸, 冲着谢镜筠弯了下眼。

谢镜筠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紧捏成拳,红色的血丝顺着眼角往上爬,侵占眼球。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般的颤了颤,脸侧的肌肉也跟着鼓动。

他知道苏斯年故意在挑衅他, 在明目张胆的印证那句:现在的你要追很久才能赶得上十年前的我。

宁酌用捏在手心的文件夹随意拍拍苏斯年的胸口:“别太担心了, 有我给你兜底。”

“好,我不担心。”

“嗯, 我先走了。”

宁酌先一步上了车, 谢镜筠搭在车门的手上一时没有动作, 隔着车和苏斯年对望。苏大少眼底的恶意没有掩饰,极其嚣张地对谢二少挑了下眉,用口型说道:

“朋友又怎么样?我是唯一的。”

谢镜筠寒着脸, 猛地拽开车门弯身落座。

宁酌对两人的较量浑然不觉,翘着腿撑着脑袋看摊在膝上的资料,睫毛低垂,滑出一段优雅的弧。

“谁又惹你了?”他的眼神至始至终没有从文件上离开过,却把谢二少心绪看了个透彻,语气平平:“我看你易感期真的还没过。”

谢镜筠险些恼的背过气去,但他是个不知名的小三小四,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他塌下背脊,窝进座椅里:“没。”

咬牙切齿:“我心情好得很。”

宁酌手指挑过一页纸,冷淡道:“哦,那就好。”

“不然影响晚上的工作效率。”

“什么工作?”

“斯年发给我的团队你负责挨个对接。”

“哦。”谢镜筠揪着领带,酸了吧唧嘀咕:“还斯年,关系真好。”

宁酌终于大发慈悲地看了过去:“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

谢镜筠嗓子眼跟蓄了团火似的直烧,浑身不得劲起来,两条腿屈了又伸伸了又屈,恨不得现在折回去一脚踹飞苏大少。

他心中恶狠狠道:你把他当朋友,人家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占你便宜你都不知道!

他有心想说两句,又生怕一开口就穿破了苏斯年喜欢宁酌的事。万一宁酌真的对姓苏的有意思,他岂不是当了红娘吗?到时候哭都没地哭去!

无法只得把一肚子话憋回去,好悬没给谢二少憋个好歹来。

宁酌看着身上有跳蚤似浑身刺挠的谢二少也没多问,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谢镜筠鬼神莫测的做事风格和脑回路,无论这人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等回到宁宅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因着接下跨海建桥的缘故,宁弦宁昭也忙了起来,一连几天都是十点过后才回家,这也让谢镜筠有了大把和宁酌相处了机会。

回来的路上谢镜筠也想清楚了,不管苏斯年的起跑线比他远多少,只要他一天不说,那永远只能当个朋友。充其量也只能气气他,他就不一样了,追上宁酌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能被区区一个朋友气到不成?

这么一想谢镜筠心里也畅快的些,又变成那个不着调的模样。把宁酌给他安排的任务做完后,就支着脑袋一眨不眨盯着人看。

宁酌一回来就换上了居家服,米白色的针织衫掩去了半个手掌,修剪整齐的指尖轻敲键盘,时不时扶一下鼻梁上的银框镜,往那一坐一副画似的,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谢镜筠心尖一热,不动声色往他身边靠了靠。

“干什么?”

没等他挨上人,就被后脑勺长了眼睛的宁家主叫了停。

谢镜筠也不尴尬,被人发现了就大大方方溜过去:“家主,我做完了。”

“有奖励么。”

宁酌一挑眉:“你作为俞家的代表人做你该做的工作还想要奖励?”

“我这不是比之前乖了不少,安安分分工作,什么幺蛾子都没闹。你不是说了,乖孩子会有奖励么。”

宁酌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句话的由头,他语气不善:“那是和子昂说的,你是子昂吗?”

“我可以改名成谢子昂。”

“……”

“……宁子昂也行。”反正他也没多想姓谢。

宁酌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山根,他没有让宁子昂小朋友痛失名字使用权的打算。

“要什么,想闻信息素免谈。”

谢二少如意算盘落了个空,却也不见气馁。撑了把身子带着坐着的软垫刺溜一下坐到了宁家主身后,他伸出手,一把撩起额前的碎发。

“那我要一个和宁子昂一样的奖励。”

宁酌垂眸看着他久久没有动作,谢镜筠也不急,就着这个姿势往前凑了凑,直至感受到一股轻柔的呼吸略过他脸颊。

“真想要?”

谢镜筠连连点头,用力之大让头顶的发丝也跟着晃荡。

这让宁酌莫名想起宅里夫人们养的小狗,那些小狗出来遛弯看见他也会跟在他脚边摇尾巴讨一个摸头。

“那你闭眼。”宁酌道。

谢镜筠呼吸一顿,眼前的一切好似放慢了,慢到他足够用瞳孔去勾勒宁酌每一寸轮廓。

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尤为优越的一张脸在眼前放大,皮肤是毫无瑕疵的冷白,眼睑泛着极淡的粉。嘴唇也生的完美,线条分明,不笑时带着几分矜贵的疏离。但此刻唇角微扬,无端摄人心魂。

看起来很好亲,谢镜筠喉结滚动,乖乖阖上眼睛。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动在耳边响起,谢镜筠胸腔的气流愈发稀薄起来,喘气声也俞发沉重,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难挨起来。

“啪嗒”一声。

是手指磕在额头清脆的声响。

谢镜筠倏地睁开眼,宁酌正弯着眉笑,眼底蓄了点细碎的光点,他施施然收回手:

“申请驳回。”

“谢二,你还想得挺美。”

谢镜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这个人耍了,他气恼地上前一把箍住宁酌的腰,脑袋在他颈窝一阵乱拱:“宁酌!”

宁酌被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逗笑出声,歪着身子躲了躲:“别闹。”

谢镜筠下巴搁他后颈:“我不管,我也要。”

“那是给小孩子的。”

“谢二少今年贵庚?”

“我……”

宁酌推了他一把:“好了,起来。”

谢镜筠没松手,小声念叨着:“你怎么老是耍我,很好玩吗?”

“嗯。”头发都起的乱翘了,能不好玩吗?

谢镜筠张了张嘴想抗议,就被玄关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本以为是宁家兄妹回来了,便识趣地松了手,只不过身体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来人就进了屋。

是谢栖。

谢栖似也没想到屋内是这副景象,端着汤盅愣在了原地。

谢镜筠轻啧一声,有几分后悔,早知道是谢栖来了他就抱的更紧一点了。他岔着腿坐在宁酌身后,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顺着灼人的视线回望过去。

气氛陡然沉寂下来。

宁酌没察觉谢二少又在闹幺蛾子,转向来人:“找我有事吗?谢少爷。”

谢栖脸色发白,但好歹是维系住了体面,走上前来单手拖着盅,腾出一只手收拾茶几上的资料,收出一块空位后才把东西放了下来。

“上次和您吃饭,您很喜欢喝板栗炖鸡汤,我试着做了下。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

宁酌伸手去拿,可身后的一只手比他更快。

谢镜筠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汤盅,先一步拿了起来。他没有任何犹豫,揭开盖子仰头就喝。喉结上下滚动,很快就喝了个干净,“啪”一声把瓷盅放了回去。

他嘴里还嚼着板栗,笑着:“这么多年我还没吃过哥做的东西,这次托嫂嫂的福。”

宁酌缓缓扭过头看他,在这么个剑拔驽张的气氛里,他心里只有震惊和疑问:

那么大一碗、冒着滚烫热气的汤,就这么,一口气喝完了?

谢栖见此情形,好半晌说不出话,神情变幻不停:“你是不是——”

谢镜筠扬眉:“是不是什么?”

“有病。”

谢栖忍不下去了,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

他冷淡的目光落在谢镜筠挨着宁酌的胸廓上,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谢镜筠现在听不得小孩子三个字,听到就不痛快。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人教我呢。”

放在以前谢镜筠说出类似“没人教我”之类的字眼,无论是什么谢栖都会选择放弃,偃旗息鼓。因为说破天也是他们母子有错在先,不然谢太太也不会被逼到自。杀,让谢镜筠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但现在他不想退了,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做的事就不该做。”

“凭什么。”

“就凭——”

“好了。”

宁酌屈指敲了敲桌面,道:“只是碗汤而已。”

谢镜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他站了起来,接着说:“应该还有多的?”

“嗯。”

“走吧,带我去尝尝。”

时刻视察的996在乱成一锅粥的场面中仍旧尽职尽责,及时播报:【恭喜宿主,任务进度推进5%。】

“好!”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主院,谢镜筠都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被定格的电影默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浓稠的夜色,他看不见两个人是以什么姿态一起走去别院的。在笑着聊天?亦或者肩挨着肩?

他垂下脑袋,脊柱一寸一寸弯了下来,任由发丝遮住眼。

不得不承认,他又一次输的一败涂地。

无论是在苏斯年面前,还是在谢栖面前。

*

宁酌没去太久,回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人了。他没多想,只当谢二少坐不住走了。反正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按类把资料收进文件夹,合上电脑屏幕时宁弦宁昭下班回来了。

宁大小姐俨然是副累惨的模样,高跟鞋一甩拖鞋一套就跑到哥哥身上挂着,声音拉得老长:“哥——哥哥——”

“我要累晕了。”

宁酌托了她一把:“辛苦了,小昭。”

宁昭撅着嘴撒娇:“要哥哥信息素才能好。”

“好。”

“要多少放多少,好吗?”

宁昭说:“还要那个。”

宁酌露出个浅淡的笑意,伸手撩起她的头发,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小弦,过来。”他招了招手,“还有你的。”

宁弦留着板寸,不用撩头发,他走过去乖巧矮下身讨了一个额头吻。

“好了。”

宁酌顺手揉了把兄妹俩的头发:“上楼洗澡。”

“等着我来放信息素。”

“好——”

客厅的灯灭了,透亮的落地窗映出屋外两点猩红的火光。袅袅烟雾从火光飘散,消弭在空中。

燃尽的烟头从高大的黑影手中掉落在地,等到整个主院拢入黑夜中,那道暗影才摇晃着融进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