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鹤眠喉咙间滚出一声轻飘飘的闷笑, 反手卡住了来人手腕,力气之大让人的枪登时脱手。

他的动作没停,旋身抬脚, 细长的腿快到只能看见飞掠而过的残影。男人的反应也堪称神速, 抬起一只手猛地擒住了他的脚腕。

宋鹤眠撑了一把身后的桌子, 上身腾起, 身体以一个极其恐怖的折叠角度飞跃勾住男人的后颈, 奋力挺身把人按倒在地。他两膝分开跪在男人身侧, 那支银色手枪已然到手,黑黝黝的枪口正对人的脑门。

躺在地上的男人丝毫没有受限于人的狼狈,躺在地上懒懒举着双手做投降状。深邃的眼睛含着笑,淡金色的发凌乱,嘴角勾起一丝张扬的弧度:“这么热情啊, 看来很想我。”

宋鹤眠把手里的枪往前递了递:“Cyril,你再这么讲话我就把你的臭嘴撕烂。”

Cyril没停嘴, 语气带上黏糊的调调:“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真伤心,我可是一直都挂念着你呢。”

“Rose。”

宋眠鹤神情凝固在脸上,周身的温度仿佛降至冰点:“你再这么喊我。”他一字一顿道:“我就一枪毙了你。”

金发男人一听,笑的格外张狂:“你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为你量身定做的称呼。”

“还有那片玫瑰也是种给你的, 你应该看见了吧?”

“很漂亮吧?那可是我特意给你挑的品种哦。”

宋鹤眠下颌紧绷, “喀哒”一声给枪上了膛。

见状Cyril不仅反抗,还抬手包裹住那双冷白的手, 让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枪彻底抵在额头上:“来。”

“开枪。”

滔天的恨意在眼瞳如浪潮翻涌着, 手枪轮廓在掌心烙印出深深的痕迹。宋鹤眠呼吸紊乱, 牙关被咬的嘎吱作响。

但他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因为Cyril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清楚变异基因研发的流程, 药剂也推不出来,那些异种就真的再也没救了。

宋鹤眠放下枪,揪住他的领子照着那张脸狠狠来了一拳。

Cyril被这不收力的一拳头打偏了头,嘴角溢血,但他还在笑,甚至笑的越来越高兴,越来越疯狂。

“我喜欢你这么看着我,Rose。”舌头抵了抵被砸破的口腔内壁,咽下一口血沫,望向身上男人冷硬的眼神,“你知道的,你越生气我会越高兴。”

幽暗的实验室只余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地窖外传来的枪支轰鸣就尤为刺耳。

宋鹤眠眸心震荡,咬牙切齿道:“你干了什么?”

Cyril擦去唇边的血:“给你的一点点见面礼。”

宋鹤眠阴沉着脸站起身来,提膝抬脚踹了下金发男人的脸,用力碾了碾,收脚又毫不犹豫朝着他的大腿打了两枪。

“呃……”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眼前发黑,印着鞋印的俊脸扭曲一瞬,从喉咙间溢出“嗬嗬”的闷喘。

“礼尚往来。”宋鹤眠漠然道。

Cyril回过神,嘴角轻翘:“……谢谢。”

宋鹤眠一个利落的刀手将人敲晕,摸出绳索把他五花大绑,拖着外地窖外走。

外面的情况已经翻天覆地,无数失了神智的异种在工厂涌动,上一批射杀的血还热乎就又被盖了一层新鲜血液,层层叠叠留下深的发紫的血痕。

宋鹤眠手下一紧,跟扔垃圾一样把Cyril扔给身边的一个人,冷喝道:“看好他。”

秦云舟远远看见来人,穿过枪雨跑了过来:“首席!”他大口喘着气,胳膊已经见了红,血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有一批红眼异种怎么打都打不死 !”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

身上布满血窟窿的红眼异种一口咬断了对他开枪的人,飞洒出去的血液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好不凄凉。

宋鹤眠脸色难看到极点:“你带着人去射杀普通异种,红眼的交给我。”

秦云舟心口一紧:“不行!首席,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人就已经和他擦肩而过。他急急伸手去拉人,只有一片冰凉的衣角从指缝溜走。

那咬断人脖子的红眼异种张大嘴巴,还想找寻下一个猎物。一股强力就掐住了他的脖颈,狠狠往地上一拽,扬起一片尘土。

他嘴里发出抽风机一般的气音,胸口还在涓涓流血,却仍有余力反抗。宋鹤眠用手枪卡住他的嘴,半跪在地膝盖猛撞他的下巴,这一下让异种发怒了,猛然起身拧住眼前银发男人的胳膊。

宋鹤眠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抬起胳膊肘敲上他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握拳捶打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异种的眼睛更红了一层,嘴巴张开到恐怖的弧度,咬向那段修长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时,宋鹤眠身体后仰到和地面几乎平行,抬手利索地对着他的胯骨来了一枪。

狂躁的红眼异种眼睛慢慢变回黑色瞳仁,眼底的惊恐还没来不及浮现就倒了下去。

宋鹤眠撑地直起身,过程中顺势解决了一个普通的白眼异种。

工厂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枪支声和小型炸药惊扰了最近的居民报了警。

在乌拉乌拉的警鸣声中穿着蓝白警服的官方警察入了场。

官方的人和星联盟勉强控制住愈发混乱的场面,可面对那一批红眼异种却没有丝毫办法,死伤人数极速增加。

宋鹤眠白发染血,视线被蒙上血织的轻纱,身上的黑色作战服半边都被浸在了血水里,滴滴答答顺着衣角坠出红色的水珠。

他扣下扳机精准命中身前红眼异种的脚踝,那异种轰然倒下。

他站在混战中央,以一己之力解决半数的红眼异种。

怪不得,怪不得Cyril说这是给他的见面礼,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水,除了他星联盟没人能找出异种的变异基因注射口完成射杀。

而那批打不死的红眼异种只有通过射击变异基因的注射口才会死。

他的大脑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粘腻的,潮湿的血腥味。浑身上下的骨头是被碾碎的巨痛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那片恶心的玫瑰花又开始生长。

缠着他的腿、腰往上爬。绞紧了胸口,蔓延上了脖颈。

好疼。

宋鹤眠拖着身体往前走,眼疾手快用手臂锢住一个准备对联盟下属下手的红眼异种,提起全身的力道将人按倒在地,真的好疼,他的思维开始混沌,第一枪甚至射偏了,被暴起的异种一口咬住了手腕。

他疼地倒吸一口凉气,战栗着给人补上了一枪。

鲜红的血液爬满手背,他顾不得简单止血,立马旋身踹上另一个飞扑上来的异种。

……

……

等到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的时候,仅存的红眼异种倒下,没了威胁,剩下的白眼异种被迅速清场。

地上全是死人,宋鹤眠站在一块废墟上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有个年轻男孩才加入星联盟一个月,人生不过才刚开始,就躺在这再也等不到未来了。

他闭了闭眼,感觉内脏在胸口里不停翻搅着。脚下积了小小一滩血,他那把银色手枪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像是在血水里被浸泡过那般惨败。

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拂过,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在每个人的鼻尖,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一场怎么样的恶战。

宋鹤眠垂眸,瞥见废墟夹缝中的白花,以惨烈的方式被折断了彻底,漫着无尽的红。

警局的支队队长搓了搓手,看着和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无二的人踌躇不敢上前。原地磨蹭了好一会才敢靠近那个“血人”,尽量扬起一个平和的笑,谄媚着:“宋首席,你们星联盟果然名不虚传。”

“方才我们都拿那什么红眼睛完全没有办法,您一个人全解决了。”

“果然英勇。”

立马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要是没有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鹤眠未置一词。

支队长干笑两声,正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就听见一阵愉悦的笑。

Cyril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被秦云舟和虞习行一左一右架着准备拖进车。

这番动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除了宋鹤眠。

金发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因为强烈的愉悦而颤抖着,扯着嗓子喊道:

“宋首席,他们都夸你英勇神武呢。”

秦云舟不耐烦地皱眉:“你老实点。”

Cyril的目光像裹着糖的利剑刺向废墟之上静默的人,那双带着混血感的蓝绿色眼珠闪着激动的光芒:

“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他们眼中英勇神武的宋首席——”

“是个异种。”

“你要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手腕上源源不断下流的血穿过宋鹤眠的指缝,修剪的整齐漂亮的指甲里陷满了红色液体。

他没有动,像静止的雕塑。

秦云舟被这寂静的氛围弄的发慌,给了金发男人一个肘击:“你大爷的胡说什么呢?”

“再胡说崩了你。”

Cyril嘶了一声,继续说着,抬起下巴冲着人笑:“我是不是胡说,宋首席不是最清楚了?”

他兴奋地看着废墟之上的人,磨了磨尖锐的犬牙,他太想从这个人脸上看见不一样的表情了。

愤怒的、痛苦的、绝望的。

他都想看见。

“宋首席,这么多年了,你后腰的变异基因注射针孔还在疼吧?”

“不然你也不会把异种最大的弱点记的这么清楚。”

“想必每个晚上都被折磨的睡不着觉吧?”

宋鹤眠终于有了动作,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了头。

和血混在一起的玫瑰让人分辨不出来,但那朵精致逼真的玫瑰嵌在藤蔓里不停爬动。

从领口爬出,爬上了他的脸,穿过了他的右眼停了下来。

清亮的眼睛已浑浊不堪,右眼变成了玫瑰花的颜色,和娇艳的花瓣完全融为一体。

离他最近的支队长看清情况后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举起手里的枪对准宋鹤眠。

秦云舟心里咯噔一声。

他就算再不信,眼前这一幕却实打实的告诉他——

宋鹤眠是个异种。

那个把凡为异种统统该杀奉为行动准则的宋鹤眠,真的是个异种。

一边的虞习行牙齿开始打架,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宋鹤眠自己是个异种,还要对异种赶尽杀绝?

异种清剿联盟的首席执行官是个异种,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官方的人齐刷刷举起手里的枪包围废墟之上的宋鹤眠,而星联盟的人脸上一片灰败,一个个被施了定身数似的钉在原地。

Cyril脸上的笑越发灿烂,扬声道:“你们都愣住干嘛?”

“上啊!他可是异种!”

“你们不怕吗?那可是宋鹤眠变的异种?你们要等着他把你们都杀了吗?”

这阵似挑衅的话落地后,悉悉索索的掏枪声响起,伴随着子弹上膛,仿佛只要宋鹤眠一动,就会万枪齐发。

秦云舟还是没有动,他心急如焚,身体像被架在火上烤。

难道又要出一起s级暴动折一个首席吗?

来个人吧,谁都好,来个人解决这件事。

支队长握紧手里的枪,屏息凝神,高高举起右手挥下,下令道:

“拿下!”

包围圈越缩越小。

就这样吧。

宋鹤眠五指张开,任由银枪掉在地上。

就这样吧。

他要疼死了。

他阖上眼,脑海里浮现一些走马灯,看见了他的爸爸妈妈,看见了死去的同事,最后想到了盛衍。

他食言了。

明明说好,要等他一起回家的。

脚步声越靠越近,仿佛近在耳边。

急促的三声枪响在耳边炸开——

他没感受到疼,听见了那个支队长一声低哑痛呼。

然后是裹挟着狠劲的怒声: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