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焦哈尔和几个受伤的车臣人被藏在一个车臣人聚集处,在此之前,那里住的是在圣彼得堡火车站强迫客商坐黑车的车臣人。

王雪娇去过一次,杨爱金去过好几次,她对那里的环境已经熟到不能再熟,列夫刚往街口一转,杨爱金就猜到他要去哪里,立马抄了小路提前赶到,熟门熟路的从后街的窗户翻进去。

私人医生在另一个房间忙着给另外几个伤员换药,杨爱金溜去焦哈尔躺着的床边,悄悄伸手将窃听装置贴在床板底下,并打开。

半死不活的焦哈尔认出了这个被他留在营地里的女人:“你……”

“我刚跑出来,就听到了不幸的消息,营地里的最后几位勇士,也已经在战斗中牺牲了!”杨爱金故作痛心,伸手抹泪。

焦哈尔沉沉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

杨爱金压低声音:“您放心,无论如何,我们总统,都会支持您的正义事业,绝对不会像列夫一样背叛车臣。”

焦哈尔:“???”

杨爱金露出村口说八卦的表情:“您在美领馆里浴血奋战的时候,列夫在外面跟他们指挥官眉来眼去,我还亲眼看见,他跟这里的副市长,那个叫丹尼尔的谈笑风生,似乎在说等你们全死光了以后,他就可以获得嘉奖。”

焦哈尔眼睛睁大,他本来就受了重伤,刚刚醒来,身体十分虚弱,眼睛一睁,就听到了晴天霹雳。

杨爱金继续说:“刚才他刚刚跟美领馆的人见了面,想知道是谁告诉你们美国人跟俄罗斯人私下往来,他好一网打尽!如果我们也被发现,以后,车臣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焦哈尔还在消化杨爱金给他带来的噩耗,大门就被打开了。

杨爱金一闪身,藏在一旁的柜子后面。

列夫问候了一下焦哈尔的身体,然后,就直入主题:“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攻击美领馆?是不是什么人让你们这么做的?”

如果列夫是焦哈尔多年的战友,不,哪怕是跟他一起从车臣过来的人,焦哈尔也绝对是信他,而不会信杨爱金。

不幸的是,列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个精神车臣人,他的宗教信仰甚至是东正教,而不像一个纯血车臣人那样,信仰哐哐哐教。

在焦哈尔的心中,异教徒列夫甚至还不如什么教都不信的杨爱金。

焦哈尔满怀着警惕看着列夫:“我自有我的考量,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列夫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

“是杜达将军让你这么干的吗?”

焦哈尔显然不想回答他的话:“注意你的态度,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囚犯。”

列夫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救出来的人,突然这么反常,难道他撞伤脑子了?

难道是战场创伤应激?

列夫不管他应不应激,他只想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美国人是我们的盟友!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带人攻击美领馆!”

这话听在焦哈尔耳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列夫X美国人——俄罗斯人X美国人

两边同时删除【美国人】

可得结果:列夫勾结了俄罗斯人!

果然,列夫有问题!!!

焦哈尔恨不能一枪毙了列夫,但是他现在根本起不来,枪也不在身边,只能躺在床上,瞪着列夫。

列夫不依不饶:“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焦哈尔心中冷笑一声,都把圣彼得堡市政厅的人藏进去了,还叫什么都没有。

他刚刚闯入美领馆的时候,远远隔窗看见某个办公室里,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俄罗斯人正在和美领馆的工作人员说话,双方相谈甚欢,他坚信那就是被美国人藏匿的市长。

——那是美领馆拖欠了几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上门来催收的物业工作人员,美方嘻皮笑脸的装死,物业工作人员也不能直接翻脸,还得好言好语劝他们早点给钱,所以整个谈话氛围看起来相当的和谐。

焦哈尔恨恨地看着他,咬牙切齿:“我们的敌人在里面。”

“你疯了?!什么敌人!”

焦哈尔提高声音:“都是!全都是!包括你!”

想到失败的行动,焦哈尔从病床上挣扎着要起来,揍列夫一拳。

现在在他的想法里,列法把自己带回来,是要逼问他情报,而他,必然要当一个坚贞不屈的英雄,他愿意为了车臣当烈士!

私人医生闻讯赶来,给了焦哈尔一针镇静剂,焦哈尔骂骂咧咧许久,最后才在药性之下,昏昏沉沉地躺了回去。

列夫整了整被扯开的领口:“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疯了?”

私人医生完全不知道:“刚才他还好好的……可能是因为前额被撞到,产生了谵妄状态,胡说八道,谁都不认识。”

列夫十分无语:“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有醒来的,但是他们更懵逼:“不知道啊,我们是跟着焦哈尔上尉的,他让我们冲进去,我们就冲了。”

列夫没办法,只得先出去再找找猛虎帮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的蛛丝马迹,等焦哈尔醒来,再好好问他。

·

·

听完全程的王雪娇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列夫没有听到他想听的,不代表他会放弃。

只要一件事情发生了,它必然会留下痕迹,让他到处乱查,迟早有一天会查出什么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留着他总是个祸害。

她想了想,开口叫人:“岩帕。”

“在。”

“让列夫永远消失。”

“是。”

在无声无息杀人放火这一块,想要进步的猛虎帮众们都有自己的心得。

有人进来通报:“帮主,外面有CNN的人想对您做专访。”

“让他们先预约,提交提问大纲。”连小流量明星都得有这两个流程,猛虎帮帮主也得有。

CNN能干得那么大,显然不是因为他们守规矩,想要拿到一手资料,老老实实按流程办事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走不走,就是不走,见王雪娇从屋里走出来,他们举着话筒就冲上去:“余小姐,我们是CNN的记者,请问您带人进入美领馆是否获得相关人员批准?”

领事馆是一个国家在另一个国家的国土,谁都不可以擅闯。

他们不知道王雪娇跟中情局的关系,只知道她是中国一家电子厂的销售总监,与俄罗斯兵工厂有业务往来,顺便在这里又开了个安保公司捞外快。

于是直接在提问里埋雷。

如果王雪娇说有,那就是明显的胡说八道,都打起来了,谁还有空批准她进门。

如果王雪娇说没有,那就是《与俄军来往密切的猛虎安保负责人,未获批准擅闯美领馆》

装聋哑人听不见,直接走过去也不行,那就是《与俄军来往密切的猛虎安保负责人对擅闯美领馆问题,面露难色不敢回答,疑有隐情》

王雪娇开口:“你没有预约采访。”

CNN记者理直气壮:“我是记者,我有向公众播报事实的天职,请余小姐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王雪娇点点头:“所以记者先生认同履行天职,胜过人间所有的规则、制度和法律吗?”

CNN记者充满自信:“那当然。”

王雪娇:“你的天职是谁给的?”

记者:“我选择了这份职业,就拥有了这个天职。”

王雪娇:“很好,你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再见。”

“什么?”记者被她绕得一头雾水。

王雪娇:“你问我谁批准?是人类要拯救受难同类的天职告诉我,我必须进去救人。”

记者兴奋起来:“你承认你没有获得批准,就进入美领馆了?”

王雪娇:“不,我当然获得了批准!刚才有一位极具智慧的先生说,履行天职最重要,胜过人间所有的规则、制度和法律。”

记者一愣,没想到回旋镖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雪娇困惑地看着他:“难道您现在又不认同了吗?那可不行哟,反复无常是犹大行为。”

说完,她继续向门口走去,CNN记者举着话筒冲过去:“请等一下,我……”

他一着急,被话筒的线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王雪娇转过身,弯下腰,向他伸出手:“有没有摔伤?”

CNN记者当然不会因为王雪娇扶他一下,就放弃这么一个大新闻。

《与俄罗斯有往来的民间安保公司率众冲进美领馆》的新闻,如期制作,并且计划在晚间新闻播出。

新闻组非常期待这个劲爆新闻能够带来一波收视率的增长。

在距离晚间新闻开播前半小时,这条新闻被禁止播出,换成另一条新闻:

王雪娇去医院探望受伤的美领馆人员,所有人对她出手义救的行为表示感激。

期间,王雪娇大谈人性、民主、自由、平等……就是美国一直以来对外认同的价值观。

最后还配发了一张照片,就是CNN记者摔倒在地,王雪娇像圣母一样,满怀慈悲地弯下腰,伸手去扶他。

电视台高层认为这条宣传美式价值观的新闻比那条“擅闯领事馆”更有意义。

连在俄罗斯开的公司都认同美式价值观,这不是大赢特赢吗!

老板认为:现在猛虎安保公司明明就是站在美国这一边的,那个采访组吃饱了撑的才想把猛虎安保推到对立面去。

第二天,王雪娇被通知注意看CNN新闻。

新闻上,总统亲自表达了对领馆被炸的关切,以及对在火海中抢救出二十多个人出来的猛虎安保公司表示感谢。

主要是他不想感谢俄罗斯军方,倒不是他真的这么小气,连口惠都不愿意给,实在是军方用大炮轰在领事馆里的车臣人,造成的损失比车臣人还大。

谢他们吧,他咽不下这口气。

只关切领事馆,不谢救援者,又显得他不懂感恩,没人性。

那就谢那个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救援者。

负责新闻发言稿编写的团队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非常满意。

领事还告诉王雪娇:“希望您在明年二月可以去美国一趟,总统将会亲自向你颁发总统自由勋章。”

哔了狗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勋章啊啊啊!!!

早知道在雍和宫许愿的时候应该说清楚一点了!

得这个勋章,肯定得写报告吧!解释她为什么能获得这枚勋章,真的只是进了领事馆,随手拉了二十几个人出来,没有出卖任何国家情报哇,呜呜呜……

“那是什么勋章?很厉害吗?”哪怕再不想要,出于礼节,王雪娇得伪装成一个从未获得过任何勋章的正常人模样。

领事说,那是美国的最高平民荣誉,由总统授予在安全、国家利益、世界和平等等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个人。

得知此消息的猛虎帮众十分不满意:“我们帮主是大地母神!是海地总统!怎么就平民了!怎么就个人了!一块破铁皮子就想打发了?应该给我们帮主盖神庙!盖在林肯纪念堂旁边!”

“算了算了,海地已经在举行总统选举了,我马上就什么都不是了,就不要再提起这事啦。”王雪娇摆摆手。

正好,刚才去探望张英山的时候,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说在医院躺着实在无聊,很想出院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看着她也是好的。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王雪娇决定让张英山反复看刚才的新闻,然后从中提取重点,为她写向冯老的情况说明,估计光冯老都不够,还要给冯老的上司写一份解释。

那个新闻上,一半是总统的脸,一半是王雪娇的脸,这下他可以看个够了~

这下又不无聊,又能看见自己的脸,张英山的运气真好,一下子解决两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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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是一个执着的人,从焦哈尔那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他就凭借他在军工系统的关系,对王雪娇曾经留下的痕迹进行全方位的调查。

从兵工厂,到空军军营,到海军的中国客户,处处都有王雪娇,但是她的行为也并不能说明她是间谍,她不打听兵工厂的造弹细节,不打听海军船只,不打听空军内部信息,仿佛她就是来到处蹭饭的。

唯一跟伪装潜入有关的,就是她穿了一件皮毛大衣,恰好遇到了一只熊闯进帐篷……总不可能,那只熊是间谍,是来找她交换情报的吧?

至于猛虎帮肃清在火车站的车臣黑臣、去各大娱乐场所派驻场小弟,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抢地盘抢生意而已,换到其他国家的帮派争斗也是如此,硬说这是间谍的标志,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列夫继续寻找,他终于找出了破绽,有人看见王雪娇跟中国采购潜艇代表团的一个工程师有过往来。

然后,僵持的潜艇谈判立马结束,强硬的俄罗斯人痛快地答应了之前死也不肯同意的条件。

总不能说这是巧合吧!

列夫猜想,也许余梦雪绑架了俄方谈判团长的全家。

至于她带人闯进美领馆,一定是想趁乱打死什么人,说不定她已经得逞了!

列夫坚定地继续追查,终于查到了一个铁证:有一个海军造船厂餐厅的员工认出了王雪娇:“这不是上次中国代表团来试菜的助理吗?”

余梦雪,怎么可能是代表团试菜的助理!肯定是乔装改扮的!

虽然查不到进一步的消息,但是,这已经足以说明她不是普通的商人。

间谍案子根本就不可能完美无缺,只看愿不愿意花大力气去查。

列夫还在兢兢业业查案,转头就看到美领馆工作人员对余梦雪表示感谢、总统不仅表示感谢,还要给她发勋章。

列夫简直痛心疾首:“你们这些蠢货,都被她骗了!”

凭他的职权,他已经无法再查出什么,圣彼得堡美领馆里的人都已经中了余梦雪的邪,都当她是救命恩人,肯定不会信他的话,他要直接去莫斯科,找在那里的大使馆,告诉他们真相。

让美国中央情报局来查!

那可是与克格勃并肩的组织,列夫相信,他们一定能查出些什么来。

他知道猛虎安保公司的厉害,担心自己如果坐火车或是坐飞机会在半路被拦截下来。

他决定自己开车离开,不过九百多公里的路,路上有很多分叉路,就算是猛虎帮的人也不可能在所有路上设伏。

主意打定,列夫做好准备,给车加满油,给人证一笔钱,让他保证愿意到时候站出来作证……

万事俱备,列夫抬手关掉家里的电视,电视上最后播报的新闻是俄方与车臣在美国的斡旋下决定停火、和谈。

但凡拥有碾压优势,谁愿意和谈啊。

俄方陆军在空军大显身手,打掉了车臣空中武装之后,就开始原地表演什么叫拉了一坨大的。

活生生把战局从“优势在我”打成了“划江而治”。

此时的王雪娇正在市政厅的等待室里,市长从国外回来了,得知王雪娇积极参与“圣彼得堡保卫战”,他决定接见王雪娇,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市长这会儿还在开上一个会,秘书给王雪娇端来茶点,还给她打开电视。

看到新闻里说,俄军老老实实真停火,但是车臣叛军不讲武德,用欺骗的手段进了城,占领了一个医院,用两千多个人当人质,要求俄军退出车臣,并承认车臣独立,王雪娇气得直拍大腿:“白痴!”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丹尼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王雪娇就像一个看别人下棋的旁观者,情绪投入不输棋手,她气恼地指着电视屏幕:“跟他们和谈什么!能把人头割下来扔到新兵面前的队伍,会是什么正经人吗!他们根本就不是军队,就是恐怖分子!跟他们谈个屁!就算谈也不能放下武器啊!”

要不是身份限制,她真想热情向这些人介绍中国跟美国的板门店谈判,跟根本就不可能守规矩的对手谈判,谁放下枪真停火,谁就是真弱智。

“谈判了才更要打,在战场上打赢了,谈判桌上说话才有人听。对于恐怖分子,就得清剿!剿不干净就是白打!他们是地球之癌,没割干净,就还会长出来……”

丹尼尔微笑:“很高兴余小姐与我有共同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电视,十分遗憾:“这次准备略有不足。”

他不想在一个外国人面前说太多,王雪娇知道这次打成这种狗屎样,不是“略有不足”,是根本就没准备:

因为穷,把侦察卫星关了!

使用的地图是1:5万比例尺,还1:10万的神物。

60%的队伍是在前往格罗兹尼的路上集结的。

还有几位大员同时搞微操,各自指挥各自的队伍,根本就没有统一作战的意思。

至于兵员质量就更别提了,一堆新兵。

看看人家车臣,老兵窝,一大堆是从阿富汗战场上撤下来的。

王雪娇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丹尼尔心里对战况也十分不满意,但总不能当着外国人的面说自己人的不是,只能转移话题,他对王雪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市长请您过去。”

市长请王雪娇过去,是请她参加庆祝大会。

市长坐在大桌子后面:“很抱歉,我知道这很仓促,不过可以给受到惊吓的圣彼得堡的市民们一点安慰,告诉他们,灾难已经过去,一切已经恢复到过去。”

“哦,好。”王雪娇一口答应,参加就参加呗,希望庆祝大会上有好吃的茶歇。

岩帕趴在列夫家门口好久,他手里端着狙击枪,只要列夫一走出来,他就给他的心脏一枪,然后把他塞进自己的车子后备箱,拉到海边,装进水泥桶里,扔下去,漂啊漂,漂到波罗的海。

他在瞄准镜里发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门口坐着,桌上挂着一把长柄雨伞,那人点了一杯咖啡,却不喝,眼睛时不时偷偷向列夫家望过来。

这鬼鬼祟祟的动作好熟悉……他不会也是来杀列夫的吧!

岩帕不知道他是谁派来的,只知道“帮主要我杀人,这人就得死在我的手上,不然不算我的功劳!”

他现在心态很稳:那个二傻子坐得那么远,就算那把雨伞是一把枪,他抬起来,再射击,也绝对不可能有我这个已经架好枪的人快,我赢定了。

窗口人影晃动,是列夫要出来了!

岩帕压住激动的心情,调整呼吸……一辆车忽然拐了个弯,从大马路上拐到了列夫家的门口,从车里下来一个人,去敲列夫家的门,列夫跟他说了几句话,便钻进自己的汽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走了。

岩帕:“???”

……这就是传说中的“煮熟的鸭子飞了”?

好消息是对面咖啡馆的哥们儿也懵逼了,他震惊地站了起来,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从高倍瞄准镜里能看到他那张仿佛在不断冒出脏话的惊愕脸。

岩帕认得那辆车的车牌,是市政厅的,他急忙收了枪,向市政厅赶过去。

在格罗兹尼的失利,实在是太糟心了,光有成功的圣彼得堡保卫战还不够,还得夸一夸在圣彼得堡兵工厂生产的导弹质量真好。

不管导弹是不是造成了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至少它打得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比起胡打瞎打的新兵蛋子,导弹好歹不会自由发挥。

所以,在这次的“安天大会”上,军部还要表彰一下兵工厂里与导弹相关的项目组,努力为格罗兹尼战场找补一点看起来跟“赢”沾边的元素。

王雪娇在丹尼尔的办公室,跟他谈猛虎安保公司可以获得多少优惠政策,隔着窗口,她看见列夫正往市政厅里走。

他怎么来了?

王雪娇眉毛微皱,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的丹尼尔,他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程中盛自从看到那个有问题的电路板之后,也汇报给了他的上线,他的上线要求他提醒俄罗斯人有内鬼。

丹尼尔已经对他进行了调查,已经掌握了他平时的言行和政治倾向。

但这些都不能做为判他刑的证据,用嘴说说车臣不属于俄罗斯、车臣人高人一等只招人讨厌,但并不犯法。

至于电路图,与程中盛考虑的一样,他可以说他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达到目的就行了,他哪知道后面会换元器件,换元器件也不是他提出的建议。

用法律判不了他。

把他调到与保密无关的项目也来不及了,他有可能会直接叛逃,此前已经有过案例,然后在接受国外媒体采访,说自己如何如何被迫害。

整天派人盯着他,成本又太高。

克格勃从不内耗,克格勃自有标准操作流程。

1978年的马尔科夫就是被一把带有蓖麻毒的雨伞送走。

今天也一样可以。

丹尼尔已经把任务布置下去了,早于王雪娇。

看到列夫居然活着出现在市政厅,丹尼尔的内心如同王雪娇看见新兵在格尔兹尼的表现:怎么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有人过来通知庆祝大会要开始了。

王雪娇转过身,手机响了,是岩帕打来的,他在列夫的车里看到了一个出远门拎的行李包:“还有一个拿着雨伞的人也在盯着列夫,我猜列夫是想在大会结束后逃走!帮主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嗯。”王雪娇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她抓紧时间给自己的脸上涂抹收拾一下,今天有电视台拍摄,身边都是五官深邃的白种人,她不想在电视上面看见自己的脸被拍得扁扁平平的。

王雪娇的梦想是烈焰红唇、烟熏妆的“霸气黑化大女主”妆。

不幸的是,她不会,以前试过几次都把自己画得好像偷吃死孩子,还被人揍了两拳。

朋友们劝她放弃吧,她什么都不化,跟供应商吵架的时候,就已经很霸气黑化大女主了。

王雪娇只能成功的化一种妩媚妆容,化完的效果是一个眼含春水,楚楚可怜的温柔少女:花做肌肤,雪做肚肠,话说重一点,就能马上哭出来的那种水平。

唉……就它吧……只求上镜不要被旁边高鼻深目的人类比下去就行了。

王雪娇在右边第一排嘉宾座上坐下。

列夫在左边的嘉宾座,两人隔了至少十几米,中间有好多人,王雪娇也只得放弃亲手杀了他的梦想。

大会开始,首先是各位领导发言,市长说得话比较少,他说他在国外,主要工作是由副市长主持的,下面将话筒交给副市长。

丹尼尔的话不多,态度很坚决,直接将车臣人的这次行动定义为恐怖//袭击,对于恐怖分子不必客气。

各位行政领导讲完话以后,就是军方领导上台,隆重表彰兵工厂的导弹项目组,核心骨干成员站一排,接受军方发的奖章。

“同时,我们也要感谢中国朋友的大力支持。”他邀请王雪娇上台。

厂长、车间主任以及项目组的其他人都围过来,与她亲切握手,感谢中国工厂及时交付电路板,才能让导弹的生产任务顺利完成。

在世界人民大团结的气氛中,主持人宣布胜利大会结束。

这就要结束了?

王雪娇跟厂长以及等等握了手,却没有看见列夫,一转头,发现列夫已经转身走下主席台。

现在这么多人同时出去,岩帕要是动手,会引起骚乱和恐慌。

如果让列夫上了车,就更不容易弄死他了。

王雪娇果断叫住列夫:“列夫先生,我们还没有握过手呢。”

厂长以及等等都跟着起哄,叫他不要害羞,人家姑娘都主动了,你也别丢份,大大方方的,快过来握手。

列夫看着王雪娇,恨不能掐死她,又不得不回来跟她握这个手。

握住王雪娇的手,他满肚子怨气,死命捏得她骨节作响,王雪娇化的妆本来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现在更是双眉紧皱,忍着没叫出声来,列夫心里大快,心想:“活该!”

他的心情终于好一点了,好到他没有在意手上的那一点点刺痛,他看见了王雪娇手指上戴的戒指,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不小心被戒指刮到了而已。

跟列夫握完手,就真的结束了,记者们全部散去,兵工厂的人也都跳下主席台,准备各回各家。

王雪娇打算找丹尼尔,直承她弄死了列夫,让他帮忙处理一下尸体。

理由么,就说她看见列夫跟车臣人勾结,而且马上要逃跑。

列夫的车里就有行李,可以印证她的话。

岩帕说的另一个拿着雨伞的杀手,应该是丹尼尔派去的。

列夫死了,也符合丹尼尔的利益,俄罗斯兵工厂的重要岗位被混入车臣间谍,他们也够丢脸的,相信丹尼尔不会在列夫的死因上多做纠缠。

全部想好了,王雪娇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蹦下主席台。

此时主席台上只剩下列夫一个人,他觉得眼前发花,呼吸困难,就连往前走一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啪”从另一个门口响起了枪声。

“噗通”,列夫的身体倒在主席台上,鲜血四溅。

王雪娇震惊地转过身,看着这一幕。

只见一身绷带的焦哈尔站在侧门旁,杨爱金体贴地告诉他,今天列夫要登台领奖,因为他出卖了车臣人,所以得到了表彰。

焦哈尔能忍得了这?!

他知道自己伤势很重,肺部在领事馆的时候,被严重灼伤,就算能活下去,也无法参加战斗,就连干一点重活,都要喘很久,他不想这么苟延残喘,他决定像个英雄那样,死得轰轰烈烈,死前先把列夫这个叛徒弄死!

焦哈尔对着列夫连开数枪之后,高喊了一句口号,就把枪管伸进自己嘴里,干脆利落开了一枪。

王雪娇:“……行吧……”

丹尼尔闻讯赶来,马上组织人手把这两具尸体给处理了。

除了王雪娇,还有好几个人看见了全程,焦哈尔冲进来把列夫打死了,然后自尽。

事实清晰,毫无疑点。

两个人的脑袋上那么大一个洞,死因也不用调查了,一起埋了完事。

一直到列夫变成墓碑,都没有人知道,列夫身上中了剧烈蛇毒,不挨那一枪,也活不了了。

王雪娇对此事接受度良好,她的目标就是弄死列夫,谁弄死都无所谓,还省得她要在一个资深克格勃的面前说谎。

只有岩帕和丹尼尔的手下非常不开心,好好的人头,怎么就被抢了呢!

白蹲了半天!可恶!

躺在病房里的张英山看了全程电视直播,列夫用力捏王雪娇的手的时候,王雪娇努力忍着疼的表情都落在他的眼里,张英山当即跳下床,要冲出去找列夫决一死战。

没想到刚过了十几秒,列夫就死了,紧接着又拍到焦哈尔自杀。

张英山这才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继续当一个文文静静的娇弱病患。

他开心地想:一定是娇娇安排的,娇娇报仇真快。

位于莫斯科的美国大使馆。

列夫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今天会给他们带来一个惊天大消息,前提是他们愿意为自己提供庇护,助他逃出俄罗斯。

他们想提前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惊天大消息,列夫死活不肯说,说一定要见到人,面对面的说。

毕竟中央情报局赖账的故事在美国头号黑子苏联的口中已经是nextlevel了。

列夫认为活人对活人,总不至于他们还会当面赖账。

等来等去没等到人,他们以为列夫变卦了,结果听说列夫死了,杀他的人是冲进领事馆杀杀杀的焦哈尔。

中情局人员:???

继续探查,他们从兵工厂打听到消息——列夫脚踏两只船,说好要让俄罗斯的导弹失灵,但是他临时改了电路板的设计,让俄罗斯发出的导弹拥有超高命中率。

从私人医生那里打听到消息——忠诚于车臣的焦哈尔曾与列夫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在列夫走后,焦哈尔曾发誓要弄死他。以及焦哈尔的伤很重,他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事情这就很明朗了嘛!

列夫一定是被车臣人追杀,所以,他才编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希望得到美国的庇护,以便逃走,没想到迟了一步,被焦哈尔堵在礼堂里。

对于美国来说,这两个人都是没什么价值的小人物,狗咬狗,死了就死了,反正不会牵扯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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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身上还打着固定胸带的张英山心疼地捧着王雪娇的手看了又看:“我看见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你去拍个片子吧,看看有没有骨裂。”

王雪娇好笑:“他还没这么大本事,他也就抓了那么一下,然后就被我扎死了。”

“他不是被枪打死的吗?”张英山不解。

王雪娇气哼哼:“明明是我先的!!!焦哈尔抢人头,不算,就算他不来,最多再过几秒,列夫就死了!”

“是吗?”张英山怀疑地看着她,“我看你都疼哭了。”

“你才疼哭了!我那是化的妆!你的眼泪把头发都打湿了!!!”王雪娇邪恶地戳张英山。

张英山涨红着脸:“我……我……我不是!”

“那是什么?是觉得没人救你,委屈哭的?”

“不是!!”

王雪娇冲他做了个鬼脸:“你就装吧,我可是见过你被风吹过的,大西北的风都没把你刮得泪流满面,你骗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

张英山捧着她的手贴在脸边,微凉的手掌,让他发烫的脸感到一丝丝的清凉:“我是在想你……”

王雪娇:“?”

“想到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很难过。”张英山亲了亲她的手。

王雪娇心中升起一阵暖意,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的邪典同事只会说:“我要是猝死了,就没有人知道我的电脑密码了!我做的文档你们全都打不开,到时候leader肯定会指定你负责补上我的那部分,我来算算~你起码得加一个月的班,996都来不及~”

“那个时候,你还想了什么?”王雪娇靠在他身边。

“还想我没有来得及跟你结婚,你白白损失一笔抚恤金。”

王雪娇点点他的鼻子:“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不说没及时跟我生个孩子,要是给你评个烈士,孩子中高考能加三十分。”

张英山笑着摇摇头:“那就算了,你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谁说我会一个人带孩子?”

张英山:“!!!”

他的脑中闪过韩帆、西苏里、恽诚,还有猛虎帮那些见到她就满眼欢喜的男人们。

他几乎脱口而出,想问王雪娇打算和谁一起带孩子,想想还是算了,不管哪个名字都不是他想听到的。

王雪娇俯下身子,用力抽了抽鼻子,笑道:“我好像闻到一股酸味,谁的醋坛子打翻啦。”

被说破心事的张英山扭过脸:“我不是,我没有,乱别说。”

“真哒~”王雪娇没打算放过他。

张英山抓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反正……反正,你不管跟谁在一起,我都祝福你。”

“你把脸露出来再说一遍。”

张英山:“我的脸冷!”

王雪娇:“那很适合洗内裤了?”

张英山:“???”

趁他不备,王雪娇把被子扯下来:“你的肺不好,小心闷坏了……哈,你还挺大方,已经想好祝福我下一段婚姻了。”

“嗯!”张英山坚定地点点头:“我希望你幸福快乐。”

“大度!!!”王雪娇伸出大拇指。

张英山:“……但是不要带着新人过来给我扫墓!我受不了!”

王雪娇怔了怔,继而大笑:“你就惦记着这个啊?!哈,我就带,就带,就带!你不服,就诈尸出来咬我啊~略略略~~”

张英山:“……这是我唯一的遗愿,你也不愿意吗?”

王雪娇:“对啊,不愿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然我把你单独埋在一个山头上,让我的男宠军团每隔一小时来给你扫一次墓。”

“……”张英山长叹一声:“这下不得不努力多活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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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在圣彼得堡待了足足三个月,等张英山的胸骨伤势稳定了才走。

这段时间,她亲眼见识了地区级别的财阀是怎么与帮派勾结,互相成就。

市长对帮派和财阀采取绥靖政策,丹尼尔不过是一个副市长,他也无力回天。

连猛虎安保公司都接到了南部地区最大帮派的战书:要么干一架分出个高低,要么你们给我们交保护费,否则你们保的客人都会被骚扰。

消息惊动了警方,警方对此事的对策是——要打出去打!

谈判地点不准选在城里,到没有人的郊区,随便你们闹,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无差别导弹洗地。

本以为会是一场殊死大战,万万没想到,王雪娇看到了一个熟人:在萨拉热窝救亚历山大的时候,顺手捞出来的幼儿园女老师。

原来她的丈夫,就是这个帮派的老大……难怪她在萨拉热窝围城期间还敢收留三个孩子,难怪在已经彻底丛林法则化的地区,也没人敢动她。

一场刀兵,消弥于无形。

准备为他们收尸的警察,被他们拉着加入友谊的盛会、青春的盛会,“吨吨吨”喝大酒,醉倒在地,成为“躺尸”的一员。

王雪娇这里没事了,丹尼尔对于帮派与财阀结合的这种形势非常不满,认为他们影响了国家对国土的掌控,根本就成了割据势力,他们甚至敢口出狂言,说自己可以决定总统的废立,他立志干掉他们。

王雪娇非常支持他:“加油!祝你一统俄罗斯!然后干死那些反贼。”

没有人会把这种客气话当真,丹尼尔笑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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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分公司总经理定为杨爱金,岩帕心服口服,自己的俄语能力确实比杨爱金差一截。

王雪娇安排岩帕做远东地区伊尔库兹科的分公司经理,那里是贝加尔湖所在地,有更多的中国人在那里做生意,当地政府也没有丹尼尔这样的铁腕人才,三教九流之辈很多,很适合岩帕。

把工作都安排好了,王雪娇决定回国。

原计划是从圣彼得堡直飞,还没动身,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请她去莫斯科一趟。

王雪娇第一反应:“我什么都没干!!!”

对面似乎在笑:“如果你什么都没干,我们就不会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