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雪娇一边给他装,一边给他推荐混糖和咸口的。

男人对咸味的也很有兴趣:“那不就是肉夹馍和菜夹馍吗?这两样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的,要是你做的不如我家的好吃,那我可不给钱哦。”

王雪娇佯装生气:“开玩笑!我家的卤肉你又不是没吃过,你就说,行不行?!”

“哈哈哈,你家的卤肉夹在里面,肯定没问题。”

“要几个?”

“五个!再多就要吃不下了。”

王雪娇一边擀面一边想:前面的红糖锅盔要十个,现在要五个,也许,在里屋有五个人。

明明人就在屋里,还假装从别的地方来,肯定有鬼!

“擀这么多层啊?”男人笑道。

“对,我们家的锅盔是酥皮,吃了掉一地。”王雪娇笑道。

做油酥皮的方法就是把被称为“酥”的纯油面团放在半水半油和的面团中间,然后擀开,叠起来,再擀开,重复多次,就能达成起酥千层的效果。

王雪娇一气擀了十张酥皮,放进烤层烤制,再拿出胡萝卜、莴笋,细细切成丝,放在锅里,加调料翻炒。

男人抽了抽鼻子,有些遗憾:“你这辣椒不行,不如我们家的二荆条。”

“哎,菜场有什么就买什么,我也没有办法呀,要是我会种辣椒,我肯定从种辣椒开始,一直到做成油泼辣子。”王雪娇无奈道:“要不,这五张就不放辣?”

“哎,那就不放了,不过你这花椒还不错,放点。一会儿等我有空了,给你拿点我们老家的辣椒过来,我老家可是数一数二的辣椒之乡,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辣椒。”

王雪娇心想:要不要这么有胜负欲啊,还这么挑嘴,辣椒不好,就不要了。

我这辣椒虽然是普通菜场里卖的,可是泼的也很香呢!

哼,不懂事,你不吃拉倒。

王雪娇脸上带着微笑:“辣椒之乡?哪啊?”

男人报了王雪娇从来没听说过的一个地址,大概是过于自豪了,详细说到了村。

王雪娇默默记在心里。

三丝炒好了,花椒味与胡萝卜特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化合成了一种独特的香味。

王雪娇动了动鼻子,拨了一点,自己吃了一口。

哎哎哎?好吃哎!!!

以前王雪娇最讨厌吃胡萝卜,每次幼儿园吃胡萝卜稀饭她都不吃,被老师追着喂,还向家长告状,说她难带。家里做胡萝卜的时候,她也不吃,被骂了多少次也初心不改,并宣布此生跟胡萝卜誓不两立。

现在她觉得释然了,可以与胡萝卜和解,甚至还想再吃几口。

炒好三丝,王雪娇移开平底锅,把五个已经鼓起来的锅盔一个一个的夹出来。

这几个锅盔跟红糖锅盔完全不同,一拿出来,半条街都萦绕着这种被直火烘焙出来的油脂与小麦交织在一起的混合香味。

“谁家在卖烧饼?真香。”街上有人抽动鼻子,四下寻找香味的来源。

王雪娇拿着油纸包住锅盔,拿起小刀,扎进锅盔顶端,锅盔里的那股气,“扑”的一声,从缝隙里吐出来。

刀尖再沿着锅盔边缘割一圈,张开一个口子,男人要三个夹卤肉,两个夹三丝。

王雪娇先递给他第一个卤肉的,男人本来还挺淡定,等王雪娇刚切开第三个的时候,男人就忍不住了,他举起手里的锅盔,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香脆的面皮在他的嘴里“咔嚓咔嚓”碎裂开,每一个碎片都劲脆酥香,最里层的面皮软而有劲道,混和着香料和油脂的气味,在北风萧萧,呵气成霜的冬日傍晚简直是让人根本无法抵挡的存在。

王雪娇做好了五个递给他,男人说了一句:“再做一个吧。”

“好嘞。”

在王雪娇做第六个的时候,男人已经把手里那个夹三丝的吃完了。

被炒软的三丝夹在香脆的锅盔里,不管是味道,还是口感,堪称一绝,男人敢以他这辈子吃过的几百斤面粉起誓,馒头夹三丝的综合体验绝不如这个锅盔夹的!他老家的结实版锅盔,在顶饿方面胜过这个锅盔,但是口感上输了一大节。

老家的锅盔是生存,是温饱,是雪中送炭。

这锅盔是富足之后的奢华享受,是锦上添花。

品味够了,男人满足地吐出一口气,又大口地吃了起来。

相隔两条街的地方,一个女高中生和她的妈妈正在吵架。

“我给你带的饭为什么没吃完!”

“不好吃,就不吃了。”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

“不能遇到好吃的就多吃,遇到不好吃的就少吃或者不吃,胡萝卜有营养,对眼睛好,你现在一天天看书看的眼睛都要瞎了。”

少女明显有些不耐烦:“那不是因为上学上的吗?晚上还要上辅导班,能不瞎?”

她的妈妈有些生气了:“你成绩这么差,不上辅导班怎么办?!这还是我托人才找到的省重点的老师!”

“所以喽,我瞎,你不要怪到我不吃胡萝卜上。”

她的妈妈越发生气:“小静学习比你好,一周六个辅导班,做的卷子都比你多,怎么她就没戴眼镜?!她妈妈给她做胡萝卜,她也说不好吃,但是吃很多,她说她知道胡萝卜对眼睛好!你呢,一天天就知道惹我生气!”

少女提高嗓音:“那你让小静当你女儿好了!你看她理你吗?你什么条件,她妈妈什么条件!你自己天天在单位混日子,倒要求起我来了!”

“我就是让你吃太饱了!饿你几天,还不吃胡萝卜呢,泥巴树皮你都吃!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你最好给我把胡萝卜都吃了!别逼我在大马路上抽你!”

两人吵架的声音太响,路人都望向她们,少女脸上挂不住,不管女人叫喊,加速往前跑,有弯就拐,就是想把女人远远地甩开,最好永远别见到这个烦人的女人。

她听见妈妈的脚步追踪而来,立马拐进了路边的公共厕所,听着妈妈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向前奔跑,直到脚步声消失。

此时王雪娇目送着男人回到印刷厂,觉得这应该是个重大事件,应该向刘智勇汇报。

为了确保周围没有人,她选择了躲进公共厕所。

这年月的公共厕所,大多黑灯瞎火,到十点多之后,女厕所里经常是违法交易的场所,因为真的没有女人敢在那个时候还去公共厕所,里面没有鬼,只有不知道是涉黑涉黄还是涉毒的人。

天金派出所上个月的卷宗里还有一篇晚上去公共厕所强暴杀人的案子没破。

现在这个时间点,马路上还有不少人,做交易的人还没有出来。

一般人也尽量不进去,不说坏不坏人的,没有灯,要是一脚踩在坑里,也很悲催。

按理说,是悄悄向刘队汇报的最佳场所。

结果,王雪娇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在嘤嘤哭。

王雪娇愣了一下,她退出去,另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用对讲机通知了刘智勇。

刘智勇告知她会派人过来,她继续盯着。

收线之后,王雪娇想想在公共厕所里听到的哭声,好像很年轻,不知道是遇到什么事了,被偷了?被抢劫了?被强暴了?

王雪娇再次走进味道不佳的公厕,里面的哭声已经停了,但还在抽抽嗒嗒。

“你遇到什么事啦?是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肚子痛?”王雪娇尽量往最温和的角度揣测,免得刺激到她。

少女一边抽噎,一边回答:“没事,你不用管我。”

“天黑了,公共厕所里不安全,坏人不会遵守女厕所只能进女的这条规则的,你快出来吧。”王雪娇努力劝她。

少女被她的话吓着,赶紧出来,王雪娇见她脸上还有泪痕,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带香味儿的纸巾,递给她:“怎么啦,哭得这么伤心。”

“没事”少女接过纸,低着头,慢慢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想回家,她都能想象到,自己一进家门,只怕就要兜头挨一耳光。

她闷闷地走,忽然感觉身旁有人跟着她,转头一看,就是递纸给她的王雪娇。

王雪娇知道她把自己当坏人了,笑着指了指前面:“我在前面摆摊的。”

“哦。”少女继续低头走路。

看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衣服也完好,大概是跟同学吵架了,最坏最坏就是被偷被抢,要么收到假币了。

想到假币,王雪娇一肚子气,快步赶回自己的摊子,生怕自己离开的几分钟时间,印刷厂里的人已经把几百万的假币分销出去,祸害无数像她这样老实、淳朴、天真、善良的小生意人。

她刚洗了手,发现穿着校服的少女正垂着头往她的摊子走。

炒饭加卤肉的诱人香气,让低着头的少女抬起头,向这边张望。

看见王雪娇,她下意识想要离开,可是无情的风拼命把炒饭的香气往她的鼻子里吹,太香了。

王雪娇还喜欢疯狂颠锅,炒饭与配菜在锅里飞起的那时候,简直就像是风扇加了加强档,那股味道

等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摊子前面了。

“请问,炒饭多少钱?”

“十块。”

少女犹豫了,她口袋里只有一块钱那还是她努力卖了很多废品才挣来的,她没有零花钱,父母说不缺她吃不缺她穿,学校要买什么教辅,也都按数给钱,上学放学用月票,根本就没有需要零花钱的地方。

“你买不买啊。”后面的人催促道,在少女的身后,已经排了十几个人。

少女害羞又惭愧地低下头,想要逃离。

王雪娇叫住她:“等下,我刚研发了新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帮我尝尝,要是好吃,到你们学校帮我宣传宣传。”

说着,她手脚麻利地给少女做了一份锅盔夹三丝。

看着锅盔里的胡萝卜丝,少女犹豫了一下,但是,她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妈妈为了强迫她吃胡萝卜,中午带的菜就只有胡萝卜炒一点点羊肉沫。

她连饭都没扒两口,现在肚子里空荡荡,一股饥饿的邪火从胃里升上来。

少女试探地咬了一口锅盔的皮,一小块锅盔脆生生地在她的嘴里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好像被总部派遣出去的强势推销员,从舌尖到舌根,一直香到咽喉的深处。

面皮上沾着的菜汁也出乎意料的香。

她忍不住问王雪娇:“有一个很重的味道,蛮好吃的,是什么啊?”

“花椒。”

“啊?”少女不敢相信,“麻辣火锅里的花椒不是这个味儿啊。”

“跟胡萝卜炒在一起,味道就不一样了,喜欢嘛?”

少女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咬了一口她发誓此生就算饿死也不碰一下的胡萝卜。

真的,居然没有她异常厌恶的那种土腥味。

花椒与胡萝卜互相成就,那种味道,简直太绝了。

幸好饿死也不吃胡萝卜的誓言只是她自己在心里偷偷说的,不然那可太打脸了。

少女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饿极才会对胡萝卜产生幻觉,还是真的这么好吃。

做为一个知识储备处于人生最顶点的人,她极有科学实践精神的拿出中午剩下的胡萝卜,咬了一口,嚼了两下,果断扔掉。

实验结果证实:胡萝卜是无辜的,烹饪方法才是万恶之源。

“你饭盒里那是什么东西?”王雪娇空闲下来,转头发现少女不仅坐下了,还掏出了一个饭盒,饭盒里装的东西是糊糊与块状物的混合物,她很好奇。

“胡萝卜炖羊肉沫。”

王雪娇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脑中闪过了应该出现在厕所里的东西。

“我妈非要我吃,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少女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的辅导班也没去,现在如果我回家,她肯定得打死我。”

少女眼巴巴地看着王雪娇:“姐姐,你要不要帮手?我留下来给你干活好吗?”

“你留下干不了什么,不留下倒是还能干点,比如向你们同学推荐一下,如果来买的人报你的名字,我给他们便宜一块钱,再给你一块钱提成。”

少女又不吭声了,她是真的不想回家,怕挨打,也怕家里的气氛。

“讲道理,你现在全身上下连买一个锅盔的钱都没有,你去哪儿,都会被坏人盯上,如果我是坏人,我会很善良的‘收留’你,然后你这辈子就什么也别干了,就生孩子吧,生两三个孩子,还要天天做家务。身上没钱的话,冬天真的不适合跟家里闹翻啊,夏天的话,就算睡桥洞也没那么冷。”

少女不服气:“哼,逼我做饭,我就下药把他们都毒死。”

“好主意,毒药从哪儿来?”

“我去买!”

“钱呢?”

少女哼了一声:“反正打死我也不会伺候他们的。”

“有志气或许你听说过严刑拷打吗?就是打着打着,让你承认什么,你就承认什么,不求活,只求马上死。”

天真的少女一愣,显然,她以为的“打死我”就是父母动手的那种水平。

王雪娇又补充一句:“你别以为我的生意很好做,也就饭点能稍微挣一点,餐饮又叫勤行,起早贪黑的,我这摊子,要摆到明天早上呢,风这么大,晚上这么冷,我一个人只能缩在炉子边上取暖,希望有人能停下脚步,在我这里买点东西。你看,我都跟你说,帮我介绍生意了,我要是生意好的话,至于这样吗?”

少女不知道,现在是普通上班族已经回家,普通大学生刚吃过饭,满课大学生还没有放学,酒吧狂嗨族还没有玩够出来的空档期。

她只感觉到整条街都很空旷,很萧条,看的人比买的人多,她喃喃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她才会后悔这么对我?”

王雪娇十分无奈,难怪娇妻文学里的“女身体被虐,男精神被虐”这么受欢迎,原来追求让别人后悔是有历史渊源的。

这傻妞别真的想自杀,来换取毫无意义的后悔吧。

王雪娇决定打破她的幻想:

“那你放心,绝对不会的,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她只会骂你不懂事,不知感恩,白生了你,再严重一点会骂你死了是丢了她的脸。”

少女愣了一下:“不会吧。”

王雪娇耸耸肩,又揉了一个面团:“我的建议是你跟家里说开了,看看你家里人的态度,是有救的,还是没救的,要是能沟通,就好好说清楚,要是不可理喻,那就好好读书,考个外地的大学,找个外地的工作,不比你抹脖子上吊跳河有前途?”

“秦念!”少女的妈妈快步向摊子跑来,脸上满是焦急,伸手就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会跑了是吧!课都不上了!”

秦念看着她:“我吃胡萝卜了。”

“什么?”

“我说,我吃胡萝卜了。原来胡萝卜也是可以做得那么好吃。”

王雪娇扶额,这听起来像挑衅啊。

果然,女人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王雪娇决定舍身挡枪:“你女儿刚才吃了一个锅盔,五块钱。”

“什么!!!”女人果然被王雪娇报出的价格震住,“你的锅盔是金子做的啊?五块?!你怎么不去抢?!”

“因为它值这个价,你要不要尝尝?我免费送你一个。”王雪娇笑笑。

眼看着女儿并没有站起来跟自己回家的意思,女人也不想在街上闹得太难看,而且,她也没有吃饭,下了班就赶来送女儿去辅导班,现在闻着摊子上飘来的香味儿,有点受不了了。

王雪娇给她也做了一个三丝锅盔。

女人带着一脸不屑和嫌弃的表情,脸上仿佛写着“我倒要看你这个奸商能搞出什么花样”。

吃第一口,她还没有什么反应,吃第二口的时候,第一口的香味在口腔中回荡,与第二口的口感叠加,香味丰富而有层次。

“这里面有胡萝卜?”女人拿着锅盔走到路灯下,眯着眼睛仔细看。

“有呀,你看。”王雪娇指着装着胡萝卜的塑料袋:“就是普通胡萝卜,菜场里买的。”

女人嘀咕道:“怎么没有胡萝卜味儿呢?”

她怀疑地看着王雪娇:“你的调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有!特别珍贵的调料!”王雪娇笑道,指了指花椒,“这在古代,那得是皇后的屋子才能涂的。”

女人还是不信。

刚好又有人过来,张望着不知道要吃什么,王雪娇力荐三丝锅盔。

他们同意了,王雪娇当着女人的面,切片切丝,倒进锅里,加调料翻炒。

每放一种调料,她就告诉女人名称。

女人一边勾着头看,一边在嘴里重复一遍。

送走客人,王雪娇说:“你回家照着这个菜谱做一遍,要是做不出这个味道,你尽管找公安员来抓我。”

王雪娇又大声对少女说:“你也学着点,帮你妈妈看着火,没煮熟,或者煮糊了导致变味儿,就不能怪我了。”

“哎~”少女痛快答应一声。

女人从皮包里掏出十块钱递过来:“谢谢你,唉,我是真没办法跟她沟通,一说什么,她就生气,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生气什么,我是她亲妈,难道我想害她吗?”

王雪娇收下钱笑道:“这么大的孩子,学习压力大,又有自己的想法了,有些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就像有些老师就是教不好,上课五分钟,学生就想下课。有些老师教的好,明明下课了,学生还想把题听完。效果是不是也不一样?我刚听她说,晚上还要上一个什么名师辅导班?听着就很贵。”

“可不是嘛,五十块钱一节课,要不是真的效果好,我哎呀!!!”

女人大惊失色:“快快快,马上上课了。”

望着两人慌慌张张离开的身影,王雪娇觉得这个母亲还是愿意改变和学习的,也许以后会好吧。

从印刷厂出来一个小个子男人,王雪娇记得他,上次他坐在里屋里,埋头吃肉,不看她,也不说话。

他径直向王雪娇走来,就说了两个字:“炒饭。”

“咦?锅盔没有吃饱吗?”

王雪娇为了保持与他们的良好关系,份量可是给得足足的,三个那么大的锅盔!

小个子摇摇头:“我吃面食吃不饱。”

好吧,这是王雪娇不能理解的感受之一,不知道是基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人说吃大米吃不饱,有人说吃面食吃不饱,还有人哪怕吃很多肉,只要没有吃主食,也说吃不饱。

她一边打鸡蛋,一边笑问:“想吃炒饭直接CALL我不就行了,这大冷天的,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王雪娇脸上笑着,心里可急了。

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刘队在哪里!警察在哪里!人呢!!!

市局离这才区区十公里,现在距离她向刘队汇报,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人呢!!!

别说他们肯定开警车来,就算是踩溜冰鞋来也该到了啊!

这么多年来,王雪娇点个外卖,都要能网上看到“您的快递员所在位置”,现在这种上路即失联的状态,让她十分不适。

王雪娇刚要往锅里倒菜,忽然听到一阵骚乱。

人来了,

很多,

穿着制服,

但不是警察,是红袖章。

小贩们大惊失色,以前红袖章从来不在饭点来,毕竟现在摆摊的人有不少是下岗职工,就指着摆摊赚点家用。

真不让这么多人摆摊,必然会闹出大事,红袖章也不想踩这雷。

今天这是怎么了?

“愣着干嘛,跑啊!”卖烤羊肉串的师傅是真能处,下午吃了王雪娇一个红糖锅盔,现在他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转头发现王雪娇居然还没动,当即跑过去,帮她把桌椅收起来,往自己的三轮车上一放,跳上三轮车就跑。

王雪娇这三轮车在红袖章那边都挂了号了,谁敢抓她呀。

无奈烤羊肉串师傅过于热情,而且还非常强悍,王雪娇就低头发动三轮车的功夫,师傅就不见了。

“他拐过去了!”小个子指着前面的一个路口。

王雪娇想都没想,一按开关,三轮车的马达一转,“呜~~”就蹿出去了。

“我的炒饭!!!”小个子可不像小金花,只会凄惨地站在原地,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要做命运的主人!

他,追上来了!

虽然,蓄电池的电力不足,三轮车没有原来快了,但是,还是超过骑自行车的行人。

小个子就这么契而不舍地跟在三轮车的后面,王雪娇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什么中长跑比赛的职业运动员了。

能跟得上是吧,那不得上点强度?

王雪娇偏过头大喊:“哎,你要是能跟得上,就自己翻两下,火没熄,要糊了!”

刚开始小个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三轮车就已经离他有十几米远了。

王雪娇又大喊一声:“你是不是跑不动啊?那你在那等着,我出去避避风头就回来。”

小个子哪能受得了这个,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他拔足狂奔,不仅追上了三轮车,而且时不时还能抓着铲子挥两下,避免炒饭糊锅底。

跑了十几分钟以后,小个子也开始腿软:“呼呼呼还要跑多远啊?差不多了吧,他们不会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那个卖烤羊肉串的拿了我的桌子,我得追上他才行。”

烤羊肉串师傅的车子在前面呼呼的开,王雪娇的车在后面嗡嗡的追。

终于,师傅减速了,他停下车,转头看王雪娇,愣了一下:“你来我家干什么?”

然后看到他的三轮车上的桌子,一拍脑门:“哎哟忘了忘了忘了”

师傅完全忘记自己扛起了王雪娇的桌子,开到半路,他的脑子里是回家再拿点肉串和炭,再补点调料,于是转头回家了

王雪娇有蓄电池,只是苦了小个子,那两条腿疯狂倒腾,他呼哧带喘,脚步蹒跚:“呼呼呼为了吃上你这口炒饭,可太不容易了,不仅得跑个五千米,还得自己动手,你也不说给我打个折。”

打折?

想都别想!

王雪娇笑咪咪地告诉他:“这是难得的沉浸式体验,其他店里的厨子都不让客人进厨房呢,更别提掌勺了。”

小个子无奈苦笑:“你真是抠死你算了。”

王雪娇理直气壮:“没听说过嘛,铜钿是省出来的。”

“没听说,我只知道节流不如开源,行了行了,快帮我盛一下吧,我照价付。”

在小个子眼里,王雪娇就是一个做菜很好吃,但是抠门小气的老实小生意人。

他不缺钱,也不在乎省下这五块十块的,就是想这么一口吃的。

“诶?这里好像离建设路没多远啊。”王雪娇一抬头,发现前面就是钱刚的生意合作伙伴早餐包子铺。

“是没多远,”烤羊肉串师傅说,“我就是绕了一个圈。”

小个子一口饭含嘴里,人都傻了:“卧槽,早知道我就留在原地等了。”

王雪娇耸耸肩:“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我还以为你是想多吃一点,所以要活动一下。”

“……”

小个子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就是要证明自己“行”,所以才跟着玩命甩腿跑的吧。

他埋头吃饭:“你说得也没错。”

吃完饭,他就回去了。

王雪娇把桌子从烤羊肉串师傅的三轮车上卸下来,按了几下开关,三轮车自岿然不动坏了,没电了。

“大骗子!!!”说好了能来回市局三次,那就是六趟,也就是能跑起码五十公里!

这才多远一点啊!!

过了一会儿,王雪娇才想起来,这破电池是不是也受不得寒?

傍晚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气温明显下降,现在更冷了。

电车怕冷这个世纪难题,真就这么难吗?

电没了,王雪娇只得靠人腿,一下一下地骑回去。

她的计划是一会儿去印刷厂里借个插口,充电。

都这么熟了,借个充电口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可惜电池上没有微型视频拍摄设备,不然电池就能替她彻底打入敌营,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没有来得及转出路口,忽然,一个人迎面冲过来,是刚才那个小个子,他手里抓着一个大盒子,神色慌张,看见王雪娇,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上来:“这是诚哥说要送给你的辣椒。”

王雪娇心想他们也太讲究了,说送就送,让一个跑得累得半死的人再出来一趟,坐屋里的人就不能出来一个么,真是逮着一只羊薅呢?

小个子又叮嘱一声:“你先不要用,等明天诚哥亲自过来,教你怎么做油泼辣子,不要把辣椒糟蹋了。”

切看不起谁呐!

王雪娇应了一声,随手接过纸盒子,感觉手上重量不对。

这几天,她天天买肉买菜,刚开始有小贩觉得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肯定好骗,便缺斤少两。

第一次买十斤猪蹄,缺秤三斤,她毫无感觉,被派出所食堂的师傅嘲笑:“年轻小姑娘就是不行,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王雪娇哪能受这种委屈,当即回头跟肉贩子战斗。

从此以后,坚持复秤,就这几天的功夫,肉多大的体积应该多少斤,几种常见菜多大的体积应该多少斤,她心里门清。

这盒辣椒并不重,用的盒子却很大,原来是装苹果的,现在上面封着胶带,一时打不开。

王雪娇刚想再说点什么,小个子甩了一句话:“明天你上午早点来,八点吧,早点炒料,早点开张。”

啥啥啥!

还给我安排起工作来了?!

还要求我提前两小时上班!你给我加班费吗?!

王雪娇非常不开心,不过她本来就是要连着上到明天早上的,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满是微笑,痛快答应:“好嘞。”

话音刚落,就看到小个子继续向前跑,跑进没有路灯的小巷里,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王雪娇骑着三轮车回到盯梢点的时候,发现印刷厂门口有不少穿制服的人,停了五辆警车,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押出来,除了几个男人,还有今天晚上上晚班的简燕和李娟。

简燕的表情明显是吓傻了,木木地坐进警车里。

李娟则不停地说:“我什么都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队长就在人群中,指挥行动,搜查的搜查,押人的押人。

他一眼瞥见王雪娇,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回市局。

眼看着充电是没戏了,王雪娇不打算委屈自己骑着沉重的三轮车回去,她把炉子锅子和菜都藏在死胡同的夹缝里,用东西盖住,打算去市局开会,顺便充个电,再回来接这堆家伙事儿回去。

这都收网了,今天晚上肯定能回家睡觉。

王雪娇开开心心到了分局,二十分钟后,市局刑警队的同志们也陆续到了。

大家在会议室里落座,刘队长先大大的赞扬了王雪娇:“这次行动,是王雪娇同志发现异常,及时报告,让原计划今晚进行交易的假钞,成为有力的关键证据。”

接着是介绍这次行动的结果。

“犯罪嫌疑人虽然没有正在印制假钞,但是藏在印刷成品间里的成品,被我们查获。”

“抓获犯罪嫌疑人九名,根据王雪娇同志的消息,该假钞窝点内应该有十二人,所以,还有三人的行踪还追查。”

王雪娇问道:“哪三个?”

“一个是嫌犯肖克强的同乡,金花。”

王雪娇眨眨眼睛:“她?她应该就住在印刷厂,怎么?没有吗?”

负责搜捕的同事们摇摇头。

“还有一个曾经拿过省武术冠军的常真。”侦查同志拿出一张常真的照片,就是今天晚上跟在王雪娇车子后面被遛了一大圈的小个子。

“还有一个有前科的尹诚,他在家乡与人发生口角后,用枪打伤邻居,几乎致人死亡,他以为人已经死了,便逃到外地,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了。我们怀疑他身上有具有一定杀伤力的枪支。”

尹诚,就是说要送辣椒给王雪娇的“诚哥”,他也跑了?

王雪娇说:“可是,他说明天要来教我做油泼辣子呢,怎么就跑了?”

在座的同志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他说要教你的时候,还没落网吧,还以为自己有着美好人生呢。能不想跟你这个漂亮小姑娘套近乎吗?”

“不是”王雪娇摇摇头,她拿出那盒辣椒:“常真递给我的时候,神情慌张,应该是你们已经在印刷厂抓捕了。”

参加抓捕的同志表情复杂,他们在抓捕的时候有人这么来去自如,也太丢脸了。

王雪娇解释道:“里间应该有一个直接通到外面的秘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说不定是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种,需要按一下才能翻过来的机关”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装着辣椒的纸盒。

满满一盒红通通的干辣椒,看起来品相确实不错,王雪娇把干辣椒全部倒出来,下面什么也没有。

王雪娇不信在紧急逃亡的时刻,常真气喘吁吁跑过来,真的就是为了送盒辣椒给她。

她仔细在盒子侧面和底部摸了半天,发现下面垫着一块同色纸板,那是可以抠出来的。

掀起纸板一看:一张胶片上,是四位伟人的侧面像,排成几列。

“这是啥?”王雪娇对印制伪钞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影视剧,就是反派大BOSS经常严肃提起的“电板”。

可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像是现在放在投影机上的幻灯片。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个同志脱口而出:“母版居然在这!!!”

王雪娇这才知道,原来现在印伪钞,用的不是电影里的金属电板,就是这张胶片母版。

“这么落后的吗。”王雪娇不敢相信,当初她看《无双》的时候,什么变色油墨、什么“我来搞定无酸纸”,什么手绘电板那逼格拉得高高的。

坐在身边的同志们都笑了:“落后才好啊,要是技术高超,我们不得累死啦!”

“你站在哪一边的。”

王雪娇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盒子里面,只有正面的人像,没有背面。

王雪娇想了想:“可能,背面的母版,在金花那里,她是印刷厂老板的同乡,家里条件很差,我猜,她应该还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要跑,也应该是往老家跑。”

她抬头看了一眼贴在黑板上的常真照片:“他要我明天早上八点到布控点,可能他来,也可能尹诚来,也可能两人一起来,也可能一个人来,一个人在暗中监视”

她顿了顿:“常真确实很能跑,今天我大概用时速四十公里的速度,遛了他二十分钟,第十五分钟,他才开始喘气。刘队,您看,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应该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