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一切出世】吗？！”

鬼追舞混乱好几分钟才终于找到自己的理智, 她“啪”地一声双手用力地拍在漆黑的大理石料理台上，激烈的情绪使她那双暗红色的瞳孔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深吸一口气，发出信仰被冒犯的怒吼：“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料料理？！”

泛着蓝光的炸毛刘海理直气壮地回望：“你就说是不是一刀一鱼, 切一刀而出五世吧？”

“你——！！”

鬼追舞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这是诡辩！爷爷从来就没有做出这样的料理！你这根本就不是【一切出世】！！”

“那可难说。”

一直沉静热忱的乌黑眸子里倏然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灵光：“你自己都说了，鬼追武爷爷的【一切出世】一开始就是没有菜谱的。因为其核心精髓就是取自见招拆招见机行事的意思，要根据每一条鰤鱼的具体情况来确定不同的烹饪手法和菜单, 那我做出的这道鰤鱼五吃就绝对是【一切出世】！”

“对啊，思路要放开一点嘛！”

凡是刘昴星说的全部接受支持的玉城光拍着鬼追舞的肩膀，补充道：“而且你想啊, 你爷爷这么多年都没有制作出发光料理, 会不会就思路被限制住了的缘故呢？你看看小当家, 现在只是在原基础上稍微优化了一丢丢, 料理就直接进入了神之领域, 成为发光料理呢！”

“你们！”

面前的发光鰤鱼料理还在散发着奇异诱人的香气，但是鬼追舞却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刘昴星，她想要反驳什么，但是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因为刘昴星回击她的，全都是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玉城光说的, 虽然难听, 但是在事实面前似乎又好像是真理！

鬼追舞不得不承认, 眼前这道鰤鱼料理在味道上确实是无可挑剔的美味, 但是根本就不对吧！

【一切出世】再如何变幻, 都绝对不会改掉其最核心的料理本质，那就是刺身，可是眼前这冒着热气的，根本就不是刺身啊！！！

“就不能是刺身吗？”

发光料理的光芒犹在眼前，鬼追舞还在挣扎, 但此时的语气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硬。

她开始强行抠字眼：“如果不是刺身的话，你这切一刀而出五世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吧？”

“？？”

玉城光大声：“喂喂喂不要无理取闹哈！别以为我没见过鬼追武大将切刺身时候的样子，一刀切出五世可不是一刀五味啊！那只形容五味都出自一条鱼而已！”

“嗯……”

坐在料理台另一边的刘昴星闻言竟然还赞同地点了点下巴：“事实上这也是我没有做刺身的原因，因为我发现如果是以刺身为烹饪手法的话，这道料理好像有点不足的地方。”

“嗯？”玉城光诧异：“不足？”

“！！！”鬼追舞则是在刹那间瞳孔紧缩一瞬。

“小舞昨天其实没有记错。”

刘昴星突然提起了昨天他们讨论过的一个话题：“摩杰科本身是没有味道的。”

“咦？！”

玉城光瞪大眼睛：“没有味道？！”

“不可能啊……”

玉城光脑子开始有些浆糊了：“我明明记得摩杰科部分的味道非常特别，而且你看嫩太郎大将的笔记本里也一直在说摩杰科部分的清润感，怎么会没有味道呢？”

鬼追舞此时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刘昴星：“难道……？！”

“对，就是小舞你想的那样。”

刘昴星看着鬼追舞赞许地点点头，肯定道：“这也是为什么鬼追武爷爷一直都无法做出发光料理的原因，他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最根本的错误。”

“那就是，现实世界里真正的摩杰科其实是没有味道的。”

回忆起昨晚那份在魔铜圣器和永灵刀下出品的摩杰科刺身，刘昴星表情认真道：“刚刚从卵中孵化出来的摩杰科体型极小，肌肉和脂肪尚未发育成熟，因此口感软绵、粘滑，缺乏成鱼的弹性与嚼劲，脂肪含量极低，味道清淡到甚至有些‘生水’感。”

“什么？！不是——”

玉城光惊讶到：“小当家你怎么知道真正的摩杰科是这种味道？我们不是昨晚才拿到的冷冻摩杰科吗？难道你昨晚就背着我偷偷先解冻了一条？！”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玉城光也开始混乱了：“但是我吃过的刺身是真实的啊……嫩太郎大将身为鬼追武老爷子的徒弟，每天都能够见识到老爷子制作一切出世，肯定也不会看错的啊……”

玉城光百思不得其解，反而越想越迷糊：“可是为什么……？”

“……因为爷爷制作的摩杰科是假的。”

玉城光的一句句不解之中，鬼追舞自己开口回答了这些问题。

“什么？！”

红毛震惊：“假的？用了假鰤鱼？！”

“不，鰤鱼是真的。”

鬼追舞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复杂，到最后甚至有些茫然：“可就是因为太真了。你们所品尝到的清润口感，其实是成年鰤鱼的味道……”

“？？？”

“是的。”

刘昴星接过科普的话茬，向玉城光解释道：“无论厨师如何操作，但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食材本身。比如说在我小时候，我的家乡曾经因为没有牛肉而无法制作麻婆豆腐，但是麻婆豆腐是四川很多人最喜欢的料理，所以我的妈妈为了让大家都吃上麻婆豆腐，以拥有优质大豆蛋白的黄豆制成素肉来代替普通的肉类，成为麻婆豆腐中不可或缺的油脂和蛋白质来源。”

“哇！”

听故事的玉城光重点有一点点歪：“不愧是小当家的妈妈，阿姨好厉害！”

妈妈被夸，呆毛愉悦地竖起来抖了抖。

刘昴星继续介绍道：“但无论如何，素就是素，肉就是肉，味道再如何相似，本质还是两种不同的食材，那么在将其吞下之后，身体和大脑还是给出细微的差别，只是有的人感知不那么明显，而有的人感知到了但是无法知晓到源头。”

玉城光目光迷离：“啊？”

“最简单的例子——素食。”

刘昴星说道：“如果一个人常年吃素之后，突然有一天身体汲取到了荤腥，即便他自己不知道，但是他的大脑和身体还是会有一定的反应，譬如肠胃不适，又譬如突然觉得饭菜可口起来了之类的等等等等。”

“【一切出世】的摩杰科部分就是如此。”

刘昴星科普道：“虽然鬼追武爷爷尽量将肉处理地拥有现实摩杰科的特点，但成熟鰤鱼肉本身富有的脂肪和肌肉是真实存在的，因此无论他如何竭力地想要将鱼肉往‘清淡’这个味道靠近，淡最后得出来的口感只会是清新奇异的清润感。”

“……”

鬼追舞闭上眼，空气中美妙鲜香的味道被她吸进肺腑，经过大脑平息完情绪后又慢慢呼出：“是的，我们都没有记错。摩杰科确实没有味道，而爷爷的【一切出世】也确实因此一直都无法进入发光料理的境界，由于厨心和食材产生了冲突，料理的基础从一开始就歪了。所以他的【一切出世】永远都无法达到更高领域，因为不足，因为是未完成品。”

玉城光难以置信：“什么？！你们是说称霸熊本县二十年的【一切出世】是半成品？！”

“那你呢？小当家。”

鬼追舞张开眼，干枯如火星的暗红色瞳孔中，目光如冰山般冷冽刺骨：“你也是一样的使用了成年鰤鱼，也是一样想要用这条鱼制作出五种不同的鰤鱼状态，为什么你只是换了一个烹饪手法，就能够制作出发光料理？难道刺身就一定是错误的吗？难道所谓的厨心就这么重要吗？”

“是的，厨师之心非常重要。”

刘昴星点头，认真地注视这鬼追舞的眼睛，那双雪亮的眼眸似乎洞悉了一切，沉静之余，还有些令鬼追舞不敢继续直视下去的微妙压迫感。

刘昴星开口道：“在看完嫩太郎大将的笔记之后，我发现如果光从鰤鱼料理的技术上来说，或许我根本比不上鬼追武爷爷数十年如一日钻研的功力，所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实力这样强大的厨师终其一生都无法制作出发光料理。可是直到刚才我想我明白了。”

鬼追舞追问：“你明白了什么？”

“一切都因为鬼追武爷爷自己的心。他一直都知道摩杰科真实的味道是什么，他本该承认这一点，再用自己高超的手法去处理鰤鱼。但他从一开始就否认了摩杰科和成年鰤鱼之间的客观事实，这就是为什么嫩太郎大将的笔记中对于摩杰科部分味道的描述是清润，而非‘清’。”

刘昴星顿了顿：“料理是由厨师制作出来的，能够体现厨师心意和灵魂的产物。如果厨师自己都在否认自己制作料理时应该秉持的核心理念，那么光芒就不会出现。每一道料理都有自己的心意，而光芒又是料理的精髓，如果料理蕴含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有问题，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闪耀人心的光芒。”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自欺欺人……”

鬼追舞轻声叹息着开口：“为了过分强调味道，反而刻意忽略了对待料理的心意，这种拧巴的思绪传递到了他的【一切出世】之中，所以无论如何研究改进，都无法踏足更高层次的料理境界……吗。”

“我也早就应该想到的。”

鬼追舞将刘昴星的一切出世（中华版）端到自己的面前来，喃喃道：“发光料理与普通料理相比，不仅光芒有无的区别，还有其中蕴含的……”

不然我也不会白天就出现在这里……

“……”

“……我承认你做的这道鰤鱼五吃也是【一切出世】，但是刺身才是不知火Omakase承载二十年荣誉的烹饪手法。”

看着面前兀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鰤鱼料理，鬼追舞沉默许久，抬眸看向刘昴星：“明天就是大祭了，那么现在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你，能够用刺身的方式制作出【一切出世】吗？”

刘昴星撑着脸，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动，像是在思索什么：“不好说，感觉之前其实有点灵感的，但是又突然一下子忘掉了，没想起来。”

“？？？”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突然一下子忘掉没想起来是什么回答？！

鬼追舞额角青筋微凸：“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忘记的？趁今天还有点时间，你一定要想起来啊！”

“我想想……好像是前天晚上钓鱼的时候，当时看到你将鰤鱼拉上来的时候，脑子里好像闪过了某些鰤鱼刺身的灵感，但是后来事情莫名其妙就全来了，所以忘记了。”

刘昴星眨眨眼，脑后的小辫子轻轻地左右摇晃了一下：“我们今晚再去海上钓鱼看看吧？”

“？？？”

对于刘昴星明明已经火烧眉毛了，却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模样，鬼追舞焦虑起来了：“明天藤崎八幡宫秋之例大祭就要开始了，你今晚还要熬夜海钓？！”

“不行的话。”

刘昴星善解人意道：“那我和玉城两个人去也行。”

“。”

玉城光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着刘昴星身后悠闲晃动的小辫子和头顶上竖起来晃来晃去的呆毛。

总感觉小当家好像一点都不急诶……

玉城光在心里摸着下巴猜测。

想那么多干什么！

这可是小当家！跟着就完事了！

玉城光打了个响指：“那么今晚10点，码头见！不知火海野钓继续！”

“我也跟着你们去！”

“……”

“…………”

野钓整整一夜，晨光熹微，今日已经到了熊本县藤崎八幡宫秋之例大祭的日子。

三位收杆回岸的路上，迈巴赫里，鬼追舞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问刘昴星：“你想到了吗？”

“快了。”

“#！”

鬼追舞脚步停住，拳头硬了。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她甚至都想一拳头狠狠锤在这个可恶的炸毛矮子头上！！！

她大喊：“停车！”

吱。

七千多万日元的迈巴赫S680在司机稳重的车技下停靠在路边。

鬼追舞推开车门直接下车，光洁细长的深肤色小腿在空气中轻轻跺了两下。

“咦？”

刘昴星看向鬼追舞：“小舞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就到这里下车吧。”

深肤色的少女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我怕再跟你坐两段，你这颗今天格外金贵的脑子就不保了！”

刘昴星懵懂：“哦哦，那好吧，待会见。”

“太累了我要先回去睡一觉，等晚上名次出来之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鬼追舞想熊本县的方向遥遥看了眼，似乎看到了什么刺眼的东西，她很快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飞扬明媚的眉眼随着一整晚的毫无收获而萎靡许多，连深肤色都无法掩盖住此时她眼底的黑眼圈和森森怨气：“给我加油啊小鬼！不然我把你们带回不知火海淹死算了！”

——

几乎是同时，刘昴星怀里，李小狼送给他的符咒忽的烫了一瞬。

“？”

刘昴星迟疑地摸上放符咒的地方。

“哇，怨气比鬼还重！”

玉城光虽然也有点累，但是十六七岁正是熬夜通宵的年纪，更何况跟他一起通宵海钓的还是最崇拜的刘昴星。

精神的亢奋令他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疲惫，按下车窗，指着鬼追舞哈哈大笑起来：“小舞你晚上一定要来啊！小当家的发光料理可是连八旬老人都可以一口回春，你晚上来吃一口，保准让你多活十年！”

“等能活死人再说吧！走了走了！”

鬼追舞不耐烦地转身，顺着小道拐入居民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

刚刚那个是……？

刘昴星抚着口袋，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解和疑惑，但窗外周围越来越亮的光线在告诉他今天最大的挑战即将开始。

他侧脸看向身边的正在伸懒腰的红毛：“玉城，你累吗？”

本想打哈欠的玉城光在对上刘昴星熬夜之后不仅没有暗淡，反而更加闪亮的眼睛顿时打了个激灵，他大声：“不累！”

“那走吧！”

呆毛在划破天际的朝阳之中昂扬竖起：“大祭要开始了！”

低调的黑色迈巴赫无声启动，向熊本县市中心驶去，只留下只言片语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啊？那你想到之前的灵感了吗？”

“快了……”

……

黎明来临，伊始新篇。

而熊本县的藤崎八幡宫秋之例大祭，也即将开始。

从朝阳的角度向下俯瞰，无数密密麻麻的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如洪流般向熊本市的中央区汇聚。而藤崎八幡宫也正坐落在这里，它在熊本被称为总镇守神社。

随着第一缕阳光洒在藤崎八幡宫前的红色鸟居上的刹那，无形的力量从神社中的主祭神们身上散开，扩散至熊本县。

许多平时躲藏在城市郊区里，某些看不见的东西被驱散至不知火海上，它们在低声絮叨着没人听得到的话语：

“开始了！开始了！大祭又开始了！”

“好饿！好饿！好饿！”

“今年大家又少好多哦，都饿死了吗？”

“神宫的大人们也是呢……”

“对岸的力量也好恐怖！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