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瞥见身后的玄甲卫,姬承曦挺起胸膛道:“王女,你可莫要被他迷惑了。你身后的这个人,是王庭的罪臣。你若选本宫,嫁入东宫,待到本宫继位,坐上的便是王庭的后位,一人之下而已,届时你要什么锦衣玉食没有?你若选这罪臣……”

没等他说完,一道符箓朝他掷去。

云笙道:“不必多说,狗太子。你以为你换了个称呼,我就不记得你了么?”

姬承曦勃然变色,难掩嫉恨之情:“该死的沈霁,一直以来都要与我抢东西,剑骨、剑主,就连云梦的王女也要与我抢,孤要杀了你……”

秦慕寒森冷的眼神扫过云笙,淡声道:“这沈氏余孽精通幻术,王女被幻术所惑,救出王女者赏灵田百亩,斩杀余孽者,赏世袭爵位。”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玄甲卫便鼓角齐鸣,朝着云笙他们围剿而去。

在震天的号角与擂鼓声中,沈竹漪看向云笙,眼眸弯了弯:“师姐,相信我么?”

云笙点点头,攥紧他的手:“我信你。”

他垂眸看向二人腕间交叠的鸳鸯镯,勾唇一笑:“那我便带你,杀出去。”

话音一落,他腕间长剑转动。

只见一道凌冽的剑光从黑压压的兵甲之中开辟出一条路,所过之处鲜血横飞。

长剑嗡鸣,如秋莲寒光,直斩密不可透的玄甲阵。那剑势削铁如泥,劈在如黑色潮水的

玄甲卫中,犹如抽刀断水。

沈竹漪以剑光开路,云笙在他身后以符箓断后。他们之间的配合近乎天衣无缝。

一时之间,玄甲卫竟找不出半点破绽,死伤无数。

玄甲卫面露凝重,十巫之中更有人退缩。

秦慕寒厉声道:“这余孽被天雷所伤,早已是强弩之末,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他便乘着鸾鸟,掌心蕴着一团风暴。

只见他掌印从天而落,犹如天雷般的威压降下,云笙护体的符箓便瞬间而破。

沈竹漪持剑与那掌印对抗,剑锋处竟滋生出一条裂缝。

他的衣袂拂动,唇浸出几分血色,莲纹蔓延出衣襟和袖口,眼底燃着红莲的暗火。

与此同时,一群带着恶鬼面具的人自山道而下,和王庭的玄甲卫厮杀在一起。

云笙认出,为首的人是沈竹漪的身边的暗卫。

是孽镜台的人!

姬承曦阴着脸道:“这叛军果然和你有关系,如今你们现身,便将你们一网打尽。”

见到孽镜台的人,云笙刚露出笑颜,就听沈竹漪对暗卫道:“带她走。”

云笙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竹漪。

他一身沉甸甸的血衣,蜿蜒的血迹从握着剑的手淅淅沥沥掉落进地面中。

那把剑在方才的对抗中,已然一寸寸碎裂。

红莲舔舐着他的眼尾,莲纹蔓延在他的手背和脖颈处。

云笙近乎是立刻意识到,他要动用业火。

业火一出,他便会丧失理智,见人就杀。

可是他受了这般重的伤,再动用业火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云笙怎么也不愿留他一人在这里。

她摇着头:“我不走,我很厉害的,我留在这里可以帮你,我不会拖后腿的!”

她不断地催动着符箓,身上的灵力翻涌,将周身的玄甲卫齐齐掀飞。

她额间的汗珠滚落,喘着气看着他,就像是想向他证明一样。

沈竹漪忽然笑了,捧起她的脸,和她额间相抵,眼眸对视。

那一瞬,他眼底朦胧的光笼罩过来,他的面容也像是镀上了一层光,纤长柔软的睫毛冲淡了面上冰冷的杀意,声音如同蛊惑般落下:“听话。”

云笙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就这般跌入了他的幻境之中。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手腕和脚腕上都缠着沈竹漪的傀儡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跟着孽镜台的人,朝着灵山外的方向突破重围。

秦慕寒见此,冷哼一声:“想走?”

他脚下的鸾鸟朝着云笙的方向俯冲而去。

下一刻,一簇刺目的红莲业火阻隔了他的视线。

鸾鸟触及业火的地方,竟一瞬化为了灰烬。

它痛苦地哀嚎着,从空中坠落。

秦慕寒猛地仰头。

沈竹漪掌中一团灼灼的红莲,映照着他苍白昳丽的面容。

他的发带和乌发在狂风中席卷,天色一寸寸暗下来,红莲般的火焰在他眼底盛开。

红莲业火坠落时,玄甲卫被滚烫的热浪淹没,那滔滔烈焰化作他的瞳孔里的一点猩红,他衣袂翻飞,唇角噙着毛骨悚然的笑:“过灵山者,死。”

-

云笙从未见过这般残忍的厮杀。

王庭的人和孽镜台的人接连死去,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在这里,人命是最廉价的,犹如草芥般消逝。

孽镜台的人一路杀出了灵山。

云笙竭力想从沈竹漪的幻术中挣脱,可最后,她能做到的只是,仅仅是转过头。

她看见冲天的火光,和满山的尸骸。

血液像是解冻的溪水,漫过山脊,就连脚下的土地都是一片猩红。

王庭的玄甲卫前仆后继向他们追赶来。

红莲业火以焚毁一切之势,将所有的退路斩断。

她没有看见沈竹漪。

从灵山一路逃亡至孽镜台。

这其中山道水路,都有王庭设下的关卡。

统领孽镜台的两名暗卫也都受了重伤。

路途之中,云笙近乎散尽了一身的灵力去救人。

她救了许多人,可是仍然有人在她眼前不断死去。

一夜的休憩后,暗卫中的黑面不见了。

白面说,他是在昨夜离开的。

他的双腿都断了,不必再浪费云笙的灵力。

他或许是回去找沈竹漪了。

也或许是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

云笙没有回应。

她身上的幻术却仍旧没有消散,她不能回头。

到了孽镜台后,这幻术才消散。

云笙昏厥了整整三日。

她做了三日的噩梦,才从其中惊醒。

醒来之后,她不顾孽镜台的人阻拦,赶回了灵山。

孽镜台的人说,红莲业火在灵山烧了三日。

王庭的玄甲卫死伤大半,就连秦慕寒和姬承曦都负伤而逃。

这一战双方都损失惨重。

他们去寻过沈竹漪,却没有找到他。

云笙戴着斗笠走在城镇中,看见巷口中都贴着王庭的通缉令。

通缉令旁围满了人,发出扼腕的惊叹声。

“真没想到,这新任剑主还未继位,便被查出是当年沈氏的余孽,剑主之位又落回了东宫,当真是世事易变,令人唏嘘。”

“广阳宫宫主和太子领着玄甲卫去捉拿那余孽,谁料那余孽竟以一人之力让玄甲卫死伤大半,宫主更是昏迷不醒,当真是可怕……”

“那些但凡是包庇过沈氏余孽的,怕是要一并获罪,金岚沈氏的家主都被抓去王庭审问了,听说昆仑宗宗主还在为那沈氏的余孽开脱,也被抓了起来。”

“不止呢,据说帝姬也和这沈氏余孽走得近,王庭内弹劾她的折子近乎叠成了山。”

云笙攥紧了身侧的手。

好在王庭损失了多半兵马,她以符箓避开重重关卡,后来又走回山上的栈道,期间并无多少阻拦。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灵山。

灵山竟还有残余的火在烧,外人进不去。

可是那火焰并不会伤害云笙。

她进了灵山,看见数不清的尸骸从山头堆满了山尾。

云笙蹲在血泊中,不断地在那些尸骸中翻找。

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地上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走,或是暴露在荒野的白骨和破损的脏器。

她的指缝间满是血污,手腕上的鸳鸯镯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不是他……都不是他……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流泪。

汗水自额间一颗颗滚落进眼眶,云笙酸涩地近乎睁不开眼。

天色渐暗,她找遍了山里的尸身。

她甚至颤抖地去看那些残肢断臂上,是否有和她一样的手镯。

到最后,她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瘫倒在一片尸骸中。

她亦像是其中的行尸走肉。

绝望、疲倦到极致时,她听见了一声猫叫。

云笙看见,一只黑色的狸猫从尸骸中爬了出来。

它浑身的毛发都混着血污,它咬着她的裙角,把她往一个地方带。

云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

她跟着那黑猫爬上了灵山的悬崖,就看见,在悬崖的峭壁旁,躺着一个人。

少年的肤色白皙,长睫垂落,脸侧还有干涸的血迹,像是睡着了。

云笙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

直至发现,他还留存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云笙松了口气,这才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

“太好了……太好了……”

她语无伦次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而后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宝物。

她垂眼看着他的面容,放声笑了几声,最后,又蹙了蹙眉,终是没忍住,抱着他像是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