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两人离开时走了很久,却只用片刻功夫便回到那几间草房前。
司辰欢还是要面子,靠近草房时便从云栖鹤背上下来。
云栖鹤眼角一垂,盯着自己的手,还有些遗憾。
靠近了草房,几个小孩见他们回来,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其中一个个头最矮的,跌跌撞撞跑向司辰欢,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便又害羞地跑开,躲在老婆婆身后,露出一只眼睛来瞧。
司辰欢低头一看,是用野花编成的花环,虽然粗糙,却颇有野趣。
他也不由笑出声来,朝小孩一招手。
个头最小的孩子羞红了脸不敢上前,其他小孩却将他推了过来,排成一排,个个睁着大眼睛,仰头看向司辰欢。
眼中是如有实质的好奇和惊艳。
司辰欢数了数,共有八个小孩,便从储物袋中拿出自己平时的零嘴分了出去。
小孩们捧着零嘴,兴奋地上蹿下跳,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眼睛霎时瞪大了。
“好吃吧?”司辰欢蹲在他们面前,差不多与小孩同样高,面露得意道,“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他同小孩们打成一片,云栖鹤退后几步,看着他们,眸底柔软如三月春风。
“这位仙君”,一道沧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栖鹤转头,却见是方才的老婆婆,她身后,不远处的村民们正小心翼翼地张望着。
“敢问仙君,我们在这山谷,需住多久啊?”老婆婆问得小心翼翼。
云栖鹤不动声色,没说他们是误入的,只是面色露出些不快,佯装怒意:“带你们来的弟子竟然忘记说了?”
老婆婆更拘谨了些:“那两位仙君,倒不曾提起,只先给了三日的口粮,让我们先安心住下。”
云栖鹤心里有了底,面上不显,只颔首道:“嗯,便是三日内,会再有弟子来通知的,老人家不用急。”
老人得了他一句准话,明显放下心,千恩万谢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去跟村民们分享好消息去了。
云栖鹤看着不远处凑在一块的褴褛难民,原本柔和的眼神又不免幽深起来。
药宗,到底要做什么……
天色很快黯淡,月亮爬上夜空。
但因峭壁太高,投落的月光微乎其微,四周漆黑一片。
靠近草房处,众人生起了火堆,司辰欢和云栖鹤也坐在了火堆旁。
司辰欢方才凭借零嘴,俘获了小孩们的心,这会都想跟他坐一块。
因他一边坐着云栖鹤,这位冷面仙君让小孩们莫名发憷,于是只能争抢起另一头的位置,闹得动静大了,惹来家长几声训斥。
最后还是司辰欢见个头最小的孩子差点被挤得摔倒,便直接抬手抱起小孩,稳稳放在他身侧。
几个小孩这才消停下来,石榴籽一般紧紧靠在一起,听老人讲起乡野传说。
夜风轻拂,火堆熊熊燃烧,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蒙上一层暖红。
云栖鹤转身,看向司辰欢的侧脸,他正凝神听老婆婆讲故事,听到精彩处还和小孩们一起鼓起掌来,表情生动极了。
似乎完全忘记他们还被困在谷底的事。
云栖鹤无奈一笑,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好像只要和司辰欢待在一起,天大的事也能一如平常。
夜色渐渐深沉,火堆只剩零星余烬,八个小孩困得直点头,眼睛都睁不开了,大人要抱去休息时,却都拽着司辰欢的衣袍,没拽着衣袍的便抱着前一个孩子的胳膊,嘴里嚷嚷要和神仙哥哥一起睡,闹得厉害。
司辰欢从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于是将心比心,对小孩子格外包容,在大人要动手打屁股前,他抬手制止,并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块格外大的毯子,平铺在谷底的草坪上,大方表示都可以跟哥哥睡。
小孩们一下清醒了,欢呼雀跃,大人也是乐意见自家孩子亲近仙君,结个缘分,于是意思地客气两句,便也回去休息了。
只有云栖鹤沉下了脸。
司辰欢身边的位置仍是香饽饽,这次他有了经验,除了一侧是云栖鹤外,另一侧直接将最小的孩子抱到旁边。
那小孩露出惊喜羞涩的笑,怯怯地伸出两只小手,揪着司辰欢一截衣袖便乖乖躺着。
其余小孩大抵是真困了,最开始闹腾一阵,便也相继进入了梦乡。
火堆最后一点余烬熄灭,谷底陷入无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与此同时,药宗弟子处。
“怎么回事?为何还有两道线条?”压低的声音透着颤栗的惊恐。
廊檐拐角处的风灯摇晃,映出偷偷摸摸的两人面容。
赫然是今天出现在山林中的两名弟子。
其中一人手里正拿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罗盘,如墨漆黑的盘面上,原先凌乱交错的白色线条几乎已全染黑,只有两道突兀的线条仍是纯白,无比显眼。
“……有人误闯进了阵法”,另一道声音无比艰涩。
“那怎么办!告诉宗主?可宗主会将我们拿去喂藤的!”最先开口的那人情绪激动,原本压低的声音都不由拔高了些。
怎么办怎么办森……
两人都被灭顶的恐惧笼罩,浑身冒出了冷汗。
许久,另一人发狠的声音响起:“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先将这批货提前催熟,若问起……我们就说是失败了,已经将尸体拿去喂藤,来个死无对证!”
“只能这样了”。
随着两人话落,只见手中罗盘上的墨色越来越深,几乎形成漩涡,最后竟从漩涡中伸出一根通体漆黑、有小指粗细的藤蔓,它刚一冒头,便被灵力斩落。
与此同时,罗盘瞬间四分五裂。
山谷间。
夜色深沉,寂静一片。
忽然,细微的动静窸窸窣窣响起。
继而声响越来越大,很快连成一片惊雷般的惨叫痛呼。
司辰欢蓦地睁开眼。
云栖鹤已起身,在夜色中只能看出一道模糊轮廓。
“草房那边出事了”,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司辰欢闻言,起身便想去查看,然而他忽然想起,身边还躺着的几个小孩。
“你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云栖鹤说完,便快速朝前掠去。
谷底实在太黑了,即便修士耳聪目明,也看不穿这浓重夜色,只能听到一阵盖过一阵的绝望尖叫,听得人心里也跟着重重一落。
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幼兽般的叫声响起,司辰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察觉这声音几乎是响在耳边时,他擂鼓般的心跳骤然一停。
是那些小孩!!!
寒意一路窜上脊椎,司辰欢快速拿出一颗夜明珠施法悬在头顶,温润明光勉强照亮了这一片草地。
“啊啊啊——”
和草房那边如出一辙的惨叫扑面袭来,但见八个小孩似乎是遭受了酷刑,眼球突出得可怕,面皮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他们的手痛苦地抓挠着胸前,满地打滚。
司辰欢惊疑不定,这、好像是鬼气入体的症状?
来不及思考,他几乎是下意识拿出随身携带的化清丹,迅速给每个孩子都喂了一粒。
丹药入腹,他们痛呼声小了许多。
似乎真的是鬼气入体。
司辰欢手里紧紧攥着瓶子,几乎是重重松了口气。
对了,草房那边的难民,也是这样吗?!
可是究竟从哪里传来的鬼气?他们同难民相伴一天,竟然毫无所觉!
司辰欢的思绪纷乱,眼神触及到地上挤作一团的小孩们时,又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他快速俯身,朝离得最近的小孩看去,只见他脸上死气浓郁,破烂衣服间露出的手腕、腿腕也都呈现邪魔一般的青灰,掀开眼瞳一瞧,却是泛着奇异的幽绿色。
不可能!普通修士三日内服用化清丹,尚且可以清除鬼气,何况是刚刚鬼气入体的凡人?!可为什么他们的身体还在被鬼气侵蚀?而且,邪魔的眼瞳不是纯黑的吗?
司辰欢只觉自己好像撞上了某张阴暗蛛网的一角。
出于生物本能的危险感觉,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栗。
但他没有去深想这其中的阴谋,而是着急地想:该怎么办?……该怎么救下他们……
他看着不断被鬼气侵蚀、面色变为青黑的小孩们,潮水般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都怪你,平时怎么不多看些古籍、不多提升修为,要不然这会没准就能救下这八条幼小生命……
司辰欢咬紧了牙关,他对鬼气并不熟悉,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又给他们喂了几粒化清丹,即便只能减缓他们受鬼气侵蚀的痛苦,至少也能好受一些。
云唳、云唳是不是会有办法……
司辰欢看向仍然被黑暗笼罩的草房,眼中露出期盼。
忽然间,那一片浓黑中突兀多了一道幽绿色,接着是两道、三道……继而十几道幽绿色凭空出现,如同猎食的狼群。
司辰欢一时愣住。
那是什么?
头顶悬空的夜明珠洒下温润光芒,照出一人飞掠身影,是云栖鹤。
“他们化为邪魔了,快走!”
司辰欢在轰鸣的心跳声中,有种果然如此的落定。
“等等,这些小孩还没有完全化为邪魔,还有没有救?”司辰欢反手拉住云栖鹤手臂,焦急地指着地上小孩。
云栖鹤往地上一看,目光一顿,接着松开司辰欢的手,大步上前俯身下去。
他手并为剑指,贴在小孩额心查探,快速道:“他们体内早有鬼气潜伏,不知为什么会在此刻爆发,幸好你给他们喂了化清丹,遏制了侵蚀速度,神魂还没有完全被吞噬掉。”
司辰欢听到最后一句,眼中爆发出希望:“还有救是不是?!”
云栖鹤抬头看了看他,触及他无比期冀的目光,“嗯”了一声。
两人短短几句间,那些幽绿光芒快速靠近,甚至进入了夜明珠的照亮范围。
赫然只见一张张青灰面孔袭来,他们眼球暴凸手指尖利,幽绿色的眼眸透着阴森邪恶,张着血盆大口猛地朝司辰欢他们扑来!
“砰——”一声,却撞上了一张无形的结界。
司辰欢撑开结界,这才惊讶道:“怎么回事。我的灵力……”
云栖鹤此刻背对着他,正快速给昏迷中的小孩输入灵力、护住他们残存神魂。
闻言道:“是阵法,山谷中设了阵法,会逐渐吞噬修行者的灵力。”
所以他们此刻运转起灵脉,会觉得越来越困难。
直到他们灵力被吞噬殆尽。
司辰欢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好歹毒的阵法!
他们白天时分明没有感觉到灵力被侵蚀,只能说明这阵法是随着难民变为邪魔而启动的。
原本面对这群毫无灵力的凡人,即便他们化作邪魔,修行者也是能轻松应对,但这阵法偏偏针对这一点,让困在其中的修士,灵力一点点消逝,最后彻底撑不住结界而沦为邪魔的食物……
司辰欢越想,越是一颗心沉入谷底。
难怪刚才云栖鹤一来,便是要叫他逃跑。
可此刻……
司辰欢动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勉强张开阵法。
他们此刻周围被十几个面色青灰的邪魔团团围住,疯狂拍打着摇摇欲坠的结界。
司辰欢透过他们大张的嘴,甚至能看到尖利森寒的牙齿和其中沾染的血肉,恶寒阵阵涌上。
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云栖鹤。
对方此刻左手边已躺着了三个小孩,虽然面色仍是青灰,却没有再痉挛哀嚎,应该是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云栖鹤正在给第四个小孩护住神魂。
司辰欢看着他指尖灵力不断流逝,侧面线条绷得很紧,额头甚至沁出了汗水。
便知道他此刻在阵法下有多难捱。
即便如他撑起结界,也觉得像大山压顶,压得他肩背都疼痛难忍,何况还要给八个小孩输入大量灵力保命的云唳?!
如果不是他多嘴,此刻云唳应该已经走了才对。
眼看他救治好了第四个孩子,走向第五个孩子时。
他终于忍不住,偏头对他道:“要不,你先走吧?”
云栖鹤脚步一顿,在周围邪魔发出的怪啸中,静静看着他:“那你呢?”
司辰欢眼神一闪,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自然是不会丢下小孩的。
额头一痛,云栖鹤上前弹了他脑门一下,现在收回手:“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
随后转身,又快速去给第五个小孩救治。
司辰欢摸了摸云栖鹤方才触碰的额头,心下一叹,但原本紧绷的神经却无端放松了下。
算了,他明明知道云唳不会先走的,又问什么呢?
大不了就是共死而已?
何况还没有到那一步呢!
司辰欢振作起来,一边维持结界挡住邪魔,一边在自己储物袋中翻找,暗暗祈祷自己带了十件八件的灵器,勉强挡一挡。
然而可惜的是,无论怎么找,看到的除了灵果、糖果,便是牛肉干、酥饼这些零嘴。
他总不能用这些去喂邪魔吧?
难道要对它们说:嘿你们吃饱了就不能再吃我们了哟。
司辰欢简直要被自己气笑了!
天可怜见,他听说来的是药宗,一路又有传送阵相送,便想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便偷懒贪馋地将储物袋中全塞满了零嘴。
此刻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喂,云唳你带灵器了吗?”
他头也没抬,匆忙问道。
片刻后,另一道声音才犹豫响起:“……我没有带储物袋。”
听得司辰欢心梗,“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
哪个世家少爷不是保命灵器装一堆,偏偏云栖鹤毫无自觉,每次都是一人一剑两袖空空,问就是“修炼靠得是实力不要靠那些身外之物”。
现在可真是要等死了!
司辰欢咬牙,觉得肩上重担越来越大。
原本还能跟云栖鹤说上两句缓解紧张,此刻却只能全神贯注,勉强维持住阵法。
停住,司小酒,你身后可是八个小孩病患,还有一个美人竹马呢!
额头冒出的汗水划过眼角,蜇得司辰欢眼睛发疼,他不敢轻易分心,怕一个不注意让结界露出破绽,那可就糟糕了!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他身后一道越来越靠近的幼小身影。
云栖鹤消耗的灵力比司辰欢要大得多。
他治疗好第七个小孩,直起身来时已经眼前发黑,勉强停了一瞬这才稳住身形。
然而刚抬起头来,看到眼前一幕,他心脏骤然停顿。
第八个小孩,最后一个才轮到治疗的孩子,已经在鬼气侵蚀深入时,眼瞳冒出阴寒的幽绿光芒,在血肉的渴望下踉跄爬起,朝司辰欢后背扑了过去——
“小心!”
司辰欢累得耳朵嗡鸣间,只听到一声惊呼,他只来得及转身,便猛地被人推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灰却稚嫩的脸,大张着嘴狠狠咬下。
司辰欢察觉到他身上的人猛地一颤。
他后知后觉。
是云唳。
被鬼气控制的小孩咬上了云唳的肩膀!
结界没了支撑,铺天盖地的邪魔如蝗虫般朝他们凶狠扑食。
云栖鹤撑着身子,几乎完全笼罩住司辰欢。
那些尖锐利爪都落在了他身上。
身上的人蓦地溢出一阵痛哼。
“云唳、云唳——”
司辰欢眼底倒映出身上人惨白的面容,他含着泪光叫了一声。
倏忽间,夜风一停,原本打算吞噬血肉的邪魔们感受到什么,尖利带血的利爪也顿住,缓缓向后看去。
下一刻,漆黑谷底明光大亮,大片大片赤焰红莲凭空绽放,一道如万钧雷霆的雪亮剑光闪过,霎时,数十个邪魔脑袋倒飞而去!只余躯干还立在原地,一息后,这些无头之躯才轰然倒下。
云栖鹤看见那些红莲,似乎才放下心来,两眼一闭倒在司辰欢身上。
“云唳、云唳你没事吧,别吓我……”司辰欢抱着他语无伦次,触及他后背的手抬起一看,赫然满手淋漓的血。
几道匆促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司辰欢看到为首一人,带着哭腔道:“云叔叔,你快救救他——”
车帘帷幕摇晃,日光不时泄入。
在这春日困倦的午后,司辰欢从记忆时光的恍惚中回过了神。
他侧头看向云栖鹤,眼神中多多少少还带了十五岁司酒的茫然无助。
“你那时,可吓死我了。”
云栖鹤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握了握他放在膝上的手,静默片刻,忽道:“我现在,都一直带着储物袋了。”
司辰欢被他一打岔,原本还带着的悲痛情绪不免一滞,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看你带的都是些什么,不是软榻就是藤椅,遇到危险怎么办?躺下来等死嘛!”
云栖鹤:“以我现在这个情况,真有危险除了躺着等死之外,还能坐着等。”
虽然事实是这么一回事,但他一说,司辰欢更瞪着他了。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云栖鹤为了让他坏情绪中摆脱出来,难得有几分促狭,此刻讨饶,“我们司酒大侠这次得了宝剑,有你保护我,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他提到宝剑,司辰欢看向横在自己膝前的剑,将它拿起来,剑鞘对着云栖鹤,递给他,一脸严肃道:“这是你父亲的剑,我不能要。”
云栖鹤没想到他会先提起这个,定定看着他,没有接过。
“它已经是你的本命法器了。”
司辰欢皱了皱眉,这确实有些麻烦,他一向怕痛,但、忍一忍也是可以的。
于是他道:“我会解除契约的。”
递给他剑的手仍然没有落下。
云栖鹤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丝薄怒:“剥除本命法器,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本命法器和主人同根同源,一旦契约,要想剥离不仅要承受裂魂之痛,修为也会大幅度跌落,更甚者,当场死亡的惨例也有发生,总之凶险万分。
司辰欢抿了抿唇,他当然也知道这很危险。
可是这柄剑本来就不该是他的。
先不说在世界话本的记载中,这柄剑应该是属于他龙傲天竹马的机缘,再说这原本就是琅玉仙君生前的配剑,是他爹的遗物,司辰欢怎么能据为己有?
他沉默地看着云栖鹤,一言不发,却透着倔强。
云栖鹤看出了他的坚持,薄唇一勾,眼底却毫无笑意。
“说实在的,我现在对修炼毫无兴趣,所以就算给我也只是浪费了。如果你也不要,那即便它是再厉害的宝剑,也不过是废铁一把,还不如丢了。”
云栖鹤说着,径直拿过他递来的宝剑,掀起车帘直接就丢了出去。
他这动作一气呵成,司辰欢反应过来,吓得一惊,忙掀起车帘扑到车座前,在摇摇晃晃行驶的马车中,忙朝身后的地上看去。
然而空空荡荡,毫无一物。
丢哪去了?!
司辰欢急得就要跳车。
“叽?”
身后发出一道小小的声音。
司辰欢朝后看,便见靠近车门处,个头最矮的老八小手中抱着比它高出两头的长剑,正歪着脑袋看向他。
对上司辰欢的视线,老八将剑献宝一般,递过来。
司辰欢惊魂甫定,接过长剑,然后一手就抱起了老八。
“好宝贝,幸亏有你。”
老八一双大眼珠幸福地眯起,却羞羞答答,只敢伸出一双小手,怯怯地抱住了司辰欢一截衣袖。
它这动作被司辰欢看到,不免愣了一瞬。
云栖鹤此刻掀起了帷幕,斜靠在车门处看着一人一纸偶。
司辰欢想到什么,连跟他计较都忘了,声音有些发颤地问:“当年那八个孩子,活下来了吗?”
十五岁那般惨痛的记忆,在人体自动保护的机制下,被他刻意遗忘。
于是他怎么就忘了,他当年灵力稀松,送给云栖鹤的纸偶哪能维持这么长时间?
即便加上云栖鹤的精血,也不该这般活灵活现……喜怒哀乐俱全。
见他终于发现,云栖鹤微微一叹,“太晚了,当年那几个孩子只剩下一点微乎其微的残魂,即便送他们投胎,也只能入畜牲道或者投为死胎,所以,我只能先给他们找了魂器养魂,可后来,宗门出事,凡是上等灵器尽被收走,便只剩下纸偶能承载……”
司辰欢听着,想到当年那些小孩欢欣雀跃的笑容,想到那夜谷底血腥阴暗的邪魔。
他抱着老八的手越来越紧,羞涩的小纸偶渐渐从衣袖,慢慢试探性地抱上了他的手臂。
“叽”,车顶探出七个小脑袋,和楚川一张不明所以的脸。
见老八正和司辰欢贴贴,其余七个纸偶愤愤跳下车顶,将司辰欢簇拥淹没,趁机抱向他大腿、手臂、腰腹,漆黑的大眼睛和银朱腮红显得天真无邪。
就像当年只有七八岁短暂生命的小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