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芙愣了一下，看到自己光秃秃的手指。

以防麻烦，这几天她去嘉大前会特意摘掉结婚戒指，回到家再戴上，所以庄墨闻一直没发现。

怕庄墨闻对她的合作精神产生质疑，她沉静眉眼，认真解释：“因为这两天时常要去嘉大，那里你的学生多，我想着摘了会方便一些。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戴好的。”

庄墨闻眼睫微动，抬起的目光，落在桑芙的面上。

她的眼睛不算特别大的一类，形状却尤为漂亮，黑眼仁澄澈明亮，睫毛弧度上翘，有些坚韧，还有些懵懂的冷情，赋予她的眉眼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那一刻，庄墨闻亦说不清他为什么突然在意那枚小小的戒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桑芙和他并不受那枚戒指的约束，更不受彼此约束，只要不影响他们合约上的条件，她做什么都可以。

这份说不清的闷让庄墨闻第一次没有克制住情绪，极轻地皱了下眉。

沉默的时间里，两人已经安静地来到了门口。服务员挂着笑意，专业素质极高地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

服务员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那丝涌动在胸腔里的怪异终于开始慢慢散去。桑芙见他很久没有说话，也回头看他：“庄教授？”

视线中，庄墨闻身形挺拔，温润如玉，与方才在包厢中没有什么差别，他“嗯”了一声，嗓音依旧温柔舒朗，“走吧。”

……

翌日，桑芙还是坐上了庄墨闻的车。

她本来想拒绝，但那天下午，盛微瑶就把她的车借走了。

盛微瑶有点追星的小爱好，今天她特别喜欢的一位歌手在隔壁市开巡演，她和两个追星的小姐妹就想自驾过去，第二天下午上课前再回来。

以前桑芙也借车给盛微瑶去追星，因为她很少出门，且懒得开车，车就一直空着。况且每次盛微瑶都会给她带很多很多礼物回来，根本不会让她吃亏，桑芙这次也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她这边离嘉大也近，用车也不急。

昨天话题没有继续下去，桑芙还以为一起去嘉大只是庄墨闻随口一提，但早上她按自己的时间起来后，庄墨闻的车却还在外面停着。

清晨，香槟灰色的车漆反射出柔软的晨光，这个颜色意外的和它的主人很适配，不沉闷，却也不轻浮，停靠在那里，绿荫作背景，唯有静谧的温柔与优雅。

车身前有四个交错的银圈，具体是奥迪哪个型号桑芙没有研究过，不过无论是从视觉还是切身实地坐进去感受来看，它都很大，像是瓦罐车。

桑芙视线方要收回来，下一刻，初一吐着舌头闯入她的视野。

她顺着它脖子上的绳子向上看，果然看到了庄墨闻。

他从院子里走来，闲散的米色毛衣牛仔裤，黑发上铺着细微的光。

毛衣材质都偏软，穿上很容易放大缺点，但在庄墨闻身上似乎没有这种困扰。

个子高，即便是秋天的衣裳也能看出他一定是勤于锻炼，臂膀宽阔而结实，又不会壮过了头。

很快，庄墨闻进了门，桑芙和他的目光对上，她开口：“早上好。”

“早上好。”庄墨闻解开初一的牵引绳，揉了下它的大头，“去玩吧。”

他直起身，看她：“什么时候出发？”

“我吃个早餐。”桑芙都不用问，按照他的习惯，他应该是吃过了。

果不其然，庄墨闻点头：“那你先吃，我上去换件衣服。”

餐桌前，桑芙慢吞吞地吃着。

她吃得少，又吃得很慢，中药也喝了有段时间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原因，好像是胃口好了一些。

桑芙吐司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坐在她身边。

她一顿：“你还没吃？”

桑芙没问，赵阿姨也就没特意说，把特意留的给他的那份端上来。庄墨闻换了板正的衬衫，好像在学校，他通常会穿得更正式。

他回答：“早上看你没醒，就先带初一去散了会儿步。”

桑芙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样啊。”

两个人都没再有多余的声音，过了会儿，桑芙没忍住问：“庄教授，你等我，学校那边没关系吗？”

平时的话，她刚起床，他应该早已抵达学校了。

她也听盛微瑶说，庄墨闻除非有去其它学校的讲座活动，否则都是会准时到，从不提前走，他先前在外市顶尖学府任职两年，风评也是如此。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不知处于什么目的，他竟然反问她，不过语气却是很轻松：“有关系怎么办？”

桑芙想了下，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都已经这个点了，就算有关系恐怕也只能下次别犯了…

庄墨闻笑笑，没再卖关子，解释：“学校给了我自由权，放心，没有关系。”

“即使有，这也是我个人的选择，你不用担忧。”

吃完了早餐，庄墨闻先去把车开出去，桑芙带上东西，和赵阿姨打了招呼后，也出了院子。

她拉开后座，把大包小包放在座椅上，这才转去副驾驶坐上。

庄墨闻多问了句：“你还带了电脑？”

“嗯，”桑芙低头系安全带。她今天没带发夹，发丝顺着她的动作落下，遮住小半她的侧脸，“微瑶中午应该就回来了，我在那边等等她，可以直接把车开回来。”

庄墨闻点头，没再开口。他转动方向盘，车子向嘉大的方向行驶而去。

车子开了一段路，再转一个弯，不远处就是嘉大。

桑芙看着逐渐熟悉的场景，突然扭头对庄墨闻说：“庄教授，麻烦你把我放在这个路口就好。”

有了昨天的戒指事件，庄墨闻不用问也知道原因。

“桑芙，”他有些无奈，似乎还叹了口气，“即便我们……但名义上我们还是合法夫妻，你为什么像做贼一样防着，生怕和我有牵扯。”

戒指是，现在也是。

桑芙挠了下脸颊，微微尴尬：“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在学校名气太大了，我有点害怕。”

庄墨闻无言：“……”

他还是踩下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桑芙解开安全带，思忖后还是决定和庄墨闻正式沟通一下：“我觉得，还是尽量不要让学校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庄墨闻问：“为什么？”

桑芙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慢声说：“以后要是分开了，我们也可以给彼此留一份体面。”

她身边要好的朋友不多，社交范围不广，即便有书粉，但对她的婚姻生活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但庄墨闻不一样。

他不公布婚讯很合理，可公布了也没错，他在适婚年龄，学校老师众多，他同样也需要一个已婚的身份挡住不必要的介绍。

她愿意一直做庄墨闻身边那位不知姓名的妻子，神秘就代表了清静，代表了离婚后，会少受很多很多议论，会更利落。

桑芙能想到的，庄墨闻不可能想不到。

他默了几秒，同意了，“好，按你说的做。只要不撒谎，在学校，我们可以适当回避。”

和聪明人交流效率总是高的，可以免去了太多废话和掰扯，桑芙放松了很多，她拉开后座拿包，庄墨闻看了眼：“你拍摄后准备去哪儿等？”

“随便找个奶茶店咖啡厅，都行。”

嘉大还是挺大的，从校园里走到外面，还要找店，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于是，庄墨闻说：“学校里我有间休息室，单独的。”

“不了，别人看到我进去就不好了。”

才说好要回避，桑芙不假思索地回绝了。

她取下电脑包和小皮包，关上门，这才回到驾驶座窗口前。

桑芙抱着大包小包，青色的裙摆被风牵动出上扬的弧度，她微微弯了些身子，对他说：“庄教授，可以了。”

“好。”庄墨闻没有强求，他正要启动车子，却在目光扫过她的裙子时，脱口而出一句：“裙子很好看。”

他没有别的想法，语气更是如常：“你适合穿鲜艳些的颜色。”

桑芙还站在原地，听到这句话，她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谢谢，我也觉得。”

……

拍摄没有持续太久，又过了两天，桑芙正式结束了嘉大的拍摄，也谢绝了君君说要请她吃饭之类的话，回到了锦园。

容清秋开的中药桑芙吃得差不多了，她听容清秋说要慢慢调理，下个月还会再开一些给她，桑芙就一阵阵的脑袋痛。

“外婆。”桑芙一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坐在卧室床上，容清秋说话和蔼，这段时间又是经常毫不遮掩地关怀她，对她像亲孙女似的，桑芙也就把她当亲外婆对待。

她鼓起勇气，小声：“能不能开一些不苦的药。”

容清秋愣了好久，才笑：“我说你怎么老是支支吾吾的，原来是这样。上次我还偷偷问墨闻，你有没有说药苦，他说你眉毛都不皱一下，很厉害。”

桑芙尴尬说：“人总要点面子的。”

“你这丫头，听你这么说，我可更佩服你了。”容清秋笑呵呵的，“但是良药苦口啊，这外婆也没办法。”

挂了电话，容清秋明显是个无法撼动的，桑芙无可奈何地把头埋进枕头里，过了会儿又抬起脸，看了眼锁屏时间，即将十一点钟了，她还得起来码字。

一挨到床总是有克制不住的疲惫，桑芙想着再躺两分钟就起来，刚闭上眼睛，电话又响了。

还是容清秋。

还以为是刚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桑芙接通——

“小芙，墨闻在不在家？”

桑芙记得今晚庄墨闻还回来吃晚饭了，应该不至于不在家，但她也不敢笃定，只问：“您找他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容清秋说，桑芙知道容清秋每次给她打完电话，会给庄墨闻也打一个，“就是他手机关机了，他要是在你身边，你让他接一下电话。”

庄墨闻就算在家，也不可能这个点在她身边。

这种话桑芙不敢说，她安抚容清秋：“他刚刚好像下楼接水去了，外婆，我等会儿跟他说一下。”

电话挂断，桑芙下了床，穿上拖鞋出了卧室。

赵阿姨早就回家了，她仔细看了看，楼下没有庄墨闻的身影，初一也不在。

她转而抬步向庄墨闻的房间走，然后抬手，敲响房门。

门闭得很紧，桑芙敲了片刻，又喊了喊他，却没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也没有人回应她。

庄墨闻是不是真出门了？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答案了。

桑芙这样想着，正要转身回卧室给容清秋回电话，却在抬步的前一刻，门“啪嗒”一下开了。

她看过去，门口却没人，她意识到什么，目光下移，和一脸“求夸”的初一对上视线。

桑芙哭笑不得，她走近几步，屈膝摸摸了初一的脑袋，“是你开的门吗？你哥哥呢？”

话音还未落，又有什么声响传来，桑芙抬起头，下一秒，浴室门在她视线里打开。

她一怔。

庄墨闻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只围着条浴巾，大约也不会想到初一把门开了，目光暼见桑芙时，他神情有明显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