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爱情

许意真觉得钟泽宇有病。

但钟泽宇这人就是这样,想干的事儿干不了不罢手,她拗不过,只能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

“哎,你……”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听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许意真看过去,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看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穿着一条白色长裙,中间收腰,盈盈一握,眉眼带笑,明媚又精致的长相。

“邢……”钟泽宇很明显也认出了她,但估计不是很熟,卡了两秒,没叫出名字,“什么来着?”

“邢奕珏啦!”女孩子倒也不介意,主动补上了钟泽宇没想起来的那一部分,“你是钟泽宇吧,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跟我女朋友来吃饭啊。”

钟泽宇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许意真,用大拇指指了指邢奕珏,介绍道:“她是我朋友的堂妹,我跟她堂哥比较熟。”

其实他还省了一句没说,这姑娘前阵子还跟钟立鹤相过亲,不过没下文了。

许意真落落大方地走过去跟邢奕珏打了个招呼:“哈喽,我叫许意真。”

“哇塞,大美女啊。”

邢奕珏先是看着许意真笑了笑,然后朝钟泽宇挤了挤眼:“出来约会也不穿帅点,不过也得亏你跟你哥穿得完全不一样,要不然我刚下来没准要认错人了。”

钟泽宇立刻反应过来:“就是你跟我哥吃饭啊?”

钟立鹤不是从来不单独见相亲对象第二次的么。

怎么这么没原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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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顾这儿虽然是几十年的老店面,但房型很好,二楼有个露台,前几年突发奇想用玻璃封起来,放了些老婆养的盆栽,搞成了个玻璃花房,又在上面腾腾挪挪,摆了一桌,说是不接待客人,就自家人吃饭用。

李雯绮女士很多年前就已经是老顾这最忠实的客人,可以说是没有之一。前几年老顾得了腱鞘炎,她远在英国,一天打三个电话回家叮嘱丈夫,为老顾提供最专业的医疗资源,绝不能让他的手出事,深深地打动了老顾一家,之后每次过来,老顾都会特地把二楼露台空着,留给他们用。

所以无论是钟立鹤,还是钟泽宇,要想在老顾这里加台,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但对今天真正的东道主邢迪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哎呀,今天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邢迪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在这里订上位置,得以把这个大忙人说动,赏脸过来吃上一顿。

他刚把邢奕珏支去楼下拿饮料,这头给钟立鹤倒上茶,不多不少七分满,“我知道我跟你说的是就我们俩,这不主要是我不小心忘了跟我之前就跟堂妹约好要带她出来吃饭,所以就想着带过来蹭一顿。”

“嗯。”

闻言,钟立鹤没什么反应,只是端起桌上的麦茶抿了一口,放回去的时候杯底碰到杯垫,瓷盘与瓷杯之间发出扎实的一声轻响,密密匝匝的压迫感,叫人心惊肉跳,“这话你刚说过了。”

“嘿,你看,不信是吧。”

邢迪听到那一声,就知道钟立鹤是一个字都没在信的,只是他们虽然是儿时认识,但都不是小孩了,邢迪明白钟立鹤是在给他面子,不想把事情点得太透,不好看,“我知道上次你跟她相亲,见了一面,已经回绝了,但是你想想,这男女之间,也不一定都是恋爱关系吧,你们做不成情侣,没准可以做朋友呢,朋友之间一起吃顿饭,没什么问题吧。”

他也不是给脸不要的那种人,在这狡辩也主要是因为今天这场私局,确实就跟钟立鹤想的那样,他先斩后奏在前,带着私心在后。

因为这已经是邢奕珏和钟立鹤的第二次见面了,甚至说第二次都不够贴切,因为他之前还帮邢奕珏打过电话,表示过希望和钟立鹤以挡箭牌的关系继续保持来往,也被他严词拒绝了。

这都几次三番了,别说钟立鹤有情绪,邢迪自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但邢奕珏就那么不屈不挠地来求他,撒着娇说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给她的单恋划上一个句号,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妹妹,邢迪是真的狠不下心来。

“我不缺这一个朋友。”见邢迪终于说了实话,钟立鹤也才用正眼看向他,“况且,你最清楚这种借口有多拙劣。”

“不是,怎么是借口呢……”

邢迪还想再说点什么,露台的门已经被从外打开。

邢奕珏笑着走进来,兴致勃勃地跟邢迪说:“堂哥,立鹤哥,你们看是谁来了!”

“谁啊?”

邢迪一看到钟泽宇,立刻‘嚯’了一声,站起身来:“这不是我们TCG上为国争光的大功臣吗,网上都在说你陪战队去北欧开庆功宴,怎么这么快就回芜洲了?”

“嗐,这不有人想我了吗。”钟泽宇笑嘻嘻地搂着许意真的小肩膀,“反正北欧随时都能去,我只要钱去了,人去不去也没那么重要。”

邢迪这才看见钟泽宇旁边除了邢奕珏之外还站了个人,立刻会意地笑开,“哦,女朋友?”

“对,我女朋友,许意真,短剧导演。”

直到伴随着钟泽宇的介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许意真身上的这一刻,钟立鹤才终于有理由跟着其他人一起看过去。

她今天穿了一条吊带连衣裙,裙摆及膝,微蓬,细密的碎花像是蝴蝶的翅膀,跟在其他人身后走进来的时候,纤细鞋跟好像轻点在水面上,泛起松弛的,轻盈的涟漪。

“哥!”

而许意真侧头就对上钟立鹤的目光。

他还是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坐在花梨木的圆桌前,笔直得像是伫立的松。

坐有坐相,钟立鹤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教养的范本。

“哥,我发现许意真每次碰到你,就乖得跟个小鸡仔一样。”钟泽宇也顺着许意真的目光看过去,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瘦薄的小肩膀,“怎么每次在我面前就张牙舞爪的,那么嚣张。”

“这不是因为喜欢你么,非要人说得那么明白。”

邢迪招呼着两人坐下,又出门要服务员再拿两幅碗筷,再回来时,邢奕珏已经拿出手机,开始看许意真的主页,“你好多粉丝啊,大网红诶!”

钟泽宇在旁边贱兮兮地复读了一遍“就是,大网红诶!”,惹得许意真去捂他嘴:“你别说话!”

“你看看,泽宇跟谁都玩得开,而你往这一坐,跟个大家长一样,那么严肃,也难怪那小女朋友见了你就怕。”

邢奕珏就比许意真大一岁,俩同龄人很快混熟,聊了起来,邢迪回来并不打算加入,只坐回到钟立鹤身边,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而且上次我就想说,我觉得你对感情有点过于谨慎了吧,第一次见面没感觉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所有人就等着有感觉的那个人出现再谈恋爱吗,老话说得好,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要不然日久生情是哪里来的。”

“但很不巧,所有爱情的形式里我最不信的就是日久生情。”钟立鹤看着钟泽宇去抢许意真的手机,想阻止她向邢奕珏展示自己的主页,语气平静到几乎没有起伏,“爱情的本质就只是多巴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那么以后也不会有。”

邢迪也是个理科生,可惜当年成绩就一般,既做不到引经据典,也拿不出什么科学依据,只能不屈不挠地反问:“那你的意思是,那些靠穷追不舍得来的爱情,都不是真实的?”

“差不多。”

钟立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古往今来的旖旎与浪漫,在他口中就这样变成了量化的,理性的词汇:“与其说是得到了爱情,不如说是只是得到了和对方的关系。”

“不是,你一次恋爱没谈过,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邢迪也是不理解了,他恋爱谈了五六七八次,从来没想过这些事儿,不也都甜甜蜜蜜的么,“那泽宇跟他女朋友也是假的?我刚听说泽宇可是追她追了两个月才谈上的,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你面前啊,这你怎么解释?”

说着,邢迪朝不远处还在打闹的人努了努嘴:“你看看,人这不是挺好么。”

“钟泽宇——你就非要给人看这个吗?”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的代表作!”

天色渐晚,接近八点的芜洲,即便是夏令时也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昼夜交替。

那边钟泽宇正在跟邢奕珏一起看许意真导演的短剧,许意真也坐在旁边跟着一起看,时不时发出一声吱哇乱叫。

钟立鹤却并没有向别处投去目光,而是继续低着眼睛,看着瓷杯里微黄的茶水。

邢迪最怕钟立鹤不动声色的模样,看不出情绪与喜怒,即便是暗藏着不快也让人无从察觉。

只是今天又好像有些不同。

“那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我愿意追她四个月,或者一年,两年,付出比钟泽宇多无数倍的努力,就可以取代钟泽宇,得到她的爱情,是这样么。”

今天的钟立鹤,似乎更有一种往日不常见的尖锐感。

邢迪没想到他竟然会反驳得这么直接又赤/裸,愣了一下,总算迟迟地意识到钟立鹤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碰到铁板,邢迪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就垮了下去,讷讷地说:“那……那应该……”

“不会。”

钟立鹤接过他的话头,岿然死水般在他的前面下了结论:“这就是爱情的特殊性,人类社会多劳多得的规则在多巴胺的面前不通用。”

邢迪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