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今日因为辛盛归家,正好大家连着赶工数日也十分疲惫了,都需放松一下,宋氏昨日便定下了今日铺子歇息一天。
辛月把自己的画像仔细的卷起来,放进宋氏特意给她的一个带锁的木箱子里,里面还套娃似的放了另一个带锁的小木匣子,里面装的是她的全部身家。
辛月把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散碎铜钱全部拿出来塞进随身的荷包里,然后把木匣子和木箱子全都锁好推回床下,摇着荷包问郭玉娘:“表妹,城隍庙今日有集市,正好今日爹爹娘亲都在家,有人带年哥儿,咱们叫上哥哥一块儿出去玩吧?”
“好呀!好呀!”郭玉娘一听连忙点头,她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把过年收到的压岁钱都拿出来,也要装进自己的荷包里。
辛月瞧见了拦着她说:“表妹,我带钱了,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郭玉娘却摇头拒绝说:“我也想给表姐和表哥买东西,我要请你们吃好吃的!”
辛月见她小脸上满是认真,便笑着应了,说:“好吧,那你请我吃好吃的,我给你买礼物。”
“好!”郭玉娘一听更开心了,拉着辛月的手直摇晃。
辛月和郭玉娘牵着手去寻辛盛,见他不在自己房间,便猜他拿画像去逗辛年了,于是又去爹娘屋里找,正好听见爹爹那句找媒婆定日子去相看的话,辛月吓了一跳,忙问:“相看什么?”
辛盛看见辛月和郭玉娘,有点尴尬的咳嗽一声,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辛月疑惑的看着辛盛,看他这态度,那要相看的人怕是他了,可他才十三岁,上回辛月听隔壁张家婶子抱怨张大郎都及冠了还不肯相看成亲,巷子里跟他同龄的男子都是十七八就定了亲事,一等及冠就办了婚礼,也就是说如今男子十七八开始相看才是常态。
辛盛被辛月盯得更加尴尬,他挠了挠头瞧了一眼爹娘。
宋氏想着相看那天也得要女儿陪着一块儿去,便没有瞒着,笑着说:“你哥哥的先生有一女,和你哥哥差不多大,倒是极般配的,等定了相看的日子,你陪着你哥哥一块儿去,若是婚事定下来,那就是你未来嫂嫂了。”
如今这男女相看之时,为了避嫌不会让男女单独相处,若男方家有姐妹,便会跟着一块儿去,若男方家没有姐妹,便由女方的兄弟出面。
当初宋氏的哥哥宋承业要去相看时,本该由宋氏跟着一起去的,不过那时候宋氏的爹宋盏极看中儿子的婚事,去相看前还特意寻人算卦,结果那人说宋盏的儿女命格相冲,女贵则子贱,女富则子贫,宋盏听了便不让宋氏陪着去。
后来知道儿子糊弄了自己,娶的不是原先看中的善针线的小徐氏,宋盏气得去打砸了那个算命的摊子,回来还怨骂了小半年:“都怪那算命的说我儿女命格相冲,我才没让锦娘陪着去相看,要是锦娘陪着去了,怎么可能弄得娶错了人!”
辛月听宋氏这么说,才确定了竟然真的是要给哥哥相看嫂子了,她不禁疑惑的问:“怎么这么早就要给哥哥相看了?不是及冠后才娶妻吗?”
“相看上了只是定亲,成亲也得到及冠后。”宋氏笑着跟辛月解释道:“这也不算太早,还有些人家是出生没多久就给孩子定上娃娃亲的呢。”
辛月头皮发麻,她连忙说:“以后爹娘可不能给我早定亲,我可不要早早定亲嫁人。”
辛长平听了辛月的话直笑,忙说:“月娘愿意多在家待,爹爹娘亲自然是极乐意的,你愿意在家待多久就待多久。”
辛盛本就害怕妹妹长大了要嫁人离开家,听到这话甚至说:“妹妹以后不嫁人都行,就在家待着,或者咱们招个女婿上门。”
“别说胡话!”宋氏见这父子两个越说越不像话,
气得一个头上拍一巴掌。
见他们被宋氏训得低着头不敢回话,辛月和郭玉娘都“噗嗤”的笑出声来。
辛盛偷偷给辛月使眼色求救,辛月才说:“娘亲,我想要哥哥带我和玉娘去城隍庙逛逛,听师姐说今日那里有集市。”
宋氏一听连忙担心的说:“今儿是十五,确实是有集市,但那里人多杂乱,你哥哥一个人带着你们两个小孩子,要是没看住出事了可不好,去年县里丢孩子的事就是在城隍庙那。”
辛月一听连忙说:“我们肯定不乱走,一直拉着哥哥的手绝对不松开。”
郭玉娘也举着小手发誓:“我也拉着表姐的手,绝对不松开。”
宋氏犹豫了,她不想拒绝孩子们,但又忍不住担心他们的安全,便看向辛长平说:“夫君,你带孩子们去吧。”
小孩子出门玩,谁想带着爸妈啊!辛月连连摇头,换成了她朝着辛盛使眼色。
辛盛偷笑了一下才说:“娘亲放心吧,我先带妹妹们去找姜南星,我们一块儿去城隍庙,我们一个人看着一个定然不会让妹妹们出事的。”
宋氏这才同意了下来,还给了辛盛一些钱嘱咐他给妹妹们买吃的玩的。
去姜家的路和城隍庙倒是顺路,姜家门房的老仆虽年纪大了,但眼睛发亮,不似别的老人那般年纪大了眼睛浑浊看不清,而且他的记性还特别好,竟然还记得辛盛和辛月。
他知道辛盛是家中孙少爷的好友,忙把他们带进来,引着他们去寻姜南星,路上还笑眯眯的看着辛月说:“辛小姐看着可大好了,一点都看不出之前大病过。”
辛月忙说:“多亏了姜御医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如今健康得很,一点毛病都没落。”
姜南星又被他阿爷拘着默药方呢,听说辛盛带着妹妹们来寻他去逛城隍庙,姜南星眼睛一亮,求着阿爷道:“阿爷,我都在书院学了半个月了,今儿是假日,您就放我出去逛逛散散心吧。”
姜御医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姜南星的脑袋点了几下,最后无奈的叹气道:“去吧,早点回来,今日的药方要是睡前默不出来,你就什么时候默出来,什么时候睡。”
想到当初救下的那个小女童,姜御医心里起了点兴趣,跟在孙子后面出去,一眼就瞧见辛月脸色红润有气血,半点都看不出那时一只腿跨过阎王殿的模样。
姜御医那时候救辛月,用的可不是常规的办法,针扎命门穴,用药更是狠,一剂半毒半药的方子下去,后续一个月的药都是替她排毒温补的。
这种行险招的救命之法不是姜家祖传的,而是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修行医术,用了近十年时间走遍九州行医,路上结识的同为医者的友人,闲聊间提及的。
这法子姜御医在宫里几十年都只在心里记着,从不曾使用过,上次用完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按常规的治法,这小女童必死无疑,只是看能多拖几天罢了,要不是她哥哥跪在地上哭得伤心,孙子也陪着哭得难看,姜御医是不敢下手去救的。
一见到姜御医,辛盛连忙拉着辛月一起跪下磕头。
这可是真正的救命恩人,辛月也不纠结,真心实意的给姜御医磕了个头。
姜御医连忙一手一个把辛盛和辛月拉起来,顺便给辛月把了个脉,欣慰的说:“你这身体恢复得不错,很健康了,甚至还有点营养过剩。”
辛盛十分在意妹妹的健康,忙问:“那是不是该控制一下饮食?”
辛月摸着自己的下巴和小肚子有些尴尬,但要是危及到健康,她虽馋嘴,但也会努力克制的!便紧张的看着姜御医,听他如何说。
姜御医见状哈哈大笑,宽慰道:“没事的,小女儿家过两三年该抽条了,现在该吃便吃,不用节食控制。”
辛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负担的奔着城隍庙去探店找美食。
他们一行人告辞走了,姜御医站在原地面露纠结,半响都没有离开。
老仆在一边陪着,好半响才开口问:“老爷,您是在想甥孙少爷吗?”
姜御医叹了口气,点头说:“砺哥儿那个犟种,他爹娘和离他有什么错,竟把自己呕成那样,要不是妹妹心疼外孙带人闯去沈家非要见,还不知道孩子命都快没了。”
这老仆比姜御医还大几岁,从小就被买进姜家,姜御医和他妹妹都是这个老仆照看大的,他们名为主仆,情份却深如亲人,听了便直言说:“怕是表小姐没少在甥孙少爷面前哭,表小姐从小就是个小性人,什么事不好都要赖在他人身上,肯定少不了怨怪甥孙少爷不如人,把和离的原因全怪在甥孙少爷不争气上。”
姜御医和妹妹感情深厚,他入宫为太医后,还想办法托关系,替妹夫调动官职,把妹妹妹夫一家都接来了京城。
外甥女也是在姜御医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哪里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就是知道才越发叹气,说:“砺哥儿是个好孩子,孩子天份各有高低,性子各有不同,当年我们没人责怪淑娘半点不好,她倒是指责上自己儿子了,她夫婿置办外宅多年人尽皆知,也没见她管过,分明是他们自己感情不合,现在和离了却怨到砺哥儿头上去,那外室子是天才,那也不是砺哥儿的错啊,如今大郎给砺哥儿吊着命,她也只知道在旁边哭骂,妹妹都要气死了,递了棒子叫她带人去把沈家砸了,她还一味的往后躲。”
老仆跟着心酸叹气,这孩子没碰上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爹娘,可不就是遭了大罪,甥孙少爷比孙少爷还小三岁呢,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听大少爷的意思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都不见起效,如今只是靠着老参汤硬吊着命。
老仆见姜御医刚刚主动来替那辛家小姐把脉,便问:“老爷可是想用先前救辛小姐的法子?”
姜御医确实有这个想法,以前在宫里遇到那要夭折的皇子公主他不敢救,因为这法子他也只是听说,自己没用过,也没见人用过,甚至连告诉他这个法子的人自己也没试过。
而且这法子看起来也不像是救人的,倒像是害人性命的,皇子公主的命要是折在他手里,他一家子连着九族怕都要陪葬。
那日他瞧着辛月已经是进气比出气少,显然活不了一两天了,便直说了这种状况常规的法子他也救不过来。
谁知道辛盛聪明,听出了言外之意,连连恳求,还愿意写下责任书,若是没救活也不需姜御医担责,姜御医这才第一次用了那个法子。
如今砺哥儿的脉象和辛月那时的极像,只是因为家里名贵的药多,日日吊着,能坚持得能比辛月当初久些罢了。
姜御医自从前日收到儿子和妹妹的信,便开始犹豫,今日见到辛月已经好得和常人一般,现在才终于下定决心,瞧了一眼老仆说:“收拾东西吧,明日把南星送到书院,咱们就赶回京城,若是顺利,下次南星放假咱们就回来了,若是不顺,你在他屋里留下信件和银两,让他在家等着咱们派人来接他。”
这不顺,便是说要是沈砺没救回来,姜南星也得回京城送表弟一程。
老仆忍不住问:“为何不带孙少爷一起回京城,若是……孙少爷一向疼甥孙少爷,好歹让他见一面。”
姜御医手紧了紧,说:“正是因为他们感情太好,南星太意气用事,若知道这些事,冲去
沈家报复,白家要是去报复,沈家理亏不能吭声,姜家却不能自己去动手,沈家如今正得势……若是砺哥儿救了回来,万事好说,若是没救回来,便只告诉南星砺哥儿是急病去世。”
老仆听了这话,这才点头按照姜御医的吩咐去办。
辛月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城隍庙,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集市,人多得不行,站在入口处见大家摩肩接踵,辛月也忍不住有点发虚。
她可不敢作死,本来就是捡来的第二次生命,又好运气的遇到了这么好的一家子亲人,要是只因为一次贪玩,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万一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被拐子抓走了,长得出众的小姑娘能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姨娘都是天大的好运气了。
最可怕的是被卖到妓院里,这里可没有警察叔叔来扫黄打非解救失足妇女,说不定接待的恩客还是朝廷的官员呢!
辛月惜命,她一只手死死的拉着辛盛,另一只手死死的拉着郭玉娘,还一直嘱咐郭玉娘:“千万拉住了我,要是有人挤你,你就大叫。”
郭玉娘也紧张起来,听到辛月的话连连点头,说:“表姐放心,有人挤我、碰我,我就大声喊救命。”
姜南星见她们这么紧张,也如临大敌,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妹妹,男女之别他不能拉着她们,便让辛盛和辛月、郭玉娘走在前面,他在后面紧跟着,一步不落,还时不时左右观察附近的人,有没有那瞧着就不似好人的。
人实在太多,辛月本来打算的逛吃集市显然无法实现了,辛盛和姜南星只捡着好打包的吃食买了一堆,然后快速的带着辛月和郭玉娘穿过集市,到了城隍庙院后的草地。
这边草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如今正值春日,溪边的柳树都发了芽,有些长枝甚至还垂进了水里,似少女在溪边低腰洗发般,煞是好看,草地上更是有不少野花点缀其中,瞧着倒是个适合春游野营之地。
似乎跟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已经有几拨人也从集市上买了不少吃食,正在草地上围成一圈,边吃美食边说笑,还有那准备充分的,甚至在草地上还铺上了毯子。
因为别的人堆里也有女眷在,辛盛和姜南星都不好细看,只是见有其他的人在,这地方就比较安全,便拉着辛月和郭玉娘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坐下,把买的吃食摊开了说:“咱们就在这里吃吧,这儿的风景倒是很不错。”
他们没仔细看别人,别人到是有瞧见了他们的。
何令芳如今身体康健了,便重新开始参与潍县世家小姐之间的交际活动,今日便是和潍县的世家小姐们一块儿相约来这踏青。
她一眼就瞧见了辛月,还和自己的丫鬟确认了一声:“夏兰,你瞧那是月娘吧?”
何令芳本想等辛月也看见她,便好打声招呼,喊她过来说说话,谁知道辛月根本没往她这儿瞧,竟然一坐下就开始低头吃,别说四处张望了,她便是偶尔抬头,也只是把手里觉得好吃的东西往身边更小的一个女童嘴巴里塞。
何令芳的丫鬟夏兰在她身侧站着,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的说:“辛小姐还是小女童,怕是走了一路来这里累得饿了,还是奴婢过去请她吧?”
何令芳无奈的笑了笑,点头说:“好,她身边那女童怕是她妹妹,你请她们俩一块儿过来吧。”
何令芳她们这一圈儿十几个世家小姐,只杨家的杨芸娘和何令芳关系更近些,便紧挨着何令芳坐的、,她听见了何令芳主仆的对话,笑着问:“芳姐姐,是遇见熟人了么?”
何令芳点点头,想到辛月也收到了杨家的西洋人偶娃娃,便问:“你认识月娘吗?”
杨芸娘仔细想了想,潍县的世家小姐她熟悉的里面,名字好似没有叫月娘的,便摇了摇头问:“没什么印象,是哪家的小姐?”
何令芳听了觉得有些奇怪的说:“辛月娘啊,她还有你家送的西洋人偶娃娃呢,你怎么不知道?”
听到是姓辛,杨芸娘一愣,辛氏是小众姓氏,潍县只有长河村那一处是姓辛的,又有自己爹爹送的人偶娃娃,那除了爹爹的好友那家,绝无第二种可能了。
杨芸娘忍不住抬头朝着何令芳先前盯着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坐着四个人,两个少年郎和两个年岁不大的女童,大一些的女童应该就是辛月娘,杨芸娘没见过但是听爹爹说过她今年应该是八岁大。
另两个少年郎背着身,杨芸娘看不见长相,不知道是不是有辛盛。
不过就算他们是正面对着自己,杨芸娘也说不好自己认不认得出哪个是辛盛,毕竟上回见还是五岁前的事,都过去了八年多了,别说他有没有长变样,便是他之前的长相,杨芸娘也记不太清了。
杨芸娘还不知道家中小姑要和辛盛相看,此时心中略有点异样,收回目光对何令芳说:“原来是辛家的月娘妹妹啊,她是我父亲好友之女,不过我随父亲这些年在滨州待得多,我们还没见过呢。”
“原来如此。”何令芳点点头说:“那待会儿月娘过来,我替你们介绍一番。”
杨芸娘点头,她知道辛家叔叔经自己爹爹介绍在何县令手下做事,对何令芳和辛月认识倒不奇怪,便和何令芳一起等着辛月过来。
夏兰走到辛月身边微蹲着身子说:“辛小姐,好巧在这里遇见你,我们小姐也在此踏青,想请您和妹妹一起去坐坐呢。”
辛月忙放下手里的吃食,拿出帕子擦手,顺着夏兰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何令芳她连忙抬起手朝何令芳摆手打招呼,何令芳瞧见她这么活泼,忍不住笑出了声,扯下身上的帕子也学着辛月举起来摇了摇。
辛月放下手便跟辛盛说:“哥哥,我去何小姐那边说几句话。”
辛盛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一群都是女子,没有男子,才点头答应说:“去吧,看着点儿玉娘。”
辛月便拉着郭玉娘跟着夏兰一起去寻何令芳,一靠近辛月便亲热的喊起:“芳姐姐,竟然遇见你了,我今日运气真好!”
何令芳也很高兴,拉着辛月先抱了一下,再看向郭玉娘问:“这是你家妹妹吗?长得这么可爱。”
辛月拉着羞涩的郭玉娘给何令芳介绍道:“这是我全天下最可爱的表妹玉娘!玉娘,这是芳姐姐,芳姐姐特别好,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