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临荀上次碰见凌译那种情况后，通过光脑搜索哨兵污染的相关内容，上面显示出各种答案，唯有一条他记得特别清楚。

被重度污染的哨兵在承受精神压力的同时，他们的精神体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这不是身体上的伤害，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和摧残。

慕临荀冷漠看着前面的男人，眼睫微敛，“就这一次。”

凌译站在帐篷外，将里面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看了眼空中密布的黑云，默不作声地离开这里。

凌琛回来了，他就要进山里清理污染体，这样依次进行，以免山里的哨兵人数不充足，没有人可以一直停歇，尽快清理完污染体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黑蛇留在帐篷里，它圈着白皙脖颈，蛇身和那嫩白的皮肤相贴，尤其是在前面男人接近时，它贴得更加紧密，抬起小脑袋轻轻磨蹭慕临荀下巴。

它主人远去，它最多在慕临荀身边停留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不一定能将凌琛疏导到最佳状态，它不想在疏导的时间里被冷落。

天气阴暗，帐篷里灯光敞亮，不开灯基本是漆黑一片。

凌琛坐在慕临荀面前，盯着桌上伸来的那只手，手掌覆盖上去，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通过手掌输出，这点接触并不足以快速缓解压迫着神经的躁郁。

他想要更多，想要像凌译那样拥抱，想要上半身和慕临荀贴在一起，恍惚间，想起了程寺意图冒犯的画面，凌琛薄唇紧抿，右手握成拳，没有任何行动。

精神力仅靠手掌来输送，比疏导头盔带来的效果稍微好一点，但是这样需要花费比上次更长的时间来疏导。

慕临荀看见凌琛紧锁的眉头，视线下移，眼神接触到男人脖颈上显露出来的发黑血丝，呼吸比来时重一点，这副模样就像是被黑气阻碍了呼吸，凌琛可能会在这个缓慢疏导的过程中窒息晕过去。

他陡然抽出手，结束了这次疏导。

凌琛眼皮掀起，无声望着他，眼睛被黑气侵占，透露不出丝毫情绪。

“去床上。”

慕临荀起身往床边走，眉眼间流露冷意，脑海中浮现出乖巧等待他抚摸的雪豹，缠在脖颈的黑蛇留意到他冷下来的气息，歪着脑袋蹭他脖子，似是要通过这种行为让他消消气。

凌琛僵直站立在他面前，没有下一步动作。

慕临荀声音冷淡：“你可以像你弟弟那样抱我。”

凌琛低头，这个角度凑巧能看到慕临荀衣领间的风景，他知道这样不礼貌，正要转移目光，黑蛇尾巴忽然探出，横在略微宽大的衣领前，蛇尾巴遮不住全部，但是巧妙遮住了不该看的部位。

慕临荀这句话对凌琛来说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少年身侧，微微弯下身，鼻尖涌入一股清冽的香气。

凌琛垂眸注视着少年精致的五官，看他眉头微蹙，想伸手将他眉心抚平，抬起来的手臂倏然在空中转了个弯，整个人宛如失控一般，蓦地拥住了他。

男人冲来的太猛，慕临荀没能及时撑住身体，毫无防备被他扑倒在床上，小黑蛇吓得连忙蹿到床头，瞧见属于自己的位置被男人的呼吸霸占，恼羞成怒对着凌琛哈气。

帐篷里平和的气氛霎时变得冰冷刺骨。

慕临荀望着帐篷顶端，右手里多出一把裹满精神力的匕首，对准了凌琛后心口的位置慢慢接近，动手之际，耳畔仿佛响起雪豹软乎乎的撒娇声，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雪豹柔软温暖的腹部。

他眼底寒潭中多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精神力包裹的匕首陡然消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掌慢慢落到凌琛后背。

凌琛似乎无所察觉，全程没有反应，半张脸埋进慕临荀颈肩之中，他脖子上的黑血丝蔓延到耳后，喷洒在少年皮肤上的气息轻到令人察觉不到。

黑蛇不想和凌琛有接触，围着床边转了一圈，认命下床，顺着床腿的位置爬到了慕临荀小腿上，迫不及待转移到他脚踝处紧紧围绕，整个过程中没有碰到他身上的男人。

外面又下起黑雨，各区向导待在帐篷里帮队里的哨兵疏导，有些情况比较严重的哨兵需要两到三名向导接连疏导。

深夜，09队向导的精神力全部消耗到危机状态，他们没有勉强自己。

“我们去请慕向导吧。”言弥提议道。

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摇头，她脸颊毫无血色，有气无力道：“算我求你了，你别再招惹慕向导了，况且他们队的凌琛污染严重，慕向导要帮凌琛疏导。”

言弥：“可他是S级。”

“言弥，不管什么等级，他首先是人，精神力也会有透支的那一刻。”女人叹口气，“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们区吗？”

言弥沉默。

这场黑雨持续很久，雨水冲刷着帐篷，雨滴落到地面上，遮掩了不少声音，外面的人听不见帐篷里的动静，帐篷里的人也听不到外面有没有人。

慕临荀动了动发麻的手臂，无知觉的手掌推着身前男人，别开脸，轻细嗓音掩饰不了虚弱，“你该走了。”

凌琛眼中黑气退去，浓黑眸子里倒映出冷白无暇的皮肤，上面连颗小痣都没有。

他单手撑着床起身，膝盖跪在慕临荀两侧，看到身下少年透着冷意的眉眼，离开床面，声线平稳冷冽：“抱歉。”

慕临荀坐起来，轻轻捏着泛麻的手臂，脚踝上的小黑蛇看到自己的位置被让出，兴高采烈爬到他身上，和往常一样圈住他脖子，心满意足地和他贴贴。

刚贴上去不到半分钟，它突然消失不见。

这次疏导只用了六个小时，只因疏导方法是比上次更加亲密的接触，这就是向导和哨兵的羁绊，越亲密，疏导效果越好。

上次他和凌译只是上半身贴在一起，这次和凌琛更近一步接触，好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其他令慕临荀感到不适的地方。

外面黑雨未停，凌琛手里多出一把特制黑伞，“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离开帐篷，脚步略显匆忙，身体的忍耐程度到达极限，在帐篷里强行压下去的反应瞬间冲了上来，幸好他居住的帐篷离得够近。

“嗷呜！”

雪豹凭空冒出，兴奋钻入慕临荀怀里，毛茸茸的大脑袋贴着他下巴磨蹭，嘴巴里响着呼哧呼哧的激动声。

慕临荀眸中染上微弱光亮，揉了揉雪豹肉乎乎的身体，捏着它又茸又肉的爪子把玩。

雪豹舌头亲昵舔舐他下巴，嘴里的撒娇声没有停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黏人。

慕临荀不习惯被舔下巴，仰起脖子躲开，单手捂住雪豹嘴巴，舌尖舔着他手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趁雪豹收回舌头的瞬间，掌心避开雪豹鼻子抵紧它嘴巴，上面短短的小绒毛蹭得手心有点痒。

“不要舔了。”

雪豹乖巧点脑袋，银色圆眸里闪烁着光芒，身后尾巴竖在空中摇晃个不停。

黑雨持续了一个晚上，他们所处的位置偏高，不至于被雨水淹没，不然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清晨，一抹阳光照进来，很快被黑云遮盖。

09队恢复状态的向导接着帮赵璟疏导，一个接着一个上，放弃了使用疏导头盔，改用稍显亲密的拥抱来疏导，即便这样还是严重消耗了他们大量的精神力，他们这才知道重度污染的哨兵有多么严重。

言弥掀开帘子进来，看到刚换下来的同伴，走近后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同伴问。

言弥摇摇头。

同伴：“有什么事就说啊。”

言弥看一眼前面帮赵璟做疏导的女人，凑到同伴耳畔，“我看到凌琛了。”

同伴：“他和赵队一起回来，你看到他有什么奇怪的？”

“凌琛恢复了最佳状态。”言弥轻声说。

同伴眼里浮现出诧异，“真的假的？他好那么快？”

言弥：“你忘记凌译上次的情况了？”

同伴竖起大拇指，“不愧是S级向导。”

言弥拍开同伴的手，皱眉说：“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他们都是S级哨兵，为什么只有07队能够享受S级向导疏导的待遇，其他队里的人连碰慕向导一下都不行。”

同伴想起言弥做的事情，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这是上面的决定，你觉得不公平也没办法，你如果有意见可以找林向导反应。”

言弥：“可……”

“提醒你一句，其他区争着抢着要慕向导，管理层是顶着巨大压力把慕向导送进07队的，而且慕向导可以随时选择离开，其他区会护住他。”同伴转身离开。

言弥瞅了眼还没脱离重度污染的赵璟，默默离开了帐篷。

外面天气比昨天稍微好一点，看着不会再有黑雨降临。

各区人员看到了已经没事的凌琛，对S级向导的疏导能力有了新的认知，其他区更想把慕临荀挖到自己区里来了，为此专门使用光脑和管理层商量对策。

慕临荀睡一觉，精神力恢复完好，他无事不外出，待在帐篷里逗雪豹。

昨晚疏导完凌琛之后，雪豹变得异常黏人，时时刻刻要和他贴在一起，一步舍不得远离，昨夜里睡觉怕他冷，主动用温暖的身躯帮他暖脚。

慕临荀不需要这些，后来把雪豹搂进怀里入睡，一夜过去，雪豹比昨天更加黏人了。

“慕向导，我能进来吗？”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慕临荀眸底冷意闪现，揉了揉雪豹脑袋，微干粉唇接近雪豹耳朵，轻声说：“赶走他。”

不然他会忍不住现在就动手，这里人多，不是最佳地点。

雪豹眨眨眼睛，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过身向外走，身上气势变得凶猛。

“慕向导，我进来了。”

前方帘子刚有掀起的幅度，雪豹凶狠低吼，呲起獠牙扑了过去。

不远处帐篷里，叶梢虚弱叹口气，掀开帐篷厚重的帘子，脚步跨出去的同时，一道充满恐惧的惊呼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寻着声音跑过去，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情，脚步慢下来，半路转弯去了其他队员的帐篷里。

言弥坐在地上惊恐后退，“我、我没有恶意。”

雪豹依旧朝他低吼，神态凶戾，像是在对待恶心的污染体。

言弥见它暂时没有攻击的意思，连滚带爬地往前跑，脸部表情因太过害怕变得微微扭曲，全然没有往日里塑造出来的友善形象。

雪豹没有追上去，看他跑远，摇着尾巴回到慕临荀帐篷里。

附近的向导在帮哨兵疏导，没有及时查看那道惊呼声是怎么回事，等他们腾出时间出来查看，外面没有一个人，不由疑惑几分钟前发生了什么，跟朋友询问也未曾得知具体情况。

言弥好面子，怕有人看到自己出糗，不想待在这里，他跑去前方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发泄情绪，手里拿着一根软枝条，疯狂抽打前面的大树。

“不就是S级向导吗，得意什么！”

“不过是废墟里出来的孤儿，连书都没有读过，分化成S级向导就把自己当成宝了！”

他越说越离谱，口中吐出不好的言语，没有发现附近多了个人。

凌琛从暗处现身，带着一身寒气逼近他。

傍晚。

09队一名向导四处寻找言弥的身影，找遍各个角落没有找到，幸亏赵璟目前已经清醒，他迅速将这件事报告上去。

“队长，怎么办？”

赵璟处于中度污染中，身体不是很舒服，他躺在床上，翻身背对着那名向导，“别问我，我只想睡觉。”

向导：“……”同时遇上不靠谱的队长和喜欢惹事的猪队友，他觉得自己很倒霉。

向导叹口气，只能跟言弥朋友一起寻找。

眼见着夜深了，山里出来了几名哨兵，他们分别来自各区，身上有轻微伤口，污染程度不严重，出来后直奔自己区里的主要帐篷通知事情。

山脉占地面积大，在边缘处执行任务的哨兵想返回来找向导疏导不易，他们需要所有哨兵向导一起进山，将暂居地定在山脉中心处，为了确保向导的安全，出来的这批哨兵专门清理出一条绝对安全的道路。

“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叶梢好奇问。

F133区回来的哨兵和叶梢同是16队队员，他抹掉额头汗液，说：“我和二十多个人合力围剿了山脉中心埋藏最深的巨型污染体，各个区的人都有，其中有四名是哨兵代表，他们商量了两个小时才做决定。”

叶梢：“有席队吗？”

哨兵摇头，“没有，从进入山脉，我还没有见过席队。”

叶梢：“先收拾一下，看其他区反应如何，如果同意比例占多数，我们跟随队伍进去。”

哨兵：“好的，我去通知大家。”

此时。

慕临荀刚得知言弥不见的消息，他撸着腿边的雪豹，神情无动于衷。

“说不定这是他排挤你的报应。”说话的人是昨天来躲雨的G261区向导，名叫解非筱，今天特意来到慕临荀面前做了自我介绍，想和慕临荀交个朋友。

他单手托腮，两眼放光看着地上玩球的白狐，忍得手痒，两只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期待道：“慕向导，考虑一下来我们区吧，我们区的相处氛围非常好，向导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

有了昨天的事，慕临荀没有和解非筱拉远距离，神态不像对待别人那么冷漠，“会考虑。”

他准备去G261区一趟，但不会留下，全区只有F133区疏导方式符合他的心意，去G261区只为调查一些事情。

雪豹警惕盯着想挖墙脚的解非筱。

解非筱对它笑了声：“如果07队全员都能到我们区就更好了。”

这时，有人闯入帐篷。

“慕向导，紧急通知，全区队员需要尽快前往山脉中心处，哨兵们已经为我们开阔出安全道路，二十分钟后出发！”

通知的人说罢，紧接着去通知其他人。

解非筱眉心拧起，“看来里面情况不简单，慕向导，你们区的队员不和谐，不如你和我一起赶路？”

“不用，”慕临荀摸着雪豹，“有它在。”

解非筱颔首，“路上没有绝对的安全，我们两个区的队伍不一定在一起，你多留意队友。”

各区队员用了十分钟左右收拾完装备，全部集合进山的路口附近，各区派出一个声音洪亮的队员出来点名。

F133区队员念道：“言弥。”

无人回答。

队员加大音量：“言弥！”

言弥朋友站出来，“言弥从上午就消失不见了，我们找了周围所有能找的地方，没有找到他。”

“赵队，要等他吗*？”队员无措问道。

赵璟神色凝重，“趁大家还没出发，等他最后十分钟，十分钟后和各区队伍一起进山。”

山里凶险，贸然脱离队伍不好，不能因为言弥一个人将所有队员置于危险当中。

言弥朋友纵然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听从大部队的指令。

言弥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这几天是犯了错，但不能否认他这些年对09队的付出，09队向导和留下来的哨兵不放心，特意去寻找言弥，保证了在临行前归队。

为了快速清点人数，队员们收起了精神体，附近只有哨兵向导，没有各种各样毛茸茸的小动物。

慕临荀寻到凌琛的身影，碰巧撞入男人冷沉的黑眸中，他脚步没动，男人主动走向他。

“在哪里？”他声音轻，问题令人不解。

凌琛手掌触碰到他手背，食指指尖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