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八九点钟才停,太阳从云层中出现照耀着大地,乐子游衣服滴着水的从外面回到住处。
找了一晚,挨浇了一晚,他的脸上瞧着都没了什么血色,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真是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乐子游蔫头耷脑的在椅子上坐下,脑袋里不断出现陈最离开前的画面,想起那只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想起陈最最后说的那句话。
温柔的让他的行径显的无耻又过分。
乐子游懊恼地抬手捂住了脸,头发丝上往下滴着水,过了一会儿后他蹭地站了起来,就这样又跑出了门,打车直奔他遇到那个男人的商场。
他在商场像是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心里很后悔没和对方留一个联系方式,一天过去,乐子游像是个乞丐似的蹲在商场门口。
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乐子游很混乱,在真的伤到陈最的那一刻前他是真的希望陈最可以消失的,希望自己可以摆脱他的纠缠,有一个鬼总是盯着他,还能伤到他,一想到这一点他是真的很害怕。
他不能出事,他得赚钱,他活着奶奶才能活着。
但在伤到陈最,陈最那样离开后,他又开始不断回想和陈最之间的交集,仔细想下来他才发现陈最虽然总是吓唬他,说着什么不爱我就去死的狠话,但好像只打过他几次屁股,而且这个行为羞辱和调情的意味更重。
只不过他一直处在身边有鬼的惊恐中,脑袋里只有逃跑,从没仔细回想过这些,只记得自己一直被抓住被打。
乐子游撑着蹲麻的腿站了起来,一无所获的从商场离开。
打开家门,向四处瞧去,试探着开口:“陈最?你回来了吗?”
房间里很热,无声向他说明着陈最没在。
一连5天,白天乐子游就往商场跑在附近找着能不能再碰到那个男人,晚上回来在附近接着找。
米金来他家找他时吓了一跳:“我靠!你是被那晚那个鬼吸了阳气吗!”
他对着脸颊凹下去,黑眼圈快要掉到地上,造的像是流浪汉的乐子游发出感慨。
乐子游没心情和他插科打诨,他快要被憋死了,他不知道那晚离开后陈最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他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陈最已经因为天雷杵彻底消失了,他又真的那么罪大恶极,非死不可吗?他自嘲的笑了下,也许更罪大恶极的是自己这个坑蒙拐骗的,他都没收到惩罚,陈最凭什么要死呢。
“生病了?”米金摸了下乐子游的额头,是有点烫。
乐子游推开他的手,有气无力的:“我没事。”
米金怎么看他都不像没事的,发散着思维:“难道你失恋了?”
乐子游抬起眼珠看向他,米金耸了下肩膀:“那既然你没事,你和我讲讲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真有鬼吧,你怎么解决的?”
“你说,以往咱们去的那些人家,有没有可能有的人家是真闹鬼?”
乐子游沉默着。
米金严肃的看向他:“你说咱俩是不是遭报应了?”
乐子游若有所思,陈最是自己的报应吗?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怎么好像自己是陈最的报应。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假天师,第一个可能真的杀死的鬼居然是——陈最。
心脏好难受。
“乐子?你……你……”米金不可置信的,“你这是被吓哭了?”
乐子游不解的看向他,反应慢半拍地抬手向脸上摸去,摸到了一片湿润。
米金觉得他怪怪的,还是第一次见乐子游掉眼泪:“你到底怎么了?”
乐子游看向沾着泪水的手,喃喃自语:“我的心在疼。”
米金:“心脏病?”
——
第二天乐子游把自己收拾了下,买了水果去医院看奶奶,到了住院部一部电梯正要关上,他着急地跑了两步,不过还是没赶上,视线从只差一点缝隙就关上的电梯门看了进去,瞳孔骤然放大。
电梯最里面,是那个给了他天雷杵的男人!
乐子游使劲儿按了两下电梯,依旧无法阻止电梯向上去,他着急忙慌地跑进了楼道里,这部电梯是只停单数楼层的,乐子游直奔三楼,由于这些天他没好好休息也没好好吃饭,跑起来有些头晕目眩。
到了三楼那部电梯已经继续向上了,他向往病房那边走去的人瞧了眼,没看见那个男人,返回楼道接着往五楼跑,这次把手里的水果也丢了不要了。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五楼,电梯还没关上,他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男人。
“等一下!”
他一边喊着一边往电梯里跑,甚至还被电梯门夹了一下,不过总算是被他追上了,乐子游直勾勾盯着那个男人,上前一把抓住他:“你给我的那个天雷杵,它……它……你能找到它吗?”
男人瞧着他。
急的乐子游:“说话啊,那天在商场你说我撞鬼,然后你给了我……”
男人:“你说的人应该是我的弟弟。”
乐子游:?
乐子游跟着廖兴其在11楼出了电梯,居然是一对双胞胎,又在心里庆幸还好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你说你弟弟他受伤了?怎么弄的?”
廖兴其:“应该和你有关。”
乐子游沉默下来,和自己有关,那就是和陈最有关。
乐子游:“抱歉。”
廖兴其带着他去到了病房,看到病床上廖子奇时乐子游倒吸了一口冷气,廖子奇的两条腿都被绑着吊了起来,除此之外上半身连带着肩膀也都缠着绷带。
“双腿骨折,肩膀刺穿,从这个伤势来看,当时对方是能要了他的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做。”
廖兴其很平静的说着这些,把手上的早饭放到了桌子上,叫醒了廖子奇。
乐子游的视线在廖子奇受伤的位置上转动,见到他,乐子游才真切的意识到陈最从来没有和自己动过真格的,甚至可以说就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而自己下了死手。
一边说着爱他一边下了死手。
醒过来的廖子奇认出了乐子游,有些意外他怎么会找到自己?
乐子游拘谨的去到病床旁:“抱歉,打扰你了,是缠着我的那个鬼把你弄成这样的吗?”
廖子奇:“他还在纠缠你吗?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大好。”
乐子游摇头否认:“没有,我就是有点担心,我把你给我的天雷杵刺到了他身体里,他就离开了,这些天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一直担心他会回来找我报仇,所以没有休息好。”
乐子游那颗这些天一直隐隐作痛的心脏提了起来,紧张的问道:“他死了吗?”
他像是在等待判决的犯人,一分一秒都在煎熬着。
廖子奇接过廖兴其递过来的水杯:“很遗憾,他还没死。”
乐子游垂在腿边的手指抽动了下,那把悬在他头上的剑终于消失了,眼眶瞬间泛红甚至有些站不稳。
陈最没死!
还好……还来得及挽回……
廖家兄弟里还以为他是被吓的。
廖子奇:“你放心,等我出院我一定会去解决他,像他这样的厉鬼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
乐子游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和欢喜,做出苦恼和担忧的表现:“那时候他应该早就跑到安全的地方了吧,看来是没办法解决他了。”
廖子奇放下水杯:“他拿不下天雷杵,我可以追踪天雷杵找到他,到时他一定会因为天雷杵更加虚弱,或许不用等到那时候他就会被天雷杵消灭,又或者忍不了天雷杵的疼选择自行了断,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的结局只有一个。”
乐子游听到他这么说所有激动和欢喜都消失了,忍不了疼自行了断,那得是多疼啊,这些天陈最得多疼啊……
心里愈发愧疚。
“或许他可以让别人帮他拿下来,我被他纠缠的时间久,他很聪明。”
廖子奇摇头:“这点你可以放心,天雷杵只有我和把天雷杵刺进他身体的你可以拿下来。”
这样的宝器并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够使用的,他是宝器的契约者,他将天雷杵交给乐子游时乐子游就成了代行契约者。
这点在他把天雷杵刺进鬼的身体里时生效,在鬼彻底消失后失效。
“这样啊……”乐子游垂着眸子在心里盘算着,“真是抱歉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你,空手就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廖子奇:“没事的,捉鬼原本就是我的职责。”
廖兴其:“粥凉了,可以吃了。”
一般这种时候乐子游就该识趣的离开了,但是他的目的还没达成,兀自垂头丧气:“诶……就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会不会找我报仇,大师。”
他看向廖子奇,带着乞求的眼神:“大师您有没有能感应到他的东西?这样我也可以提前逃跑躲着他点。”
先前廖子奇已经说过了他能够追踪天雷杵,但乐子游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
乐子游:“您帮人帮到底,救救我吧。”
廖子奇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院,那个鬼厉害又凶狠,乐子游的生命安全确实处在危险之中,他对廖兴其说道:“哥,你去我那里一趟,帮我把书房柜子第二排左边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拿过来。”
廖兴其临走前又说了句:“先吃饭。”
乐子游见状:“需要我喂你吗?你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廖子奇笑着拒绝了:“没事的,这只手臂还能动。”
乐子游没再说什么耽误他吃饭,只盼着廖兴其能快点带着东西回来,从廖子奇的话来判断,陈最随时都有可能被天雷杵消灭掉。
他得赶紧找到陈最。
廖兴其是在40分钟后回来的,廖子奇把一个类似八卦盘的东西交给了乐子游,他指着上面指针的方向:“他现在就在这里。”
乐子游拿着八卦盘的手一紧。
廖子奇和他说了下这个东西怎么用:“你现在是在这个位置,等他到这附近你就要躲开了,还有这几样东西也给你了,如果没有躲开他你也可以自保。”
“我知道了,谢谢您,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之后我再来看您。”乐子游迫不及待的拿着东西离开了,跑出医院上了出租车。
“师傅往前开。”
师傅愣了下:“你去哪?”
乐子游盯着八卦盘:“你按照我说的开就行。”
师傅也就没再多问:“那你到要转弯的地方可提前说。”
一路上乐子游根据八卦盘指挥着,逐渐出了市区,乐子游注意到陈最就没动过,怪不得自己找不到他,他这也跑的太远了。
“前面左转。”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乐子游一眼,以及他手里的八卦盘,前面他知道,原本是个厂子,前几年黄了,到现在还没租出去。
乐子游盯着八卦盘上越来越近的小点,只希望车能开得再快一点。
终于到了厂子附近。
乐子游:“停!”
司机:“你是想租这个厂房?”
乐子游看向荒凉的厂房,付了钱从车上下来:“师傅,你能等我一下吗?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地儿偏,要是不拉他大概就要空车跑回去了。
司机:“行,那你快点儿。”
当司机瞧见乐子游是翻墙进去后就有点后悔了,这个家伙不会是什么小偷吧?那小偷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看看他一会儿出来带不带东西吧。
乐子游落地时脚还崴了一下,顾不得疼,一瘸一拐的向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小点去,来到了一个仓库前,门是虚掩着的。
他推开门,阴冷的潮气混着发霉的味道扑了过来,呛的他咳嗽了几声,走进去的同时向四处打量着寻找着陈最的身影。
仓库里堆了很多木质托板,有的上面还放着些东西,落了满满的灰,越向里,门口的光照不进来就越黑。
乐子游转头向那些托板后看去,忽然一个黑影从前面地上窜了过去,是一个小耗子,很差的环境,一想到陈最待在这里……
一直去到最里面,终于在最后一摞托板后看到了陈最。
乐子游停下脚步,视线里的人坐在墙壁和托板中间的空地上,一把黑伞挡住了他的上半身,身体依旧是时隐时现,每次出现时他都可以看到那些雷霆在陈最的身体里游走着。
对于自己的到来陈最没有任何反应,乐子游轻手轻脚的上前,在陈最旁边蹲下,拿开了那把遮住他的黑伞。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淡到感觉下一秒就会消散的陈最,他的眉头紧皱着,仿佛陷入了一场痛苦的沉睡。
乐子游的心揪了起来,在差点杀死陈最后他意识到自己不想陈最死。
在看到陈最后这种感受尤为强烈,别说不想让他死,他甚至不想看到他如此虚弱,可怜的在这种地方。
他看向陈最腹部的天雷杵,把手伸了过去,还没等他把天雷杵拔出来,脖颈忽然被掐住。
乐子游眼珠转动就和陈最对上了视线。
那双黑漆漆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感情,瞧着他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掐着他的手明明在收紧却没什么力气。
乐子游没有自作多情的以为陈最是不舍得,他更加确切的意识到陈最现在有多虚弱。
“我把天雷杵拔出来,拔出来你就没事了。”
声音有些哽咽。
陈最没有阻止他,他开始把天雷杵向外拔,没多久掐着他脖颈的手放了下去。
陈最是连抬手都坚持不住了,拔这个东西更疼,他现在的状态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
他看了眼乐子游。
拔天雷杵并没有乐子游以为的那么简单轻松,他咬着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随着天雷杵一点点拔出来,可以看到陈最身体里的那些雷霆也被带着向腹部去,他一直盯着陈最,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下颌线愈发紧绷,眉头也拧的更紧。
看上去他就很疼,很疼。
不过一声没吭。
乐子游低喝一声,把天雷杵拔出来那一刻人因为用力过猛向后翻了过去,同时间陈最的身体被带的向上一挺,脑袋却无力的向后仰去,那双眼睛再次闭上,身体也落了回去。
傲天急的连忙检测陈最的数据,还好还好,还活着。
这几天上头给陈最数据打补丁几乎要打出火花了。
乐子游爬了起来:“陈最?”
眼前的陈最不见了,但他手摸过去还是能碰到的,不过陈最对他的呼喊没有任何反应,乐子游小心的推了两下:“陈最你怎么样?”
得不到回答,乐子游要急死了。
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忽然想到了阳气,对鬼应该是大补的,但是他只会被陈最吸阳气,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主动给陈最。
急的脑袋已经有些懵了。
突然灵光一闪,乐子游看向手里金刚杵的尖,手摸到陈最的嘴,确认好位置后用金刚杵划破了手腕,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把流血的手腕举到陈最的嘴上,捏开陈最的嘴,血珠吧嗒吧嗒掉下去,然后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血里面多多少少应该也会有阳气吧。
乐子游想着捏了捏腕上的伤口让血流的更多更快。
傲天:……
一时间傲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乐子游眼前有些发黑,他这才停下。
脱下短袖把手腕缠住。
瞧着看不见的陈最,祈祷着他不要有事,希望他醒来后他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乐子游站起来时一阵天旋地转,把手搭在旁边的托板上缓了一会儿才好。
他看向手里的天雷杵,廖子奇能够追踪到这个东西,他把天雷杵藏到了一个托板里。
蹲下身向陈最摸索过去,把陈最抱了起来,由于是一个鬼,所以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重量的。
这样轻飘飘的,让人感觉很难过。
司机就见乐子游从墙上跳了下来,什么都没拿,就是他往过走时怎么好像背着什么?
尤其是到了车旁,乐子游打开车门后,把背上的陈最重新抱回身前,但司机看不到陈最,只觉得奇怪又诡异。
司机:“那个……”
乐子游抱着陈最上了车,说出了家里的地址。
司机瞥了他一眼,这一趟一百多,这个钱还是想赚。
没再说什么,只把车开的快了些。
乐子游抱着陈最,垂眸瞧着他看不见的人。
心情复杂。
太多事情他都来不及思考,被突然出现的陈最缠上,被吓,被威胁,不停的搬家,然后一步步被逼着觉得只有陈最死了自己才能活,然后在这个念头的支配下就那么做了。
做了之后才后知后觉不想让他死,被后悔压的要喘不过气,拼命想找到他。
现在找到了陈最,可是他又根本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做。
手摸上陈最的脸颊。
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
顺利到家,司机就见乐子游抱着什么似的下了车,收了钱后一脚油门赶紧走。
乐子游把陈最放到了床上,不大放心的解开缠着手腕的短袖,把满是血的短袖丢进垃圾桶,又喂陈最喝了些自己的血。
然后从电视柜里翻出一个装着些常用药的塑料袋,找出纱布缠住手腕。
他在床边坐下,摸到陈最的手握住,这样会安心一些。
“陈最?”
没有回应。
乐子游低下了头,醒过来吧,哪怕说一句威胁我的话也好。
后半夜陈最醒了过来,右手十分温热,他看过去,乐子游握着他的手,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月光下那张脸瘦到脸颊凹了下去,很是憔悴。
陈最把手抽了出来,看向腹部,天雷杵已经不见,身体的疼痛也彻底消失。
傲天:【呜呜呜X﹏X】
傲天:【你感觉怎么样?】
陈最:【还好。】
他从床上离开向门口走去。
傲天:【要离开吗?那乐子游?】
陈最:【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他离开了房子,傲天有些没理解:【你不是说不伤心?】
陈最:【我当雇佣兵时不会因为对手让我受伤而伤心,因为我们立场不同,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因为对方伤害我而愤怒。】
傲天试图理解,它没提任务的事情,交给陈最选择吧。
“陈最……陈最……”
“陈最!”
乐子游梦呓着从梦中惊醒,呼吸急促的,慌张的向床上摸去。
什么都没摸到。
他变了脸色:“陈最?”
乐子游在房间到处摸去:“陈最你在吗?”
没有回应。
就好像他没有将陈最找回来,乐子游停在房子中间茫然的向四处看去。
陈最走了。
没有叫醒他,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吞噬着他,脚步有些打晃的去到床边坐下,床还有些凉,是陈最存在过的证明。
脚碰到他藏在床下的桃木剑,他弯腰拿了出来。
对着桃木剑扯出一个酸涩的笑。
“这次就算我主动让他打我一百下,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