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他闭上眼 会梦见她

心魔镜暂时用不了。

要让镜子自己认人, 谢延玉并不准备和贺兰危一样,招成百上千人一一试过。

说得难听一些。

贺兰危是所谓的男主,连他都要看运气,花费十天半个月才找到合适的人选。

她的运气只会更差, 这样下去, 不知道要多久。

因此她便琢磨着, 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方法。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近在眼前的事。

便是她与李珣定亲的事。

眼下已经到了天剑宗,李珣便开始准备定亲仪典了。

命碟都还没拿到,心契也还未立, 但他已经挑好了一个最近的吉日, 准备在那一日办仪典。日子很近, 就是这几天了,因此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加急准备——

请柬、席面。

摆设、衣袍。

许多东西是可以交给手下们去做的,但也有许多东西需要亲力亲为完成。

尤其是仪典当天要穿的衣饰。

李珣在这方面挑剔得要命。

他钱多不嫌烧得慌, 从头到脚,头冠、衣袍、鞋子, 至少准备了几十套。

怎么昂贵怎么来,怎么招摇怎么来, 反正全都叫人裁好,然后送来他面前,一套一套选。

谢延玉被他拉着选。

她在这方面不怎么挑剔, 基本上是坐在旁边, 看着他拿着衣服一套一套往她身上比划。

她想起自己年少一些的时候,走在路边,会羡慕镇子上家境殷实的人,不管男女她都很羡慕, 甚至是嫉妒,因为他们有干净柔软的衣服可以换洗,她那时候想要的并不是很多,她也想要天天有干净衣裳换,如果她的衣服很多,一天能换两套,那该有多幸福呢?

但一天换十几套应该确实是会感觉到累的。

她衣服连着头冠、鞋袜,换了三四套,就感觉很累了。

于是她穿着刚换好的吉服,在李珣要她脱掉再换的时候,干脆一屁股坐下去了:“……要不你先试吧,你选定你自己要穿哪一套,我再最终选我的。”

话音一落。

李珣眼梢抬了抬。

他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衣服太红,是很招摇的正红色,映得他眼尾有些红,分明是很锋锐深刻的五官,一眼看去容易让人感到乖戾,此刻却莫名其妙的有点娇,艳艳的。

其实他长了这样一张脸,穿什么都差不多了。

反正旁人看他,第一眼也不会看衣服,注意力一定是在他脸上的。

但他偏要选一套最好看的,虽然这些衣服在谢延玉看来每一套都很好看。她坐在椅子上,被他横了一眼也没理他,就看见他阴着脸,手指一挑,拨开了衣襟。

随后身上这件外袍就直接开了,露出中衣。

因为一直在试衣服,中衣有些松垮,露出一些锁骨。

嗯……

谢延玉稍稍挪开眼。

但下一秒,前面就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又撩起她的眼皮,逼着她看他:“你挪开眼做什么啊?看我啊。之前非说要和我定亲的是你,现在要定亲了你就这么怠慢我啊?看都不看我一眼。”

谢延玉:“……”

谢延玉被扒着眼皮:“你干嘛啊?好烦。”

李珣阴森森地:“我要你看着我。”

他顿了顿,又捏住她的脸:“看着我啊,看我穿哪件好看。”

这手真是贱得没边了。

谢延玉啪的打开他的手:“那你就快试。”

她一下子给他手背上扇出一道红色巴掌印,一点也没留手。

但好歹视线又落回了他身上。

李珣这才又捞起一件外袍,慢条斯理往身上套。

谢延玉道:“这件——”

她想说这件就很好,让他不要再继续试了,就定这件。

但不说完话,就感觉到传讯符中有灵力波动。

于是她话音停住,又将传讯符拿出来,低眼去看消息。

就看见是谢承瑾给她传了一条讯息:【来拿命碟。】

之前她给他发消息,叫他把命碟送来天剑宗,他没回复。

但竟然直接过来了。

谢延玉眼梢抬了下,随后手指微动,回复他的消息。

之前和李珣那句话就说了一半。

李珣这时候正背对着她,对着前面足有一人高的铜镜给衣服系带,听她说了半句话,动作便顿住了,但等了一会,也没见她继续说,于是他便回过头去——

就看见她垂着眼,早就没在看他了。

她拿着传讯符,给谢承瑾回过去一句:【好,我马上过来拿。兄长在何处?】

她知道谢承瑾发这么一句话给她,就代表他已经在天剑宗了。

但她也并不知道他在哪。

他应该是刚到,天剑宗在待客这一点上和上清仙宫差不多,都是专门留给客人住的地方,只要去天剑宗的宗务堂让里面的弟子引路即可。

但刚将消息发过去,

就听见头顶上传来阴森森的一声:“他在哪?这种问题你问他做什么?天剑宗是我的地方,你问我啊,我没死呢,就站在你旁边。”

一抬头。

就看见李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了。

分明在试衣服,浑身上下是定亲仪典时穿衣的制式,招摇得要命,动一下就应该叮叮当当响,但谁知道他凑过来的时候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连气息都隐藏起来了。

谢延玉:“……”

谢延玉看出来了,他现在不太高兴的样子。

但她不怕他,所以明明知道他在说反话,她还是问:“哦。那他在哪儿?”

这话一落。

李珣直接给她气笑了。

他把传讯符从她手里抽出来:“现在是在筹备定亲仪典,你管他在哪!”

谢延玉慢吞吞道:“但定亲要立心契,立心契要拿命碟。”

李珣冷笑一声。

他把传讯符扔回给她:“要你亲自去吗?”

*

谢承瑾把他所在的位置发给了谢延玉。

那边便没再回复了。

但想来——

她这样急着定亲。

提到要拿命碟,应该在过来找他的路上了。

这念头无声无息从心头滑过。

谢承瑾眼睫微动,脸上没甚表情,拿着她命碟的手指有些泛白。

将人的名字刻在灵玉上,再滴心血入玉,将灵玉放入宗祠。

这玉便是命碟了。

这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青色灵玉,温度是冷的。

谢承瑾捏着它,指腹扫过上面她的名字。

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蓦地变得更为苍白,闭起眼,眼前又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画面里。

他也是拿着她的命碟,将它交给了李珣。

但很快,画面跳跃,他看见了一些别的画面,好像是谢延玉被退婚了。

谢承瑾猛地又睁开眼。

额角的青筋搏动着,他有些头痛,这几天拿着她的命碟,一闭眼就总看见这些画面。

很难说是出于什么心理。

或许是相信这些画面的真实性,又或许是别的。

他捏了捏她的命碟,半晌后,突然拿出纸笔。

纸是写求亲贴时所用的那种纸,相比普通宣纸要更硬挺,但比起竹简又要柔软些。

但他拿出的纸,颜色并非正红,而是白色。

时下世家只有在婚娶之事上才会用这种纸张,求亲定亲用红纸金墨,退亲悔婚用白纸黑字——

他将纸笔放在面前。

等她过来的时候,他或许可以再问她一次,倘若李珣不好,与他定亲后可能还会被退婚,她还愿不愿意成婚。那些频繁的梦境足够叫他了解她,她懂得趋利避害,若告知她结果不好,她应当就不会再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面无表情地想。

却计算着时间,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半盏茶后。

他听见一阵脚步声。

推开门,却看见来的人是——

李珣。

*

李珣一进门,就看见桌上的纸。

专门用来写退婚书或是悔婚书的纸。

纸上还没写东西。

看着像是专门在这等着她,要劝她退婚。

嘶。

这趟还真不算白来。

李珣脚步微顿,冷笑着叫了他一声:“大舅哥。”

他若无其事将视线挪开,仿佛没看见桌上纸笔一样,慢条斯理笑开:“我来拿她的命碟。”

谢承瑾脸上表情仍旧很淡:“她人呢?”

李珣笑:“她没空。”

他一边说,一边偏了偏头,指了下自己身上的吉服。

虽然他平时也穿红衣,十分招摇。

但他身上这件吉服的红,却好像更刺眼一些。

谢承瑾视线落在上面,就听见李珣慢条斯理道:“大舅哥还未与人定过亲,想来不知,定亲仪典前很忙的。她在试吉服,就顺便让我过来了。啧,你也别怪她不来,定亲么,终身大事,选一件合适的吉服可能更重要一些。”

拐着弯说他在她心中不如一件吉服重要。

谢承瑾视线微冷。

他并未回应,只道:“让她自己来拿命碟。”

李珣不耐烦:“你直接给我就是。”

话音落下。

却听见谢承瑾很淡很淡笑了声:“给你?”

李珣觉得这语气有些奇怪,随后就听见这闷葫芦冷声道:“只有至亲之人可碰她命碟,我是她兄长。”

谢承瑾话音微停。

然后看着他身上的吉服,半晌,才道:“你与她连仪典都还未办,如何能给你?”

他几乎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看李珣,

即使是兄长的身份,在此刻,也比一个准未婚夫与她要更亲近,拿着她命碟不给,也是完全有理由的。话说完,便看见李珣脸色肉眼可见地阴冷下来。

谢承瑾扯扯唇,便要送客。

但下一秒,

却看见李珣拿出传讯符,给谢延玉传了条视讯。

她一接通。

李珣就道:“你哥不给我命碟,你自己和他说,要他把东西给我。”

一边说,一边把传讯符往他这抛。

谢承瑾接住,措不及防就看见她那边的情境。

她穿着吉服,和李珣身上这件款式差不太多,红得刺眼,对他说:“兄长把命碟给他吧。”

谢承瑾动了动唇。

但不等他出声,那边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隔着传讯符,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脸上带着很淡的笑意,声音低低的:“还是说,兄长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拒绝?”

上上次,是用一支大凶签,拒绝了给她命碟。

上次,是说命碟在谢家,没带来上清仙宫。

这次——

谢承瑾想说,与李珣定亲可能还会被退婚。

但她眼珠子黑沉沉的,瞳孔细小,和针一样往人心里扎,他好像被扎了一下,戳中了某个难言的痛点,以至于话卡在了喉咙里,像是欲盖弥彰一样,他没有再出声,仿佛再出声劝她就是他心里有鬼,他刻意不想让她成婚。

而一个声音在心中告诉他:

她连抽签的结果都不在意,为了定亲,可以换一支签试探他,更何况他看见的一些毫无根据的画面?

她不过是想和李珣定亲罢了。她会权衡利弊,但同样有很坚硬的骨头,决定要做的事情,不择手段也要做到。

谢承瑾视线变得更扭曲。

就听见李珣笑了声。

对方用了灵力,将传讯符隔空取回,连同她的命碟一起隔空取走了。

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请柬,放在了桌上:

“哦,对了。作为交换,我给大舅哥一张请柬吧,上面有定亲仪典的日子,仪典上,我会与她立心契,大舅哥是她兄长,按理说是要出席一下的。

“她从前是孤女,没有家人,一个人不容易,如今有了兄长,你可一定要来啊——

“来亲眼看着她与我立契。”

*

谢承瑾砸了一桌子东西。

他很少有情绪这样外放的时候,砸完看着满地狼藉,又觉得好笑——

她铁了心要定亲,他何必再管。

往后若是真吃到什么苦头,也是什么因种什么果。

他不喜干涉旁人事,不喜插足旁人因果。

之后的几天,他偏偏留在了天剑宗,偏偏要出席她的定亲仪典,既认了兄长这身份,他没有道理不出席。但好像又刻意憋着一口气,又或许是刻意回避,他没有再和谢延玉说一句话,虽都在天剑宗,却没见面,传讯符也不曾传过只字片语的消息。

他闭上眼会梦见她。

持续很久了。

但偏偏这几天,他夜里点了香,专门驱散梦境的香。

好几个夜里,连梦都没有再做,仿佛这样就真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与她界限分明,不再梦见,也不会再管她的因果。

直到定亲仪典前夜。

屋子里仍点着香。

谢承瑾闭上眼,却又一次梦到她——

这是一场很长很沉的梦。

从前那些总出现在梦中的、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片段,终于连贯起来,像深埋在魂魄中被遗忘的记忆破土而出,好像骨骼之间填充上了血肉,点连成线。

所有的碎片都串起来。

他看见了完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