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难道 他还要上赶着吗?

谢承谨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之前是一声不响地出现在她房间里, 现在又是默不作声站在她房间门口,像鬼一样,每次出现都能把谢延玉吓一跳。

听见他问话,她缓了缓, 才道:“想出去走走。”

她确实要出门, 所以没完全瞒着他, 算是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他。

然后她又问:“兄长怎么站在我房间门口,有事找我吗?”

谢承谨看着她:“嗯。”

时值夏日,天气热,女子裙装其实都会露出些肩颈, 即使把衣襟拉紧了, 也仍旧会露出一部分皮肤。

他视线刻意避开她肩颈处:“妖界的封印出了些问题, 这几日需要在旁边守着。我与贺兰危会在此多留几日,你眼睛看不见,在客栈不如在府中方便, 过一会,我会叫人过来, 先接你回府。”

谢延玉闻言,愣了下。

她确实也还想在这多留几天, 把李珣的事解决了再走。

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她赶忙道:“不用麻烦府中的人多来回一趟了,我可以留在这, 到时候和兄长一起回府。”

然而这话一落,

谢承谨扯扯唇:“是吗?怕麻烦府里的人?”

他视线还是很冷,像一把刀,刀刃冰冰冷冷的,很锋锐, 好似能剖开她的外皮,看见她内里的想法和灵魂,他知道她又在说谎,她不是怕麻烦府里的人,她就是自己想留在这,但为什么?因为贺兰危?

他平日里不喜欢管这种小事,她不愿意回,他也不会多管。

但此刻,

他看了她半晌,忽地出声道:“不麻烦。去收拾东西。”

谢延玉并不想回去。

所以听见他的话,她没有动,只是出声继续推拒:“兄长,我……”

不等她说完,

谢承谨突然打断她:“要我帮你收拾?”

谢延玉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她怀疑他在生气,但他面无表情,也不像生气。

好像就是突然犯病了,和她杠上,她越不想回去,他就越要让她回去。如果说因为担心她和贺兰危往来,但他昨天不是在房间里一直盯着她吗,挺有效的,也不至于因此非要把她赶回去。

她搞不懂他,试图思考出症结所在,

然而还不等她仔细想,

就看见他走进房间,拿起了她换下来的鞋袜,面无表情地帮她叠好,似乎真帮她收拾起行李来了。

谢延玉:“……”

谢延玉很不喜欢谢承谨咄咄逼人的样子。

但近几次,他压迫她的时候,态度虽强硬,做的事却像下人一样,非常扭曲。

之前是捏着她的脚踝给她包扎,现在又是给她收拾鞋袜,连带着谢延玉心里那股火气也忽上忽下。

她即不悦,又有种好像把他踩在脚下了一般的快意。

她也扭曲起来,知道这样有些小人得志,但又忍不住想,万一来日她变得更强了,真的能把他踩在脚下呢?

好半晌,她才收拾好这种堪称扭曲的情绪。

然后她走到他身后,拉住了他的袖子:“兄长别收了,我不回去。”

谢承谨侧目看她。

视线又沉又冷。

谢延玉不等他说话,就又先开口道:“这几天我得呆在兄长身边。”

她有正事要办,今天是一定要留下来的。

于是她找了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兄长每半月左右,都会被体内余毒反噬,需要取我的血做药引。距离上次取血也快要半月了,如果我不在,兄长这两天被余毒反噬了怎么办?”

她说着,手指还顺便在左手小臂上点了下,比划了一个割手臂的姿势。

她虽不喜放血,但倒并不为此感到委屈,更不避讳提起这些。

因为这在她看来,是一桩等价交换。

她借着这个进了谢家,虽说谢家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有些看不起她,她这养女的身份也很尴尬,但这至少是安稳日子,比流落街头要好太多。

她只觉得不甘。

如果她出身再好一些,或是能再往上爬一些,又或是再强大一些,才不用过这种日子。

她提起这事时语气很自然,也没什么情绪。

反倒是谢承谨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

随后他皱了皱眉,视线跟随她的动作,落在她左手上,能看见她从虎口处开始,手背的上半部分就缠着纱布,一层一层顺着小臂蜿蜒进宽大的衣袖里。

他知道纱布下面疤痕错落。

但这是第一次,他开始联想她疤痕的模样。

她的皮肤太苍白,一点点指痕都很明显,一道一道的刀痕则会更明显,像蜈蚣一样,凹凸不平蜿蜒在她小臂上。

谢承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起这些,想起那些奇异的感应与共感,有那么一瞬,他怀疑是受了她血的缘故,他从一开始会注意到她,再到后来会梦见她,和她共感,再到现在甚至会走神想她疤痕的模样。

他按下念头。

过了一会,他不咸不淡道:“无碍。并非次次都需要你。你可以回去。”

谢延玉道:“不了。”

她从他手里把叠好的鞋袜拿走,放了回去:“我还是留在兄长身边吧。”

谢承谨突然有些不悦。

好像有什么东西逐渐掌控不住,在崩塌失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谢延玉非要和他唱反调,他应该及时掌控住她,把她送回去。

但良久后,

他挪开视线,冷淡道:“随你。”

他说完这话,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就起身要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又停住,回头问她:“不是说还要出去?去哪。”

“……就随便走走。”

“眼睛看得见?”

谢延玉顿了顿。

明心符的玉符被她收在袖子里,她不太想让谢承谨知道这事。

于是她含糊道:“看不见也没事,就出去一下。”

“再去把另一只脚也崴了?”

谢延玉不知道他怎么又提起这事来了。

她安安静静不说话。

过了一会,她看见他用了点灵力。

那灵力隔空落在她手腕,牵引她。

随后听见他冷漠道:“走吧。我看着你。”

*

谢延玉没想到谢承谨会陪她一起出来。

但她也没推拒。

她甚至也不瞒他了,直接和他说要去当年那家当铺。

总归就是去当铺赎个东西,她知道这是和李珣的定亲信物,但谢承谨又不知道,在他眼里,她就是出来赎个玉佩而已。她身上钱不多,带着谢承谨,正好他有钱,不够的话,她可以找他要。

没多久。

他们来到那家当铺。

好多年过去,掌柜的已经换人了。

谢延玉对着新掌柜,形容了一下定亲玉佩的样子:“是一个墨色的玉佩,圆形的,当时给的价格很高。”

当年她把那玉佩当了,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玉佩竟这样值钱,换来的钱比她知道的最大的数字还要多,所以她把玉佩的样子记得很仔细,那玉佩上有朱雀纹,以至于很久之后,她看见朱雀纹的东西,下意识就觉得值钱,于是她钟爱朱雀纹。

但其实并不是朱雀纹值钱。

是那枚玉佩值钱,仅此而已。

她又和掌柜的补充了具体细节:“那玉佩上面有朱雀纹,大概半个手掌那么大。”

谢承谨站在她身后,

听她提起朱雀纹,他突然想起去怨宅前。

他叫下人带她出门采买东西,下人来汇报,说她买了好几个玉佩,还将纹样画下来呈给他看。

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恰好瞥了一眼,发觉那些纹样都是朱雀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记得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但她好像很喜欢朱雀纹。

他脑中突然蹦出这个念头。

而那一边,

掌柜的翻了翻记录,然后回来和谢延玉说:“这玉佩啊……”

他说:“这玉佩已经不在我们铺子里了,后来有人出高价把它买走了。”

*

另一边。

贺兰危给谢延玉发了讯息,但很久都没见她回复。

他翻了翻和她的传讯记录,已经有一阵子了,她没给他发过讯息,一打眼看过去,都是他给她发的消息,虽然他发的也并不多就是了,寥寥两三条。

但即便如此,他脸色还是不太好。

然而过了会,他又想起来,谢延玉眼睛看不见。

他把明心符的书给了她,让她自己学,但以她的修为,学完明心符也要花个十天半个月。

他并不想给她找理由,但这才多久,她没有符,看不见东西,更看不见消息,不回复他也很正常。

他脸色又缓和了一些。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又拿出一块灵玉,准备制一道明心符的玉符,

然而快做完时,他发现还缺了一样材料,于是他又下楼去买。

这地方虽然是城郊,但也有街市,只不过所有的店铺都集中在一处,他买完材料,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当铺里看见谢延玉和谢承谨的身影。

两人站得近,这样看去,总有些若有若无的亲昵。

谢延玉蒙着眼。

但贺兰危分明感应到她身上,有明心符的气息——

所以已经有人给她做出一道明心符了。

谁?谢承谨?

贺兰危心脏猛然下坠。

他应该不悦,但此时占上风的却是另一种感觉,近似于不安。

她身边突然多出其他人的位置,他越来越无法掌控她的步调。

她早不像上一世他印象里的那样,渴望攀附于他,而她连日来的那些敷衍好像在这一刻终于积攒起足够的重量,令他发觉,即便这一世她仍旧将喜爱他挂在嘴边,仿佛对他有所图,但他若不主动,她也仍旧在日渐冷淡——

她越来越不需要他。

他目光如晦,

直到把手中刚买的东西都捏碎,他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她不需要他,难道他还要上赶着被她需要吗?

他有些讥讽地笑了声,随后直接扔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回了客栈。

做了一半的明心符还摆在桌上,他抬手拿起来,容色淡淡看了半晌,准备把它也一起扔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

传讯符中灵力波动了一下。

他收到她的讯息:【刚才睡着了,现在才看见公子的消息。】

贺兰危顿了顿。

撒谎。她刚才分明和谢承谨一起在外面。

他没回复她。

但随后,他看见她又发来一条:【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她语气一如往常,将这谎撒得很自然。

贺兰危垂眼看着,心里窝火,终于抬起指尖,编辑讯息回复她。

换做以往,他应该会拆穿她,问她到底是才睡醒,还是和谢承谨出去了?是没看见消息,还是刚才谢承谨在她身边她不敢回复?他应该挑她的刺,问她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喜欢吗。他应该威胁她,让她向他证明她喜欢他。

但这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股不安感在作祟。

那条讯息删删改改,最终他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给她回过去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