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显得他像个 没名没分的局外人

谢承谨抱人的动作并不轻柔,

谢延玉被他卡着膝弯,箍着后脖,总感觉他抱着她和抱着个死物并无区别。

她眼睛睁不开,所以看不见, 只能靠着一些其他的感觉感知外界, 她感觉到他带她御气到了山坡上, 然后抱着她走了几步,但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她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步,

但还不等她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听见他出声和人打招呼。

他说:“贺兰兄。”

谢延玉的脸虚虚贴在谢承谨胸膛,

他说话时,她能感觉到他胸下细微震颤,听见他打招呼的话后, 她顿了下——

贺兰危到底为什么会过来?

*

贺兰危按照舆图上的位置,走到一处山坡前,

这里植被繁茂,所以视野并不好,

他走近了,才看见山坡上有人,再仔细看, 就看见——

谢承谨正横抱着谢延玉,

两人衣摆垂落交迭,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亲密,

兴许是天光太亮,这画面看着总是有些刺眼。

贺兰危脚步微停。

反倒是那一边,

谢承谨注意到他,然后先停下了脚步,朝着他打了招呼,然后问:“已经抓到怨鬼了?”

贺兰危慢条斯理应了声,

他在回应谢承谨的话,眼睛却根本没看谢承谨。

他微微垂目,视线落在谢延玉身上。

谢延玉这时候将脸埋在谢承谨胸前,

所以从贺兰危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乌黑的头发。

贺兰危的视线因此有些阴沉。

而那一边,

谢承谨注意到贺兰危的视线,

他顿了顿,然后卡在谢延玉脖颈处的手稍微用力,手背上青筋泛起,把她脑袋往怀里又按了下。

谢延玉感觉到他的动作,

她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这几天以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人这样按着了。

上一回是她跟着贺兰危回怨宅,被贺兰危抱在怀里按着后脑,躲谢承谨。

这一回则是被谢承谨按着后脑,躲贺兰危。

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了个人按着她。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把头埋进了谢承谨胸膛。

毕竟上次她是真的想躲谢承谨,这次也是真的想躲贺兰危——

她只要想到贺兰危阴晴不定的性子,就已经开始头痛了,这人最近疑神疑鬼,就连她去找他晚去了一会,他都要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挑她的刺,更何况现在呢。

谢延玉觉得头疼,不想面对他。

她觉得这种时候,装死会让她更轻松。

如果贺兰危要发疯,就让他对着谢承谨发吧。

谢延玉想到这,甚至又把脑袋往谢承谨怀里埋了埋。

她动作并不大,

但谢承谨抱着她,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动作,

他愣了一下,然后按着她后脑的力道放松了一些,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

也只看见她乌黑的发,

他又把视线挪开,看向贺兰危,然后问:“贺兰兄既已抓到怨鬼,想来可以回上清仙宫复命了。”

他声音冷冷淡淡:“来这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另一边。

看见谢承谨按着谢延玉的后脑,贺兰危的眼神变得更晦暗了,他在原地站了半晌,一直没出声,直到谢承谨问他来做什么,他喉头突然溢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话引燃了情绪,

他出声道:“我来找人。”

他说完就走近了些,

然后伸出手,要从谢承谨怀里把谢延玉抱过来:“人是我带来的,现在我过来,谢兄不必再替我管着她。”

这话一落,

原本表面上还算过得去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好像原本安静摆在某处的火药突然一下被点燃了引线,空气中瞬间都爆发出了一股子火药味。

谢承谨的脸色冷下来,

他没有出声,也抱着谢延玉没有松手。

贺兰危见状,倒好像也没恼。

他只是扯扯唇,笑了下:“我记得谢兄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他语气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尖刻,继续道:“就不要抱着我的人不撒手了,她怕生,同谢兄并不熟悉。”

说着,

他也不顾面子,直接抬手,颇有些强行要把谢延玉抱回来的意思。

贺兰危为人散漫,因为出身世家,所以耳濡目染将世家式的虚礼学得很好,不管心里如何蔑视这些礼法,但他的皮肉已经成了这样温和有礼的样子,寻常他更是懒于和旁人起冲突。

更何况,

谢家与贺兰家关系匪浅,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贺兰危这样的人,更不会让大家都难堪。

此时这样的行为放在他身上,已经是破天荒的反常。

但越是这样,谢承谨眼眸中的寒意越深。

延玉和贺兰危不清不楚的关系令他烦躁,贺兰危言语间和她的亲昵更让他恼怒,看见贺兰危要抢人,他隔空出招,拦住他的动作。

因为还抱着谢延玉,

两人虽过了两招,但到底没打起来,

又一招过去,谢承谨抱着谢延玉后退了一步,然后扣在谢延玉后脑的手往旁边挪了下,指腹按上了她的脸,摩挲了下。

随后他悄无声息地用了个破开易容术的咒术,直接把谢延玉脸上的易容术给解开了。

到了这时候,

他才稍稍把谢延玉的脸掰过来,让贺兰危看清她的小半张脸。

然后他对贺兰危道:“你认错了。”

他声音冷淡凛然,

好像刚才不曾做过破开她易容的小动作。

他行事直白,原本也并不喜弯弯绕绕,若换作是以前,他不仅不会破开她脸上的易容术,还会就这样直接把事情拆穿,贺兰危硬要起冲突,他也不屑于维持表面的平静。

但不知为何,

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样迂回的手段,反而让他更受用。

他破除了谢延玉的易容术,让贺兰危看清她的脸,然后平静道:“这是家妹,并非贺兰兄带来的那位姑娘,她突然出现在此,也穿一身白裙,只看背影确实容易混淆,想是因此让贺兰兄误会了。”

那一边,

贺兰危也看见谢延玉的脸。

谢承谨突然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兰危只能阴森森地看着谢承谨。

谢承谨则面无表情,道:“抱歉,不知会让贺兰兄误会。”

他语气漠然无波:“但我记得家妹曾说过,她与你,并不熟。”

这话一落。

贺兰危几乎要气笑了。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来怨宅前,谢承谨就说过同样的话了,说她亲口说的和他不熟,那时候他只是听听就过去了,但这时候再听见这话,他感觉自己额角青筋都突突跳起来了。

但谢承谨有个兄长的身份,一番话也是正义凛然,名正言顺,

话里话外亲疏立见,

倒显得贺兰危像个局外人,没名没份,名不正言不顺,无话可说。

人家是她兄长,他呢,他是什么?

他深呼吸,

捏着指骨,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表情变扭曲,

他阴沉沉地看着谢延玉,想要问一句“是吗?你是这样和谢承谨说的吗?”,

但看见她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但状态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恹恹的脆弱样,半晌,那些为难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算了。

他看着她,气笑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

谢延玉眼睛看不见,

她蜷在谢承谨怀里,耳朵竖起来听着动静,感觉这两人言语尖刻,中间好像还打起来了,但还好她在装死,所以这两人只是互相为难,剑拔弩张,但他们的冲突没有波及到她。

等这两人冲突结束后,

谢承谨把她带上了马车。

他们是乘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也会乘马车回去,因为来的时候带了一群仆从,所以等把仆从们都找齐后,他们就出发回谢府去了。

只不过,

因为贺兰危的马车坏了,所以回程的路上,他也和他们同乘一架马车。

好在马车很大,坐三个人绰绰有余,谢延玉感觉马车里的气氛很僵,所以也没敢发出动静,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路上,

听见谢承谨和贺兰危的交谈,

她才知道,贺兰危原本打算抓完怨鬼就回上清仙宫,但在怨宅的时候,上清仙宫的长老给他传过讯,说妖界的封印突然有异动,导致妖界入口的结界不太稳定。

上清仙宫的长老知道他此时身在天都,

而妖界本就临近天都城郊,于是长老们叫前去查看,并且加固封印。

所以贺兰危就先不走了,要再在谢家小住一阵子,等把封印加固好再回上清仙宫。

还好他不走。

谢延玉记得原剧情里,他抓完怨鬼后也又在谢家多呆了一阵子,但并不是因为妖界封印,

但不管怎么样,他只要不走就好,她想多走一些剧情线,他走了她反而难办。

而贺兰危要留在这里加固妖界的封印,谢承谨也无法拒绝,

不仅无法拒绝,还不得不和他一起加固封印,因为天都是谢家的辖域,若妖界有异动,天都是第一个遭殃的,眼下封印异动,谢家同样也责无旁贷。

妖界的封印也在天都城郊,

谢承谨与贺兰危商谈间,准备先让人把谢延玉送回谢家,

他们则先不回去,而是顺路去封印处看看情况。

*

他们交谈间,

谢延玉把手缩在袖子里,一边装死,一边偷偷把怨鬼内丹喂给了玉牌。

她能感觉到玉牌里的灵力流动了起来,这一回,天剑宗的人应该就能感应到玉牌的具体位置了,她那未婚夫李珣应该很快就要找过来了。

她原本还在发愁,

回到谢家后,倘若李珣来找她,肯定会经过层层通传,毕竟李珣身份贵重,也是一宗之主,这种事根本就瞒不过谢承谨。

到时候谢承谨肯定会问起这些事,他太敏锐,身上变数太多,谢延玉想尽可能瞒着他。

眼下听见他们要去看封印,

谢延玉想了想,觉得她也可以跟着去,

毕竟如果她先回了谢家,就算谢承谨不在,李珣若来了,下人们也会事无巨细禀报给他,还不如她跟着他们去看封印。

毕竟封印虽在天都城郊,

但很特殊,只有清晨时才能查看,眼下已经快中午了,若要看封印,最快也要等明天上午,要在外面过夜。

李珣找过来,说不定都不用一天,

她跟着过去,这段时间不在府中,这件事想要瞒着谢承谨,会容易很多。

她想到这,准备和他们提一嘴,说要跟着去,也因此她不打算再装死,

于是她佯装醒过来了,动了动身体,发出了一点动静,然后假装下意识睁开眼。

但眼下,

眼睛不能见光,

她只是想装得更真实些,动了动眼皮,没准备真的把眼睛睁开,

但眼睫刚颤动了下,还不等继续装,就感觉眼睛被一只手覆住。

这是手掌心布满错落疤痕,

是谢承谨的手,他冷淡道:“不想瞎就把眼睛闭好。”

那一边,

贺兰危看见谢承谨的动作,脸色沉了沉。

他看了半晌,然后突然笑了声,然后从芥子袋中拿了条白绸出来。

然后他手指微动,

控制着那根白绸落到谢延玉面前,抵开了谢承谨的手,

然后他用灵力,隔空把白绸系在了谢延玉眼睛上,蒙住了她的眼睛。

他慢条斯理对谢承谨道:“令妹眼睛见不了光,拿白绸盖住眼睛就是了,谢兄总不方便一直帮她捂着眼睛。”

*

与此同时。

一辆装潢奢靡的马车招摇过市,马车上绣着天剑宗的宗徽,四角则坠着上等灵玉,连拉车的马,蹄子都是用珍贵罕见的玄铁打的。

天剑宗十分富裕,

但历来很少有天剑宗的人会这样铺张,

也就是天剑宗的新任宗主李珣,奢靡无度,铺张浪费,才是这样的作派。

眼下,

马车正用符术开道,缩地千里,往天都疾驰而去。

马车上,

李珣正在擦拭鞭子上的血迹,

他剑术绝妙,旁人尊称他一声剑尊,但平日里,他更喜欢用鞭子,

鞭子抽起人来比较带劲,不像是剑,刺人一剑就能杀人,若用鞭子,能一鞭一鞭把人抽碎,让人在活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碎掉。

李珣刚才遇见几个魔族,

于是顺手就用鞭子把那几个魔族抽碎了,所以鞭子上滴滴答答都是血。

有个手下坐在他身边,

虽说已经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但看见血淋淋的鞭子,还是有点发怵,

于是他嘀咕着没话找话:“说来也巧,那玉牌也在天都,您找的那位姑娘也在天都呢。”

这话一落,

李珣擦鞭子的动作顿了顿。

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右手的无名指是一根由金子打造的义指,半晌,他轻飘飘笑了声:“是挺巧。不顺便把她一起找到,都对不起这桩巧合。”

手下摸不清他心思,

总觉得他语气有些阴森,但看起来又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好像有些期待,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找话聊:“那……您还认得出她吗?”

李珣想到她的眼睛。

他和她认识得太早,那时候她面黄肌瘦,头发都因为长期挨饿而显得枯黄,现在好几年过去了,她的面目在他脑中都有些模糊了,他也不能保证她还和以前长得一样。

但她那双眼睛很特别,

是漂亮的柳叶眼,有些下三白,有些恹恹,

而她看着人的时候,眼神是满腹算计的,即便伪装得很好,骨子里的阴暗尖刻也时常从这双眼里透出来,

她这双眼睛很好认。

李珣想着她眼睛的样子,

半晌,扔了鞭子,嗤了声:“认得出。”

她那双眼睛,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