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她打了一耳光 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没料到谢承谨会主动叫住他, 贺兰危有些意外,但依旧停下脚步,笑意温和地打招呼:“谢兄。”

他漫声问:“怎么突然叫住我?”

谢承谨视线在贺兰危脸上停了片刻,随后又挪回他怀中女人身上:“不知贺兰兄带回来的这位是?”

谢承谨说话时声线平直, 听不出情绪, 冷冰冰的, 和平时别无二致,

但贺兰危却感觉到他不太对劲。

他注意到谢承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谢延玉身上,心里那种怪异感更甚,于是他抱着谢延玉的臂膀收紧了些, 将她圈得更紧, 有种宣示主权的味道。

随后他才笑着开口, 不答反问:“今天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我记得你从来不管闲事。”

谢承谨不咸不淡:“你我来怨宅是有任务在身,那怨鬼狡猾多变,还是谨慎些为好。此行带来随侍的都是信得过的下人, 但这位姑娘来路不明。”

贺兰危轻飘飘笑道:“无碍,我与她相熟, 她并非来路不明。”

这话一落,

谢承谨突然想起来前些天的夜里, 贺兰危说过类似的话——

说他与谢延玉常待在一处,说这话时语气熟稔亲昵。

谢承谨几乎是立刻就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恼意,视线落在贺兰危怀中女人的后脖颈, 看着那抹晃眼的苍白, 终于忍无可忍,没再刻意克制这股情绪。

他搁下笔,起身走到了贺兰危面前:“并非来路不明?”

口吻平淡,压迫感却极强, 好像是要刨根问底了,甚至他的视线仍旧落在谢延玉身上,

这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作派,

贺兰危看着他,心里有些烦躁,心底里生出恶毒的念头,有一瞬想直接挖掉谢承谨的眼睛,让他别再盯着谢延玉看,然而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克制住,到底同是世家出身,两家关系匪浅,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他的笑意却淡了下来:“谢兄不信?”

谢承谨是公事公办的冰冷姿态:“事关重大,怨鬼也未尝不能化作女子,总要看一眼。”

他说着,手上蓄起灵力,直接要隔空把谢延玉的脸给掰过来。

也就是这时,

贺兰危直接挡下了这道灵力。

他此时正横抱着谢延玉,一只手托在她的脖颈间,按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托在她膝弯,行动不太方便,因此无法出招抵挡谢承谨的招式,只是按着她后脑的那只手略略抬起来挡了下,生生让谢承谨的灵力落在了他手背上。

手背因此被划出一道血痕,他却面不改色,轻慢出声:“谢兄见谅,不能看。”

谢承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贺兰危则又将手掌按在谢延玉的后脑。

伤口处的血液缓缓淌下来,打湿谢延玉乌黑的发和脖颈处苍白的皮肤,温温热热的,像是某种温热的软体动物顺着脖颈缓慢爬过,有点痒,以至于谢延玉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下。

贺兰危垂眼看她一眼,手掌往下移,擦掉了她脖颈上的血痕,

感觉到她身体因为痒而抖得更厉害了,

他才弯了弯唇,抬眼再看向谢承谨:“她害羞,不喜欢陌生人看她的脸,若你看了,她回去要同我闹脾气。不过谢兄放心,我与她关系亲密,很熟悉她的气息,能确定她并非怨鬼所化。”

要多亲密才能熟悉彼此的气息?

谢承谨目光愈发冰冷,心底里的怀疑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这怀疑裹挟着一股怒气,但不等他这股情绪继续发酵,就看见贺兰危侧了侧脸。

贺兰危一侧过脸,就能看见他下颌角处有些淤红,看起来隐隐约约像个手指印,脸上能留下这样的指印,意味着他刚才被人扇过巴掌。不过他的脸不肿,这巴掌印消了大半,只留下了这一点指痕,所以不太明显,只有他侧过脸的时候才能看见。

谢承谨没料到他突然给他看巴掌印,一时间是有些怔愣,

他顿了顿,并未出声,只是冷冷看着贺兰危,无声地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贺兰危则慢条斯理笑了下:“她刚才打的。怪我不带她过来——”

他顿了顿,补完这句话:“她离不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谢承谨从他语气里听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炫耀。

他觉得有些怪异,但并未在意,倒是此刻心里的怀疑略微平息下来——

谢延玉虽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乖顺,但胆子也还没大到敢扇贺兰危耳光的程度。

更何况他早上才派人把谢延玉送走,其实按理说,她也不应该出现在这,贺兰危刚才出去那一趟,应该不会是去找她的。

谢承谨眼睫动了动,面上没什么波澜,仍旧是平日里又静又冷的模样,但注意力终于从谢延玉身上挪开。

他对贺兰危稍一拱手:“抱歉,是我多心。”

“无碍,”贺兰危看着他,漫不经心应了声,就算把这事揭过去了,但态度显得有些轻慢。

他心中也确实有种古怪的轻慢感——

他露出脸上的巴掌印,确实是为了打消谢承谨的怀疑,

但看见谢承谨的疑虑就这样平息了,他又生出一种自己高谢承谨一等的感觉,

谢承谨自诩是谢延玉的兄长,但也不够了解她,如果足够了解她,就应该知道她的胆子就是这么大,敢扇他耳光。就是因为不够了解她,所以看见这巴掌印就打消了怀疑。

被扇那几耳光的时候,贺兰危怒火中烧,

但这时候,

他又有一种隐秘的得意,

只有他了解谢延玉,看过她温顺皮囊下的真面目,相比起来,谢承谨作为继兄,和她并不亲近,有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又如何呢?

他看着谢承谨的眼睛,又慢条斯理露出个温和的笑意,

然后在谢承谨眼皮子底下把谢延玉抱得更紧了些,才问:“谢兄还有事吗?若无事,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这一回,

谢承谨从贺兰危的眼底看出了一点微妙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同他刚才语气里若有若无的炫耀一样,谢承谨有些不理解,贺兰危这样的人被扇了耳光怎么还不生气,眉眼间的懒散餍足藏都藏不住,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兴许这是贺兰危与这姑娘之间的乐趣,

谢承谨对此并不了解,也没心思了解,他不喜欢多管闲事,既然知道贺兰危怀里抱着的不是谢延玉,他就无意再去揣摩贺兰危的古怪,于是垂下眼睛,平淡道:“无事了,贺兰兄请便。”

他没再拦着贺兰危,坐回亭台间,提起笔继续画舆图,

贺兰危抱着那姑娘离开,他也未曾侧目再看一眼,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之前对他贺兰危的警惕,

无非是源于谢延玉和贺兰危之间那种好似斩也斩不断的关系,

他不想让他们之间有什么发展,现在贺兰危如此作态,那种警惕与危机感直接落了地。

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给了谢延玉荣华富贵,但她还是易容跟过来,就当她是真的对贺兰危用心——

她还是有些骨气的,倘若知道贺兰危和旁的女子这样亲密,甚至连脸都伸给那姑娘打,她还会死死缠着不放吗?

*

谢延玉被贺兰危抱回了住处,

说是抱也不太贴切,贺兰危的胳膊卡着她的腰,谢延玉一度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她挣扎了几下,结果贺兰危把她的腰卡得更紧。

直到到了院子里,他才一言不发地把她放下来,

然后他打开院子角落的一间房间,对她说:“你住这里。”

这是院子里最偏的一间偏屋。

谢延玉扫了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贺兰危似乎也没有要和她多说的意思,见她安安静静的,于是对她微微颔首,随后就转身要走了,好像对她丝毫不在意,就好像刚才箍着她腰差点把她骨头按碎的人不是他。

然而刚走出去两步,

就感觉到谢延玉追上来,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脚步微顿,回过头,淡声问:“怎么了?”

谢延玉说:“公子,我能不能换一间屋子?”

“觉得这间屋子环境不好?”

“不是。”

“那为何要换?”

谢延玉对居住环境没有什么要求,她从前条件不好,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闹鬼的宅子、会漏雨的破庙,她久而久之都习惯了,更何况这偏屋的环境不错,她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是这偏屋虽环境不差,但他们所住的客苑非常大,这屋子和贺兰危的寝房离得很远。

她这一趟跟来是要走剧情的,当然和贺兰危离得越近越好。

她想到这,温声回答:“这间屋子离您太远了,所以想换一间离您近一些的,好侍奉您。”

这话是实话,所以听起来很真诚。

贺兰危看着她,找不出她撒谎的迹象,原本稍显冷淡的态度软化了些,

然而紧接着,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他直接将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谢延玉抓了个空,抬起眼,就看见他刚刚才变得温和散漫的神态,再一次冷下来。

她顿了下,不知道他怎么忽冷忽热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下一秒,

就又听见贺兰危说:“但我不想和你住得太近。”

谢延玉一时间没话说了。

贺兰危见她不说话,于是轻轻掸了掸袖口,再一次转身离开。

这一回谢延玉没再追上去拉住他。

她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试图揣摩他的想法,

然而还没揣摩出个所以然,就看见贺兰危脚步又停住了。

他没回头,淡声留了句:“你说你喜欢我,想侍奉我,你若真心,距离远近应该不是问题。”

他不信她的话,所以偏要试探她,搓磨她,考验她。

他也想不出她没名没分的,亲近他有什么好处,但她的喜欢若是装的,总有装不下去的一天。他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个机会,若她能证明她那点喜欢是真的,亲近他并非别有目的,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准许她亲近。

但若的确是假的,

他真的会割了她的舌头,砍断她的手脚,把她锁起来,让她后悔她为什么敢大着胆子来骗他。

*

谢延玉看着他走远,心里仍旧在琢磨他的话。

她不太喜欢分析别人的想法,尤其是贺兰危最近也不太正常,她虽知道他对她有些不平衡,但一时间也很难精准揣度出他的意图。

他到底是不想离她太近,

还是想让她一而再再而三主动贴上去,证明她想侍奉他?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他或许是在等她贴上去证明,

但他实在反复无常,她担心自己会错意,思虑半天,她回到房间,从袖子里拿出了天剑宗的玉牌——

这一趟她不想白来,

所以她这几天会继续试着亲近贺兰危,推一推和他的剧情线。

但她现在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如果这几天下来他实在不愿意让她亲近,短期内剧情推进不了的话……

那她就暂时把他这条剧情线搁置一下,去推她未婚夫的那条线。

现在天剑宗的玉牌已经拿到,

只需要滴一点血在玉牌上,把玉牌里的灵力唤醒,天剑宗的人应该就能感应到这玉牌的位置。

天剑宗的人若找过来,她应当不日就能和她那位宗主未婚夫见面了。

她想了想,觉得应该做两手准备。

于是她将指尖划破,滴了滴血在天剑宗的玉牌上。

紧接着,

那玉牌吸收了她的血,缓缓亮了起来。

*

与此同时,

天剑宗,地牢。

天剑宗的地牢里镇压着无数妖魔,都是曾为祸人间的邪祟,因此这里各种各样的邪气与煞气混合,阴森可怖,并且这些妖魔们时常试着冲破地牢里的封印,煞气四处冲撞,以至于这里嘈杂又危险。

然而此刻,这里却意外的安静。

牢房里的妖魔们都战战兢兢缩起来,畏惧地看着外面的走廊。

地牢里没有光源,本该十分昏暗,然而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夜明珠和灯烛,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所以他们能看见外面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刑具、满地血迹和残肢、以及站在这满地血污之间的男人。

男人穿着红衣,颜色张扬,

他长得也很好看,是一种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的漂亮,高眉深目,眼珠是偏深的金褐色,面目秾丽到令人不敢直视,

而此时,他手里提着鞭子,正轻轻擦拭鞭子上的血迹,右手抬起来,能看见他右手的无名指是一根金子做的义指,这颜色很鲜艳,但落在他手上,却不显得艳俗土气,反倒很衬他通身的气质,给他原本就极为张扬的美貌增色几分,更显得昳丽无双。

因为这义指的指节上有机关,所以用灵力驱动着也可以正常弯曲,看起来是冷冰冰的、非人的金属感,但功能上和真的手指无异。

这人是天剑宗的新任宗主,李珣,

他缺了一根手指,行事奢靡无度、残暴张扬,不像个正派,反倒比魔还像魔。

寻常没事的时候他就会来地牢看看,发明一些残忍的私刑,变着法地折磨地牢中的妖魔,方才就在走廊中间,他用鞭子一鞭一鞭抽死了一只魔,把那魔族的肢体都抽碎了。

妖魔们都很畏惧他,

眼看着他抽碎了一只魔,就怕他还不走,还没尽兴,还要继续上刑。

于是妖魔们大气不敢喘,都偷偷看着他,祈祷他别过来。

也许是祈祷起效,

这时候,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天剑宗弟子。

那弟子走到李珣面前,支支吾吾、战战兢兢道:“宗主……”

李珣停止了擦拭鞭子的动作。

他看向弟子:“怎么了?找到她踪迹了?”

李珣问的是一位女子的踪迹。

他这些年一直在寻一位姑娘,那姑娘特征不太明晰,宗中的人只知道她柳叶眼,有点点下三白,五官清秀称不上太漂亮,找她和大海捞针一样。

众人不知道李珣为什么要找她,

也不知道李珣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对她是爱还是恨,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李珣心中的地位相当特殊——

因为李珣每次进地牢的时候都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搅,除非是有人来通报和那姑娘有关的消息。

但李珣每回在地牢中也都是对妖魔们上刑,

他性格暴戾,手段残忍,平日里也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他,

然而眼下的确有更重要的事。

那弟子硬着头皮回答:“回宗主,还没找到她……”

眼看着李珣变了脸色,

那弟子吓得直接跪下了,又迅速开口道:“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禀报,就在刚才——”

弟子顿了顿:“就在刚才……宗中之前遗失的玉牌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