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在这一瞬间,马腾的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从洛阳的皇帝真有神助,早早察觉到了他们的行动,提前于凉州发起伏击,到凉州境内的羌人不甘于马腾韩遂称霸,趁机作乱,再到韩遂不愿与他这个“后起之秀”地位并列,于行军当中暗下杀手。

但在最后,又定格在了第一个猜测上。

“镇定!”马腾勒住了战马,回头传令,“速速报知,敌军有多少人,是何方兵马!”

以及,有多大的本事。

在马腾发出号令的同时,马超更是一点也不耽搁,领着一队精锐便已杀奔而回,直冲着那两军交手最为混乱的地方而去。

凉州土地上,械斗、战乱,是最常见的东西。

判断出敌军的人数,判断敌我双方的优劣势,也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马超来势如飞,不曾减缓策马疾驰的速度,却已在这一个照面间,目光如电扫过了全场,看出了敌军的数目。

十,百……

“速报我父亲,敌军不足千人!”

他话音未落,人已随同胯下骏马一并,直取敌军而去。

随同马超赶上前来的士卒为之一惊,“什么?”

只有千人?

可从敌军所表现出的破坏力,却远不止如此啊!

这怎么会是只有千人的兵马所能表现出的战斗力。

打眼望去——

这一行突如其来的敌军,光只骑兵便有三四百人之多。

三四百匹战马,放在盛产战马的凉州,也是一笔不菲的战马资源。

而当那为首的骑兵将领先声夺人,一戟枭首的刹那,后方的步兵被掩盖在了雷动的呐喊与泼天的烟尘当中,只见得刀起刀落,血光四溅,却不见这其中到底能瞧见多少人。

仿佛在后方,还有着数千压阵之人,才让他们有着这样的底气,向马腾大军发难。

更麻烦的还是马腾这边的应对。

那一支首领被杀的队伍,出于求生的本能,便要向着一旁的部落求援。

偏偏先前争夺地盘的矛盾,让他们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表现出的根本不是配合,不是合兵一处的还击,而是向后退去,为逃难而来的败兵让出了一小段空当。

无论是那慢一步的还击,还是因退让而塌陷的阵型,在张辽眼中,都像是用最直白方式,将破绽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于是下一刻,在那一行八百人的精锐当中,便已亮起了一面令旗。

“杀!”

出兵仓促,张辽来不及对这些不属于他的士卒做出多么严苛的训练,但幸好,昔日追随傅将军的经历,让他们不难经由一番简单的训练,做到听从令旗的指挥行动。

当人数够少的时候,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令行禁止。

正如此刻,令旗所指,已先声夺人的一众兵马灵活地掉头,向着那破绽最为分明的方向,落下了一记重锤。

一众溃逃的羌人还未从失去首领的惊骇中缓过神来,就已瞧见,敌军之中的五六十人,就如那箭矢最为锋利的尖头,贯入了他们的“援军”当中。

而这气势的此消彼长当中,有一道衣着体面的身影,正在士卒的掩护之下后撤。

可他终究没能比那支长戟的速度更快。

张辽抢先而至,挥兵扫来。

只见得一颗披着头发的脑袋在血光中飞向了天空,也惊起了又一阵混乱的惨叫。

失去了头颅的羌人首领像是仍有惯性的影响,被战马驮着,向前奔出了一段。

但也仅仅是很短的一段而已,就已变成了一团失去脑袋控制的血肉,砸向了地面。

并没有一声专门为了得手而响起的欢呼声。

谁让三百骑兵势如破竹,践踏着血肉而动,在这短兵相接的刹那,杀死的又何止是那领头之人而已。

也更让阵前的人无法察觉,敌军的人数其实并不太多,完全是因为越杀越勇的气势,才仿佛有着十倍之数。

“快逃!”

“啊——”

“马将军在何处?”

光靠着他们,哪里是敌军的对手啊!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便不受控制地迅速壮大,在一众或死或伤的场面中发酵。

明明时间也未过去多久,但对于像是下一刻就要丢掉性命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也让马腾的迟迟不至,让人倍感恐惧。

一时之间,本就无法抱团在一处的两方羌人部落,更是彻底成了四散而去,亡命奔逃的败寇,唯恐自己比同伴跑得慢了一步,就要被后方凶悍的铁骑追击上来。

虽说凉州将领多是悍勇,但这些一度被段熲、皇甫嵩等将领杀破了胆、托庇于马腾麾下的羌人,在这被人抢先一步的迎头痛击中,又怎能当得起悍勇二字!

甚至求生的本能,还让他们不仅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还拖拽着后方的“尾巴”,向着大军的前方奔逃而去。

马超勃然大怒,一声震喝出口:“尔敢!”

他人还在十数丈外,张辽等人的胜势就已变得愈发明显,就如同狮子虎豹驱赶猎物一般,让猎物以为还有逃生的机会,往家的方向奔逃。

可这样的奔逃显然不仅没有多大的作用,还拖拽着同伴下水。

意图回头迎击的兵马,被这逆流而上的浪潮所拦阻。

意图整顿阵型稳守的,也被亡命之人冲散开来,像是为后方追击的张辽,让开了一条路。

若不是担心军中哗变,马超简直想要一枪把一名逃亡的士卒捅个对穿,以遏制住这失控的阵仗。

但在此刻,最适合他做的,显然还是另外的一个选择。

张辽眼神一抬,就见,那声暴喝响起的刹那,一名狮盔银铠的小将已是手持银枪,宛如流星赶月一般,率领精锐冲杀而来,意图扑灭张辽的嚣张气焰。

就连张辽在见到这年轻小将表现的第一眼,也免不了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可马超在这仓促之间,本是为了探查敌情折返,并非率领前军都绕至此地,要遏制张辽的奇兵突进谈何容易!

若要比一比勇冠三军的气势,张辽长于边地,也绝不会输给马超!

“小将军!”

马超势若猛虎,疾扑拦路,让溃逃之中的马腾部从,都纷纷面露喜色,仿佛忽然就从上天入地无门的地方逃遁离开,也终于得到了救赎。

他那一杆银枪,也极其灵活地甩起、招架、猛砸向了张辽。

枪杆带风,呼啸如雷。

当枪戟相交的刹那,因出招之人力大无比,两件兵器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铿锵激鸣。

可那些迫切希望看到马超阵斩敌将,扭转败局的人,刚刚展露出来须臾的惊喜之色,已是凝结在了脸上。

只因在这一瞬间,张辽手中的兵器非但没有被打砸弯折的迹象,反而以依然凌厉的姿态捅向了马超的咽喉。

马超双手一震,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如何。

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手中的长枪有一阵艰涩的颤抖,仿佛敌方胜过他的,不仅仅是挥动兵器的力量,也是武器的质量。

张辽自是不会告诉他,他手中的兵器乃是陛下在河东举兵时,用锻造新法而成,经由渡河抵达洛阳的连番作战,已不再有新兵器的不称手之感。

马超手中的长枪固然厉害,又何敢于陛下的神兵利器相比!

更何况——

“杀!杀了这个拦路的崽子!”

“杀杀杀!”

在马超一击未能得手,反而被张辽逼退的瞬间,在张辽身后跟着的兵马中,又响起了一阵欢呼。哪怕张辽没能如同先前一般,一击之下斩断马超的头颅,依然让他活蹦乱跳地在眼前,这一路的气势,已是又向上攀升了一截。

“……不好!”一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让马超本能地一把拉紧了缰绳,在马背上后仰而倒,便见一支泛着冷光的长戟几乎是贴着他的脸扫了过去。

马超遽然咬紧了牙关。

以八百人打出这样山崩地裂的架势,竟是非但没有让张辽得意忘形,反而让他手中的兵器握得依然稳健,更是在马超震退的惊愕中,灵活地抽身而出,又一记扫来。

但马超的反应速度够快,张辽也毫不逊色。

随同马超赶来的亲卫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支辛辣的长戟,在未能得手的刹那,便已转向、突刺,贯入了他的喉咙,将人顺着鲜血腾空的方向抛飞了出去。

张辽正值手热,一戟折返,撞在了马超招架在前的枪上,压得他没能旋即起身。

也就是这眨眼间的空当,一声高呼炸响在了马超的上方:“敌军小将已死——”

马超怒极,用脚都能想到,张辽的这句话是何用意,趁着战马斜向疾驰,挣脱出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说谁死了!”

“当然是你!”张辽乘胜追击,毫不给马超以反击的机会。

马超的声音绝不算小,可偏偏在此刻,随同张辽行动的一众士卒愈发凶悍地向前挥刀,让马超和其亲卫,像是已深陷一团难以走脱的泥淖当中,也让那些以为可以停止遁逃的人,又一次在高压下被迫迈开了脚步。

喊杀声压过了求救声,张辽等人的呐喊,也压过了马超的那句澄清。

哪怕马腾已为了看清后方的情况,临时搭建了巢车,登上了瞭望台向后方望去,也很难在那越来越乱的场面里,判断出马超的领兵回援到底有没有起到效果,他这一方的人数优势,又能不能变成拦截敌军的铁壁。

“……前面,前面在喊什么?”马腾匆匆赶下巢车,决定不管情况如何,先领一队稳重的兵马压上前去时,就听到了因张辽的一声而传开的“谣言”。

马腾脚步一晃,险些在当场就因这个消息而昏厥过去。

可他又忽然想到,若是马超真出了意外,此刻军中的动乱还要犹有过之才对,便又强行逼迫着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不对……不对!情况还没坏到这个地步。”

他一把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用着老到的经验判断着,军中持续波及前军的混乱,与其说是因为马超也出了事,还不如说,是因恐惧已在军中如同滚雪球一般壮大,也变成了滚滚碾来的战车。

“快!骑兵被甲,随我杀敌立功!”马腾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高喊。

他的这个表现,对于同样听到“马超死讯”的部将来说,简直是一记最为有利的辟谣。

不管后方是如何动乱,这一行约有两千人的精锐都在此时响应着马腾的行动,掉头向着张辽杀来。

骑兵与步兵整齐的行动,很快就变成了轰轰烈烈的脚步声,有短暂的一瞬,直接盖过了军中从中部发起的溃逃混乱。

原本挡在马腾和张辽之间的兵马,也在得到了马腾指挥的刹那,向着两边退开,唯恐影响了将领的除贼杀敌要事。

这一让,也就理所当然地让马腾看到,有一道身影虽然比起先前从他面前离开时狼狈,还在脸上添了一道血痕,但此刻挥动长枪逼退敌军的动作,依然是手脚健全的灵活。

哪里有什么死于敌军之手的样子!

“孟起——”

“父亲,我无事!”

马腾心中一松,抬手下令:“击鼓进军,拦住他们!”

马超出兵太快,来不及带上多少助力,但现在不同了,前军已整顿完毕,包围了上来人数远多于敌军,就算士气还相差了一些,胜算也依然在他这一方。

但几乎就是在马腾身边的一支强军高呼着杀向张辽,决意终结对方这肆意的杀戮之时,一声清越的号角忽然响起在了远处,却不是指挥着张辽撤兵,而是充当着一个信号。

马超循声望去,在听到那响应号角而来的声音,看到那一众人等的身影时,顿时眼皮一跳。“父亲当心!”

这句提醒显然极有必要。

只因在这一刻,忽然杀奔而出了一路人马。他们的人数不多,却比起随同张辽行动的那些精锐还要健硕不少。他们也不是来支援张辽,防止他在马腾的援军面前输阵的,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马腾而来。

正在马腾身边的兵力削减了六成之时!

“拦住他们!”

“……”

一声铿然巨响,接连的金戈砰砰之声,是马超意欲回援的当下,有一杆长戟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而那路横空杀出的骑兵,此前未曾牵涉在战局当中,现在却是目标不改地直冲马腾而去。

为首的傅干暂时换下了孝衣,甲胄在身,在人群中不似张辽初见他时醒目显眼,但他此刻的行动,却又让他毋庸置疑地变成了众人视觉的中心。

他骑于马上,疾驰间不曾减弱速度,手中的刀却已在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张劲弓。奔马呼啸,他也精准无误地搭箭在弦,马腾仓促后撤,意图接过部将递来的盾牌刹那,他一手在紧绷的拉拽中松了开来。

箭,离弦而出!

马腾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是完全凭借着本能翻下了马背,只为了避开着来势汹汹的一箭。

但在此刻,弯弓搭箭的,又何止是傅干一人!

张辽充当着此行破阵的主力,让傅干与他另外选出的五十骑在旁养精蓄锐,直到此刻才趁势杀出。

这一队骑兵踩踏过的,是因先前交锋而混乱的战场。

足以让他们在策马向前的同时,只需用双腿把持住方向,控制住骑乘的姿势,双手则如傅干一般,操持着弓箭,向着马腾的援兵迎头而来。

马腾需要担心射箭不分敌我,傅干这一行的羿射方向,却决定了他绝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刚刚跳下马来避祸的马腾,仅仅来得及撑起半边的防守,便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箭矢贯穿了肩头。

“唔……”他死咬着牙关,不敢在此刻发出一声惊呼惨叫,让本就低迷的士气继续跌落。但他毕竟身在军中,身边又不止有他一人。在他中箭的刹那,周遭难以避免地发出一阵骚乱。

也让刚刚向张辽等人包抄上来的队伍,出现了一道鲜明的豁口。

马超险些心神大乱,就要失声惊呼。

可在此刻,一个失态的声音先一步传入了他的耳中,却不是由他的同伴发出的,而是那敌军将领。

“小将军当心!”

张辽眼角的余光,留意到了傅干等人的得手,还未来得及向他们发起祝贺,就看到了令他大惊失色的一幕。

随同傅干行事的那五十骑,本该全将箭矢高抛射出,不论能否命中,砸入敌军之中也是绝不容小觑的打击。

但就是在此时,有两人的动作与其他人都不同!

他们弯弓搭箭的目标,赫然不是马腾这些对手,而是此刻正欲换弓为刀杀向马腾的傅干!

甚至没等张辽的“当心”二字彻底出口,两支箭矢都已破空而出,直指傅干的后心。

傅干此刻全部的注意,都已集中在了前方的马腾身上,何曾想过,这些因他已故父亲的名号聚集来的人里,竟还有要加害于他的人。

这两支箭矢带起的风声,在战场的喧嚣当中,也显得过于单薄了一些。

傅干根本不曾留意到这两人的举动,只是因为张辽的那句“小将军”呼声下意识地回头,异常凑巧地避开了其中一支箭矢,却随即一声闷哼,一把抓住了没入身侧的羽箭。

他艰难地继续转头,就见随同他行动的其余士卒,已是旋即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向着动手的叛徒砍杀而去,抢在对方来得及逃向马腾之前,将人劈下了马来。

但此刻的傅干已是感觉到,握住箭矢的手被渗透而出的鲜血浸湿,牵扯着颠簸策马中,呼吸都开始发疼,让他险些一个失误松开了缰绳,直接从马背上翻下去。

他完全可以猜得到,要不是张辽出声及时,这两支箭矢将会如何穿入他的后心,直击要害。

幸好……

“我无事!”眼见张辽匆匆撤回了对马超的压制,向着他这边赶来,傅干连忙脱口而出,唯恐张辽因他负伤,就浪费了这大好的局面。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会因为他中的这一箭有什么改变。

他没事!士气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哪怕张辽和他这边的人数远远少于敌军,在已经从敌军“木桶”上凿开一个口子的时候,里面的水就只会源源不断地向外流出。

何况,马腾也已经中了一箭,用他的这一箭来换,很划算!

那么张辽又怎能因他这边的小小意外,就放弃了此刻正该乘胜追击的局势!

但傅干看到的,却不是张辽重新掉头回去,而是依然迅疾地扫开拦路的敌人,直抵他的面前。

傅干又气又急:“我不是说……”

“撤兵!”张辽脸色冷厉,吐出了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周遭的混乱,和他此刻的伤势,一点也不影响傅干神志清醒地听到了这个决定,也险些让他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不知张辽是不是疯了,才会在众人杀红了眼杀上了头,正要继续搏杀之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他又没受到致命的伤,退兵干什么!

可没等傅干开口质疑,张辽的下一句话,已传入了他的耳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人对你射箭?我们的出兵计划不再保密了!”

傅干面色一震,身侧中箭的刺痛,或许并未让他的意识模糊,反而让他的头脑在疼痛中清醒,也在突然之间,明白了张辽这话的意思。

是,张辽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以为自己找来的,都是念及旧情,会为他效力的忠心之人,没想到会有人趁着他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从后方射来一箭!这不仅意味着他的选人出现了问题,也意味着,他奇袭马腾大军的计划,已被告知给了心怀叵测的人。

虽然不知道为何,马腾马超等人没对此做出提防,让张辽凭借着八百人打出了远超他想象的战果,但一定——

一定还有危险蛰伏在黑暗之中。

张辽杀得戟上满是鲜血,面上也有血污,可一双眼睛仍旧亮得出奇,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做出了一个冷静的评判。

傅干死死地按压着伤口,像是因眼前这双眼睛里的神采,也猛地冷静了下来,下达了同样的命令:“撤兵!”

撤兵!立刻走!这是一条若不明其中道理,就算是傅干也要为之疑惑的命令。

对于马腾的军中众人来说,也就更是如此。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上一刻,他们还被敌军杀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就连马腾都因戍防不测,而挨了一箭,下一刻,这些敌军就已响应着撤兵的信号飞快地退走。

疑心其中有诈,就连非要从张辽这里找回场子的马超都没有直接追击上去,而是在这终于摆脱了张辽压制的当口,匆忙赶到了马腾的面前。

“父亲!”

马腾惨白着一张脸,摆手答道:“我……我无事!”

他肩头的箭不敢随意取出,此刻尤其鲜明地扎在那里。好在这箭上无毒,只是伤到了他,却还取不了他的性命。他体格健壮,待得拔箭之后休养上半月,便能康复了。

一见马超到了他的面前,他连忙一把抓住了对方,“切莫追击!难保不是诱敌之策。”

可在话刚出口的刹那,他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再度一变:“不对!他们伏击,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正是占尽上风的时候,为何要用诱敌之法?反而将优势让了出来?”

这退兵之中,应当另有蹊跷。

马超连忙应道:“我立刻带人前去探查!”

但还没等他动手起行,远处就忽然响起了另外的一阵隆隆马蹄声,光听着大地的震颤与那风中送来的声响都知道,那绝不会是一支人数太少的兵马。

刚因敌军退去而恢复平静的马腾大军中,顿时又响起了一阵喧闹。

甚至有险死还生的,就差没在那动静传来的第一时间,就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

可很快,远处有数匹快马带来了一个喜讯。

向着此地而来的大军,不是马腾马超的敌人,而是他们的援军。

统领这一路赶来驰援大军的,正是先前与他们分开走的阎行。

只是这对于马腾等人来说叫做喜讯,对于阎行来说,可能就未必了。望着眼前的一地狼藉,却不见敌军踪影,阎行缓缓放慢了马速,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

他以为赶到此地的时候,要么就是马腾等人压着傅干的人痛打,要么就是两方缠斗,由他这“援军”来送人情,杀贼立功。

却不料他看到的,竟是已经结束的战场。

“他们人呢?”见马超迎面而来,阎行厉声问道。“我收到了线人来报,连忙转换了行军的方向,前来驰援,为何不见那八百敌军?”

马超盯着阎行的脸,明明先前还被张辽痛击,打碎了一半的自信,现在却不知为何,略有讥诮地弯起了嘴角:“他们啊……你那里可能也有他们的内应,让他们在你来前,撤兵离开了。不过说不定,等你现在追上去,还能抓到人?”

阎行深吸了一口气,读懂了马超话中的潜台词:“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算计你们的意思。”

都还没入并州境内呢,他为何要对马腾马超不利!不过是没想到那八百人真能造成这么一边倒的杀伤,加上事发仓促,这才来不及告知。

他转头向军中吩咐:“去追,看看还能否追上!”

但虽说是把人派出去了,望着此刻已然尘埃落定的局面,阎行也知道,要在对方果断撤离后抓住人,应当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

凉州大地荒芜广袤,虽说没有多少让人戍防御敌的城镇,却也没有追击的条件。

早在离开战场后的第一时间,张辽便已让军中的步兵化整为零,向四处散去,自己则带着骑兵,护送傅干迅速撤离。

为防傅干的住所被人包围,张辽迅速做出了决断,带着傅干直接退出了凉州,转道并州而去。

他倒是想继续扩大优势战局,趁着马腾军中被他打得闻风丧胆,再向他们捅出一刀,若能杀了马腾这位主将,凉州的出兵必定还要往后拖延。马腾与韩遂两部之间的争斗也势必会重新展开,留给陛下更多的应变时间。

但正如斥候带回的消息所说,韩遂的爱将阎行已与马腾等人彻底会合在了一起,暂不打算继续分开出战,那么他要故技重施,难度何止是先前的数倍。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收手。

反正,当他即将进入并州时,就遇上了于夫罗那一众假作匈奴逃兵的队伍,也确信,陛下已对此战做好了准备。

……

“如今的情况可谓有利有弊。”

傅干说话间扯动了腰间的伤势,忍不住抽了口气,又缓过了一阵,方才继续说道,“阎行和马腾合兵,偷袭不易,只能正面应战。不过,阎行居然提前知道了消息,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看,不管他有没有坏心,在马腾这里都有另外的理解了。”

这两方的合作,原本就算不得亲密无间,现在一方受挫,另一方却来当援军,那怎么想都不会是马腾感谢对方解围,而是马腾疑惑,自己为何没能早点从阎行这里收到急报。

哈哈。

傅干轻舒了一声,又一次感激地看向张辽:“张将军出兵收兵都好生果断,也幸好有你在,若不然,我们此刻怕是已经落入了阎行的手中。”

一想到这里,傅干就觉一阵后怕。

这人果如张辽所说,不仅有勇武而已,还有着出众的心计,这才得到了韩遂的器重!

幸好没有在一开始就选他为目标,也幸好,当张辽提出撤兵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

而张辽这等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居然并非此次应战凉州的主将,更让傅干不得不忽然想到了张辽在说服他借兵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洛阳的陛下,乃是有道之人。

大约也只有真正的有道之人,才能得到这样的助力!才能得到那些卓越将领的效忠!

傅干收回了视线,到眼前这篝火对面的另外一人身上。

只见那将领身量极长,威武不凡,举手投足间都是睥睨天下的霸王风范,更觉先前的退兵,再无遗憾可言。

想来,就算阎行马腾合兵,在这样的将领面前,也唯有落败一条出路!

他也在下一刻,就听到了吕布沉稳而威严的声音:

“文远刚才说,马腾军中有一骏马,有着举世非凡的英姿,幸好未被马超驯服,叫他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