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可他再如何惊愕,再如何不满于自己接到的这个任务,还是踏上了赶赴河内的行程。

只是他都没料到,与他同行的人中,多出了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袁术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缰绳,向一旁瞥去,又冷哼了一声:“怎么说,你许子远忽然觉得袁本初他看守粮仓,没个前途,又来我这里讨要个亲随的位置了?”

许攸真想直接对袁术翻个白眼:“我看你是真没听明白本初的话!”

袁绍极力想要暗示的话,全成了白说。

袁术却满不在乎:“他说什么?说陛下容貌不似先帝与何皇后,那反正也不似他袁本初。说陛下不若往日仁善,对我汝南袁氏赶尽杀绝?那他怎么不看看,自己是否浪费了大好机会?若他能早一步赶赴河内与陛下会合,便不是陛下孤身领兵先入洛阳,他身为司隶校尉却迟来一步了。还有……”

“你别说了!”许攸好悬没被袁术的话,以及他说话的语气,气出个好歹来。

偏偏眼下,最应该为袁术养成今日模样负责的袁氏长辈,已是病亡的病亡,被董卓杀死的杀死,竟没个告状的地方!

袁绍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有这样一个兄弟!

话也听不明白,事也办不明白。

更好笑的是,他被这位陛下安排到了于夫罗的手下,几乎断绝了晋升的希望,却还兀自以为,自己只是被袁绍给连累了。

现在,他也只是怪于夫罗等胡蛮会被安排挖薯蓣这样的活计,把他也给捎带上了!

愚蠢!

他到底明不明白,倘若陛下真的不是陛下,袁绍又不似刘表一般,已被莫名其妙地收服了,甚至连机会都不给,就已被一步步瓦解权势,降级冷落,逼至说话也无人听从的地步。那么将来,他们的局势会有多危险?

固然现在,在所有人看来,袁绍都有一份指认真假弘农王的功劳,但他此刻的处境,就如饮鸩止渴,只有等死而已!

眼见好不容易等来的袁术主动上门又一次被破坏,袁绍可算是坐不住了,不得不让许攸陪同袁术往河内走这一趟。

河内为“陛下”的起兵之地,一定……

一定会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并非皇帝,而是一个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的骗子!一个抢占了刘辩位置却还将他骗得团团转,仗着刘辩胆小就谋夺帝位的疯子!或者是一个不知来路,蛰伏多年的“宗室子弟”!

许攸心知肚明,自己必然也在被当今陛下猜忌的名单当中,因他还有过胆大包天刺杀先帝的前科,那份招贤令便无论如何都和他没关系,还不如继续站在袁绍这边。

他也并未犹豫,满口答应下来了这份请托。

可一想到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袁术这不知所谓的玩意,许攸就只觉一片前途无亮。

偏偏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借用袁术应召而至河内的借口,他还得哄得点这位……

“公路,恕我直言,有些早年间的恩怨,到了今时今日若还执着,只会便宜了外人。”

“你是说刘表?”

许攸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没在此时扭曲变形。

也不知道袁术的脑子,在该动脑子的时候动不起来,现在联想起来倒是挺快,只一句话就想到了当日朝堂上被举为正例,得了出使冀州重任的刘表。

但或许,这也算是个好事吧。

许攸答道:“可以说是!总之,你自这个长水司马的官职上已能看出,汝南袁氏早不复当年风光,若要复起,光靠着戴罪立功远远无用,正该摒弃偏见,兄弟同心。”

袁术若有所思,却仍是梗着脖子,颇不痛快地应道:“那得袁本初先将我不知道的事情全告诉我再说。一会儿是什么偷龙转凤,一会儿又说陛下不似陛下……”

逗他玩呢?

“好好好!这些等到了河内空闲下来,我慢慢和你说。”

袁术终于语气和善了几分:“那你接着说吧。”

许攸盘算了一番自己的调查计划,回道:“总之,你得先弄明白陛下所好,再与本初合力,盘算下一步的行动。”

袁术险些脱口而出,他看陛下肖似先帝,喜好敛财,但这话说出来也没用,根本没法投其所好,干脆闭嘴了,过了一会儿才闷声应道:“我知道了。”

但许攸这“弄明白陛下所好”说得轻巧,执行起来何其不易!

这一行被征调的胡人兵马自洛阳抵达河内后,连刘秉的面都没见到,就已途经温县而过,在此地与张燕等人会合,随即向东北方向而去,直奔太行山。

袁术望着手中被分发得到的铁铲,牙都要咬碎了。

见鬼的,他还真要亲自上山挖薯蓣去了。

张燕这群陛下的元从浑然不觉此事如何,更是无比好学,还颇为“友好”地向他发问,薯蓣这两字应当如何来写。

可这句话听在袁术的耳朵里,大概只有刺耳一种感觉!

是在又一次提醒他,他自昔日的虎贲中郎将,落到了怎样的一个位置。

总算在后方的一小队人赶上来的时候,那领头之人分去了张燕的注意力,让袁术大觉松了一口气。

张燕上下打量了那中年男子好一会儿,拧着眉头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杜长耸了耸肩:“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早就在河内混口饭吃了。此次不幸感染了疫病……”

袁术瞳孔一震,连连退出了数步,唯恐和对方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害了自己的性命。

杜长连连笑了好几声:“哈哈哈何必如此胆怯!我能在这里,自然是已被治好了!为报两位神医救命之恩,来为你们带个路。早年间途经过这一片,知道此地的薯蓣长得尤其好。”

“再如何好,饿肚子的人一多,还能给你剩下?”张燕冷着一张脸答道。

“我说褚飞燕,你能好好听我说话吗?”杜长止步叉腰,呛声道,“冬日封山,薯蓣的根茎藏于土里,多少能保留下来一些,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就来带路的。我都没好意思说,你这同行的部将还能被个疫病吓退!胆小如鼠!”

袁术脸都要绿了。

偏偏还没等他开口,就已听到张燕嗤笑一声:“他才不是我的部将,我这里供不起高门贵子。还有,是我不好好跟你说话吗?明明是你先说什么我改名换姓,虚伪至极,接下朝廷任命,是对不起大贤良师的遗愿,我说这是权宜之计,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结果你现在这算什么?”

“我是……”杜长试图为自己辩解,却发觉再如何说,他也是和张燕一般,认可了这位陛下,现在正在勤勤恳恳为他卖命办事。

仿佛兜兜转转,又与张燕走到了同路上。

最后就用没多少底气的声音回道:“我那是为救人性命。”

见他径直向上爬去,不敢再将脸对着自己,唯恐被人瞧出他的心虚,张燕嘴角一扬,在他后面说道:“你若真是为了救人性命,比起什么为我带路,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做另一件事。”

杜长不语。

张燕在后边走边说:“管亥和张饶手下有多少人了?”

杜长嘟囔:“……你问他们干什么?”

张燕答道:“你这人我是知道的,打仗没多少本事,就是为人够义气,还消息门路灵通,咱们同样是从冀州起事的,就你能和东边的管亥那一路也说上话。”

杜长:“那又如何?”

张燕猛地提高了音调:“那又如何?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先前我在冀州与司隶边界活动,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是管不到他们!我随同陛下在河内举兵时,头号的敌人是那强占洛阳的董卓,也管不了他们在做什么,但现在呢?”

“陛下派出了刘景升出使冀州,铲除了韩馥这个叛逆,虽此刻正在兢兢业业平复疫病灾情,但眼见就是要将冀州彻底收回洛阳治下。我且问你,管亥、张饶那一路的黄巾军多达数万之众,活跃于青冀之间,我管是不管?”

刘表赶赴冀州,说动了麴义为他所用,还拿下了韩馥,确是个少见的治理之才,但他的脸面他的说辞,在麴义这里好用,在管亥等人这里却不顶用。

再加上,他还不是冀州的地头蛇,越界拦阻谈何容易。

若不能防范于未然,冀州随时可能出事。

张燕怎能不问!

“我只是认识人,他们可不听我指挥。”杜长面色复杂地回看了张燕一眼,“还有……你比先前还会说话了。”

张燕回答得坦率:“都是陛下教得好,是陛下告诉我等,识字也不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士族所独占的权利,而是人人可学,人人能学成!”

一听这话,杜长又沉默了。

张燕倒也没催着他,而是眼看着他仿佛逃避一般,跳入了一旁的乱枝枯草之中,抄着手中的镰刀接连劈砍了数下,随后弓着脊背又将头往下压低了些,目光仔细地逡巡在枯枝之间。

他忽而目光一亮,小心地下刀入土,几下便翻腾出了一根带着红色锈斑的小枝。

那小枝不足两指粗,因上半段被人摘去,只剩下了小半截,看起来单薄又磕碜,但杜长的脸上却忽然迸出了一抹喜色:“看!我没骗你吧,我就说这山中有薯蓣!不过你们可千万小心了,这玩意生得细弱,别下铲太猛,将它铲断了。这支算长得浅的,深的可入土一丈有余,饿得慌的人没这力气挖它出来,正好便宜了我们。”

张燕伸手接了过去,又丢到了于夫罗等人扛着的竹筐之中。“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杜长敷衍道:“等度过了眼下这难关再说吧。”

“行,反正你也跑不了。”张燕满不在乎地招了招手,向后面的随从安排道,“学着他的样子找,这几日找够陛下所需的分量。”

于夫罗听着这两人的斗嘴正觉有趣,忽见张燕猛地回头,看向了他,或者说是瞪向了他:“我的人在山中开路,你们负责挖掘,绝不可耽误陛下的要事!”

他连忙应道:“这是自然!”

不仅他不能耽误陛下的要事,这一众吃上官粮的匈奴好手都得效仿张燕他们,做到眼明心细。就算是一看就废物的袁术,也得听他这个上官的话,好好在山里挖薯蓣!

这……可就苦了袁术了。

他早在听闻自己要被安排干这行当的时候,就已觉此事荒谬绝伦,现在正式上手来做,更觉得这像是对他而言的酷刑。

这薯蓣他又不是没吃过,但也只知此物能补脾养胃、补肾益肺,却不知此物的难看的表皮还能让他两手发痒,乃至于红肿。

他恨不得立刻就找到山中溪流去洗手,或者干脆就撂挑子不干了,可下一刻,便有一道宛若利刃的眼神,扎在了他的身上:“你是不是在背后说陛下的坏话?”

袁术一噎,就对上了于夫罗那“你果然在干坏事”的眼神。

仿佛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事情,比他抓出在背后蛐蛐他那皇帝舅舅的事情更重要。

“我说陛下的坏话干什么!我在骂许攸!这家伙还说要给我出谋划策,让我博陛下所好,结果蹭着我的名头来了河内,却没同我一并上山来。苦都是我吃了,就他在一边看热闹,你说我要不要骂他?”

要不是他答应了许攸,为了一并对外,勉强试试兄弟同心,他现在都想连着袁绍一并骂了!

他先前还觉得,自己起码有事可做,能到陛下的面前,总比袁绍继续可笑地守着那个粮仓要好,现在却觉,他还不如袁绍呢!

袁绍在洛阳,简直像是在享福。反观他——

嘶……

袁术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自己的手心,只觉那一处处红肿都格外刺眼,昭示着他此刻的经历是怎样刷新了他的履历。

于夫罗却显然理解不了袁术的愤懑,只觉他矫情:“骂个肩不能扛的文人算什么本事?我还以为你这路中悍鬼的别称是怎么拼杀出来的,原来也没悍勇到哪里去,只剩抱怨连篇的鬼话了。”

袁术:“……”

于夫罗扛着铁铲就往前走:“等下山了就跟陛下说,我要这么个司马着实无用,还不如把真姓司马的借我一个用用……”

“你闭嘴!”袁术火冒三丈,明知自己不该被这样的激将法说动,却还是厉声打断了于夫罗的话,“不就是卖力干活吗?”

说的好像谁不行一样!他干!

万一他这重新得到官职后的第一趟差事,就让他丢了官帽,说出去岂不是要成天下人的笑柄,这是一向高傲的袁术能忍的?

再听张燕与杜长的交谈,好似陛下在河内河东的种种举措,又让先前不满朝廷的一批黄巾为之感化,随后必有一番大事发生。

袁术就更不敢在此刻浑水摸鱼,叫人抓了把柄。

毕竟,他若是现在掉了队,也就再无机会参与其中了。

他咬着牙,强忍着手中蚂蚁乱爬一般的刺挠,又加入了山中挖掘薯蓣的大部队中。

但虽是最出了决断,袁术的每一铲,依然带着一声向袁绍、向许攸的怒骂。

张燕远远看向这边,好悬没直接笑出声来,破坏了他在杜长面前表现出的成熟稳重。

他之前就和孙轻说,陛下给袁术的这个位置绝对不是在重用他,这不就已初现端倪了吗?

那董卓入京之事,本就是因世家挑唆而起,陛下又不是个圣人,如何会在目睹了洛阳大火的场面后,还能因那保密之恩,就对他们网开一面?

反正,他是不会对袁术有半分怜悯的,还巴不得此人更惨一些才好。

此行一并入山的人里,也没谁对袁术有什么家世上的艳羡滤镜,更是让他忙得团团转。

待得下山之时,他已是狼狈至极,浑身尘土,哪里还看得出一点昔日的贵公子模样,把许攸都惊了一跳。

“你……”

“我什么!我不是在为我汝南袁氏的仕途重启而竭尽所能吗!”袁术龇牙咧嘴地答道,却怎么看都因此刻的惨状而少了几分气势。

许攸:“……”

袁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劝你,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说什么兄弟同心,有什么话,等我见过陛下再说。”

总算他们这一群人山中一行收获不少。无论是带头的杜长还是习惯于山中行动的张燕,对于冬日出入太行山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本事,没让他把小命丢在山中,圆满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

此刻,正要带着这一批“药材”向陛下复命!

于夫罗往目光坚定的袁术脸上瞥了一眼,脚下几个挪移,便到了张燕的身边:“他这惨状都不收拾一下,就要到陛下的面前,是要博同情?”

“呵,你觉得博同情对陛下有用吗?”张燕低声回道,“除了证明他没本事,还需多练练,有其他的意思吗?”

于夫罗顿时恍然,再想到陛下此前对袁氏兄弟的当庭发难,更觉自己不必杞人忧天。

事实上,他也真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当袁术强打起精神,和于夫罗张燕等人抵达陛下的住处时,只得到了陛下正有要事在办,先将药材送给张仲景即可的答复。

“……有,要事在办?”袁术眼神呆滞地向着远处看去,竟不知该不该说,他无比痛恨自己的鼻子灵敏,已从此地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酒味之浓烈,恐怕非只一般的宴饮可比。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宾客满堂,都不曾有哪次宴会,有着这般惊人的酒水气味!

也不知此地是召集了多少人在此会面庆贺,才有了这样的酒香四溢!

若这就是有要事在办,是让他直接将此行所得全部草草交付,连面见陛下机会都没有的理由,他属实是难以接受。

“你愣着做什么,只是上山寻药而已,又不是开出了治病救人的药方,为何陛下非得见你?陛下莅临河内,督辖疫病之事,也不是事事都要过问,人人都需亲自去见的。要真是这样,陛下累都要累死了。”张燕漫不经心地开口,又往袁术的身上扎了一刀。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袁术就是觉得心头憋闷:“我……”

“成了!”

隔着院墙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声欢呼,也霎时间打断了袁术的声音。

那声音听来还有几分耳熟,让袁术猛地意识到,这就是陛下自河内起兵的元从之一,黑山军的孙轻,如今的城门校尉!

没过多久,就已又传出了几句欢呼之声。

“成了,成了!”

这声音原本距离他该有一墙之隔,却忽然冲出了门来,直直压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正是孙轻抱着手中的一只摊子,喜气洋洋地扎入了他的视线当中。

张燕眉毛一竖,一把将人拦了下来:“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孙轻止住了脚步,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却没停下:“我这不叫冒冒失失,叫……得叫喜出望外!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早从折返河内开始,便叫人按照他以炭笔绘制的示意,搭建一座特殊的炉子。”

“也不知道那史道人生前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研究,这炼丹神术竟然在此地也能派上用场,也真被陛下做成了,将酒水比先前提纯了何止数倍!”

张燕:“烈酒?”

“远比烈酒还烈的酒!”孙轻语气轻快,乃至于轻佻,手中的酒坛却抱得稳稳当当,简直像是被狠狠箍在他的身前。“陛下让我即刻将此物送至两位神医处,说是既然早年间就有以药泡酒的传统,不如看看,这烈酒制药能否派上用场!”

他其实并不那么明白,为何当这东西终于成功的时候,陛下的眼睛里像是在闪着光,与额头上的热汗相互辉映。

他还不太明白,为何这史道人生前名不见经传,有这样多的奇思妙想也都不拿出来,直到陛下学成,才终于得见天日。

但他知道,陛下要做的必定是大事,他也跟着高兴就是了。

至于这些技艺为何没能发扬光大,必定是先帝的错,是他没发觉这些东西的潜质。

“陛下说,有此物在,这疫病或许还能更早一步结束!”

张燕闻言便已松开了手,连忙给孙轻让出了一条路。

只是因孙轻的大嗓门,一众人等都已先围了上来,以至于现在,光只张燕让开了还远远不够,就像此刻,袁术还在孙轻的前头呢。

“这酒……”

“让让,让让,这酒你可买不起。”孙轻脚下一转,就绕过了袁术去。见他两手发红地摆在身前,唯恐他要伸手来捞这酒坛,品品其中烈酒的滋味,连忙一句话把他喝退在当场。

他可没忘记,汝南袁氏的家产已因向陛下请罪而充公,那就算不说这是要立刻送至神医处的药品,袁术也显然买不起,或者说,他赔不起!

这还是关乎到河内河东,甚至是天下命运的事情,袁术就更不能来横插一脚。

不能叫他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但他说这话说得顺口,也自觉没什么问题,却浑然不知,只这简短的一句,给袁术造成了怎样的打击。

孙轻已经走了过去,脚步匆匆地奔向两位神医所在之处。

袁术却还呆愣在原地,像是被人狠狠地往脑袋上砸了一锤子,维系着那个被定格住的动作。

孙轻他刚说了什么?

他说,你买不起,你买不起,买不起……

袁术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四个字,连带着还有孙轻离开之前那个太过轻描淡写的表情,都一并滞留在他的眼前。

连日山中挖掘薯蓣的劳累,反复遭受的打击与刺激,都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忽然脚步一个踉跄,眼前一片漆黑。

……

“陛下!”

刘秉循声回头,有些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面前好不容易改造成功的蒸馏装置上挪开。虽然此物的造型还有些难看,是在釜甑的基础上做出了一次次的改造而来,但能达成他的目的,便比什么都重要。

终于大功告成的喜悦,甚至让他来不及伸手抹去头上的汗水,望着那一滴滴流入新酒坛的酒水出神。

他记得,在没有高浓度酒精的情况下,烈酒也能代替一部分的作用,用在消毒和萃取上,不过很可惜,其他的他就一概不知了。反正华佗和张仲景都到了他的手下,必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在这儿为此物的前景心驰神往,忽然又听到了一声呼喊。

“陛下——”

“何事吵嚷?”

张燕疾步入内:“陛下,袁术在门外晕过去了!”

刘秉一愣。袁术,在门外,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装置,又若有所思地闻了闻空气里的酒香,陷入了沉思:“袁术他……一杯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