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确实是一封由曹昂写给他的信,但就是让曹操看得只觉两眼一黑,让他险些怀疑,是有什么人模仿了曹昂的字迹,才写出了这样的一封信。
等一下,他应该是让子脩去打探虚实的对吧?
那为什么对面的虚实好像还没怎么打探出来,子脩已经光明正大地把手往他的口袋里伸了呢。
曹仁也愣了:“什么意思?子脩在河内被孤立了,需要我去支援?”
曹操一把将信收回了袖中:“……这是重点吗?”
曹仁的脑子转得还算快,但用不着直接跳过前面最关键的一步,直接到曹昂要如何在河内立足上!
这最大的问题,分明还是在河内“贵人”的身份。
卞夫人来信中的语焉不详,从河内送出檄文中的帝王罪己之言,再往前还可以追溯到离开洛阳前司马防曾经向他问出的那个问题,好像都在刹那间串联在了一起。连带着袁绍那句为何前来兖州会合的理由,都在进一步印证着这个事实:
天子刘辩此刻不在洛阳而在河内,也是此刻四方讨董之中的一路重要势力。
可曹操怎会忘记!当日他亲眼见到了董卓当庭废掉了刘辩,何太后被强行鸩杀,刘协即位,甚至就连何太后死后的哀荣,都是因刘协的恳求才保存了下来。
他自认自己还有几分识人之明,看得出来彼时的刘辩到底是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还是确实惶恐难当,不堪匹配帝王之位!
那他又如何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在河内叱咤风云之人。
恐怕更有可能的情况,还是有什么人冒认了刘辩的身份,骗过了河内河东的所有人,现在,甚至连他那一向孝顺的长子都被骗了。
……
“此人真是好本事!”
曹操猛地坐了起来,在这个本该入睡的时候,他却越想越是疑窦丛生,连最后一点睡意,都被他从脑海中驱散了出去。
在重新睡下和找人解惑之中,他毅然选择了后者。
借着月光皎洁,满地落霜生光,他直接摸到了袁绍的住处外,直接让人通报了身份。
才刚睡下的袁绍就这么被喊了起来。
袁绍打了个哈欠,扯上了大氅,踱步向曹操走来,困惑极了:“孟德何以这个时候找来?莫非是你白日里所说的那个徐荣又领兵杀来了?此事倒也简单,我袁氏旧将中有几人随我从洛阳逃奔至冀州,渤海募兵后,也各自练兵不敢懈怠,你若觉人手不足,我将这两路将领借调给你就是。”
哪里犯得着就到了睡不着觉的地步。
但曹操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本初,你我多年交情了,有什么话我也懒得和你兜圈子。我想和你谈谈河内的这位皇帝。我听到你今日说了陛下二字。”
“……”
袁绍心中一阵嘀咕,不知为何把儿子【全部】送去河内的曹操,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上他,还提起这个话题,是不是他的某些表现,泄露了他的态度。
但即便心中打鼓,袁绍还是稳住了神色:“这话有什么问题吗?我袁氏到底尊奉谁为天子,或许确有分歧,但我袁绍行得端坐得正,并不打算另投门庭。当年我被何大将军器重,征辟入仕,也算蒙受其恩典,如今虽然大将军不幸罹难,天子更是双亲亡故,为董卓废黜,我也只认这一位天子!”
才不是他们袁家两头下注,谁得利了都不吃亏呢!
他此刻要借讨董扬名,便不能有这等模棱两可的立场。
曹操叹了口气,竟不知该不该说,他问的,和袁绍回答的,好像完全就是两个问题!他是想从袁绍的嘴里旁敲侧击,探听到河内“皇帝”的身份,结果袁绍在这里自证清白。
大家都是十几岁就认识的人了,谁不知道对方的那点小心眼。袁绍越是强调什么,也就越是没有什么。
他对何进是什么态度,对刘辩大概也就是什么态度。
不过这么说来,如果河内的小皇帝身份有异,以袁绍此刻力主“忠君爱国”的表现,应该会即刻说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曹操思忖了片刻,又问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为何不去河内护驾,而要来兖州?别跟我说你白日里讲的那套,什么来找我叙旧的……我曹操是不是个抢手货色,我自己心里清楚!”
袁绍的表情更加自然了,谁让这个问题,早在前来兖州的路上,他就已经让许攸重新帮他想过了,就是为了防止多疑的曹操问出这个问题。
“哈哈,这话真在白日里说出来,我还真有些汗颜……孟德啊,你也是知道我那两位爱将的。”
袁绍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和曹操说知心话:“颜良、文丑,论起勇武,也是天下间少见的,但他两人擅长的都是陆战,不是水战,更别说,还是这样天气下的水战。以我之见,若真要击败董卓攻入关中,唯一的一条路,就在眼前的虎牢关。那孟津渡口,董卓打向河内不容易,河内往对岸打,也不容易啊。”
曹操会意:“好哇,你果然还是那个不肯吃亏的袁本初!”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对这个问题可以就此跳过去了。
曹操得了解释,觉得虽不能说清,刘辩为何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起码袁绍这边是逻辑全顺了。有他为河内作保,料来曹昂在那边也没什么问题。至于河内的兵马能不能打过河这件事,他本也没报多大的期待,只希望那边能帮他拖住一部分兵力,分散董卓的注意。
他便改口,说起了另一件事:“本初,我还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议。”
“你说。”
“我们如今会师于兖州陈留,即将正式发兵破关,光有一份讨贼檄文还远远不够。”曹操说到此,语气都比之前认真了许多。“兵马进攻,绝不能是一盘散沙,你听你的,我听我的。往后还有何人要来姑且不论,但起码现在你看到了,除了你我之外,此地还有兖州刺史、豫州刺史、陈留太守、东郡太守、广陵太守等等,有人兵多,有人兵少,还各有长处。”
“这么分门别类地往虎牢关前一摆,会是什么结果?”
袁绍眉峰下压,也露出了忧心之色:“只有被剿灭一个结果,还是被逐个击破。”
“正是!”曹操说得果断,“所以我说,虎牢关上将领,是出身辽东的徐荣,格外的麻烦!咱们这出会盟,必须尽快选出个盟主来,由他指挥此地的兵马。”
袁绍的表情又有点微妙了:“……”
他听出曹操的潜台词了。和同来此地的诸位相比,曹操的名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够响亮的,比如说他早年间造了五色大棒打死了十常侍的亲戚,比如说他家认了个宦官祖宗,再比如说他家有钱到肯花大价钱买个三公位置过过瘾,就算很快就被撤职了也无所谓。
但,要当这个会盟的盟主,统领这些刺史、太守,其实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在这种情况下,曹操为了确保军队的控制权不会落到一个不知军事的人手里,他也还能影响到队伍的抉择,最好的选择,就是推荐由他的熟人来担任这个盟主!
但问题来了,河内还有个身份不明的“皇帝”啊!
袁绍怎会不知,若他当上了这个盟主,必定要和对方有所往来,也必须担负起尽快辨认对方身份的责任。所以这个盟主,他想当,却不能当。
这都叫个什么事!
袁绍心中愤懑,却又忽在电光石火间,从脑子里蹦出了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让他宛如拨云见日,眼神清明了不少,开口答道:“我明白孟德的意思,但我袁氏还有众多子弟身在洛阳,一旦虎牢关告破,我袁绍又当着这一路的盟主,叔父与长兄都将如何自处呢?你没这样的困扰,我却不同了。”
他抓着曹操的手,郑重道:“只要不担任这个盟主的位置,其他的出兵之事,若有吩咐,在所不辞!”
……
“他袁绍是这么谦虚的人?”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懒散地靠在榻上,翻阅着从兖州送来的那封信,一边笑一边扭头,吐掉了口中的果核,“有些人一向争强斗胜,现在却突然做出了有悖常理的事情,只有一个解释,他心中有鬼。文台,你说是不是?”
孙坚抬眼望了望天,却只看到此地的屋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面前的这位。明明算起来,他还是袁绍的弟弟,怎么评价起袁绍来,就这么不留情面。
他转换了话题,回问道:“那既然兖州酸枣会盟已成,我们是否要去和他们会合?”
袁绍在给袁术的来信中提到,他从冀州发兵,考虑到兖州地界上尚缺人马,于是渡河抵达兖州,和曹操等人会合于陈留。
众人齐聚,为攻灭董卓这个目的歃血为盟,遂成酸枣会盟。
在盟会之上,袁绍和曹操主动提议,由八厨之一的张邈担任盟主,统领群雄,预备整兵备战,向虎牢关进发。
那也不能怪袁术觉得袁绍有鬼……
张邈的名声确实还可以,但哪里比得上四世三公的袁家?别开玩笑了!袁绍出兵就是要争,但现在又把盟主的身份拱手让人,真让袁术看不明白他卖的什么药。
也只能在心里骂一句“庶子就是庶子!”
袁术干咳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想着袁绍的事情,把孙坚晾在旁边有一阵子了,“你刚才说什么?”
孙坚问:“我说,我们是否要前往兖州与他们会合?”
袁术想都不想,就给出了答案:“不去!我们现在去干什么?他们这一路的盟主都已经定好了,现在过去,就是去听他们号令的,你喜欢这样?”
他反正是不喜欢有袁绍压在他的上面,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袁术也格外欣慰地看到,孙坚面对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就摇了头。
孙坚在从南阳北上前来与他会合的路上,先是顺手逼死了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的荆州刺史王睿,又因没得到军粮供给,顺手杀死了南阳太守张咨。要真继续北上和兖州众人会合,还不知道沿途又会搞出多少事情来。
也就是他袁术袁公路有个别号叫做路中悍鬼,早年间在洛阳也是个权贵望之头疼的混不吝性情,还能忍得住孙坚这种暴躁脾气。
袁术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支着脑袋看向孙坚:“这不就结了吗?我不想北上去找袁本初他们,你也不想北上,咱们就直接算作另外的一路,去打洛阳的另外一处门户。”
“正好!袁本初说,河内兵马强壮,准备从孟津入关,现在拖住了董卓的一方兵马,他与酸枣会盟诸人预备攻克成皋虎牢关,有这么多人在那边,董卓必派强兵拦阻。”
袁术越说越乐,把两手一拍:“文台,到时候正好让我们捡个漏!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吗?”
哎,说不定袁绍不当那个盟主,还真是他有自知之明了!
万一袁绍当着东路的盟主,搞出了锣鼓喧天的架势,结果还是让他袁术先在孙坚的帮助下攻入了洛阳,把董卓给解决了,到时候袁绍岂不是面子里子全给丢了?
好好好,这倒是袁绍未雨绸缪之下会做出来的事情。
袁术浑然未觉袁绍在信中又强调了一次,河内有陛下坐镇,兵多将广,并不是一句陈述,而是一句希望袁术提出质疑的话。
他只看到,眼前这英武刚毅的将领向他抱拳请战道:“既然如此,孙坚不才,愿为先锋,只是这出兵所需军粮……”
袁术笑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回头就找人合计合计,该从哪里薅点粮草出来。
他说话间又往手中那份袁绍谦虚让贤的信上看了一眼,只觉心情更好,摆了摆手便示意孙坚退下去。
孙坚点头即走,挎着腰间的佩刀向着军营而去,迎面就见一俊俏的小将军拍马而来,顿时扬起了笑容:“伯符!军营之地,岂容你肆意纵马?”
那小将军跳下马来,一拍马臀,让其扬蹄跑走,自己则快步走到了父亲的面前。孙策一眼就能瞧出,父亲话中虽是在指责他举止轻慢,语气里却不见有多少斥责。
他挺着胸膛便答:“那不如父亲罚我,给您打个头阵如何?”
孙坚闻言就笑:“这是对你的惩罚,还是对你的奖励?”
孙策才不管这个,已连忙问道:“这不重要,父亲,袁公路怎么说?”
他将话问出口,又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您是长沙太守,袁术之前确是虎贲中郎将,但现在是辞官在逃,论起官阶哪有您高,却要您在他面前俯首……”
“慎言!”孙坚厉声向孙策警告了一句,“你我寒门出身,就算为父现在做着长沙太守,那也是之前主动剿匪,朝廷无可奈何才敕封下来的,现在要和其他人打交道,还非得借助袁术的名声不可!听明白了吗?”
孙策收起了脸上的轻慢,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坚忽然由怒转喜,大笑着拍上了孙策的肩膀:“行了,知道这事就好了,总之,你我马上就要有仗打了,还是从此地打到洛阳去!”
孙策眼神亮了:“……那我?”
“速速整兵!大军开拔就在眼前了!”
孙坚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情,要不然也没法从早年间一个小小县吏,做到今日的长沙太守。
他那长子孙策,更是活脱脱跟他一个脾性,早早整顿了兵马。
袁术自汝南一带收拢来的第一批军粮刚到孙坚的手上,这一路从南方发动的精兵便已踏上了北上讨逆的征程。
而在此刻的兖州陈留,既已由张邈出任盟主,便也即刻分作了前中后军,向成皋开拔,眼看就要再度与徐荣交手。
唯有北面的孟津……
好像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一片细碎的雪粒子被裹挟在朔风中,吹落在了贾诩的额上,让他因这一瞬的冰凉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却并未将视线从北望之中转回,仍在向着对岸打量。
“太安静了……对面到底在做什么?”贾诩忍不住出声自问,却得不出一个答案。
他等着对面在那封罪己诏后浩荡来袭,打出帝王应有的气势,于是和段煨合作,布置下了一整套能够及时驰援任何一处的防守。甚至趁着时间还有多余,把沿河布置的烽火望楼以及投车等器械,全都重新加固了一番。
结果他们的这一番准备,竟好像是准备给了瞎子看。对面别说是正式发兵了,连试探都不见得有一下!
这算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是,对面的那群家伙觉得天气太冷了,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兵,准备延迟到开春再动手吧?
又或者是希望贾诩这边的守军长期戒备紧绷,会露出疲惫的破绽,到了那个时候,正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手?
上游的冻结,让眼前的这段河流愈发平静,像是冬日的温度也带走了河流中沸腾的力量。
贾诩望着这一番景象,陷入了沉思。
却不知他此刻在江边吹风受冻,刘秉则已热得冒汗了。
他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座被启动的铁监,也望向这古代的冶铁高炉。
炉膛上被热力烫出的赤红色,倒映在他的眼中,伴随着那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让人明明身在炉外,也好像被一并投入了那大炉中烘烤。
他伸手抹去了额上的热汗,目不转睛地向着前方的一处凝视着。
在他身边的铁匠也是眼神发直,却是连汗都顾不得抹去,只向刘秉热切地介绍道:“还是要多亏陛下让石炭能烧得这样好,之前总把冶铁口给堵住了,反而出不来好铁,现在温度上来了,不仅铁水出来得快,另有一项事情也比早年间容易!”
“您看——”
他伸手指向了铁监的其中一处,“那是我们炒制熟铁的铁塘。”
刘秉点头称是。虽然其实他也没看懂,为什么要把好像没凝固的铁水暴露在空气中,配合“泥巴”翻炒。反正按照这个铁工说的,就是让铁矿中的杂质减少呗。这句他能听懂。
这里炒来炒去折腾好的熟铁,被挪去了下一处地方,打造成了兵器宽度的铁片,摆在了模具当中。
铁匠也已随即说起了下一个步骤,“这里,我们会将生铁压在熟铁上,让生铁水往熟铁里流,兵器就会比之前更锋利。”
“……啊?”刘秉又正了正色,觉得自己不该露出这么无知的表情,只问道:“这与石炭有何关系?”
铁匠满脸写着敬仰,浑然不知眼前的这位就是个冶铁上的白痴,对这些知识一窍不通。
他激动地解释道:“这生铁熟铁彼此交融,是需要控制火力和温度的,只能让生铁融成铁水,熟铁却要保持原样,若是木炭的话就要时常断火,生产出来的铁具操作不当,就还不如从前。但现在不同——”
“现在新出的剑,远比之前耐用得多,而且已出产了好几批了。陛下,咱们现在要不要多弄出一批好剑来?”
“就是这铁……”
又要供给渡河桥梁的铁锚,又要打造兵器,肯定是不够的。
打造也需要相应的时间,真这样做的话,出兵也肯定要比之前晚。
还是需要陛下来做个定夺。
他小心地偏过头望去,只见刘秉的脸色被这炉膛的火映得通红,也仿佛是透着一层血色。
铁匠顿时意识到,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有些冒犯了。
他们想要精益求精,可对陛下来说,是要尽快夺回帝位,耽误不起时间。
但没等他将先前的那句话撤回,就听到了刘秉坚定的答案:“把剩余的铁矿,全用于打造新的兵器,但我要你保证,这一批兵器,会比之前的更出色更耐用!”
“那铁制地锚……”
刘秉咬牙思量了一番,答道:“我或许知道,它该如何做了。你们的这番冶兵改良,或许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他抱着两柄淬过火的长剑走出铁官后,便找上了荀攸,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在了他的面前。
荀攸接过了其中的一把剑,细细地打量着上面的纹路,心中又是一震:“陛下真不怕,这耽误的时间里,董卓会先做好更多的准备,让我们的渡河之行变得更加困难吗?”
这铁剑的改良,像是因陛下所执掌的天命,宛若天赐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却又何尝不是一种拖累呢?
刘秉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一个道理,叫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器字,不仅是兵器,也是军心。”
他现在站在皇帝的位置上,又要发起一场如此重要的战事,还需要考虑更多更多的东西。
他没这个本事像是光武帝一样,得到天时的助力,让河面一夜结冰,但没关系,他会自己来讨个好彩头的。
近来的筹备中,他看到了河内向他涌来的民心,也看到了一种潜藏的恐惧。他不知道这到底对不对,但他应该做点什么。
他抬眼就见荀攸忽然起身,随即在他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请陛下,放心去做吧。”
……
“这是怎么了?”士卒被从演兵中强行打断,叫来了此地,更是不太明白,为何他们会被叫到铁监来。
被他问到的那人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啊?”
“是不是又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要拖……”
“嘘!少说这种丧气话。”
但这个被打断了话的人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们应当承认,在河内河东重新起事的陛下,是个好皇帝,但好皇帝和能够打仗取胜的皇帝,终究还是两回事。
他们只见到了对面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严防死守,却不见他们这边有出兵的迹象,仿佛是陛下年轻,还是被对面的种种布置给吓退了。
但其实他们也挺害怕的,不知道这渡河之举到底能不能成。
渡河……
那是在冬日渡河啊!
在每日填饱肚子的同时,他们也担心着明日就会成为河底的亡魂。
哎,也不知道这仗到底能不能打得起来。
其实打不起来,可能也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
“……快看!”他的同伴忽然重重地推了他一下,让他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
他抬眼,就看到了让人无比震惊的一幕。
只见吕布迈步上前,将自己的方天画戟丢进了堆放入炉原料的地方,随后是张燕将自己的刀放了上去,然后是一把又一把的兵器被投入了其中。
在哗啦啦的巨响中,它们被毫不留情地投入了熊熊大火包围的炉膛内。
士卒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张大了嘴巴,险些发出一句惊呼来。
那些兵器都是熔炼好的精铁兵器,但在石炭所供给燃烧的炉火中,依然是快速地融化成了铁水,向着下方的泥塑模具中流淌而去,仿佛是彻底要将作战的想法抛掉,将兵器都不留了。
他们中的领袖,先一步丢下了自己的武器!
但那些泥塑的模具又分明巨大无比,正是即将为了定河桥而制作的“地锚”!
地锚不是铁索,而是数百斤的重物。
“看那边!”
士卒转头,又看到了另外的一队人,扛着一个个大箱子走了进来。箱一打开,便有数把冒着寒光的兵器被送到了吕布张燕等人的面前。
吕布更是一声大笑,先一步举起了那把重新打造的画戟,扬起在了士卒的面前。
他们是要靠着武器吃饭的,所以哪怕不需要和先前的武器对比,他们也能看得出来,到底是哪一件兵器更为锐利!
陛下的声音,也在下一刻从铁官的高处传来。
“诸位——”
刘秉握住了面前的扶栏,高声宣告:
“大河涛涛,多有凶险,非镇恶之物不可令其波平浪静。”
士卒纷纷抬起了头。
这实在是一句让人恐惧的话,只因在大河面前,多的是人投入生桩只求它平息巨浪。可陛下的话已向他们而来:
“故而朕思量良久,决意用诸位昔日杀敌之兵器投身熔炉,铸成十二方铁牛,作为浮桥地锚,以镇太平!”
“更有天佑大汉,近来铁官妙手,偶得一法,能令兵器数倍于先前锋利兼任。旧日兵器已成铁锚,新兵正在铸造之中,将送至诸位手中!”
“恳请诸位,待得瑞兽铸成,神兵在手,随我杀向洛阳,夺回神器!”
……
全场有一瞬的静默,就连铁炉之前的敲打声,都短暂地停下了。
但下一刻,是沸腾的呼喊,化作了全场的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