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母妃救我!!

新宅新气象,陈琰跟平安约法三章:第一,禁止打扰小叔公准备春闱;第二,禁止翻墙;第三,禁止亵渎至圣先师像。

平安绝望摇头,喃喃自语:“我的童年不完整了……”

“想要完整,是吗?”陈琰默默挽起袖子。

平安立马笑道:“不要不要,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童年太完整就会人神共愤!”

宅子大了就是好,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二里地去了。

……

乾清宫,东暖阁。

皇帝在看晋南的军报,朝廷的征夷大军直逼晋南,所过之处秋毫无犯,晋南叛贼自恃地形险要据关死守,许多晋南百姓却倒戈投入大雍旗下,并充当向导,征夷大军一路高歌猛进荡平晋南俘获贼首。

看着这份奏报,皇帝仿佛回到了沙场征战的岁月,他还能提长枪,跨战马,冲在最前线,亲手挑死漠北骑兵,而不是困在这四方城里端水。

但皇帝今日心情大好,命吴用取酒。

吴用奉上参茶,劝道:“陛下,您有旧伤,太医让您戒酒。”

“去拿来,今日破个例。”皇帝道。

吴用只好照办。

皇帝继续翻看奏章,每本奏章上都贴着一张纸条,这叫“票拟”,可他不信任如今的内阁,每本奏疏都要亲自阅览,事必亲问。

看着看着,皇帝皱起眉头。

这半年来,户部发放月俸折算成纸钞,引得在京官员的强烈不满,多数低级官员没有阁老部堂们的收入来源,也不似陈琰这样家境优渥,京城居大不易,仅靠百来贯纸钞,家里是真的揭不开锅了,这两日聚集在户部闹起事来。

朝廷颁布“禁铜令”,本是为了回笼纸钞,抑制物价,却不料适得其反,加速了纸钞的贬值。

其实,那日在平安桌上看到的“糖票”已经为他敲响了警钟,民间百姓宁愿囤积票券也不愿囤钞,这说明什么?商家的信誉都已经大过朝廷了。

搁下酒杯,召内阁阁员、户部堂官速来议事,片刻,又召璐王入宫议事。

既然是众望所归的贤王,唯一成年的皇子,他就不能仅凭个人好恶而待之,要好好培养才是。

不多时,两位阁老、一位尚书、一位侍郎匆匆赶来——另一位侍郎被京官们堵在衙门里出不来。

璐王觐见时,皇帝正在大发雷霆,说些什么“满朝之士不如稚子”的话。

璐王听到“稚子”二字,脚步一滞,这宫里还有几个稚子?

皇帝的雷霆之怒把本来就如惊弓之鸟的吕畴吓得两股战战,户部两位堂官也是噤若寒蝉。

在京察之前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此二人前途算是毁了。

“璐王进宫需要多少时辰?”皇帝声音冷淡,怒意显然。

“回父皇,臣方才不在府中。”璐王温声道:“宁安出宫不便,让臣帮她买些东西。”

提到唯一的女儿,皇帝面色稍霁。

论孝悌,璐王自是无可挑剔的,皇后伤寒,他衣不解带在床前侍疾,对弟弟李泊言和妹妹宁安也关爱有加,很像个做兄长的样子。

再以纸钞困局问他,璐王的回答是加大力度,推行互保,鼓励告发,对告发者加以重赏,对违犯朝廷禁令者加以严惩。

皇帝不甚满意,又将目光落在“惊弓之鸟”身上。

“吕阁老。”

“臣在。”吕畴吓得一激灵。

“朕听闻你深谙户政、熟稔钱谷、洞悉财赋、精通吏事……”

吕畴不敢抬头,皇帝的话音像开了刃似的,每说一句,他额角的汗珠就会掉下一颗。

“你可有解决之策?”皇帝问。

吕畴忙道:“臣在户部任上不到一年,难以解答陛下的问题,但臣愿举荐一人——户部文选司郎中,韩让,他或许有一些独到的见解。”

吕畴在多个部门转迁过,身为一名资深老油条,不但要知道谁是阿谀奉承的小人,更要清楚谁是精明能干的人才,有人会来事,有人会办事,领导才能高枕无忧的捞好处、混日子。

皇帝道:“召韩让觐见。”

“遵旨。”冯公公道。

韩让四十多岁,清瘦高挑,少言寡语。

皇帝以“纸钞困局”问他,他便正面回答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

朝廷此前滥发了太多纸钞,百姓被敲骨吸髓整怕了,因此越是下旨“禁铜”,百姓越是恐慌,每遇纸钞交易便哄抬物价,铜钱交易就会恢复原价,看似是纸钞一日一跌,实则是商家百姓争相抵制的结果。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皇帝也皱起眉头。

顶头上司愤而指责他:“韩让,你敢诽谤朝廷,简直大逆不道,还不向陛下请罪!”

皇帝微眯着眼,冷声问他:“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微臣是兴化二十八年二甲第四十七名。”韩让道。

皇帝道:“难怪。”

句句尖刻,切中要点,即便面对天子也不加以粉饰,这样的人在官场不被排挤才是奇怪。

皇帝好奇地问:“你敢这样说话,不怕朕将你打入诏狱?”

换一个人,八成会说“陛下圣明烛照,不会因言降罪的。”

韩让却说:“陛下可以将臣下狱,但请容臣先回户部,将手头账目清算交接,户部与其他衙门不同,贸然离任容易出乱子。”

“……”

皇帝都给气笑了,不是气韩让不会奉承他,而是这样一个人才,若非恰逢其会,只怕永远要美玉蒙尘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继续听他纾困的法子。

韩让的回答简明扼要,第一,缩紧银根,恢复信誉;第二,与某物挂钩,维持价值。

皇帝听得云里雾里,问吕畴:“此人向来这么惜字如金吗?”

吕畴汗颜道:“陛下还是让他写出来吧。”

“给他笔墨,就在这里写。”皇帝道:“将你刚刚的话拟成条陈,写得好,直接送内阁票拟,写不好,朕再治你的罪。”

……

韩让因一份改良纸钞的条陈而名声大噪。他入仕二十年,持筹握算,一丝不苟,却仍是个五品郎中,因此大家都说,此为厚积薄发之兆。

而皇帝采纳了吕畴的举荐,倒令满朝文武十分意外。

平安也很意外,他以为姚元锡走后就该收拾吕畴这个大蛀虫了,谁知两个多月过去,吕畴不但安然无恙,还开始受重用了。

果然,时间线一旦发生改变,就会像蝴蝶效应一样,把一切轨迹全都打乱了……

到了年底,翰林院也渐渐忙碌起来,除了日常撰写经史、拟诏侍值、稽查官学……还要辅助礼部,围绕年底的大朝、宴饮、祭祀等活动,撰写各类祝文、诰文、祭文、贺表。

正旦大朝之前,亲王也要向皇帝上书庆贺新年,七岁的珉王既没有开府,又没有属官,这个工作便落到了翰林院头上。

写好的贺表需要加盖珉王的金宝,陈琰便带着贺表进宫,在文华殿旁边的配殿内,等候太监将其拿进万安宫盖印。

紫禁城,万安宫。

肩舆在宫门前缓缓落下,宫人太监跪落一地,声音哽咽:“恭迎娘娘回宫!”

容貌端丽的淑妃娘娘自肩舆上下来,扫一眼满地宫人:“别难过了,都起来吧。”

宫人们一拥而上,簇拥着淑妃娘娘往里走,一边抒发思念之情。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娘娘您真是受苦了!”

丁公公道:“娘娘在冷宫这段时间,可把奴婢们愁坏了,珉王殿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点关系,生怕您在里头受一丁点罪。”

淑妃娘娘大剌剌往榻上一坐,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这孩子就会瞎操心,里头都是老熟人了,谁还敢刁难我不成?”

“那倒是不能。”丁公公暗暗擦汗,跟了这么个活爹似的主子,真可谓是水深火热。

他们这位淑妃娘娘可是冷宫里的常客,皇帝登基也不过三年半,她都七进七出了……

最近一回是四皇子上个月册封了珉王,赶上腊八节的家宴,淑妃娘娘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

谁料庄妃娘娘当着珉王说怪话,似有挑衅激怒之意,被她听出来了,一拳直击面门……成全了人家。

淑妃,人如其名,与贤良淑德沾不上半点关系。

她是岭南纪氏土司之女,她爹十年前发动叛乱被朝廷弹压,将她献给先皇,先皇嫌她聒噪,又将她许给了当时的四皇子。

这些年因为胆大率直心思单纯,帝后待她多有纵容,因此对她来说,打人一拳算不得多么严重的事。

谁知庄妃娘娘就地一躺,太医赶来,竟诊出了三个月的脉息。

皇后为了让庄妃安心养胎,也为了让淑妃得些教训,便将她打入北三所静思己过。

直到腊月二十三,日理万机的皇帝难得与后妃们相聚,才想起这号人物来。

大过年的,总不能让珉王母子分离吧?何况皇帝对淑妃还是有些感情的。

遂下旨将她接出冷宫。

后来得知淑妃在冷宫里带着宫人太监并几个犯过事的太妃太嫔推牌九,一怒之下险些又将她送回去,被老太监吴用打个哈哈劝阻了。

在冷宫里住了半个月的淑妃,除了嗑瓜子推牌九,闲暇之余也思考了一些问题。

譬如庄妃怀胎三个月,不低调养胎,挑衅珉王作甚?想让珉王获罪?被皇帝厌弃?为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扫清障碍,也太早了些吧?

丁公公闻之一脸惊惶:“是啊娘娘,她图什么呢?”

淑妃还没能想出答案,就听到窗外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母!!妃!!!”

男孩一路冲进暖阁:“母妃救我!!”

四皇子珉王,今年七岁,相貌极其肖父,稚嫩中带着点英气,性格极其肖母,四六不着调。

娘俩自打进了这皇宫,便各自闯祸相互捞,可谓相依为命。

珉王来了,淑妃娘娘的坐姿立马端正了许多,为儿子做表率。

“儿啊,想娘了吧?”

珉王神色匆匆:“等会儿再说这个,娘,我有麻烦了,先帮我想想办法。”

“又闯祸了?”

珉王点头:“我把宝印玩丢了,翰林院里来了个官员,让我在贺表上盖印,我拿不出来。”

“上个月刚刚册封,这个月就丢了?”淑妃问。

珉王再次点头。

“我当多么大的事儿呢,儿啊,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遇事要沉着冷静,临危不乱。”言罢,淑妃对着呆若木鸡的宫人道:“来啊,找颗大萝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