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这些声音让她感到恐惧,十七岁时她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天大的事。

为了将喜欢两个字送出口,她会反复琢磨用词,纠结信纸是蓝色更好还是绿色更好。

现在不一样,睁开眼睛她便自然想到房租、通勤、绩效、曾经充满无数种可能的未来如今近在咫尺,却变得如此可怖,如此狰狞。

喜欢也变得复杂,它的背后是门当户对,是身份、是阶级、是般配、是互补、那种少女时期无比珍贵的怦然居然成了排在最后的东西。

童弋祯打开手机软件浏览租房软件,好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令她难堪的画面。

卫生间外,徐稚闻和赵沁怡碰上。

他正取了纸擦手上的水渍,赵沁怡踩着高跟飘飘袅袅走来,打开水龙头冲手:

“不打算和我说声好久不见吗?徐稚闻。”

徐稚闻一副冷淡的表情,不打算理她。

赵沁怡并未生气,转过身背着门,将擦过手的纸巾丢在垃圾桶并顺手带上了门。

空间一下变得促狭,徐稚闻比她高出不少,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她仍旧没说话,赵沁怡便笑。

她一笑徐稚闻的脸色就愈发阴沉。

“让开。”

“不让。”赵沁怡语气有些颤颤,下意识将背挺得很直。

徐稚闻往前走了一步,又重复了一句:“让开。”

“我说不让!”赵沁怡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被迫抬起下巴,视线迎上他的。

男人明显不悦。

“怎么,是怕她……哦不,是怕你那个所谓的妹妹误会?”

徐稚闻知道赵沁怡的性格,她从来都是掐尖要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关你什么事。”

徐稚闻后退半步,同赵沁怡保持距离。

女人冷笑一声,颇为得意的上前半步,顶着他的皮鞋:

“徐稚闻,你真拿她当妹妹吗?你说,童弋祯要是知道这么多年,你对她有那种心思,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啊。”

赵沁怡唯一信仰的人生法则就是进攻,她十五岁喜欢上徐稚闻,如今过去十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依旧觉得他是特别的。

既然少女时期她都适时进攻,如今自然也不会选择防守。

“让开。”

徐稚闻惜字如金,却下意识想到童弋祯刚才为她挽袖时,指尖冰凉的触碰。

赵沁怡看在眼里,声音带上了倦意,好像人生真的有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事。

“说来可笑。你为她来,我为你来。是不是人都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记得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你,别再纠缠我,也不要去打扰她。”

说完,他便用胳膊将面前的人挡开,伸手拉开门却看见外面站着一脸懵的李恪顿时黑了脸。

李恪醉得不行,前面差点吐在包间里,这才跑来卫生间,没想到却撞见熟人。

“你俩什么时候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徐稚闻没理他,径直走了。

包厢里,童弋祯一直低头刷手机,连徐稚闻进来也没注意到。

“回去了。”

童弋祯被拍了肩膀才恍然,慌忙将按灭手机:“嗯,走吧。”

徐稚闻早早叫了代驾,两个人坐在后座肩膀挨着肩膀。

童弋祯熟练地报出一串地址,司机便很有眼色的没再多问。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让她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上,她心里都被那些混乱的癔想困住,却没办法问出口。

徐稚闻似乎醉得厉害,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快朝她压过来,温热的呼吸均匀喷洒在她的侧颈,害得她动弹不得。

有些痒,又有些潮意。

童弋祯终于受不了,抽出一只胳膊想将他稍稍推过去些。

好沉。

再使劲,作乱的手指忽然被一只手掌攥住。

“别乱动。”

脖颈又是一阵痒意,童弋祯像被他施了魔咒,身体真的僵硬起来。

她想要将手抽出来,对方却使力攥得更牢。

“哥,你放开。”

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个初出茅庐的笨贼,不小心溜进主人家里。

徐稚闻只是轻笑,宽大的手掌得寸进尺,攥住她的指尖还不够,直到将她的整只手都握住,食指和中指搭在掌心,轻轻扣动。

童弋祯整个人僵在座位上,眩晕的感觉快要将他吞没。

她很想狠狠甩给徐稚闻一个巴掌,他怎么可以在见完赵沁怡之后,又对她做这种事。

司机专注开车,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路况,童弋祯的心却浮在海面,随着徐稚闻混乱的呼吸骤然浮起,又轻轻落下。

好不容易挨到地方,代驾将钥匙留在座位上便截单离开。

车门碰地一声关上,童弋祯忍了一路的情绪刚要爆发,徐稚闻身体的重量毫不犹豫压上来,薄唇袭碾,酒气将她整个人裹得沉迷,她明明一个晚上都在喝酒,却直到现在才觉得开始眩晕。

徐稚闻根本不懂什么是亲吻,只知道用唇磨她。碰到贝齿便装可怜,用湿软的舌祈怜,得逞后又换上另外一副攻城掠地的架势,抢夺她残存的理智和呼吸。

童弋祯整个人被他压在座位上,直到那个混蛋终于餍足,才终于放过她。

“你要搬走。”

徐稚闻一只手将她两只手腕交叠攥在一起握住,举过头顶。后座的空间很大,他几乎半跪着,仰头看她。

童弋祯觉得自己是疯了,她居然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一种近乎被抛弃的可怜。

他在可怜什么?他什么都有了。

“这里不是我家,难道我要住一辈子吗?”

童弋祯偏过脸不愿看她,胸腔却因为缺氧剧烈起伏,肩颈的骨头就跟着耸动。

“因为李恪?”徐稚闻话带讽意:

“是,我差点忘了他当年是怎么追你的。你怕他误会,就要搬走。”

童弋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怎么会有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厚颜无耻!”

“呵!”徐稚闻另一只手掐上她的腰,整个人的力量都好似埋在那里,顺着重力向下走,童弋祯被吓住不敢再动,眼神却不甘认输。

“和他没关系。”

“你维护他。”

手指越来越低,几近滑进腹里。童弋祯被惹躁:

“你管我。既然招惹赵沁怡,就不要再来惹我!我和她都不该是你随便对待的人!”

说完他一口咬在徐稚闻胳膊上,他吃痛嘶了声,松开手。

童弋祯发泄完才觉得荒唐,她刚刚在说什么,怎么可以把自己和赵沁怡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去比较。

一个是恋人、一个是妹妹,是她逾越界限了。

自己多年维系的那种叫做自尊的东西瞬间碎得彻底,她难以忍受刚要打开车门就感到背上一热。

徐稚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语气恹恹,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笑。

“你在意我。”

童弋祯:……

“我和赵沁怡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怕她不信,又补一句:“从来如此。”

“骗人。”

童弋祯垂下手任由他抱着。

“我喜欢的人从来只有一个,现在我圈住她,她跑不掉了。”

徐稚闻环住她的手一点点收缩,她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心跳,都乱得毫无章法。

“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

徐稚闻似乎有些生气,侧头轻咬了一下童弋祯的耳垂,害得她轻嘶出声。

“赵沁怡很优秀,她一直喜欢你。”

“我知道,但我不喜欢她,我和她的事很早就说明白了。”

“真的?”

徐稚闻“嗯”了声,将头埋得更深,他的唇息刻意逗弄着童弋祯的神经。

他好开心,他的祯祯在意她。

女孩的身体松弛下来,不再拒绝他的触碰、不再惩罚他的僭越。

“不要喜欢李恪,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嗯……”他轻轻咬上童弋祯的侧颈,微弱的血管在跳动。

“你给他送过巧克力。”

童弋祯一脸震惊:

“那是分班礼物,每个人都有的。”

“我没有。”徐稚闻声音闷闷,高二分班时,童弋祯给每个同学都准备了礼物,唯独没有他的。

“你没有给我。”

他鲜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

在父母那里,他是好儿子。在老师那里,他是模范学生。只有在童弋祯那里,他什么也不是,只是徐稚闻。

童弋祯想起那个夏天,高二分班,她给所有人准备了一份礼物,给徐稚闻的礼物是她亲手钩的手套。

用牛皮纸袋装好,早饭前放在徐稚闻卧室外。

可那天徐稚闻恰巧外出比赛,并不在家。那东西最后不知被谁收走,不见踪迹。

“我给了,你没收到。”

童弋祯动了动唇,声音有些哑。

过去那些朝夕相处的时间里,少男少女的身体各自开始抽芽,心却变得越来越愚钝,一面用那些拙劣的手段试探着对彼此的心意,一面又学会了掩耳盗铃和装聋作哑。

没想过,她们也会长成庸常无能的大人。

“对不起。”

他环住她,像环住一座孤僻的岛。

“祯祯,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他吐出一句晦暗不明的邀约,童弋祯第一次用吻来回应。

蜻蜓点水般轻盈,整个夏天却一下子聒噪起来。

小满刚到,徐稚闻就听见了盛夏时分的蝉鸣,一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