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远烨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进这种特殊审讯室。

四周墙面用特殊材料打造,看起来甚至可以抗住一发爆炸,泛着银白色的铁光,灯亮或者灯暗的时候,都能最大限度反射或者吸收。

远烨凛坐在亮如白昼的玻璃后,倒是觉得,自己像在聚光灯下准备出道。

哈哈当然,出道不会双手被锁铐扣在扶手上。

远烨凛醒来的时候,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当然,也看到了玻璃另一侧坐着的人。

“黑田长官。”远烨凛微微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黑田兵卫这才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

从远烨凛被送进来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脑子里在想很多东西。

包括自己最初选择远烨凛的目的,以及信任。

一直到现在……看着自己曾经看好的苗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步步成为超级罪犯。

黑田兵卫甚至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应该让他走上这条路?这样就不会给他那么多压力,他会不会依旧是个普通警察呢?

普通警察也比现在这样,坐在审讯室里、坐在他们对立面,要好太多。

远烨凛昏迷的时候已经被搜过身,危险品以及个人物品全都被收走,甚至审讯室里也没有放任何尖锐物品,怕他突然暴起。

当然,他脖子上的变声器也被收走了,绳带从他脖子上取下来的时候,把他遮在额头上的碎发掀起来。

此刻他的碎发翘在一旁,露出了右额角上空落落的洞。

黑田兵卫一瞬间有点恍惚。

……是这个造成的吗?因为警视厅自己的原因,他们没有及时处置在暗处当犯罪培育师的警视长,导致他培养出连环杀人犯,最终反噬到远烨凛身上。

留下的罪证又变成刺向他们自己的尖刀,一个超级罪犯在警视厅中成型。

远烨凛可能将善恶置换了,这是松田阵平,也就是远烨凛朋友们的理论。

但是黑田兵卫将这几天搜集到的,远烨凛的所有犯罪证据都看了一遍。

他有点不相信,一个善恶置换的人,会处处对自己的朋友退让躲避。

除非远烨凛在做手术前,就非常讨厌松田阵平,所以手术后才保留了对松田阵平的善意。

但是可能吗?讨厌这个人,松田阵平警官自己会察觉不到?

无法确定,缺少证据,缺少对比样本。

黑田兵卫坐在玻璃外,和远烨凛面对面,看着他从容地对自己弯了弯嘴角,神色冷凝。

现在他们猜测,远烨凛身上的谜团有两种解释。一种就是善恶置换,一种是黑田兵卫坚持的,他背后还有一个人,主导了现状。

需要分别排查。

而且远烨凛曾经是刑警,他深谙警察的审讯手段,因此普通手段没用。

“远烨君,我很好,不劳你关心。”黑田兵卫拿起对讲机。

远烨凛的声音可以从四面八方收录,直接传入玻璃对面的房间,但本人听不到。

而且黑田兵卫这边的房间,至少有五个屏幕,从不同方位监视远烨凛的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他看到远烨凛往后靠在椅子上,闲适地支起一条腿。

“黑田长官,你想问什么呢?”他脸上甚至带着笑意,“老实说,你们没有一桶凉水把我泼醒,我还是非常受宠若惊的。”

“看来你们很念旧情啊。”

“远烨君。”黑田兵卫说,“你被逮捕的那一刻,我们已经不会对你念旧情。”

“你是黑手,犯下数百起案件,并且将警察家属灭口,这几点,你承认吗?”

“你们有证据吗?”远烨凛无辜地摊开手。

此刻他坐在审讯椅上,却像是他在审讯别人,从头到尾他的姿态都闲适且无动于衷。

这个年轻人,第一天和自己见面的时候,还非常憧憬地告诉自己,他愿意成为卧底发光发热,对自己利落敬礼。

和今天这个隐含挑衅,有恃无恐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杀了人吧?”远烨凛露出状似困惑的神色,“我怎么杀人了,用的什么手法,什么时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低笑一声,“身为警察,你们应该清楚哦,什么程度才能判我罪名。”

黑田兵卫有一瞬间被激怒。

但他很快平复下去,因为远烨凛是故意的,他知道如何在审讯中扰乱审讯人思路。

“别装了,远烨凛。”黑田兵卫突然说,“谷口一辉已经全部给我交代了。”

远烨凛原本好整以暇地歪头看着黑田兵卫,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交代什么?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谷口一辉嘴那么严。

远烨凛的微表情被放大观察。

此时,隔壁房间内,除了级别更高的几位长官以外,还有十几个负责记录的人员,他们记录的内容就包括远烨凛的微表情、语气、习惯性动作。

这一点不易察觉的瞳孔变化,自然被记录下来,不过并不算特别异常。

黑田兵卫不动声色听着耳麦中的汇报,继续试探:“还不清楚吗……谷口一辉是公安,他是我指派给你的上线。”

“所以你让他帮你掩盖的事,他已经全部给我坦白。”

远烨凛不适合刑讯手段,所以攻心为上,要诈他。

远烨凛沉默了。

他在心中犹疑,黑田兵卫是否在说实话,还是一半实话一半假话。

谷口一辉的确是黑田兵卫指派的公安,所以如果他真的顶不住压力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远烨凛之前担心过这一点,不过自从系统现实补丁功能上线后,他就没再担心过。

因为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曾经“杀死”过的那些人都还活着,会有很多人陷入危险。

系统站在自己这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能帮我掩盖什么?”远烨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他迟疑了。”耳麦中的声音响起。

黑田兵卫于是更进一步:“掩盖……一些人被他转移走的事实。”

“噗嗤。”

远烨凛突然发出一声嘲弄的笑。

黑田兵卫的心立刻沉下去。

“他是这么说的吗?”远烨凛饶有兴趣,“那他现在有没有去看过那些人,还活着没?”

观看审讯的警察都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黑田兵卫的手握紧。

他没有完全欺骗,谷口一辉的确隶属于自己。

远烨凛被追捕带回警视厅的时候,谷口一辉的确迫不得已说过,远烨凛成为黑手前期,他的目的是打造人设,避免被组织怀疑,所以前期一些罪犯“出事”后,是谷口一辉通过公安的渠道转移走。

毕竟还是动用了公安的力量,谷口一辉再怎么隐瞒,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过那些转移走的人,在远烨凛……黑手,杀害萩原一家那天,已经全部死亡。

一直到这儿,谷口一辉全部交代。

但是问他为什么已经全部死亡却还不上报,谷口一辉的回答却又有些突兀:“我当时并不知情,就像是……我觉得他们还活着?”

很神奇的错觉,谷口一辉看到尸体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就觉得,一定是远烨凛转移走了。

所以他回答不知道,是真话。

黑田兵卫心中的天平向善恶置换的方向倾斜。

远烨凛现在的模样,的确冷漠、不在乎人命,这绝对不是偷偷放人一命的样子。

“看来你也对此供认不讳,他们也是你杀的。”黑田兵卫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没有说过哦。”远烨凛笑着翘腿,“我直说了,你们不是对我毫无办法吗?”

“费尽心思把我抓进来,又没有拿到不利于我的证据。”

“你们甚至不敢用私刑,因为你们是警察。”他笑盈盈道:“那你们怎么从我嘴里撬出话来呢?”

“你真这么想?”黑田兵卫按下对讲机,“别忘了,你的手机落在我们手里。”

“几张照片而已,能说明什么,我也只是在追查黑手罢了。”远烨凛无奈地叹气,“我之前的工作就是追查黑手的负责人啊,把黑手目标的照片保存下来,有问题吗?”

“看来你不会对我们解释。”黑田兵卫沉声。

“松田警官。”

远烨凛原本放松的动作僵硬了。

黑田兵卫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入玻璃内侧:“你来说吧。”

远烨凛这才动了动眼睛,看向之前因为黑暗被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角落。

松田阵平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凝视着玻璃后的远烨凛,以及他陌生微笑的眼眸。

黑田兵卫问话,远烨凛每回答一句,松田阵平握拳的指甲就进一步掐入手心。

漫不经心的远烨凛、有恃无恐的远烨凛,松田阵平都像是第一天才认识。

自己去问话,真的有用吗?

远烨凛是自己开枪……抓回来的。

他眼中还有自己的影子吗?

松田阵平沉默地站起来,走过去,站在了玻璃前,和那双散发着冷意的银灰色瞳孔对视。

“黑田长官。”松田阵平手插在口袋里,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帮我开门吧,我进去,面对面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