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萩原研二沉默地来到警视厅。

最近被借调到幕前行动专案组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换了个地方办公，已经很久没有去□□处理班。

今天他依旧来到专案组。

专案组的人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警视厅专门划了一片机房给他们工作,这里不仅位于地下室,隔音且安静，而且计算机资源丰富,方便他们查找资料。

萩原研二走进来的时候,一些同事已经趴在电脑前开始工作了。

自从之前萩原和松田的分析表给了他们灵感，专案组所有人都开始研究与黑手相关的所有案卷,试图用发现其中的规律。

因为,黑手不仅是他们遇到过的犯案次数最多的罪犯，也是最神秘的罪犯,至今警视厅仍然对黑手的作案手法毫无头绪。

因此，他们需要检查案卷中的每一个细节，一字一句都不能放过。

而萩原研二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凉。

……不论他们再怎么研究,黑手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因为，黑手就在我们中间啊。

萩原研二的手插在口袋里,而口袋里放着一台冷冰冰的手机，是远烨凛那台。

松田阵平比他早出门,因此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了：“hagi，你来了？”

他从成堆的案卷中抬起头,看了一眼萩原：“你昨晚真没睡好吧？”

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大半夜还开着台灯,松田阵平一睁眼就能看见对门房间里漏出来的微弱灯光。

“hagi等你走后就睡觉了哦。”萩原研二怕被他看出自己情绪，重新打起精神：“可能是昨天喝的咖啡效果太好了，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

另一个同事听到他们对话,抬起头叹口气：“我理解你，我现在每天也靠咖啡续命。”

谁懂啊，黑手怎么能短短几个月内犯下这么多案件！每一个案卷都特别厚！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加班，而是人心的折磨，当他们没日没夜看黑手的案卷，意识到那些猎物犯下的恶行，就会不由自主开始认同黑手。

然后他们自己又要强行扭转这种思想。

萩原研二对他们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看到了远烨凛，坐在最深处的位置，正低着头沉思什么。

旁边同事向他询问，他立刻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温声细语地给他解释。

等那位同事找远烨凛说完话，又回到自己位置上，萩原研二走过去，在远烨凛身后站定：“小凛，可以出来一下吗？”

远烨凛抬起头看向他：“研二？怎么了？”

萩原研二和平常别无二致地笑了笑：“找你有点事，单独跟你说说。”

“好。”远烨凛站起来，没多想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萩原研二走出去。

他们走到一条比较偏僻的走廊拐角处，这里已经离机房很远了，平时也没什么人经过。

“研二？”远烨凛又叫了一声，他此刻的眼神中已经出现了困惑，“什么事需要走这么远跟我说？你遇到困难了吗？”

远烨凛装的非常像，萩原研二根本什么也看不出，这样一个温柔清俊的青年，居然是穷凶极恶的黑手。

也看不出——其实远烨凛，早就知道萩原研二找自己什么事了。

萩原研二没有多铺垫，他们离开太久会引起松田察觉。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一直藏着的东西，展示在远烨凛面前。

远烨凛嘴角含笑，瞳孔却猛地一缩。

萩原研二看见了，心直接往谷底沉去。

“小凛。”萩原研二轻声道：“你还记得这是谁的吗？”

远烨凛嘴角的笑一点点消失，面对萩原研二的询问，他沉默了。

“是你遗失的，对吗？”

远烨凛垂在两侧的手指动了动，眼神凝视在这台右上角有裂痕的手机上。

“好像是的，我都不记得自己扔在哪儿了。”远烨凛重新扬起笑脸，“看来我很幸运，居然被研二捡到了。”

他抬手，就要去拿。

但是萩原研二手一缩，避开了他的动作。

“研二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哦。”萩原研二将东西攥在手里，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稳，“知道了全部。”

远烨凛呼吸放缓了，他也很想知道萩原研二知道了什么。

功德圆满系统的艺术加工，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比如……我知道了，早濑浦宅彦警视长，究竟被谁真正杀死。”

“又比如……我知道了一场实验和一场交易。”

“我知道了他培养出了一个新的连环杀手，和连环杀手的身份。”

远烨凛听着听着，没有反驳。

原来是这样，系统把自己之前和早濑浦宅彦发的消息结合起来，混淆功德圆满系统的存在感。

最后呈现出的结果，是自己在早濑浦宅彦的培养下，接受命令般“杀死”一个个罪犯。

萩原研二压抑不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小凛，你就是黑手，对吗？”

远烨凛深深吸了口气。

他和萩原研二紫色的眼睛对视，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痛苦，和自己的倒影。

他发现，自己的演技居然进步了，比如在现在这种场景时，远烨凛能看见那双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是笑着的。

远烨凛无辜地拉住眼前人的衣角，晃了晃：“研二，别说出去好吗？”

刹那间，萩原研二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过自己说出这些话，远烨凛会反驳，会不承认，或者错开话题。

……但他没有想过远烨凛会这样回答自己。

“别说出去”。

永远在追捕逃犯第一线、勇敢又果断、宁愿自己被罪犯所伤也要保护人质或者保护同伴的远烨警官……对自己说，别说出去。

“……你承认了？”

“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远烨凛看似没有回答，实则已经给了正确答案，他可怜道：“你就当没见过那些照片，好吗？”

萩原研二有点耳鸣，听不清远烨凛在说什么。

或者说，他能听清，只是下意识认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萩原研二看着眼前的好友，一瞬间感觉有点恍惚，“你就没有一点想解释的吗？”

“比如，你不得已反击自卫，才误杀了他们；或者小凛你其实在执行秘密任务，这些都是公安警备课的目标……”

远烨凛：“这样啊……那就把这些看做公安警备课的目标吧，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了？”

萩原研二有点荒谬地看着他。

这是自己认识的小凛会说出的话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小凛。”

“为什么这么说？”远烨凛皱了皱眉，“我觉得没有差别……我以前只是想遏制罪犯出现，现在却找到了一个更有效的办法并实施而已。”

“这真的是你的想法吗？”萩原研二上前一步，凝视着他：“而不是，留在你脑内的另一个思想，在控制你？”

……

什么意思？

远烨凛有点茫然，没跟上系统的剧本。

我脑子里什么时候有另一种思想了？难道研二在指功德圆满系统？

不过，远烨凛的沉默，让萩原研二误会成了默认。

所以萩原研二很快接着说了下去：“我现在开始，把早濑浦宅彦称为犯罪培育师……犯罪培育师通过短信和思想粒子结合的方式，一直在给你洗脑，蛊惑你，趁着你大脑遭到重创情感混乱的时候，引导你将善意和恶意置换。”

“……这一切，你都意识不到吗，小凛？”

远烨凛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研二会格外关注自己头上的伤口了。

原来他认为自己将善意和恶意置换了，就像上一个被开洞的掘墓人一样。

然后这个误会，形成了系统手里逻辑严密的剧本。

所以远烨凛坚定地否认了：“不是哦研二，犯罪培育师已经死了，所以我没有被任何人控制。”

“不需要他活着。”萩原研二的眼神痛苦极了，看着自己一无所知深陷泥潭的友人，“……假设他只是在你脑海中留下一段暗示，只要他再留下一段程序，就能不断通过手机给你发消息，激活这段暗示。”

“然后你就会按照他期待中那样，不断杀人，走上他最终为你打造的那条路。”

“小凛，这就是真相对吗？”萩原研二声音发紧。

他看着他，两人明明站的很近，却仿佛相隔很远。

“……就当成这样吧。”远烨凛无所谓地低下头，避开灼人的目光，“帮我保密就好，研二，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萩原研二一瞬间有点想苦笑。

天杀的犯罪培育师把我友人洗脑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让他记住我们是朋友来戳心窝子。

“你杀了人啊小凛。”萩原研二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让我保密呢，朋友不会看着你走入歧途。”

远烨凛也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但是你其实并不知道黑手的手法吧，短信证明不了我杀了人哦。”

“黑手作案的时候……我都有好好待在你们视线里，不是吗？”

萩原研二知道他指的是上次三人对他的试探。

“只需要证明，罪犯被杀是因为你某种行为就够了。”萩原研二在远烨凛的凝视中，将手机藏在身后，“而且我暂时不会说出去，你不要……太紧张。”

我紧张吗？远烨凛困惑了一瞬。

然后他惊觉自己居然背后被冷汗汗湿了，嘴角也被自己不知不觉咬破出血。

“手机先放在我这里。”萩原研二看着自己好友的脸色一点点变白，狠下心：“这段时间，我会看着你，只要你……不再次动手，控制好自己，我再把它还给你。”

话音刚落，他看到远烨凛的眼神凝固在自己手上，仿佛想过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