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久没见, 鹿汀朝甚至隔了几秒才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
鹿汀朝顺着声音去看——
在半开的围栏院墙下,莫岭南手中的长骨伞似乎遮风避雨,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而费修齐手中的玫瑰仍在盛开。
这朵沾了血的荆棘玫瑰花朵上还沾染着最后一滴雨珠, 随着费修齐的颤抖扑簌簌顺着花萼滚落, 无声无息的落进潮湿逼仄的空气里。
莫岭南向鹿汀朝伸出手。
男人包裹在风衣下的手臂线条有力无比, 掩映在玫瑰丛径的路灯里,有种远道而来的莫名味道。
鹿汀朝下意识向莫岭南那边迈出一步。
只一步, 便被费修齐拦住腰狠狠带了回来,一把重新圈进了怀里。
“鹿汀朝——!”
费修齐的声音几乎是嘶哑的, 像是万念俱灰后的悲恸, 又像是死灰在尘土中漂浮的决绝,“是不是只要有他们在,你就永远看不到我?鹿汀朝!我也是你男人!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
鹿汀朝:“……”
鹿汀朝差不多是被费修齐砸进他胸口位置的。
肉肉相贴的距离, 他听到了费修齐震颤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又一下。
那还是很年轻的心跳声。
就像他曾经还和庄稷在一起时一样年轻。
于是, 鹿汀朝觉得实在有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可费修齐像是决了堤的泪水不要钱似的顺着他那张最近经常被挂在娱乐新闻首页的脸上落下来, 顺着鹿汀朝的脖子,一直氤氲进鹿汀朝的每一寸肌肤里。
雨水是凉的。
可费修齐的泪却是烫的。
烫得鹿汀朝整个身子都微微颤了一下, 嗫嚅着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莫岭南修长笔直的长腿迈开脚步,踩着湿润的石子路一步步逼近, 直至站在鹿汀朝身边。
莫岭南的声音和费修齐是截然不同的。
除了相当大的年龄差距, 岁月在两个人身上着实分开了太久的鸿沟。
男人黑色长风衣的衣角被雨水打湿,但每一个字依旧平和, 稳定,有种从容不迫的味道。
莫岭南再次说:“朝朝,跟我回北城。”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贴靠了。
鹿汀朝一边被费修齐圈在怀里, 另一边则是莫岭南骨节分明的手掌。
“啊……”
鹿汀朝有些艰难地自费修齐肩膀上偏过身子,短暂的决策后,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唔……!唔唔!”
费修齐的怀抱没有任何松动,一只甚至带了恨意和决绝的手猛地由下抬起鹿汀朝单薄的下颌。
下一秒。
费修齐狠狠吻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雨中站了太久的关系,亦或是来找鹿汀朝之前费修齐又去做了什么。
总之这个吻是泛着凉意的。
费修齐没有打伞,勾角的屋檐上滚落的雨珠一滴滴砸在他背上,砸得他连心都撕裂般的疼痛。
唇齿纠缠。
鹿汀朝本来就娇生惯养,他先是被费修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后立刻想起莫岭南此时此刻还站在旁边,顿时慌忙的挣扎起来。
可费修齐就是不松手。
鹿汀朝更怕了,他既担心费修齐怀里的鹿兜兜突然醒过来,也更怕旁边的莫岭南看到这一幕生气……万一生气后不带他回北城,他自己又回不去。
过度的焦虑和担心充斥了鹿汀朝那双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像是凝了一汪水,无助又可怜,越发引起人施虐的暴躁。
交错的呼吸里越发染上了几丝不堪言说的渴求。
在鹿汀朝又一次挣扎着伸出手时,另一只由身后而来的手掌全然掌控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和费修齐冰冷的温度不同。
身后的温度是暖的。
随即男性的温热体温握住鹿汀朝的肩头,像是给予依靠,又像是要参与占有。
莫岭南极度厌恶而冷漠的视线凝在费修齐身上:“松手。”
就在同一秒。
“唔——!”
鹿汀朝痛得闷哼一声,连身体都整个一软——
他像是疼得狠了,下意识像小动物般要去挣脱,却被身前身后的束缚死死地固定在原地。
莫岭南忍无可忍的手臂终于将费修齐狠狠向后推开两步,反手将鹿汀朝揽进怀里,接着男人微微低头,看到了鹿汀朝唇上刚刚被咬出的伤口。
那是一道很深的伤口,用犬齿的尖口咬的,不过几秒钟时间就沁了血。
鹿汀朝从来就是个特别受不得疼得人,眼泪这时候已经盈满了眼眶,欲坠不坠,看上去可怜又凄惨。
“不哭,乖。”
莫岭南用指腹小心翼翼的擦去鹿汀朝唇上得血迹,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吻了吻他的眼睛,“我们回家。”
鹿汀朝疼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但还是摇摇头:“兜兜。”
夜色里。
莫岭南不着痕迹的沉默片刻。
只是短暂的一秒,无人发觉。
“好,不担心。”
随即莫岭南温和的亲了亲鹿汀朝的发顶,重新看向费修齐。
情场的剑拔弩张是一场不着硝烟的械斗。
只可惜无论从阅历,财力和能力,费修齐还略逊一筹。
莫岭南的目光和姿态几乎是居高临下的,他皱了眉:“有意思吗?”
“没意思吗?!”
费修齐信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扬起一个有些病态的笑来,“看我当着你面亲朝朝,你刚不是快嫉妒疯了吗?!看你那张老脸——”
莫岭南猛地沉下声音:“费修齐!”
费修齐大笑,嘶声道:“你装不住了?莫岭南,半路截胡算什么本事,就算你能带朝朝回去,你就能保证他愿意一直留在你身边?”
“就算你能带朝朝回去……”
费修齐死死地盯着莫岭南,眼底泛着通红,“你也会像我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断回想朝朝在北城的时光,和我在一起被我疼爱的时光,它们会日日夜夜纠缠着你,你真以为……”
鹿汀朝听不下去了:“费修齐,你是不是变态啊?!”
从莫岭南怀里探出头的那个人嘴上还带着刚刚留下的伤口。
还是那么漂亮,那么灵动,那么像一朵灼灼热烈的花。
开在如此潮湿幽暗的土壤里。
费修齐所有恶毒的话语被湮没在雨幕里。
他一眨不眨的望着鹿汀朝,最终惨淡的闭了闭眼,将鹿兜兜小心的放在了鹿汀朝怀里。
莫岭南从鹿汀朝怀里抱过鹿兜兜,又牵起鹿汀朝的手。
费修齐突然道:“朝朝,你等等我不行吗?”
莫岭南脚步未停,带着鹿汀朝走过湿润的石径,一路向前。
费修齐猛地向前追了上去:“鹿汀朝!你等我十年……不,五年!五年好吗?”
凌晨五点。
港城夜幕破晓。
淅淅沥沥了一夜的雨水重新开始瓢泼。
一辆黑色内地拍照的宾利停在小径尽头。
鹿汀朝在莫岭南的伞下回头,对费修齐摆了摆手:“不好。”
鹿汀朝说:“费修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