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虽然都是入了秋的时节, 但港城和北城的天气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飞机开始下降的时候天边的夜幕已经渐渐落了下来,从最遥远的地平线染色,慢慢延伸到整个西边。
费修齐坐在鹿汀朝身边, 捞起原本在看书的鹿兜兜抱在怀里, 指了指窗外:“BB, 看,维港。”
一大一小便顺着他的目光一齐向外看了过去。
港城的夜已经升起来了, 维港来来往往的船只在粼粼的水面上亮起灯火,自由自在的往来。
从飞机的舷窗遥遥望去, 除了本国的商船, 隐隐约约也能看到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水手站在甲板上,或者忙碌的卸货搬运,再抽一只国外牌子的香烟。
这是个和北城风格迥异的城市。
在上一次来这里时, 鹿汀朝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他上次来的仓促又狼狈,来了就进医院, 再像一只树洞里的松鼠似的蜷缩在洞里, 一直等到鹿兜兜出生,长大, 再仓促的离开。
鹿汀朝还从没看过港城这样的夜色。
“这是自由贸易港。”
费修齐轻轻松松的用一只手抱着鹿兜兜,另一只手指随着飞机不断降落的弧度调节位置,很有耐性的给鹿汀朝讲解, “港口水位和线路都很不错, 所以每天的运输额和贸易额都很大。”
费修齐笑了一下:“不过,这里每天贸易额最大的就是费家了。”
鹿汀朝转过头瞅了费修齐一眼。
费修齐神情如常, 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鹿兜兜嫩嫩的小脸:“兜兜崽,你应该和你朝朝爸比说说,等他同意和我结婚, 这里未来就是你的天下了。”
鹿兜兜圆溜溜的眼睛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圈被舷窗框起来的夜景,他的神情比鹿汀朝认真,也比鹿汀朝专注,像是在听完这句话后瞬间有了读书的那种精神。
随即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鹿兜兜问:“朝朝,这里可以挣很多钱钱吗?比庄稷和莫爹地那里还要多。”
鹿汀朝:“……”
“当然。”
费修齐把鹿兜兜转了个圈,面朝自己,一板一眼的教育,“兜兜崽,你莫爹地再强,他家也只是他一个人。你要是想和庄稷差不多有钱,那可一定要继承费家。”
鹿汀朝:“……”
费修齐诱拐:“所以兜兜崽,你一定要说服朝朝和我结婚。”
鹿兜兜和鹿汀朝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双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纯良的和费修齐面面相觑着思考了一会儿。
突然。
鹿兜兜道:“可是费哥哥,你也有爸比诶。”
鹿兜兜神情无辜,语气真挚:“那朝朝和你爸比在一起,不是更能继承家业吗?”
费修齐:“……”
“哈哈哈哈——”
这次终于轮到鹿汀朝乐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前仰后合的笑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好好好,兜兜,你说的很有道理。费修齐,你怎么说?”
费修齐无奈的看了鹿汀朝一眼。
他的眼神掼来时带着三分轻佻和几分笑意的,摇了摇头,无奈的对鹿汀朝道:“坏朝朝,你也太贪心了。”
费修齐招招手示意专机的服务机组可以进来把舱内的托盘全部撤下去,然后才笑盈盈的对鹿汀朝道:“BB,你还是别看Devin了,他毕竟都四十多岁了。”
费修齐:“从我小时候每天想上他床的人就多的数不过来,金融圈的,娱乐圈的,男的女的……反正总之都没一个成功的。”
费修齐:“我记得我读书那阵他几乎每天的时间就铺在公司里,后来费家越来越大了,等彻底成了港城龙头的时候,他在家的时间就慢慢多了。”
“但他也从来没乱搞过。每天就是弄弄花草,钓鱼。”
费修齐道,“很修身养性吧。”
鹿汀朝打了个哈欠:“也有可能是很爱你妈咪?”
费修齐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
鹿汀朝:“?”
费修齐:“我妈咪很爱他才是真的,不过他们是利益结合的关系,后来我母亲对他的爱情彻底绝望了,才选择了离婚出国。现在定居在国外很多年了。”
鹿汀朝:“哦……”
鹿汀朝从小既没有被父母很好的教导过,更没有去思考过这种爱不爱的命题。
他想了想,很尽力的安慰了一句:“没关系,你爸有钱。”
鹿兜兜也趴在费修齐怀里,皱着小脸点了点头:“嗯嗯,你就是朝朝经常看的小说里的那个……费傲天!”
费修齐:“……”
鹿汀朝:“……”
费修齐无言:“朝朝,你每天到底都在看什么小说啊?”
好在鹿汀朝脸皮够厚,只是很短暂的羞耻了一下,就抿了抿唇:“反正就网络小说嘛!”
费修齐:“讲的什么?”
鹿兜兜道:“朝朝说,就是一个修真废柴,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生意外,然后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鹿兜兜很显然是亲生的,非常认真的替鹿汀朝辩解:“朝朝说看得人可多了,是特别好看的小说。”
费修齐了然点头:“那要不要买版权过来,朝朝想拍吗?”
鹿汀朝:“……”
鹿汀朝回忆了一下那本书的情节,想到主角被圈圈叉叉又叉叉圈圈的每一天和奇怪的内力吸收,咳咳过程被搬上屏幕……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网文太太的脑洞实在太太太太太厉害了!
要说还是都怪庄稷和姜容塌房了,害得厉害的同人太太们都跑路了,鹿汀朝实在文荒,才会在其他文学的世界里遨游的。
然后发现文学的世界实在太精彩了QAQ
朝朝根本停不下来QAQ
鹿汀朝心虚的转开视线:“不……不用了!”
要知道面前这个人着实没有一点城府,连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像一张纯白的纸,让人始终都想要彻底弄脏他。
费修齐微微弯了下嘴角,伸手捏住了鹿汀朝的一根手指,趁他左顾右盼的时候握在掌中玩弄:“怎么这样的表情,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说吧?”
费修齐意有所指的“哦”了声:“原来BB喜欢看这些。”
鹿汀朝没能在短时间内想好怎么给自己辩白:“……我没……”
费修齐却贴近他的耳边:“那我们直接试试不好吗?实践操作得真知,不是吗?”
他灼热的吐息几乎是烫人的,在这种格外暧昧的时刻,一瞬间像是覆盖了坐在座位上的所有空气。
鹿汀朝的脸“唰”的一下通红。
几乎是立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几本书里奇奇怪怪的情节,此刻合着费修齐的话——几乎让他坐立不安。
最开始的时候,鹿汀朝是因为好奇才会去看的。
因为在刚有兜兜的时候,他实在太害怕了。
他明明是个男孩子,从小都是男生……在刚刚开始因为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出这种结果的时候,鹿汀朝都傻了。
那时候他也很糊,没几个人认识他,却因为这件事整个医院像是下一秒都要来全部围观他一样。
鹿汀朝吓得落荒而逃。
后来他去了港城,波丽娜跟他说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少比例的人会出现这种情况,然后告诉不要害怕,善待自己,勇敢的面对。
再后来。
他慢慢接受自己的日子里,很偶尔的一天,鹿汀朝翻开了一本双X小肉本。
鹿汀朝:“……”
感到世界的震撼QAQ
原来竟然有这么多样的玩法!
鹿汀朝红着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力求避开费修齐的视线。
下一秒。
费修齐却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意有所指的笑了一下:“BB,你知道吗?要不是我知道你有排成长队的前任,我会以为你连床都没跟人上过。”
费修齐道:“你好可爱。”
鹿汀朝:“……”
鹿汀朝拧开脸:“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费修齐:“那你能和我一家吗?”
鹿汀朝:“不能,别想。”
费修齐:“可是我好中意你。朝朝,我喜欢你。”
飞机接触地面,接地带来的巨大摩擦紧接着而来的是快速的动力——
机场斑斓的灯光从舷窗投射进来,并不刺眼,而是温润的落在费修齐英俊的侧脸上。
这和鹿汀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太一样。
夜色已经有些晚了,费修齐怀里抱着小鸡叨米般摇摇欲睡的鹿兜兜,显出种特有的柔和和坚定。
“我们还能不能有孩子都可以。”
费修齐伸手遮住鹿兜兜的眼睛,然后短促的,甚至略带一丝生涩的,在鹿汀朝唇上吻了一下,“我会当一个好的伴侣,好的父亲。”
“朝朝。”
费修齐伸手去牵鹿汀朝的手,“如果你还不能确定,那在我这个月不在的时候,你不要找别人,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好不好?”
鹿汀朝仰起脸看着他。
费修齐道:“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像庄稷那样的沙文猪,也不像莫岭南那样的老古董。”
飞机落地停稳。
鹿汀朝听到英文和粤语的播报,都是他听不懂的调调。
这让他觉得突然有些茫然和无助。
“我们费家的男人会承担起这个家庭,让你开心和幸福。”
费修齐又吻了一下鹿汀朝的眼睛,“我会永远守着你,朝朝,相信我,可以吗?”
*
费家除了在内地和港城都有产业之外,在加州和洛杉矶也有置业,费修齐这次去的就是洛杉矶那边。
看费修齐的样子这趟行程应该赶得很急,当舱门打开的时候,他的助理和秘书办已经在机外等候,马上就要由准备好的另一架飞机直接启程。
天色已经晚了。
从舱门出去还要走过一段台阶,费修齐一只手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鹿兜兜,另一只手牵着鹿汀朝。
从最后一阶台阶走下的时候——
鹿汀朝抬起头,看到了等在一旁的几辆黑色轿车。
准确的来说,是五辆长得完全一样的劳斯莱斯。
鹿汀朝:“?”
“是Devin。”
费修齐随意瞧了一眼,“前后都是保镖,他给我电话让我去加州的时候,我跟他讲你可能刚来一个人会有点害怕,问了他能不能顺路过来接你,他同意了。”
鹿汀朝:“哦……”
费修齐亲了下鹿汀朝的发顶:“别害怕,他只是外界传说中很难接近,实际很平和的。而且你还是他未来儿媳……sorry,宝贝,未来儿婿?”
鹿汀朝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费修齐又拉了拉鹿汀朝的手。
他惯来是娱乐版上经常出现的公子哥儿,有过的花边新闻可以绕整个港城好几圈,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纯情的动作了。
可偏偏费修齐觉得这样还不错。
他有些不舍的捏了捏鹿汀朝的指尖:“维景庄园有点大,要是觉得孤单或者害怕就跟在Devin身边住一段时间也可以,我回来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鹿汀朝面无表情的抽手:“我可以。”
费修齐只得松了手:“好吧BB,都听你的。兜崽的学校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了庄园那边的管家会跟你对接,缺什么也直接跟管家说,钱不够花就打我私人电话,我……”
鹿汀朝:“你好烦啊。”
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太好。
鹿汀朝抿了一下唇:“反正你就是话好多。你不是要去工作赚钱吗?”
机场光影下,鹿汀朝的皮肤像是细嫩的水蜜桃,他生得漂亮又媚气,唯独嘴巴格外气人。
费修齐被气笑了:“好好好,鹿汀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算了算了,不生气了,我现在就去赚钱养活我的BB,不吵你了,好不?”
鹿汀朝这个人气性快,被戳软肋的时候怂的也快。
他鼓了一下腮,伸手从费修齐怀里抱过鹿兜兜,虚情假意的迎了一句:“那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嗯。”
费修齐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鹿汀朝。
他知道这个人身边有过庄稷,有过莫岭南,甚至不知道他在鹿汀朝的排序里究竟排第几位。
可是感情这玩意儿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费修齐有时候觉得男性的思维像从野兽进化而来,占有和爱恋像是相互依存,而且莫名其妙。
越是爱恋,越是占有欲攀升,像是洞穴里的穴居动物,恨不得无时无刻看守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这只不安分的猎物。
费修齐说不出鹿汀朝究竟是哪里让他割舍不下,这个人贪婪,从骨子里挑剔,像是用黄金养出来的一把身子,有种肆意妄为的模样。
同时又不肯承担责任,肩膀上只学会了推卸一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来看去,只有谎言。
可同时。
他又永远像冬日的第一缕阳光那样纯粹的明媚,是那种近乎于尖锐刺眼的漂亮和融进呼吸空气里的甜香。
永远新鲜,永远乖张。
费修齐伸手将鹿汀朝圈进了怀里,连带着鹿兜兜一起,宽阔的怀抱容纳了一大一小——
然后在路边那辆停在最中间的劳斯莱斯响起鸣笛声时,恋恋不舍的松开。
“得走了,那边有时差,我得过去开会。”
费修齐伸手替鹿汀朝理好了被机场阵风吹乱了的刘海,“记得想我,BB。”
鹿汀朝眨巴眨巴眼睛,冲他摆摆手。
等候许久的秘书团和助理立刻从旁边蜂拥而上,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却一瞬间就淹没了对面的费修齐。
鹿汀朝只来得及看得清一眼面前好几只平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文件,几秒之后便只看到费修齐被人群簇拥着上飞机的背影。
似乎也是私人飞机,在另一侧停了许久。
在港城,费家的财力似乎无时无刻都溢于言表。
鹿汀朝其实也并不准备跟Devin回去。
他自己也有钱,而且和费修齐的那位父亲到底只见过一面,再跟着过去似乎有些尴尬。
……或许也不是尴尬。
总之那种感觉很难形容,鹿汀朝并不是特别愿意和费允承同路。
眼见着另一只大飞机的上行梯被缓缓移开。
鹿汀朝想了想,左顾右盼,发现周围似乎全是费家的工作人员,一点都看不出到底哪个是工作人员。
于是他只得摸出手机,准备先搜地图,再打辆网约车……最好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明天再按照费修齐给的位置去找他已经完全转让给他的那个什么庄园。
如果又偏又远的话,就索性卖了换钱。
鹿汀朝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还没等他将手机拿出来,两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就齐刷刷的迈步走到他身边,一个九十度深鞠躬:“鹿少爷晚上好。”
鹿汀朝:“!!!”
鹿汀朝吓得后退一跳,险些连怀里的鹿兜兜都被吓醒:“……你们干嘛的?!”
其中左边的男人有礼貌的又行了个礼。
他的普通话倒是很标准,完全没有港普的味道:“我是奉Devin的意思,过来请鹿少爷上车的。您这边请。”
鹿汀朝:“……”
鹿汀朝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停在正中央的那辆车的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摇了下来,像在等人那般。
“我自己走就行的。”
鹿汀朝吸了吸鼻尖。
虽然费修齐已经带着人走了,但面前这黑压压的一片人依旧让他有着不小的压力,而且显然,费允承身边的人跟着的比费修齐只多不少,颇有种名权商贾的感觉。
左边的男人脸色不变,他拿出手机和对面讲了几句,接着对鹿汀朝道:“鹿先生,Devin先生想跟您说话。”
鹿汀朝:“……”
在北城其实阶层观念并不是特别明显。
但港城不一样,菲佣遍地,更偏向西式的模式上次来的时候就让鹿汀朝接受不良。
如今看还是这样。
那人双手呈着手机送到鹿汀朝面前,动作一动不动,像尊过了泥的雕塑。
两人僵持良久,鹿汀朝只得接了:“歪,De……Dev……”
“叫我费先生就好。”
对面的男声很平和,是那种有了阅历和风景的平和,和年轻男性故作的平淡不同,也和费修齐相差很远。
他显然并不觉得鹿汀朝这种英语渣渣会有什么问题,格外大度的道:“如果觉得怪,也可以直接叫我费允承。”
鹿汀朝:“!”
那名左边的男人和鹿汀朝占得很近,略微听到了这句话最后几个字的内容,神色顿时一变。
只可惜鹿汀朝本人丝毫没能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他单手抱着鹿兜兜接听电话着实非常吃力又费劲。
鹿汀朝都顾不上客气,直抒胸意:“不用了,费叔叔,费修齐跟我说了,还劳驾您特意跑一趟,我打辆车回去就行,您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行。”
对面的费允承很低的笑了一下。
他连笑起来也是平和的:“恐怕不行,朝朝。”
费允承温和道:“这是费家的私人机场,离港城主机场又十几里地,而且这片机场二十四小时军势化戒严,不会有网约车来这里的。”
鹿汀朝:“……”
你们有钱人真的有病。
“如果不想跟我回去也不要紧。”
费允承道,“也是顺路,我接你从这里出去,等到了大路上你再自己打车,这样也方便点。”
费允承语气有礼,彬彬歉然:“朝朝,你看这样是否还可行。”
鹿汀朝:“……”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QAQ
难道要朝朝抱着兜兜自己走出去吗QAQ
走是不可能走一步的。
鹿汀朝揉揉脸。
左边的男人已经从鹿汀朝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意思,双手接回手机,鞠躬一示意:“那请鹿少爷跟我这边请。”
鹿汀朝只得跟了上去。
走在两个人身后,鹿汀朝才终于抽出时间打量了一番这片停机坪附近的模样——
除了航空塔台之外,还有专业机场一切的设施全部配备齐全。
外面的停机位里至少目前停了六架飞机,每一架飞机上都漆有“费氏创投”的Logo,端得一个威严又尊贵。
跑到流畅笔直,放眼望去,有专业人员在进行草坪修理和航道标识归位。
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这的确是个私家机场的事实。
“鹿少爷。”
走在前面左边的男人停步。
左顾右盼的鹿汀朝立刻撞在了他的身上,狠狠一下:“嘶——”
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走路的,那男人被鹿汀朝猛猛吓了一跳,立刻蹲下来要查看鹿汀朝撞在了哪里,态度诚惶诚恐的像是生怕下一秒被他撞了鼻子的鹿汀朝就要羽化而登仙。
“鹿少爷,您还好吗?太对不起了我……”
鹿汀朝:“……没事没事。”
鹿汀朝跟人家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着实觉得就碰一下何必这么夸张,摆了摆手,捏着自己的鼻梁:“得亏我没去do脸,要不这一下得搭进去多少钱……”
领路男人:“……”
费允承:“……”
车门时开着的。
车内坐在后座的人很轻的笑了一下,只一下,但还是被鹿汀朝听到了。
原本这么多人撞人家身上就够郁闷了,此时还被笑。
鹿汀朝立刻凶巴巴的垮下了嘴角:“笑什么笑,再笑下次我也撞你。”
“你撞。”
男人道。
鹿汀朝:“???”
鹿汀朝抱着怀里的鹿兜兜从车外探头,终于再一次确认刚刚那句话的确是费允承说的,不由的问:“……你被奇怪的东西粘住了吗?”
“只是觉得你果然还是一样有趣。”
车内的灯光打开,映亮了费允承的脸。
明明已经到了晚上,但他依旧是衣着矜贵的。
秋日港城初凉,上次鹿汀朝见他时的薄衬衫换成了灰色风衣,从上到下没有一件衣服能找到牌子,却都格外合身。
不知该说他是保养的好,还是男人本就四十一枝花。
此时离得近去去看,鹿汀朝才发现这人的脸上其实找不出皱纹,尤其像现在戴着金丝眼镜的时候,显得格外内敛和温润。
他不太像在港城传言里那种走黑出来的头号资本家。
反而很像那种社会公益新闻里的儒商。
只是刚刚走在鹿汀朝面前的两个男人在此时显得分外恭敬和谦卑,一左一右弯下腰来站在车门两侧:“Devin先生。”
左边那个男人为鹿汀朝扶好车门:“鹿少爷,请上车。”
鹿汀朝:“……”
这就是港城的资本家吗?
这个门就算不扶它它也不会关的吧!
鹿汀朝很想吐槽,但终归也没敢当着费允承的面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垂下脑袋,抱着鹿兜兜进了车里。
车内其他座位都有保镖。
只留下了费允承旁边的位置。
费允承看了一眼被鹿汀朝抱在怀里睡着了的鹿兜兜:“儿童座椅准备了吗?”
坐在后面的保镖立刻道:“Devin先生,准备好的,需要把孩子抱过来放在座椅上吗?”
“不用不用!”
鹿汀朝只粗粗看了看,就见后面的保镖个个身形魁梧,着实不敢把鹿兜兜交给他们,生怕自己抢不回来,“……我自己抱着就好了。”
费允承也不多言,收回视线,微阖了眼,似在闭目养神。
于是在安静中车门无声无息的关闭。
车内灯光熄灭,保镖也像是隐没于黑暗中无声无息。
唯独头顶的星空顶愈发显得夺目。
车子慢慢沿着专用车道驶出廊桥下方,很快迎来第一道岗哨,几名司机下车核对过卡机验证和虹膜认证,再驶离岗哨。
往前开了一段时间,又迎来了第二道岗哨。
鹿汀朝惊了,下意识:“还有啊?!”
这一声像是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在空旷的寂静中,鹿汀朝甚至听到后怕像是某一位保镖倒吸了口凉气。
……不是。
费允承这么吓人的吗?
鹿汀朝这种被惯得愈渐嚣张,遇怂则怂的性子从来没有改变,在如此的大环境大背景下,他也立刻乖了,小声的嘟囔:“……这是不是不能说话啊?”
“有什么不行?”
费允承接过了鹿汀朝的话。
他阖着的眼不知什么时候睁了开来,镜片在幽深的夜色里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费允承道:“这里一共有五道岗哨,只是平常只启用三道。再等一等,很快就能出去了。”
鹿汀朝:“哦……”
鹿汀朝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港城是很危险吗?”
“鹿少爷,港城不危险。”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也就是刚刚给鹿汀朝带路的左边那个男人转了过来,“只是这里毕竟是费家的私人机场,需要杜绝一切外界可能会有的干扰,所以才作出的这种措施。您不要担心,Devin先生身边是绝对安全的。”
鹿汀朝:“可是我又不可能一直跟在你家老板身边,我也有自己生活的。”
“相比你们内地来说,这边的法罪率是会相对高一些。”
费允承只一个鹿汀朝看不分明的手势示意,车内的屏幕就升了起来,上面播报的正是好几条最新的抢劫,谋杀信息。
这边媒体新闻报道的风格也和北城那边很不一样,如果说内地的媒体还勉强留有三观的话,那么这边的消息和标题风格往往有多劲爆写多劲爆,有多吓人写多吓人。
血糊糊的照片险些给鹿汀朝吓得面色惨白,越发抱紧了怀里的鹿兜兜。
费允承将新闻频道切换到另一个页面,上面的男歌手正在舞台中央唱歌。
大概是港城这边自己的频道,粤语的。
鹿汀朝听不懂粤语,只能勉强看看下面的字幕,大概正唱到这一句——怎么始终牵挂,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
费允承突然道:“这首歌不错。”
鹿汀朝应了声:“我听过普通话版的,讲失恋的,好像很有名。”
费允承:“……”
费允承笑了一下:“那粤语版不同。”
鹿汀朝:“啊?”
费允承道:“粤语版说的是放下过去,迎接新的恋情。”
鹿汀朝:“哦……”
鹿汀朝还是没听懂歌词,但想了想,决定像那些战战兢兢的保镖学习,努力夸赞费允承:“那您还是很厉害的,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能欣赏这些情情爱爱的歌曲,您审美真好。”
费允承:“……”
车内更死寂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鹿汀朝甚至感觉开车的司机都在百忙之中抽过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是那种奇怪中带着钦佩的眼神。
鹿汀朝被刚刚费允承给他看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吓得魂不守舍,他坐在座位上看看鹿兜兜又瞅瞅一看就不怎么能打的自己,犹豫了好一会儿,期期艾艾的道:“那个……费叔叔……”
费允承:“嗯?”
鹿汀朝真诚的拉了一下费允承的衣角:“就是,我之前忘记了问费修齐……维景庄园那边治安好吗?安全吗?”
“当然了!”
坐在副驾驶的那个男人显然被鹿汀朝这一句话给说震惊了,立刻接了话,然而下一秒他在后视镜里立刻缩了缩脖子,“……当然不是太安全。”
副驾驶睁着眼睛说瞎话:“虽然那边要好一些,但鹿少爷你初来乍到这边,身边没人,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毕竟你是刚刚过来的。”
费允承目光微垂,没有说话。
鹿汀朝更心惊胆战了。
他左瞅瞅右瞅瞅,在车内的一片漆黑里看到了后座上保镖的腱子肉。
可是费允承不同于费修齐,也似乎不同于莫岭南和庄稷。
在一些程度上来讲。
鹿汀朝总是有点怕他。
毕竟鹿汀朝在这一个年龄段的男性接触上是几乎陌生的。
在小时候鹿汀朝有爷爷,是爷孙的亲情。
后来有了庄稷,是少年时代的证明。
再后来结婚,再再后来有莫岭南……
唯独没有人告诉过鹿汀朝怎么和费允承这个年龄段的男性进行交流。
这似乎是一个可以当他父亲的年龄。
可鹿汀朝从小就没接受过来自父母的教育,除了爷爷之外,总是野生野长。
因为鹿汀朝有点怂。
他拽着费允承的手没有松开,而是又抓了抓,和刚开始的乖张不同,此时的他只是很乖。
鹿汀朝问:“费叔叔,能不能把你的保镖借给我几个……几个就行了!”
费允承偏过头:“害怕?”
鹿汀朝老实巴交:“嗯……有点点。”
费允承伸手,像长辈似的摸了摸鹿汀朝的头发:“你确定给你几个保镖就可以吗?”
鹿汀朝其实也不确定啊!
他对港城的了解只在于机场到医院之间,上次来的时候,他甚至连医院外的花园都没出去过——
怕被别人看见。
怕被别人觉得奇怪。
后来又要和兜兜待在一起。
费允承的手掌温热,手指上覆着一层茧,不知是年轻时做重活留下的还是摸抢的时候落下的。
他用手柔和的将鹿汀朝滑落下来的碎发帮他别在耳后,茧子不经意间擦过鹿汀朝的耳尖——
让鹿汀朝很轻很轻的颤了一下。
费允承:“那片庄园是费家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庄园,分为好几个区域,拥有专门的酒庄,跑马场,高尔夫场和私汤场,然后才是最大的主人住宅区。”
费允承收回手,像是看待一个稚嫩的孩子一样耐心又关心:“朝朝,你在签转让协议的时候没注意看吗?维景庄园占地宽广,光里面的工作人员就有将近五百位。你确定只需要几个保镖吗?”
鹿汀朝:“……”
鹿汀朝惊呆了。
他签转让书的时候只让律师看了对自己有害的条款,律师看过后说对方没有提出要求,于是鹿汀朝签的非常爽快。
可是庄园到底有多大,鹿汀朝压根没注意到。
他小时候有鹿爷爷挡在他面前替他阻挠了所有困难。
长大后庄稷也会挡在他面前替他清除所有困扰。
因此直到今天,鹿汀朝也没能学会自己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顿时慌了:“那……那怎么办?我过去会被抢吗?”
鹿汀朝仰着头,亮晶晶的漂亮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惊慌失措和纯稚的无辜:“他们不敢的吧,那可是你们费家的!难不成要抢你头上吗……有那么多人工作总不会有坏人进来的吧……”
费允承的手指按住了鹿汀朝一张一合的唇。
薄茧从鹿汀朝的唇角上划过。
“家贼难防。”
费允承的声音平和而稳定。
他看向鹿汀朝,金丝镜框后是一汪沉静的,写满波澜不兴的深海,吞噬了在其中酝酿的所有情绪。
费允承:“以前我在那边时他们不敢,可朝朝,你这么小,带着孩子。”
费允承又按了按鹿汀朝的唇,像是无意间的,滑过他的唇缝,拉出一丝痕迹:“你离开内地来港城应该最首先学会的事,就是永远不要相信人性。”
鹿汀朝下意识“啊”了声。
却忘了费允承的手指就在他唇线上。
唇齿张开,手指侵袭而入,顿时成了个极暧昧的姿势。
鹿汀朝:“!!!”
啊啊啊!!!
平时跟同龄人没脸没皮都还可以,但这是费允承!!费允承!!!
怎么可以跟年龄大的男人……
鹿汀朝尴尬的立刻松口扭开了头:“对,对不起啊。”
“没事。”
费允承神情平静的好像无事发生。
他收回手指,后座的其中一位保镖立刻递来一张干净的方巾:“Devin先生。”
费允承慢条斯理的接了方巾,却没擦自己的手指,转而递给了鹿汀朝。
鹿汀朝疑惑:“?”
费允承平淡道:“嘴角。”
鹿汀朝:“……”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一摸,才摸到了嘴角边口水的残留。
他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然后一摆手:“不用不用,您用您用,我没事。”
费允承收回视线,也不多言。
车内因为刚才的动作而亮了一盏侧灯,光线昏暗。
而费允承的动作可以说是慢条斯理的。
他当着鹿汀朝的面用英伦格的方巾一点一点从指根擦起,向指尖挪动,再一点又一点……
硬生生看得鹿汀朝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真的不怪他乱联想的。
只是。
只是……
鹿汀朝羞窘的转开了头,深深叹了口气。
只能归结于费允承应该是老男人很久没有这方面世俗的想法了,才能这么淡定这么平静这么慢腾腾这么纯洁。
好牛掰一人。
是朝朝思想肮脏QAQ
终于费允承擦拭干净,负责的保镖又重新收回了方巾。
鹿汀朝再次感到震惊:“不是都用过了吗?”
“上面有先生的DNA。”
还是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回答了鹿汀朝的问题,“所以要统一处理干净。”
鹿汀朝:“……这么严格的吗?”
副驾驶道:“嗯,有些人很离谱。曾经有一个国外来港城读博的女人痴迷先生,用了很多种方法,最后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先生的DNA,非要用违法科学的方法弄一个和先生的孩子……”
“阿治。”
费修齐道。
副驾驶立刻闭了嘴,转了回去。
短短时间鹿汀朝受到的震撼比之前几年都要多,他原地消化了一会儿,实在没能忍住好奇心,偏过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费允承一眼:“那……”
鹿汀朝咽了下口水:“成了吗?”
费允承沉沉的目光看过来。
鹿汀朝识相缩头:“懂了,没成。”
空气凝固。
大概终这些保镖的所有职业生涯也没能碰到第二个像鹿汀朝这种只要好奇心不要命的人,因此车内多数情况下都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不知又向前了多久。
鹿汀朝突然一拍腿,按开安全带:“啊!?不是说把我在机场那里放下来我自己打车的吗?是不是开过了?”
车内:“……”
“朝朝,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养出来的。”
费允承倾身过来,重新拉过安全带给鹿汀朝系了上去,“你还抱着孩子,是不是应该要小心一些。”
鹿汀朝没顾得上搭理费允承。
他忙着向窗外探头张望:“不是啊,你不知道,越晚越难打车的,哎,也不知道这个点儿了我出去还能不能打到车……”
鹿汀朝背对着费允承。
因此也看不到费允承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良久。
费允承问:“保镖不谈了?”
“啊?”
鹿汀朝回头。
按理说费允承的车上一般是决不会有人主动摇下车窗的。
偏偏鹿汀朝那边,车窗被他自己摇下来了小半扇。
港城秋夜的晚风还带着一丝浅薄的燥意。
随着半开的车窗卷进来,在鹿汀朝回头的一瞬吹起他额边的发丝,形成一个悠扬的弧度。
漂亮的像在暗夜里发光的玫瑰。
于是那一丝浅薄的燥意在短短的几寸之间变成了让人几乎无法忍耐的,喷涌而出的躁动,像是烧灼一般,染上了另一个人所有的神经。
费允承的喉结滚了滚。
在鹿汀朝看不到的夜色里。
男人的声音愈发沉了几分,和着原本就深的语调,没有丝毫年轻人的不稳,依旧显得平和。
费允承说:“不是要保镖吗?朝朝。”
鹿汀朝是真的忘了。
他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坐过了车,现在车已经上了高速……
鹿汀朝眼巴巴的:“你是送我回维景庄园那边吗?”
费允承浅然:“朝朝,维景庄园不是这个方向。”
鹿汀朝:“……”
鹿汀朝愣了愣:“那……”
“几个保镖还是太少了,我不放心。”
费允承再一次伸手帮鹿汀朝重新拨好了头发。
这次指尖很刻意的刮过鹿汀朝耳尖,然后像是早已了然似的,在上面停了几秒。
于是再次感受到了手指尖上的颤抖。
费允承视线微微暗了暗……面前的这个人,闵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颤抖,像是被握在掌心里的小动物,任凭所有的对待。
只要会哄他。
骗他。
费允承道:“这样吧,你先去我那边暂住几天。我派人安排好维景庄园的安保系统,然后送你回去,好不好?”
鹿汀朝有点犹豫。
他不太想和费允承住的。
两个人年龄都不同,也没有共同语言。
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费家的人。
哪怕现在目前来看……费允承还勉勉强强能算得上是个正常人。
“这几天有个国际金融会议,我要参会,不太会留在家里。”
费允承在暗色的调子里观察鹿汀朝写在脸上的一举一动,丢出下一句诱饵,“那边有整个港城最好的安保系统,你和孩子在那里都很安全。”
费允承:“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让波丽娜过来陪伴你。”
鹿汀朝一怔:“真的吗?”
“当然。”
费允承语气清和,“我那边离港城最好的贵族幼儿园也很近,兜兜这么聪明,你如果想让他早一些接触这方面教育的话,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鹿汀朝显而易见的心动了。
他垂下脑袋,左手的食指抠着右手的食指,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费允承惯来最擅长这种等待猎物最终走进捕兽笼的游戏。
他充满耐心的抛出了最后一枚诱饵:“不要担心,我明天就派人去维景庄园那边开始工作,有需要修改的,我让设计师和你联系。”
费允承道:“作为你来港城做客的礼物,我来承担所有费用,把整个庄园做成你最喜欢的风格,好不好?”
鹿汀朝咬了一下唇:“那大概要多久啊?”
费允承:“多安排几个设计团队,会很快的。”
鹿汀朝被庄稷养得锦衣玉食,吃穿用度上当他能挑的时候,其实非常挑剔。
于是最终猎物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带着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不断回头的走进了陷阱:“那费叔叔你让他们快一点,我有好几处想改的地方,还想快点住进去。”
费允承点头:“好。”
*
但凡在签让渡协议的时候能认真的看一眼协议上的位置,然后再仔细的看一眼港城的地图——
鹿汀朝就会发现,其实维景庄园和费允承现在住的港城壹号湾在距离上很近很近,同处于老牌富人区,占据的都是最好的地。
可惜鹿汀朝并不知道。
当五辆劳斯莱斯重新停下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换了位置。
费允承原本在最中间的座驾在最后停车时已经停在了第二辆,坐在副驾的男人手脚麻利的率先下去开了车门:“Devin先生,鹿少爷,请。”
这是一处很大的独栋宅院。
五辆车直接停在了主宅地面的门口。
费允承先一步下了车,向鹿汀朝伸出手:“你抱着孩子不方便,扶着我。”
这车的地盘比一般的轿车高些。
五辆车的保镖全部下了车,又是一片人山人海。
鹿汀朝不太好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伸手扶费允承,自立自强的踩下车,晃了一下,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抓稳,然后从身后带进怀里。
“逞什么强。”
费允承从后腰带住鹿汀朝站稳,随意看了一眼,“兜兜醒了。”
鹿汀朝顺着费允承的视线低头。
鹿兜兜像是刚醒,嫩嫩的两只手从小被子卷筒里艰难的伸出来,握成小拳头揉了揉眼睛:“朝朝,我们到了吗?”
“嗯嗯。”
鹿汀朝大大的香了鹿兜兜一口,然后把他从怀里抱起来,“我们进去洗个澡澡就可以睡觉啦!”
鹿兜兜惺忪的眼睛睁圆了些,他趴上鹿汀朝的肩膀,看看四周的人,又看了看旁边的费允承:“朝朝,这是谁呀?”
鹿汀朝今天抱了一整天的鹿兜兜,胳膊酸疼酸疼。
他把自己的崽向上拖了拖:“是费叔叔。”
“哦……”
鹿兜兜很乖的问,“是费哥哥的爸比吗?”
费允承低头和鹿兜兜对视,点了一下头:“对。兜兜小朋友,你和你爸比也很像,尤其是眼睛。”
鹿兜兜趴在鹿汀朝的肩膀上认认真真的给自己解释:“因为兜兜是朝朝生的,所以就像朝朝。”
鹿兜兜睡了一大觉,看起来很有精神:“费叔叔,这是你的家吗?”
费允承很有耐心:“是的,兜兜喜欢吗?”
鹿兜兜小小的巡视了一圈,然后小小声的跟鹿汀朝说:“朝朝,好大哦。比莫爹地家还要大,我们会不会迷路?”
鹿汀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也小小声的跟鹿兜兜说:“那我们可以用导航。”
鹿兜兜前段时间才刚刚知道了导航是什么,很赞同鹿汀朝的决定:“嗯!”
短短时间,鹿汀朝又抱着鹿兜兜换了只手。
费允承空闲的那只手放在了鹿汀朝身侧:“要不要我来?”
鹿汀朝看了一下费允承,然后摇了摇头:“不用,反正醒了,他应该自己走一会儿。你说对吧,兜兜?”
不太爱自己走路的鹿兜兜:“……好叭,朝朝。”
从北城过来的鹿兜兜在飞机上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被鹿汀朝裹得严严实实,像一颗彩色的糖果球。
此时糖果球在沿着花园的小路上走了几步,皱着小眉头回身抱住了鹿汀朝的大腿:“朝朝,热。”
“马上到啦,洗个澡再换吧!”
鹿汀朝牵起鹿兜兜的手,回过头看向费允承,“费叔叔,我们住哪里啊?”
灯光氤氲,笼罩在一大一小的身上。
除了小的那个不是他的,该是多么好的一家三口。
费允承轻轻眯了下眼,迈步走了过去:“住主宅就好,等等阿治和管家Kim带你们过去,我把阿治的电话给你,以后家里的事可以随时找Kim,要出门就打电话给阿治。”
费允承顿了顿:“直接打给我也可以。”
鹿汀朝点了点头,跟着管家一起进了别墅。
这是整个港城近十年内叫价最昂贵的一栋私家别墅,配有无边泳池,巨大的高尔夫花园,最关键的是位置正在朝阳的半山上,能看到港城的全部夜景
无论是风水还是地段都是独一无二。
费允承站在别墅门口,就像是盘踞于洞穴前的巨龙。
他看着鹿汀朝带着小小的鹿兜兜上了楼,收回目光,进了大厅。
阿治大概刚跟Kim交接完毕,从内厅花园的位置走过来:“老板,那个国际金融会议刚刚又打电话邀请您参与,之前您回复是在考虑,这次您看……”
“线上参与吧。”
费允承将风衣递给一旁跟上来的佣人,风衣下并非衬衫西裤,而是一件样式格外简约的唐装。
他进了内厅,在茶榻前坐下,提起茶壶浇了一遍茶宠。
内地人喜欢花鸟鱼虫类的茶宠。
港城则除了花鸟虫鱼外还有些西方的玩意儿。
而费允承的茶宠是一只昂首的鹰。
滚烫的茶水浇过,鹰眼通红,每一片羽毛和羽骨栩栩如生,宛如下一秒就要腾飞而起。
“线上参加?”
阿治有些不解,“Devin先生,恕我直言,按照议题来看这次投行会议可能和操盘手下季度的走向有关,您看这种会是不是可能线下的效果更加理想……”
费允承摆了摆手:“无趣的吹捧大会,找个借口在家而已。”
阿治:“?”
阿治还要再说什么,楼梯那边却传来一阵灵巧的脚步声。
虽然灵巧,却并不是拖鞋底声音清脆的噼噼啪啪,而是像光着脚踩在地上跑下来,是那种沉闷又乖觉的感觉。
和今天车上的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像。
阿治下意识回头看过去,果然见到车上那个格外漂亮的人像一阵风似的飘下来,又如小炮弹似的冲到了费允承身边。
“费先生费先生!”
扬着尾音的声音和自己擦肩而过,阿治的视线下意识追了过去,便见那人拉住了费允承的衣角。
鹿汀朝道:“我手机好像落车上了,能不能去取一下啊?”
阿治看着全港城都难见一面的费允承面露难色,像是犹豫片刻,才开口:“车刚刚开走,一般会立刻送去洗车。我让他们找一下,找到给你送回来,好吗?”
阿治:“???”
他怎么不知道现在停在外面的那五辆车要洗车?
然而鹿汀朝信了:“啊……”
费允承也颇为担忧,他思考了下,对阿治道:“这样,你去买一支新手机回来给朝朝先用。”
费允承转向鹿汀朝:“最新款的苹果可以吗,喜欢什么颜色?你们年轻人似乎都钟爱这个牌子。”
鹿汀朝还是有点难过:“可是上面还有我和爷爷的照片……”
费允承伸手摸了摸鹿汀朝的乌发:“别担心,我让他们立刻去找。如果真的找不回来,我让公司的工程师帮你找到数据,可以吗?”
鹿汀朝升起一点希望:“真的能找到数据吗?”
“当然。”
费允承捏了一下鹿汀朝的鼻尖,“我答应过你,自然会做到。等新手机来的时间,先去洗澡,休息一下,嗯?”
鹿汀朝似乎松了口气,犹犹豫豫的转过了身,走了几步,又回来:“一定要帮我找到啊。”
费允承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温柔的点了点头:“乖了,去洗澡。”
鹿汀朝这才光着脚吧嗒吧嗒的走了。
阿治不知不觉愣愣看了他许久,直到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转回来——恰巧对上了费允承的目光。
是和刚刚看鹿汀朝的时候截然不同的。
冷淡的,泛着几丝血腥味的。
“Devin先生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人很有意思。”
阿治一瞬间汗毛耸立,赶忙摆手解释,“我真不喜欢男的,我现在就去买手机,但他好像没说他要什么颜色啊?”
费允承:“都买回来吧,让他挑。”
坐在茶榻旁的人又重新提起茶壶,慢慢的,丝毫不落的重新浇了一遍案上的那只茶宠。
满身染血的苍鹰振翅衔珠,神情残酷。
“你最好别对他感到有趣。”
费允承放下紫砂茶壶,慢条斯理的道,“据我所知,对他感到有趣,就是一种无药可治的开始。”
阿治:“……”
*
和鹿兜兜一起洗了澡,又让鹿兜兜陪自己玩了一会儿。
等楼上的崽彻底睡着的时候已经下半夜了。
然而鹿汀朝还是睡不着,他一边想着自己的手机,一边又觉得有些茫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之后,决定下楼去喝杯水冷静一下。
这栋别墅同样很大,刚刚听Kim介绍的时候鹿汀朝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反正大致知道一楼能喝水能吃饭。
那就去一楼。
别墅的设计是典型的苏式建筑风格,每一层都有一个半开放的回廊。
回廊一侧是落地窗,另一侧尽头连接着室内花园,装扮无一处不奢华。
鹿汀朝顺着回廊的落地窗向外看,这里的位置正是半山,从这座别墅的任意角度向外看去,竟然都能看到港城全部的夜景和最远处的维港。
灯火辉煌,和北城不一样的纸醉金迷。
鹿汀朝不由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便听另一道脚步声慢慢走过来,
随即费允承的声音响起:“怎么还不睡?”
鹿汀朝扭过头。
半夜总是人不太清醒的时候,他的茫然加上心情的郁闷让鹿汀朝显出点真正的本性。
他撇了下嘴,艳红的小舌尖吐了一下:“我想我的手机。”
费允承在鹿汀朝身边站定。
两人并肩,费允承的手从身后绕过鹿汀朝的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刚刚已经定位到具体位置,明天信息应该就能回传。”
鹿汀朝瞬间开心了起来:“所有信息都能恢复吗?!”
费允承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温和道:“应该可以。怎么了,除了家人,还有很重要的信息吗?”
“有的诶……”
鹿汀朝离开费允承的手臂范围,像个孩子似的趴在窗台上,“上面还有我高中时候给庄稷发的短信,我存了好久的,然后莫岭南的电话我不记得了……本来我想给他发个信息的……”
费允承站在背后看向鹿汀朝。
他想起刚刚在卧室里看到的那些狂轰乱炸般的信息 ——
来自庄稷。
来自莫岭南。
不过早已不用在意。
“夜深了,别冷到。”
费允承取下自己的睡衣外套,动作轻柔的给鹿汀朝披在身上,“好看吗?”
鹿汀朝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好看啊……我上一次来的时候都不太敢花太多钱,怕被查账然后找到……”
鹿汀朝叹了口气,委委屈屈的道:“原来港城有钱人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以后都可以是你也拥有的。”
费允承道,像是某种意有所指。
只可惜鹿汀朝没听出他的丝毫意思:“怎么会是我的,可能是费修齐那家伙的,也可能是波丽娜姐姐的……”
“诶,对哦。”
鹿汀朝在窗外璀璨的灯火中回过头,有点好奇的道,“我叫波丽娜是叫姐姐,但费修齐又比我小……叫你叔叔是不是会把你叫老了啊?”
鹿汀朝是不太愿意在这种称呼上思考的,但他也不想得罪人:“我叫你什么好啊?”
“我并不是太在意这些。”
费允承道。
他伸手替鹿汀朝重新拉了拉衣服,男人宽大的睡衣彻底遮住了鹿汀朝。
费允承:“叔叔,哥哥,先生……”
费允承眉眼温和,像是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想和波丽娜或者阿齐一样,不如叫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