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可能被他禁锢的位置逃离，绫川璃奈缩去床的另一边，随时准备冲向门口。

细小的青筋在颈侧不住跳动，棉质的睡裙也在紧张的攥握中揉出皱褶，即使有布料做心理支点，被触发的激素仍带动拳头阵阵战栗。

随着她的躲开转动眼球，面无表情的脸失去所有人类该有的肌肉调动，连睫毛的交叠都只是一触即分。

没有去抓她，黑色的卷发狼藉垂下没了精神，单薄的眼皮半压着幽绿瞳孔，少年颓然站在她之前所坐的位置。

挺直的膝弯散去控制，倒下。

脑后被她拉直后剪短的发还错落参差着，有的毛刺刺立起。

但是当时那个挑捏住他发丝的人，现在对他如蛇蝎般地警惕，只要他有任何举动，都会毫不犹豫选择逃跑。

浅浅坐在靠外的床角，脚尖踩实。绫川璃奈的目光从睫毛下探出，去观察。

他侧对着，只能看见少年蜷着腰陷在垫子里。

比引以为傲的网球被打败时更消沉，不仅头沉沉低着，双手也无所谓地落在腿间，整个人透着淤泥的阴湿味儿。

将咬在齿间的唇肉寸寸放出，绫川璃奈偷瞥他的反应才斟酌着开口。

“是在网球馆的时候有接触的，和他学了会网球。”

没有得到答案的安慰，烦躁的手无计可施地插入发根粗鲁摩挲，将快扑出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又交叉手控制住随时可以在周遭物品上捶打的倾向，切原赤也才缓出情绪否定她的说法。

“不止那次，或者，不止这一件事。”

同样教过她，普通的肢体接触在此过程都会被她忽视，怎么可能会演变成现在的情况。

被人督促地回想之前相处的点滴，绫川璃奈眼神忽明忽暗的涣散。

很想把它们全当作学长对学妹的网球指导。

但无论是他的付出还是她的关注，都是不可辩驳的越界的联系。

视线虚凝在地板上，切原赤也同样开始搜刮这段时间的记忆。

明明跨度很短，甚至正选名额今天才被敲定，他却有恍然如梦的怅然。

“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开学时的问题。”

“开学时……为什么挑战学长的那个问题？”

将满腹的郁气呼出，搁置对亲昵称呼的愤懑，切原赤也扭过头去捕捉她的身影。

“对，为什么要挑战幸村精市，现在的相处也是为了打败他吗？”

没有直接回答他，绫川璃奈先向系统确认：“可以告诉他吗？”

【在任务结束前不直接告诉本人就可以。】

“是，我在向学长请教打败他的技巧。”

猜测的缘由得到肯定，少年神情有了些轻松，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推断。

“因为他最强？”

“是。”

“如果最强不是幸村精市，你也会这样追逐他？”

再次将回家的目标在心中重复又重复，说出的话才会充满说服的肯定。

“是，如果不是他，我也一样会这样。”

身下的软垫传来震动，绫川璃奈仰头看他坐回椅子上，后腰懒散地倚斜在靠背，眉眼间透露着松快的喜悦。

肩膀微微发颤，然后是淬了光的笑颜。

他是气疯了吗？

退的更远些，腿肉都被沿边的压褶硌的发酸，绫川璃奈打量着切原赤也，呼吸都小小翼翼的拉长。

此刻的他仿佛即将喷发的富士山，点爆前被人盖上一个巨大的甜筒，不仅火气尽消，硝烟味也被甜腻的滋味吞噬。

更奇怪了好不好，像暴风雨前的霞光，既绚丽又冲击。

忽视她满怀戒备的监视，已经理清状况的切原赤也早就冷静下来。

虽说璃奈在情感上比自己更细腻敏感些，但对爱情的认知却远远不及自己。

无论她的本意是怎样，在她完成自己的目标前，都会无意或主动地忽视幸村精市的示好。

有了这个打败幸村精市的念头吊着，谁会赢还不一定呢。

眼睑抬起，有了光线的折入，清透明亮的瞳色也没了之前阴暗的黑化感。

“好生气璃奈背着我找别人，有我教你还不够吗？”

将刚刚的异样全扭曲成对好友的占有欲，不喜欢思考复杂关系的切原赤也开始理解语言的艺术。

他没撒谎，这是其中一个部分不是吗。

这个不作假的理由让绫川璃奈相信了，小林泉也是这样排斥其他人接近她。

而且赤也还是处在被刻意隐瞒的状况中，这么生气也是合乎情理的。

没放过她眸中晃动的涟漪，切原赤也唇边的笑容更深，用着平时烦恼的口吻向她撒娇：“璃奈的英文作业写完了吗，我还有好几题不确定。”

被带偏了思路，绫川璃奈习惯性的吐槽将之前不安的氛围扫空，“什么好几题，明明是全都不认识吧。”

少年磨蹭着向里面让出些空间，他眼眸睁圆全是真诚地祈求着：“璃奈璃奈，帮我看看嘛。”

疑惑不解地望进他的眸中，这是真的结束，还是又打算攒起来下次再与她算账？

对上她的猜疑，切原赤也大大的猫眼尾线上挑，所有的侵略感都被敛回缩小的瞳孔里，睫毛在眼睑处收拢成密密的弧扇，柔软地翕动。

知晓他的直性子，一向是有脾气就不加掩饰地表露，应该是真的没事了吧。

绫川璃奈将脚掌全部踩下，橡胶鞋底被猝然压塌，又在重心归中后回弹。

就这么一步步靠近，从她的视角看，赤也的表情正常到平常。

故意抬高脸让眼睛袒露在光下，也让绫川璃奈有一种俯视他的错觉。

就以这种姿态哄骗着，让刚刚还恨不得隔离的女生，又一次信任地来到他的身边。

保留了一定的警惕性，在桌边停下的绫川璃奈没有再接近那特意空出的位置，反而伸手捏住切原赤也压在手肘下的卷子下角，稍微用力拽过来。

嘴角勾起一抹冷嗤，切原赤也没想到某位大魔王也搞怜香惜玉这一套，这么短的距离，就是让璃奈先跑两分钟，他也能在她把门打开前按住她。

她竟然觉得这样就安全了？

微微翘起手臂让她得手，看着她努力讲解着他本就听不懂此时也懒得听的内容。

然后，趋身向前，在女生惊慌失措的表情中握住她执笔的手。

“没听明白哎，这道题为什么选这个。”

包着她的掌心捋过手背，在她轻微又急促的呼吸中拔出笔。

随意地在顺手的题目上画圈，继续一副不解的模样。

如他所愿，女生终于察觉到这个位置的危险性，脚跟后蹭几步，拙劣地扮演手疼的模样，展示还裹着绷带的手指。

然后就是毫无新意的告别，说要休息什么的就跑走了。

宁可牺牲相处时间也要给某人下套的男生蓦地笑了，舌尖卷过切牙上的尖角，还真的不敢想啊，璃奈到底与他做了多少事呢。

不过，现在，他要比幸村精市知道的多，且有主动权。

虽然在内心告诉自己，切原赤也不可能在家中不顾后果来抓自己，绫川璃奈还是竭力冲回房间，直到门锁落上全身才卸下力。

晃悠着脚步寻找到床边，疲软的身体终于可以放弃所有努力地歇息。

没有遗忘让一切被迫揭晓的手机，长久的不理睬让消息最后停在“晚安”的道别上。

如果说，之前还能把这种交流修饰成社交的礼貌，今晚被从外破开的玻璃罩让绫川璃奈知道，并不能这样。

而且，学长也不仅仅是这个意思。

所以才会答应无聊的教学，才会主动跨过那条横亘的界线。

那甜品店的邀约，又真的是佑美提出的吗。

【要不是陪着你攻略，我都要觉得你走的是情感线了。】

被她咚咚泵动的心跳惊起，系统也没想到线路已经歪斜到这种方向。

【如果不愿意的话，还是拒绝经理的职务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

“幸村学长会对女友下手轻些吗？”

【璃奈？】

扑簌的睫毛尖在空中轻颤，自浅而深晕染的绯色在脸颊处敷开，连淡色的眼睑也洇开残霞。

“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些好奇罢了。”

知道系统会在洗漱时开启屏蔽，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解释，绫川璃奈只有这一种办法去躲掉它的追问。

温热的水汽很快充满整个浴室，被水流包裹的简单感驱散杂乱的想法，只是手上的绷带吸饱了水分，甸甸坠在指尖。

本来带有摩擦力的材质被一浸，很快就松散泡开，轻轻的甩动都会让它脱离。

身体也似这绷带般蓬松，她的思维更多地集中在刚刚的念头上。

即使在练习赛中也对胜利充满野心的学长，会因为恋人这种特殊关系而对谁手下留情吗。

不会。

虽然抱着些侥幸，但绫川璃奈还是觉得温和的学长不会在这些方面退让。

今天练习时的走神，虽然学长没有直接表述不满，但是他的态度还是展现对网球的热爱与尊重。

这种“极致”的追求，不会因任何情感而动摇。

掬起一泓清水拍上脸颊，理开额前的碎发，绫川璃奈拉过浴巾整理起自己。

被泡的软泡泡的手指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谁能想到今晚的混乱竟然出自一根小小的指头。

继续放养的系统没有追问，她也没有自投罗网。

虽然在赤也那每时每刻都似时间暂停的煎熬，但竟然还不过十点。

卷着绵软的睡裙趴在被子上，绫川璃奈思考着目前的进度。

虽然逃避可耻，但在这种很尴尬的攻略任务面前，她确实不太能把握与学长的相处平衡。

尤其是发现学长温和却侵略性极强的推进，让她全然无视空间的侵占，继续和他学习网球也过于困难了。

解锁的屏幕停留在与幸村精市的对话，还未发出的晚安被纠结滑动的手指挤开。

“绫川璃奈：‘摸摸.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