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 18 泛酸
沈瑶一手挽着陈知远,另一手挽着何桑,三人铁索连舟一般在路上横行,频频引人侧目。
何桑觉得这太妨碍人家走路了,沈瑶指指周围,这条人行道上只有他们仨。
“而且,”沈瑶说得正义凛然:“你也不想当Steve吧。”
沈瑶是说,她挽着陈知远,何桑一个人走的话,显得何桑太孤独。
何桑无语:“不是你上赶着拉我来当Steve吗?”
沈瑶今晚有个伟大的计划,她要把陈知远就地正法。
何桑骂她色鬼上身,沈瑶说这叫水到渠成。
沈瑶担心陈知远害羞,拉着何桑当幌子,说三人一起去她家喝酒。
喝到微醺时,何桑会说:“哎呀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陈知远会说:“确实不早了,我也先走了吧。”
沈瑶会说:“不行,我还没尽兴。女孩子回家太晚不好,你陈知远留下来陪我喝。”
然后沈瑶美好的夜晚就开始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对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十分引人瞩目的三人行至Point East楼下,却发现门口一男一女比他们更显眼。
男人身高腿长,衬衫加灰色西裤,披着同色休闲西装外套,头发微卷,泛棕,相当有气场。
女人与他相隔一臂的距离,深绿色碎花连身长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脑后是一头整齐有光泽的乌黑长发。
一路嬉闹的何桑和沈瑶霎时安静。
尤其是沈瑶,像被闭麦了一样。
陈知远没读懂空气:“那是Eric和那个······”
女生的名字对他来说太陌生,陈知远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艾法芙?”
沈瑶都不嘻嘻了:“鬼知道。”
连带着何桑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陈知远依然无知无觉,还沉浸在半路碰到熟人的喜悦里:“Eric!”
男人闻声回头,一秒后女人也跟着回头。
果然是程又阳和艾法芙。
陈知远快步迎上去,把沈瑶和何桑慢吞吞地掉到后面。
“你们一起回来的吗?”迟钝的陈知远句句问在点上。
程又阳目光越过陈知远,落在他身后某处。
何桑飞快侧头,不想看他。
程又阳摇摇头:“刚在楼下碰到的。”
沈瑶这才挽着何桑姗姗来迟,何桑不想看那两人,扭头看风景。
“呦,那还真巧。”陈知远性格好,从不让话落到地上。
“不巧。”艾法芙美目弯弯,裙摆随风飘动:“我刚搬到这里,刚好就在楼下碰到Eric了。”
“诶,你也住Point East?你住哪儿?”这下沈瑶来了兴致。
“我刚搬过来,还有点记不清门牌。我想想······”艾法芙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下巴:“是在7楼,好像是707A。”
轰隆隆——
这话势如雷霆,劈进何桑的脑子里。
这下风景也不好看了,头也不扭了,何桑的眼睛在艾法芙和陈知远之间切换。
怎么偏偏是707A呢?
何桑以前就住707A,而且上次在Point East门口大家碰到陈知远的时候,就跟他说何桑还住707A。
何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在心里祈祷陈知远记性差一点,千万别记得。
可惜学文社科的人哪有记性特别差的,陈知远回头看着沈瑶和何桑,满脸疑惑:“诶,可707A不是······何桑住吗?”
何桑双眼紧闭,牙关紧咬。
完蛋。
沈瑶还不知道何桑搬回了程又阳家,以为何桑还和杨歆月住一起。
她觉得,既然何桑在找房子,也不住程又阳家了,那也没必要再继续说谎隐瞒:“其实何桑······”
程又阳直接打断她,清润好听的声音说起谎来都让人信服:“何桑不是住你家吗?”
“啊?”沈瑶人傻了,大脑停摆之下,顺着程又阳的话说:“哦对对······”
何桑紧紧挽着沈瑶,仿佛沈瑶是她刚逮捕的嫌疑人一般,满脸笑意看着陈知远:“是啊,刚退了房,搬去和我的······好闺蜜一起住了。”
说到好闺蜜,何桑紧紧盯着沈瑶。
沈瑶被盯得毛骨悚然,只能跟着笑:“是啊是啊,何桑现在住我家。”
两人挽着手,笑着注视着彼此,一派相亲相爱到一刻都不能分开,要搬到一起住的好姐妹模样。
如果忽略何桑抓着沈瑶不放,青筋暴起的手,和两人脸上比哭还苦的笑容的话。
*
沈瑶晚上的伟大计划自然泡汤了。
陈知远以为何桑住这里,不便不打扰两位女士,小酌两杯,聊了一会,起身告辞。
沈瑶说:“不行,我还没尽兴。再留下来陪我喝会儿。”
陈知远说:“实在不早了,我先走了。”
何桑说:“确实不早了,快回家吧。”
陈知远的身影在门缝里渐渐变窄,锁舌滑动,扣入锁扣,发出一声脆响。
大门彻底关上。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沉静的气氛里,沈瑶暴走了。
“啊啊啊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又住回去了!!!!”沈瑶抓着何桑的肩膀使劲摇晃,恨不得掐死何桑。
“这不是遵照你的思想指示,比起无家可归还是四处求人比较好吗······”何桑弱声为自己辩解。
“我完美的计划!我的春宵一夜!我的帅哥啊啊啊啊啊啊!”
沈瑶还在后面发疯砸抱枕,何桑赶紧趁机溜走。
知道大门再次合上,沈瑶疯喊声渐渐减小,何桑才送了一口气。
果然,当初没有求着住到沈瑶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她俩在一起真的会掐架。
回到顶楼,王姨已经睡下,程又阳又坐在阳台上看电脑。
何桑真是搞不懂,苏格兰晚上风这么大,这人还天天坐阳台上装酷。
是想冷死自己吗。
又想到他和艾法芙走在一起的样子,想到她自己被迫和沈瑶掐架的样子,无名火又烧起来。
何桑狠狠叩响落地窗。
玻璃连着窗框摇动,发出“咚咚”两声。
程又阳回头,看见何桑,指指藤编小茶几另一边的椅子。
表情一如往常,倒显得是何桑莫名其妙。
“我的老板真是好福气,放学回家都有美女相伴~”何桑揶揄他。
程又阳还是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似乎并没放在心上:“我怎么知道她也住这儿?”
想到这茬何桑就又来气又无奈:“是啊,她怎么住这儿,可真有钱。”
居然刚好租下了何桑转租出去的那间房。
程又阳头显然没听出何桑藏着的弦外之音:“是有钱,她爸爸是阿拉伯人。”
难怪生得一副浓眉大眼的好皮囊,有混血的感觉,名字也怪,原来真的是混血。
今时今刻落魄的何桑很难不羡慕:“是不是在她家院子里铲一铲子都有黑色液体涌出来的那种?”
程又阳被逗笑了:“那就不知道了。我帮你问问,看她能不能邀请我俩去她家做客。我们带上铲子,趁夜去她家院子里,真挖出石油,我们就发了。你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程又阳说时候不早了,明早约了心理咨询,起身上楼。
何桑跟上。
两人在二楼楼梯处分开,程又阳头也不回地走上三楼。
何桑回房间路上,眼角瞟到墙上一幅画,停下,驻足观望。
Gary Bunt轻快的笔触勾勒出一副童趣的场景,看得何桑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霎时间,画中天色转暗,绿色的草地枯萎,变成漫天黄沙,穿西装骑着自行车的小人变成蒙面的程又阳,还扛着一把铲子。
黑蓝色的夜空斗转星移,照得无垠沙漠亮堂堂。程又阳一身夜行服,蒙着面,在沙堆里挖坑,何桑在一旁给他放哨,两人为了一夜暴富而努力。
光想想就很好笑。
积攒了一下午的烦闷就这样轻轻飞走。
何桑突然想到程又阳上楼时的背影。
说起来也奇怪。
以前何桑住一楼的时候没注意过,现在住到二楼来才发现,除了程又阳打趣她把蒙德里安的画挂反了那次,他从来没来过二楼。
*
那位波兰仓库的负责人告诉她,因为一带一路的规划,波兰现在有很多中国商家的批发市场。
只是何桑现在已经开学,分身乏术,很难亲自到批发市场区租下一个店铺卖货,只能求人要来了波兰批发商的联系方式,自己对着名单,一个个发邮件联系。
碰了无数次璧之后,何桑终于找到了一家各方面都合适的批发商,只等她飞过去敲定细节和签合同。
幸好何桑今年大四,课不多,逮住周中的一天空挡,飞去华沙谈生意。
因为有前一次的经验,何桑胸有成熟,谈到价格、时间、账期手到擒来,十分顺利。于是第二天一早便返程爱丁堡,去赶下午的讨论课。
飞机划过海平面,落地爱丁堡机场,手机联通信号。
何桑通过消息中心看到了批发商负责人的信息。
何桑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不敢点开那条消息,害怕被WhatsApp标记成已读,只敢打开通知中心,盯着那条弹窗,反复确认。
随后仰头叹气。
怎么给她遇上这种鬼事情。
何桑身体往学校赶,大脑陷入疯狂的纠结,心脏一上一下,半悬着,纠结到心慌。
她给何杨发消息,问怎么办,但何杨没有回。
她又想打电话问父母,但顾及到时差,迟迟没有打出去。
该找谁商量?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她现在只想找到他,问问他。
他会怎么说呢?
大概会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一脸无语地吐槽她:“这还用纠结?”
*
赶到学校时,里开始上课还剩几分钟。
何桑算算距离,跑过主图,跑过一个小公园,上三层楼就到了。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往教室赶去。
她发是她只是跑过主图时,脑袋微微侧了侧,眼神网旁边一瞟,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过度运作的心脏突然被抓紧。
何桑一个急停,怔愣在原地定睛往那个方向看去。
玻璃映着的树影后,是一张清隽的脸。
程又阳今天换了身黑色衬衣,坐在主图的咖啡厅里,时不时朝着对面浅笑。
何桑的角度看不清他对面的人,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秀丽卷发。
她整个人像被重锤了一般,死死盯着那边。
心脏因为一路狂奔而狂跳不止,胸口泛起丝丝密密的酸,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来。
大约在这喘息了五秒,何桑转身向教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