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晕过去纯属是气急攻心, 虽说那些大臣们说话有些难听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康熙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

复立胤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他顶着这满朝文武的压力一手把胤礽推到太子之位上真的是为大清基业着想吗？

胤礽……真的担得起这个位置吗？

正是因为康熙自己也有些犹疑才会在大臣们据理力争之时被戳中了短处一时气急便晕了过去。

文珊赶到养心殿的时候佟佳贵妃正在里头守着，最近这段日子康熙也不知道是转了什么性还是另有打算把密妃和和嫔这几个宠妃都扔到了一边，反而多宠幸于佟佳贵妃。

佟佳贵妃听闻文珊来了也赶忙出来迎接。

“皇上如何了？”

文珊进了养心殿的偏殿，没有急着去寝殿探望康熙而是先和佟佳贵妃说了会话。

佟佳贵妃让贴身宫女把殿里的太监宫女都带了下去, 文珊一看这架势觉得有些不对劲。

佟佳贵妃这是要干什么大事啊。

“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怒火攻心不是什么大事, 已经施了针再过一刻钟皇上应当就能转醒。”佟佳贵妃说道。

文珊点了点头:“有劳你在这照料了。”

康熙一出事佟佳贵妃就赶了过来，她是贵妃最近又极为受宠过来侍疾自然是名正言顺, 自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如今比她高一级的文珊没管这事。

康熙是晌午早朝时晕倒的, 如今已然快到黄昏，有不少妃嫔也赶来养心殿想要探望都被佟佳贵妃以皇上需要静养为由给挡了回去。

只有文珊被佟佳贵妃亲自迎了进来。

所以现在宫内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康熙如今情况如何。

“皇贵妃娘娘, 您是八阿哥的养母自小抚养他长大想来这母子之情怕是不亚于亲生吧？”佟佳贵妃突然说道。

皇贵妃疼爱八阿哥是宫里头出了名的，八阿哥出事之后皇贵妃虽然没去向皇上求情可当皇上先低头去咸福宫的时候被皇贵妃给堵了出来，怒气冲冲地离开也是整个紫禁城都知道的。

文珊眉心一动:“突然提到胤禩做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佟佳贵妃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 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皇贵妃娘娘, 佟佳氏一族可都是绑在了八阿哥这条船上的，臣妾没有子嗣自然也是仰仗着八阿哥日后登基能够颐养天年, 入宫这么多年来臣妾对您敬重有加从不曾逾越过一星半点，自然也是因为这个。”

佟佳贵妃这说的倒是实话, 虽然文珊名义上是皇贵妃可实际上执掌六宫的是佟佳贵妃, 从前温僖贵妃在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什么事都先来请示一下文珊再行施行。

“所以，今天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文珊静静听了半晌突然问道。

佟佳贵妃叹了口气:“臣妾和您都知道八阿哥只是遭人陷害，理郡王这样一个德行有亏之人却被皇上百般宠爱甚至想要复立太子，就算百官阻挠皇上都不为所动。”

“可见是理郡王行了什么巫蛊之术, 蛊惑了皇上, 否则皇上如此天纵英明怎么会犯下这种大错？”

文珊侧眼看过去，原来这就是佟国维找的理由，废太子魇镇康熙。

硬说起来也算说得通。

毕竟康熙这段时间很多行为确实挺癫狂的。

而且如今病倒更是印证了遭到魇镇之术了。

“那这样看来, 皇上今夜应该是醒不过来了吧？”文珊抬头淡淡地说道。

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让康熙醒过来。

事到如今佟佳贵妃也是和盘托出。

“娘娘，咱们都是为了八阿哥，您也不想看着八阿哥在宗人府里被圈禁一生吧？待到来日废太子登基八阿哥更是永无翻身之日，说不准连命也保不住，就连八福晋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也是难逃一死。”佟佳贵妃继续劝道。

文珊缓缓地说道:“所以，你们想要做什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臣妾阿玛便会以清君侧的名义捉拿理郡王一党，到时自然八阿哥的冤屈就能昭雪了，皇上今日本就怒火攻心昏迷不醒，乍一听闻废太子行巫蛊之术想必更是肝肠寸断一病不起了。”

佟佳贵妃往外看了一眼，养心殿的侍卫如今已经被佟国维以隆科多九门提督的名义撤去了一半，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本宫为什么要帮你们。”文珊问道:“这可是大逆，而且……”

“而且若是来日雍亲王登基自然也会善待八阿哥是吗，皇贵妃娘娘？”佟佳贵妃今晚的任务显然就是要做一个说客。

文珊是皇贵妃在宫里的地位举足轻重，一定要稳住她，甚至待会还要靠她去稳住太后。

佟国维的意思是让佟佳贵妃一定要说服文珊，这样也可以从中牵制胤禛和胤祥。

“娘娘，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是自小养在您膝下的，他们二人的脾性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们虽是兄弟可如今也是政敌，八阿哥出事后四阿哥可曾求过一次情？”

“就算是四阿哥日后斗赢了废太子登上了皇位以四阿哥冷血无情的性子也绝不会把八阿哥放出来的。”佟佳贵妃说道:“八阿哥就不同了，您是最了解他的，八阿哥为人宽和良善四阿哥又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八阿哥自然会善待于他。”

“这样一来您作为额娘也不必两面为难，这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文珊从前一直觉得佟佳贵妃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今日才知道她这嘴皮子还挺利索，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功夫还真的挺能把人说动。

文珊也佯装出一副被说中了心事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这两个孩子确实让本宫头痛。”

佟佳贵妃松了一口气，阿玛说的果然没错，皇贵妃心软疼爱孩子，从这个角度出发准能说动她。

“娘娘，皇上醒了。”说话间佟佳贵妃的贴身宫女进来通禀。

“知道了。”

佟佳贵妃从一旁的一个檀木小盒子中拿出了一个瓷瓶。

文珊眼皮一跳，这不会是毒药吧？

佟国维玩这么大，准备直接把康熙毒死？

仔细一想这样出其不意好像成功的概率还真的不算小。

“皇贵妃娘娘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让皇上再修养一阵的药罢了。”佟佳贵妃说道。

佟国维现在也不敢轻易让康熙死了，只能说起初他确实考虑过一不做二不休，趁乱直接干一票大的。

就算康熙对他已经有所防备也很难想到他们会这个时候直接动手。

只是思虑再三后佟国维还是觉得不妥，他们不知道康熙还留下了什么后手，这样有些冒进，所以只是换成了让康熙的身体再虚弱一段日子无法起身的药。

文珊听了有些惋惜。

这还不如直接……咳咳。

“方才不是说太医已经诊断过了皇上无碍吗，你现在……”

这岂不是留下把柄了。

佟佳贵妃笑了笑:“娘娘放心，这些事自然已经处置好了。”

隆科多这个九门提督的位子还是很好用的，如今养心殿周围已经慢慢替换成他们的人了，佟国维也没想着把动静搞得太大不好收场，他的计划是佟佳贵妃在养心殿控制住康熙，再把康熙被魇镇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出来，随后便由宫中安插的人动手抓捕废太子，然后快刀斩乱麻直接了结了他。

理郡王自从康熙昏迷之后就一直在养心殿守着。

自然这也是佟国维刻意想把他留在宫内好方便动手。

至于理由，拒捕妄图挟持皇上就可以。

在这之后再让康熙写下退位诏书，推八阿哥上位。

只是这一系列动作一定要快，不止是废太子的人在盯着更重要的是还有雍亲王和十三阿哥，所以说服文珊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雍亲王虽然对大臣兄弟是冷面王可却极为有孝心，若说谁能牵制住他那就只有皇贵妃娘娘了。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快字。

“理郡王在里头，皇上怕是防着臣妾，还得劳烦您跟臣妾一起走一趟。”

宫女把熬好的药端上来，佟佳贵妃打开那瓷白的小瓶往药里倒了些许随后用勺子缓缓地搅匀了。

文珊今日过来本来就是要看康熙一样，随即便同意了。

进了寝殿里头的宫人们都垂着头肃立着，康熙已经醒了如今正靠在床头，理郡王在一旁拿着帕子给康熙仔细地擦着脸。

文珊和佟佳贵妃给康熙问了安，理郡王也很有规矩地给她们行了礼。

梁九功在一旁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把药端到了康熙跟前。

“皇上，这是太医开的清热降火的方子，说是您醒来后要喝上一碗才能疏散心中郁气。”佟佳贵妃说道。

康熙看了一眼那碗药没动。

“不急，待会再用。”

康熙自然也不傻，如今的情形自然要防着些佟佳氏的人。

理郡王在一旁才醒过神来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皇贵妃也来了？”康熙抬眼看向文珊。

文珊:“臣妾听闻皇上病了特意来探望。”

康熙显然还有些没缓过劲来他仰躺着喘了口气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朕和皇贵妃说会话。”

佟佳贵妃看了文珊一眼，冲着搁在一旁的那碗药使了个眼色，让文珊尽快让康熙喝下。

这一步是万万不能出岔子的。

理郡王有些犹豫，康熙咳了声说道:“胤禩你去偏殿等着，若有事朕自然会传召。”

“是。”

佟佳贵妃和理郡王退了出去，梁九功也带着宫人们下去了，寝殿里只剩下了文珊和康熙两个人。

“你入宫也有三十年了吧。”康熙想了想突然开始和她忆往昔。

文珊没怎么想过这个，康熙一提她算了算还真的有三十多年了。

文珊说道:“如今宫里的老人不多了，皇上不提臣妾都快记不起来已经入宫这么多年了。”

“今日朕在早朝上提了复立胤礽太子之位，朝中大臣们反对的居多。”康熙直了直身子想要坐起来。

文珊上前又给他垫了个软垫，康熙顺势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看？”

“后宫不能干政。”

“朕准你说。”

文珊无奈道:“立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是前朝的事，臣妾一介后宫妇人实在不懂这些。”

主要是她说了也没用，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文珊也懒得揣摩康熙的意思回话。

“你不想让胤禛做太子吗？”康熙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这几年朕一直倚重胤禛，你从来都没想过吗？”

“皇上不也一样倚重胤禩吗？”文珊平淡地反问道。

康熙微微叹口气:“朕知道你还在为了胤禩的事怨恨朕。”

文珊:“……”

那倒也谈不上是怨恨，她都有些麻木了。

康熙一向都是这样刻薄寡恩的性子，也习惯了。

“胤礽已经向朕起誓若是日后登基必定会善待他的这几个兄弟，胤禩也会放他出来。”

文珊在心里数着床帐上的如意云纹，闻言抬头看了康熙一眼，这是在给她画饼吗？

“诸位皇子在皇上面前自然都是兄友弟恭的，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若真有那一天皇上也早就魂归九幽，自然都是太子说了算。”

康熙一噎:“……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

他年纪渐长也渐渐更在意这些生死之事，像文珊这样在他面前直言不讳的还是头一个。

“皇上还病着就别想这些了。”文珊端过一旁的药:“先把药喝了好好歇息吧。”

康熙看了一眼那碗药:“这真的是宁神的药？”

“是，张太医抓的药就在养心殿熬的。”文珊面不改色地说。

康熙接过，喝之前说了一句:“朕只相信你。”

文珊微笑。

康熙把药喝下，在他心里文珊是最没有心眼的也不会撒谎，他一眼就能看透她，如今他突然病倒很多事来不及布置，不喝药是不行的，他只能选择相信文珊。

文珊把药碗接过搁在一旁，拿出帕子给康熙擦了擦嘴角。

“皇上再睡一会吧，太医说您也得多休息。”

康熙摇了摇头:“把胤礽和梁九功叫进来。”

文珊从善如流地应下，心里想着佟佳贵妃这药什么时候起效，看着康熙还挺精神的。

事实表明佟佳贵妃准备的药还是挺靠谱的，文珊刚刚起身康熙就觉得头有些晕，他单手撑着额头摇了摇脑袋。

“你……”

文珊停住脚步回身歪了歪头看着康熙。

康熙眼前逐渐模糊，话没说出来就昏过去了。

文珊上前探了探康熙的鼻息。

还活着，应该问题不大。

文珊出了寝殿的门梁九功正在外边侯着。

“皇贵妃娘娘，雍亲王让奴才先派人送您回咸福宫。”

梁九功是何时被胤禛收入麾下的文珊不大清楚但是也并不惊讶。

毕竟前世梁九功也是掺和进了皇子夺嫡之中只不过那时他跟随的是太子。

如今换了胤禛也正常。

佟国维和佟佳贵妃的行动能这么顺利八成也是胤禛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皇上喝了药歇下了，说醒来再见理郡王。”文珊说道:“劳烦梁公公通传一声，让理郡王在偏殿候着吧。”

“娘娘客气了，这本就是奴才应尽之责。”

佟佳贵妃也还在养心殿，看到文珊出来便焦急地看了过来，文珊冲她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胤禛和胤祥要做的了。

回咸福宫的路上文珊还恰巧碰上了九阿哥和十阿哥，这两位似乎是刚从宫外回来，此时正赶着往养心殿去。

两人见了文珊还是恭恭敬敬地问了安，九阿哥还委婉地暗示了胤禩可能很快就会出来，文珊当做没听懂和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快要入夜风也渐渐起来了，珍珠给文珊系上了披风:“主子，天凉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文珊紧了紧披风，抬头看了看正圆的月亮。

“走吧，早点回去睡一会，后半夜怕是睡不成了。”

佟国维收到佟佳贵妃已经成功下药的消息之后就开始着手行动了，进宫，到养心殿，控制住理郡王一切都顺利地不可思议，简直像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一样。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碍，理郡王刚刚返回朝中接触朝政心腹亲信根本没有培养起来，只要康熙被控制住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十分简单地就被佟国维的人控制住了。

然后就是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系列巫蛊的证据塞到理郡王身上，这一局就算大功告成了。

“皇上如何了？”

佟国维派人把理郡王严密看管起来后去到内殿询问佟佳贵妃。

“还在睡着，咱们下的剂量只要大夫施针便能醒过来。”

佟国维此次进宫也是带了信得过的大夫来的。

佟佳贵妃往外看了看已然已经多了不少侍卫。

“已经都控制住了吗，阿玛？”

“放心。”佟国维抬脚和佟佳贵妃一起往寝殿走:“九阿哥和十阿哥已经到了，正在外头料理着，这里的事瞒不了多久，大阿哥，四阿哥随时都有可能赶过来，咱们得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拿到皇上的遗诏。”

正说着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过来了。

“佟大人，奴才去了宗人府八阿哥已经不在里头了。”

佟国维:“什么？”

他们自然得假借康熙的名义把八阿哥先接出来这样康熙传位给胤禩才名正言顺。

“怎么会不见了？”佟国维顿觉不对，皱起了眉头。

那人回道:“已经派人去寻了，只是还没有消息。”

佟国维咬咬牙:“加派人手但不要声张，先把这边的事结了。”

康熙在里头已经被大夫施针唤醒了。

“咳……果然是你，佟国维，你大胆！”

佟国维撩起衣袍还是先行了一个大礼。

“皇上何出此言，老臣是前来勤王救驾，理郡王在宫中行巫蛊之术魇镇皇上，皇上才会如同着魔一般想要复立理郡王的太子之位。”

康熙被他气笑了:“为了胤禩你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皇上一意孤行要复立废太子，老臣也是不忍看大清基业毁于一旦。”

康熙坐起来冷笑道:“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的不臣之心吗？隆科多区区一个九门提督就妄图控制紫禁城简直痴人说梦。”

有了索额图这个例子在前康熙怎么可能不防备佟国维。

隆科多手底下的人早就被康熙暗中抽空了不少，现在不足为惧，丰台大营更是早早地就让人递出消息去了。

佟国维暗道不好，怪不得这一路过来这么顺利原来是皇上在有意放行吗？

不可能啊，那皇上怎么会喝下那碗药？

只是现在佟国维来不及思虑这么多了，只能抓紧时间快刀斩乱麻让康熙写下传位诏书。

康熙岿然不动等着安排好的人进来，可两人对峙了一会也没见有动静，康熙皱了皱眉头:“梁九功！”

佟国维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多年的朝堂经验让他迅速地明白了如今的情形。

恐怕是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马上让康熙写下退位以及册立八阿哥的诏书。

“皇上，事已至此您还是把诏书写了吧。”

佟国维把纸笔铺好，烛光跳动着倒映下一片阴影，康熙透过窗户看出去明明看到了侍卫的身影，却都像是聋了一般一动不动。

佟国维没有这个本事，绝对没有。

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康熙自然不会写下这封诏书，佟国维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也越发焦躁起来，恨不得摁着康熙的手让他写完。

正在君臣二人僵持之时外头突然有动静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像是大队人马的声音。

佟国维暗道不好，自己怕是给人做了嫁衣了。

康熙显然也明白如今的情形，还有心情闲适地和佟国维聊天。

“你猜待会进来的是胤禛还是胤褆，或者是胤禩。”

佟国维咬牙，外头已经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这是动起手来了。

他推门出去，养心殿已然涌入了一堆兵丁，他的人已经全数被拿下。

九阿哥和十阿哥拦在殿外看着被簇拥上前的胤禛和胤祥暗骂了一声。

“四哥，深夜携重兵闯入养心殿，这是要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