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求父皇母后成全儿臣和承秀吧!”
裴裳儿直挺挺跪在御书房的金砖上,她今日特意穿了件高腰襦裙,好能遮住肚子,四个月的身孕在轻薄纱料下若隐若现。
裴敛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恨铁不成钢,“你堂堂公主,未婚先孕,成何体统!”
裴裳儿第一次见裴敛对她动怒,吓了一跳,有些惶恐。
陈香见状,心疼得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声音发颤:“裳儿,快起来,地上凉,仔细伤着身子……”
“母后,儿臣与承秀是真心相爱!”
裴裳儿仰起脸,眼中噙着泪光,“难道父皇母后忘了昔日杨明空如何折磨儿臣的吗,要是没有承秀我哪能活到父皇母后重登大宝啊!”
她故意顿了顿,开始意有所指地埋怨太子妃薛映月。
“那日只有太子和太子妃撞见,若是他们两个为我着想,隐瞒此事,怎么会搞得满城皆知!”
“你先起来。”裴敛也还是狠不下心,软了语气。
陈香将裴裳儿扶起来,仔细看了看,叹气:“我们也是为你好,裳儿,难不成父皇母后还能害你不不成?”
“陛下!”
殿外突然传来通传。
“淮南王求见。”
一听杨承秀来了,裴裳儿的眼中立刻放出光,她惊喜的模样落在裴敛和陈香的眼里,两人不禁动容心软。
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想要,他们什么都可以给。
杨承秀身着冠服,大步进殿,一到位置便跪下向座上的裴敛磕头请罪:
“臣自知如今的身份与公主天壤之别,不敢攀附,只求陛下明鉴,此事与公主无关,都是臣的错,臣屡次三番威逼引诱公主,亵渎皇族死罪臣甘愿领罚,望陛下圣裁。”
裴裳儿被他说的话震惊到,一脸的难以置信。
“承秀,你说什么呢,你起来!”
见杨承秀是真的在请罪不为所动,裴裳儿惊恐地过去抱住他,害怕皇帝真的将他处死。
“父皇,若是您要杀死承秀,那我也绝不独活。”
当初文帝眼看大兵压境,日落西山,要杀裴裳儿时,杨承秀也是这样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靠近伤害她。
裴裳儿从那时候起,就认定了杨承秀。
裴敛盯着杨承秀看了许久,又看了看裴裳儿,良久,长叹一声。
他想起了十五年前,自己也是这般跪在文帝面前,跪求她同意他册封已有身孕的陈丽娘为皇后。
“裳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你快起来吧。”陈香虽然着急,但眼中已经有了无可奈何的妥协。
“你们两个都起来。”裴敛疲惫地挥手,“起来吧,裳儿,听你母亲的话。”
陈香再次过去扶起女儿,侧头看向裴敛,疲惫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忍之心。
“既然你们如此用情至深,朕就答应赐婚。”
裴敛虽不情愿,但终究妥协。
裴裳儿得偿所愿,终于露出真心实意喜悦的神色:“儿臣多谢父皇!多谢母后!”
“只要你高兴啊,父皇母后什么都依你。”
陈香见女儿开心了,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舒畅,顺着女儿乌黑发亮的长发。
裴敛对杨承秀叮嘱了许久,望他善待裴裳儿,杨承秀无有不应。
很快,公主赐婚驸马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
正在东宫的后院里为裴玄临弹奏琵琶的凌枕梨听到消息后,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原本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的裴玄临知道她是生气了,轻笑。
“爱妃怎么不弹了?”他调笑道。
“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出口气才让人把消息放出去!”凌枕梨噘嘴,“陛下和娘娘怎么反倒成全他们了。”
“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气,但是阿狸,你把金安想的太容易对付了。”
裴玄临起身,笑着过去安抚凌枕梨,“连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都对金安公主顶礼膜拜,还不足以见得陛下和娘娘有多宠溺她吗?自古允许摄政的公主可不多见,何况她还是当朝的公主,在众人眼中,她就是下一个舞阳长公主。”
“舞阳长公主多行不义,金安公主倒是还没有她那样可恶。”
一提起舞阳长公主,凌枕梨的怒火直冲胸膛。
裴玄临知道丞相与长公主不睦已久,也没怀疑凌枕梨听到舞阳长公主的名字愤恨。
实际上凌枕梨内心没有很在意金安公主的事,她只是觉得裴玄临对她好,她又需要裴玄临予她权力,自然就要帮他做他做不了的事,虽然结果不尽人意,至少她做给裴玄临看了。
*
眨眼间半个月过去,萧崇珩借着燕国公府的名义派人私底下邀约凌枕梨四五次,凌枕梨都一一推拒。
而这日,金安公主大婚,想躲也躲不掉。
凌枕梨本以为她的婚礼已越制许多,当朝无人再能比拟,可今日金安公主大婚,是按照皇后之礼,乘坐金根车出降,从女位来讲,比她还要高一等。
皇帝和皇后亲临观礼,大赦天下。
谢道简作为金安公主的名分上的表哥,作为傧相随行,凌枕梨站在城墙上,表面观礼,实际上眼睛一直跟随着谢道简。
城墙上,裴玄临与萧崇珩站在一处,一同观礼。
两人岁数相仿,一起长大,情同亲兄弟,无话不谈,裴玄临知道萧崇珩有一心爱的女子,苦于她青楼妓子的身份不能聘娶,又因哥哥捅出的篓子娶了柔嘉郡主,如今见金安公主大婚,怕是又要想起他不能娶的那个女人了。
过去他安慰萧崇珩世上女子多的是,刻苦独恋一枝花,如今自己有了妻子,才发觉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崇珩,你可是想那女子了?”
裴玄临见萧崇珩一直久久盯着送嫁的队伍出神,上前宽慰他。
“嗯。”他略一颔首。
萧崇珩见是裴玄临,妒忌的酸涩油然而生,加之凌枕梨屡次拒绝他的邀约,只在东宫日夜与裴玄临作伴,更让他恨绕心头。
裴玄临突然记起太子妃格外喜欢猫儿,前几日陪她去一品楼吃酒,她见京兆尹家的小姐抱着的猫儿格外可爱,唤来抱了抱,爱不释手,还跟他说从前她偷养过一只猫儿,被丞相发现后给丢了出去,为此郁结于心。
既然她喜欢至此,裴玄临便想问问萧崇珩如何养猫,他好回去给太子妃送一只。
“我记得你养了只波斯猫?”裴玄临问。
“不给。”萧崇珩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问你要,我就是想……”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萧崇珩气的口不择言。
裴玄临一瞬间错愕,知道他疼那只猫疼的紧,养在寝殿里亲自照料,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些喜欢猫的真是……算了,太子妃也喜欢。
“我是见太子妃喜欢猫,要给她养只。”
一听太子妃三个字,萧崇珩就撇了怒火。
他旁敲侧击打听:“太子妃?你们夫妻之间称呼怎么还这么生疏啊,你不喜欢她?还是关系不好?”
裴玄临笑了一声:“太子妃自然是极好的,我与她夫妻和睦,谈何喜欢不喜欢。”
那就好。
萧崇珩放下心。
既然裴玄临不爱凌枕梨,凌枕梨感受不到裴玄临的爱自然也就不会爱上裴玄临。
他还有机会,只要加倍弥补凌枕梨,假以时日,她会选择原谅的,何况她本就对自己生有爱慕之心,萧崇珩不信她会一直心硬下去。
最主要的是他们有过孩子,孩子……
一想未出世的女儿,萧崇珩的心便隐隐作痛。
他一定要把凌枕梨找回来。
正巧皇帝有要事寻裴玄临,裴玄临顾不上其他,随人前去面圣。
天赐良机,萧崇珩当然不会放过,他行至凌枕梨身旁,凌枕梨见他过来,刚要躲,被他一把抓住衣袖。
幸亏城墙上的人大都在观看金安公主出降的十里红妆,无人注意到两人在干什么。
凌枕梨冷下脸,不动声色甩开了他的手。
她的皮肤白皙,甩开他时,萧崇珩注意到了她手心的疤痕。
“你的手这是怎么了?”他蹙眉,语气带着几丝关心。
凌枕梨听见萧崇珩关心她,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想埋怨他抛弃了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娶了别人,他现在还来找她干嘛。
凌枕梨不想回答他,也不想跟他说话,于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萧崇珩见她迟迟不肯说话,心急发问:“阿狸,这些天你为什么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我不想见到你。”
凌枕梨心烦意乱,极力隐忍情绪,而萧崇珩急于求成,迫切希望她答应跟他独处,以至于疯魔到不择手段。
“不想见,哦,为什么不想?难道你每天光顾着去陪裴玄临吗?”
“你别胡搅蛮缠,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凌枕梨说着还将头撇过去,不看他。
“不想看到我?那你每天都跟裴玄临待在一起吗,看着我,我在问你。”萧崇珩不依不饶。
凌枕梨被他激怒,口不择言:“对,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待在一起,我和他才是天经地义,你算什么。”
萧崇珩本就嫉妒裴玄临,听完更是气得要疯了: “我算什么?!在你心里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是吗!”
看着萧崇珩气急了咄咄逼人的样,凌枕梨简直要被他逼疯了,忍无可忍。
“对!早就没有你这个人了!我厌恶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还三番五次来打扰我干什么!走吧,你赶紧走吧,去跟你夫人柔嘉郡主在一起,她肯定要来找你了!一个两个都这么烦人,别让我再见到你们,快走吧!走啊!”
后面的这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被站在她身边的萧玉真听了个十成十。
……
萧玉真尴尬地回头笑了笑,然后装作没听见,识趣地给两人腾地。
旁边没了人,说话更自在了。
“我和柔嘉什么都没有,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就不能体谅我,我是被迫娶的她!”
“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体谅你?我和裴玄临什么都发生了,你还想要我吗?我现在是别的男人的,我和他每天都行欢作乐,你听清楚了吗,满意了没有……”
萧崇珩被凌枕梨这一番话气的心脏抽疼狂跳,怒不可遏将她打断。
“你就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裴玄临,告诉他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看他还是不是一样对你好!”
此话一出,凌枕梨头晕目眩,倍感恶心。
他怎么可能这样对她,为什么还要毁了她,她到底欠萧崇珩什么!为他失去孩子还不够吗,现在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他又要来打扰。
瞬间凌枕梨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气若游丝:
“告诉裴玄临?你还不如直接说要我去死呢。”
“你知道我没想让你死。”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萧崇珩。”
“明日,我派人去接你,到我郊外的庄子上,我们好好谈谈,把话说开。”萧崇珩十分急切。
“……好,我答应你,你别去告诉裴玄临。”
凌枕梨垂着眼眸,目中无光,嘴角还挂着丝丝苦笑,她不敢拒绝,是对萧崇珩无可奈何地妥协。
她不能让萧崇珩把她的过去告诉裴玄临,她不想失去对她温柔体贴的裴玄临。
而他俩之间……也确实需要好好坐下来说清楚。
萧崇珩原本也不想逼迫她,但是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凌枕梨漠视他,他渴望那个满眼都是她的凌枕梨回来,就算是使手段再卑劣也在所不惜。
*
由于不少人只见到太子妃与燕国公吵起来了,但并不知道两人吵架的内容,在金安公主的婚宴上,两人不和的消息不胫而走……
裴裳儿如愿以偿嫁给杨承秀,婚礼排场堪比天子娶妻,自然是春风得意,原本也懒得在意太子妃和燕国公和不和。
只是在宴席上,裴神爱擅自做主让萧崇珩与裴禅莲上场,双双舞剑,又让裴裳儿看到了萧崇珩,想起了这么回事。
未开始舞时,还有人在夸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开始舞剑后,众人陷入沉默。
两人那叫一个各舞各的……
裴禅莲两次的动作萧崇珩都不接,萧崇珩只顾自己的动作,裴禅莲见状只能冷着脸自己舞。
萧崇珩这样当众下裴禅莲的面子,气的她想挥剑砍了萧崇珩。
裴裳儿原本也不怎么喜欢裴禅莲这个堂姐,见状偷偷嗤笑,又怕被人看到影响不好,便装作若无其事,扶了扶额头上的珠钗。
眼眸一斜,看向坐在太子妃位的凌枕梨,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她起身拍拍手,叫停了这场戏剧性的舞剑,随后拖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向台中表演的两人。
裴禅莲看了正往这边走的裴裳儿一眼,不明所以。
裴裳儿微笑着,到裴禅莲跟前,拿过了她手中的剑,挑了挑眉,略带轻蔑。
“柔嘉郡主看来是吃醉酒了,这舞剑啊……”
说着,裴裳儿单手挽了个剑花,动作利落劲道,还带着一丝肃杀,看呆席上众人,顿时一片惊呼。
座下的凌枕梨更是震惊,她一直以为裴裳儿就是个无脑的草包公主,没想到她真有两下子。
“舞剑,就该像这样才对。”裴裳儿挑衅地笑了笑。
裴玄临坐在下面,笑了一声。
杨承秀果然是真爱裴裳儿,文帝什么都不让裴裳儿学,他却私底下什么都教她了。
皇帝皇后又惊又喜,怕女儿玩剑出意外,又惊喜她剑花挽得这样好。
持剑的裴裳儿突然侧过脑袋,斜眸看向凌枕梨,准备报她把自己有孕之事宣扬出去的仇。
只见裴裳儿朝凌枕梨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定睛看着凌枕梨,势在必得,笑得肆意。
“本宫听闻太子妃在丞相府时便会使剑,还舞剑为崔夫人贺寿过,不知今日本宫是否有幸,能让太子妃为这场婚宴,舞剑贺喜呢。”
杨承秀见她是在为难太子妃,看向裴玄临时,不禁蹙眉紧张,担心太子翻脸。
而凌枕梨不是真正的薛映月,哪里会什么舞剑。
她顿时冷汗直冒,若是拒绝裴裳儿,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不拒绝她,又生怕真实身份被拆穿。
顿时,凌枕梨陷入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