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原本嘈杂的教室安静了几分，匆匆走过的学生也不由得放慢脚步，谁不爱吃瓜。

江执垂下眼，将稿纸合上，递回苏桃手里：“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走不开。”

他说得温和礼貌，但内容是残忍的。

当事人苏桃明显愣了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江执会当众拒绝她，但很快就笑着装作不以为意，“那你忙完了也可以来呀，反正我妈妈都准备了你爱吃的——”

“苏桃。”

江执直接打断她，“我不需要再寄宿在你家了。”

苏桃的母亲杜璐和江执的母亲张婉曾经是闺蜜。张婉去世时，把江执托付给杜璐照顾，这一照顾，就持续了整整四年。

江执不确定苏念棠有没有听到他刚才对苏桃的拒绝。她走得太快了，他想再次寻找她的身影时，已经不见了。

苏念棠走到空旷的广场，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拐进另一栋教学楼，确定没人跟上来后，才点亮屏幕。

10086客服：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偷笑.jpg）。

10086客服：今天好了点吗？今早你走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测体温。

10086客服：放心，没有人发现我们两个，是你说的，白天就当陌生人。

她翻着聊天记录，卖萌的表情包接连弹出来，和他平时那副冷淡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叫人哭笑不得。

如果他们专业的人知道江大神私底下是这样的，会是什么表情呢？

“震惊！人工智能大神私底下竟然喜欢用表情包卖萌求原谅？！”

苏念棠忍不住想笑，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盯着屏幕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今天，回家。】

江执收到这条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明白，她说的“家”不是他们的秘密公寓，而是苏家。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过那个地方了。

苏家，一个有着三层的别墅，表面光鲜，庭院修剪得一丝不苟，像极了女主人杜璐的风格。

干净、体面，但无处不在的安排感。

*

苏念棠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门一推开就闻到饭菜香。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江执，他穿着黑色的卫衣，袖口微卷，正安静地陪杜璐聊天。

杜璐顺着江执的目光看向门口，“念棠回来啦？快来一起吃饭。”

苏念棠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几乎全是苏桃爱吃的鱼，属于她的那道西兰花炒虾仁被放到最角落。

饭桌上，杜璐滔滔不绝地提江执的过往。

“阿执小时候特别懂事，婉姐走得早，总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才托我多照顾。”

苏念棠低头默默吃饭，没有人会主动提她的名字，她也乐于当一个透明人。

杜璐说着说着，红了眼：“现在江执都这么大了，真不容易，要是婉姐没走多好。”

苏念棠在心里嗤笑一声，每当继母提起那个名字，语气里都带着一种奇怪的惋惜。

她还记得，张婉病重时，杜璐一副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样子。可如果不是她无意间偷听到那通电话，恐怕也会被蒙骗。

“张婉终于走了，江执一定会走上主线。”

当时苏念棠去的晚，只听到了这句话，但她观察继母对江执对表情，总是一副满意的表情。

她甚至怀疑，江执对杜璐来说，从来都不是“被托付照顾的孩子”，而是一个未完成的男主角，是她非要亲手写完的故事。

杜璐自顾自地说：“婉姐若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一定很开心。”

江执终于开口：“她不会想让我变成这样。”

杜璐的笑容僵住，“别这么说，婉姐最心软，最容易被你逗笑。”

一旁的苏桃也插了句：“我妈是真的把你当家人。”

真正的家人苏念棠看着那盘虾仁隔着整张桌子，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放下筷子起身回房，除了江执，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

江执一边应付杜璐母女的搭话，一边假装喝水偷瞄楼梯口，目光追着苏念棠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转角，他才慢慢放下水杯。

终于熬到这场戏结束，江执仍坐在客厅，等杜璐和苏桃各自回房后，才起身到楼梯口，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抬脚上楼，但不是回自己的房间。

苏念棠洗完澡坐在床边，湿发随意披散着，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到肩头，她没吹干，故意的。

因为她知道江执最受不了看到她这样，总会忍不住过来帮她擦干。

苏念棠坐在床上静静等了一会儿，看到备注名“10086客服”的头像没有亮起，正准备打字叫他过来时，屏幕忽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你睡了吗。】

苏念棠还没来得及回，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靠在床边问：“怎么这么晚？”

“被缠住了。”江执走进来坐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动作熟练地帮她擦头发。

“不高兴？”

“我能高兴吗？”

“我坐在那里，像个旁听的外人。”

“你不是外人。”江执立刻否认。

“我当然是。在他们眼里，我才是那个寄住的。”

说完，苏念棠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高三毕业那个暑假，我们第一次接吻吗？”

江执手中动作没停，眼神暗了几分，“记得，当时你还骂我吻技差。”

他没再多说，将苏念棠压在枕边，唇狠狠覆上她的，疯狂夺取她所有的呼吸，还不忘拿了个软枕头垫在她背后，不让她感到累。

“我现在，”他贴着她的双唇问，“还差吗？”

苏念棠用手抵着他的肩膀，喘着喊他的名字，“江执。”

他低低应了一声，唇顺着她的下颚一路游走到锁骨，最后在小痣上来回碾磨，“我在。”

苏念棠推了他一把，根本没推动，反而被他反手扣得更牢。

江执一只手撑在她头侧，另一只沿着她的腰线缓慢下滑，指腹隔着布料勾勒出她的曲线，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感，似乎随时都能越界。

“今天不行。”苏念棠咬住下唇说，“也不能亲我。”

她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承受不住越界的亲密了。

“为什么？”江执整个人埋在她的颈窝里，抬头问。

苏念棠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这里的用完了。”

话没说完，江执已经明白了，“怪我，忘记买了。”

苏念棠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他打断。

“我先帮你吹头，然后我再去洗澡，放心，我等你睡着后再离开。”

苏念棠还保持着刚才被他压住的姿势，头发散乱，湿漉漉的头发早已经把枕头弄湿，脸颊泛红，明明没有很激烈，但自己喘得厉害。

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江执替她吹干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吹风机的声音停下，屋子里重新归于安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江执把吹风机收好，又从床头柜拿起她常用的护发精油，倒了一点在掌心，手心搓热，再一次低下头，细心地替她理顺发尾。

苏念棠看着他起身，想叫住他，“江执——”

江执停住动作，低下头看着她，“我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他说完起身，走进浴室，关门时并没有反锁，只是轻轻掩着，像是随时要出来，又像是留了个空隙给她听见。

放吹风机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其实盒子根本没有用完，还剩几个。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最开始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过了几分钟，苏念棠忽然听见了不同的声音。

她再清楚不过，那不是水声。

水流下，传来断断续续地闷哼声，时不时夹杂一声短促的急喘。

这个男人，好茶啊，故意让她过去。

苏念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结果迎面就撞上他投过来的视线，被牢牢盯住。

浴室门虚掩着，水声停了，江执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黑眸里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情欲。

“要不，我帮你拿件干净的睡衣？”

江执没立刻接话，似乎还在努力平复方才的情绪。

“好，麻烦你了。”

苏念棠不敢再看他，迅速走向衣柜，从底处抽出一套黑色睡衣，然后递给里面的人。

他没有立刻关门，就站在原地，和她隔着不到一步的距离。

“棠棠。”江执忽然开口，小心翼翼地恳求：“别疏远我，好不好？”

“我要睡了。”苏念棠别开视线，“你在我房间洗完澡就直接出去吧。”

说完，她转身回到床上，拉高被子盖到头顶，不想再看他。

江执换好睡衣走出来时，只有苏念棠浅浅的呼吸声，他看着那团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轻声道：“晚安。”

苏念棠等到门“咔哒”一声轻响，确定他已经离开，才慢慢睁开眼。

她翻开手机相册，找到之前偷偷存下的江执照片。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亲近他、爱他。

可偏偏不能。

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那样的情感了。哪怕再舍不得，也只能逼着自己后退，逼自己学会冷漠，学会拒绝。

不断地疏远，才能让江执慢慢习惯她的缺席，甚至在未来，接受她终有一天会死亡的事实。

爱是炽热的，但死亡的事实是冷的，她不想让江执被一起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