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谢你配合我。”

离开了林海的视线范围，王珂珂松开李晓的手。

男生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想留住点什么。

好一会，才慢吞吞递给她一个U盘：“你之前拜托我收集的东西，我拿到了，都在这里面。”

小小一枚U盘落在手心，微痒。

王珂珂收紧掌心——这是林母名下公司近几年的项目和人员流动。

李晓家里有关系，搞到这些东西并不算难。

前世结婚几年，她虽然没工作，却到底对林母公司有了那么几分了解，也听林海提起过某一个项目危机。

这些资料虽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但能让她快速熟悉，用以分辨日后会爆发危机的项目具体是哪一个。

然后呢？然后——

王珂珂抿了下唇，想起那个无声消逝于她腹中的小生命，总要有人记得啊，不是么。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她看向李晓。

李晓：“你想告诉我吗？”

王珂珂不说话。

男生笑了笑，露出小小虎牙：“那就不说。”

她沉默一会，“要是他找你麻烦……”

“没事的，我不嫌麻烦。”

李晓停顿了一下，瞳孔黑得发亮：“你有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愿意配合你的。”

王珂珂垂下眼，不去看他的眼睛，“谢谢——”

“小心！”

男生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将人拉向自己这边。动作过于突兀，以至于王珂珂没站稳，整个人无法自控地扑向他。

一时间，风吹云动，树影摇曳。

少女发间清香扑面而来。

李晓怔住，耳尖染上粉意。

身侧接连开过好几辆三轮车，车身写着各种小吃——显而易见，到了银河护胃队行动的时间，路灯渐次打开，街道开始喧闹起来。

巷口似有身影一闪而过。

王珂珂皱起眉，直起身来。

“你……没事吧？”李晓伸出手想扶，见她不需要，在空中停了停，这才收了回去。

王珂珂摇摇头，只说天不早了该回家了。

李晓自然不会阻拦。

只是在送她到楼下后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你下周三生日，我请你吃饭好吗？”

“不了，我要去武馆训练。”

王珂珂仰头看他，认真道：“谢谢你，真的。”

可能是对此早有预料，李晓也并不如何失落，眼神微微一黯便又恢复寻常。

“这是我自己做的钥匙扣，送你，就当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

男生将手中精致小巧的盒子打开，只见几枚彩色木珠围绕中，一只小猫木雕端坐其间，正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缀着高光的猫眼栩栩如生。

这时，王珂珂才注意到，男生捧着盒子的手指多了几道细小伤痕。

因为不起眼，所以之前没看到。

可一旦看到了，就很难让人忘记。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缩了缩，指甲刺入掌心带来的痛感唤醒她——

王珂珂抿了下唇，正准备婉言拒绝。

不想往日温顺的男生这回直接当着王珂珂的面把盒子放进她书包，再将书包塞进她怀里。

“再见！”李晓挥手转头就走。

王珂珂甚至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走得只剩个背影了。

真是……诶。

她一时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王珂珂回到家，左右打量了一阵，这才把小猫木雕摆在她书桌那一沓书上面。

这么可爱的小猫，怎么忍心作钥匙扣的？

她伸手轻轻点点小猫圆乎乎的脑袋，对面镜中映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突然房门咔哒一声，妈妈开门进来。

——在她家，小孩子在父母眼里是没有隐私的，也就不存在敲门和锁门的可能。

王珂珂脸上笑容微敛。

妈妈拿着个筐子，往她桌面一倒，成堆信件倾泻而出。

“这些都是这两年别人寄给你的，我怕影响你高考就没跟你说，都在这儿了，自己看看吧。”

说完就打了个哈欠走出去。

明显看得出来有几封信是被打开了的，看的人也不屑于掩饰，连封口都懒得封好，里面的信纸要掉不掉。

不过大部分信件确实是密封完好的——大概是因为看了那几封之后嫌无聊？

一封信落到王珂珂手边。

她垂下眼，只见寄件人那一栏清楚地写着林海两个字。

笑容彻底消失。

王珂珂回想起今天见到林海时对方那仿佛她对不起他的一系列反应，忽感不妙。

她把信件随手塞进柜子里，出去问妈妈。

得到的回复却是——

“我看他寄过来的地址是国外，上网查了下发现那地方还挺有钱的，看他又一直给你寄信，就帮你回了封信咯。”

妈妈用力咬下口苹果，毫不心虚，转头又去催促厨房里的老弟，喊他快点洗好水果给她。

“你回了什么？”

王珂珂用力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在问。

妈妈嫌她烦，翻个白眼：“这我哪还记得？反正给他回了信之后他就没再寄信来了。”

见她站着不动。

妈妈咳了声，“你也是，该为自己考虑一下，高考完了好好收拾下自己，找个条件好的，我看寄信的这个就不错，你要好好把握……”

是，妈妈一直都这样，不是么？

前世王珂珂刚开始和林海谈恋爱的时候，妈妈就各种打探林海家里条件。

后来知道人家条件好，就天天暗示催婚。

仿佛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为了出嫁那一刻。

王珂珂不理解，一点也不。

后来和林海结了婚，和他家里人处不来总闹矛盾，妈妈知道了也只会嫌王珂珂太小气，脾气太倔。

就比如现在——

“你一天天摆脸色给谁看呢？”

妈妈的好脾气绝不会超过一分钟，见王珂珂脸色不佳更是气上心头：

“你看看你，不就是给你回了个信嘛多大的事，脾气这么大以后谁敢娶你？到时候婆家来问我你女儿怎么教的我都没脸说话！”

王珂珂冷着脸：“那就不嫁！难道你生我就是为了给别人找保姆吗？！”

“嘿反了天了是吗？！”

见王珂珂还敢和她杠，女人吊起嗓音：“这些年谁养的你？敢这么对我说话是吧？！这么有本事就去找你那窝囊爸啊！”

说完话音一转，抹起假泪：“我就是欠你们王家的，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王珂珂泄气：“妈——”

“妈什么妈，我不是你妈！”女人瞪她一眼，“要不是为你好，谁费这心思教你？让你把握好那男的……”

王珂珂：“……”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甩上。

“这死丫头还敢摔门！考了个试回来就反了天了！”

女人冲门骂几句，气消了便又躺沙发上继续吃水果看电视，“小光，可别学你姐啊——”

厨房里十一二岁的男孩放下水果盘，扣着手点头。

房间里。

王珂珂一封没看，就烧掉了林海寄来的所有信件。

手机陌生电话和短信一条接一条，无一例外开口都是“珂珂”。

她将号码统统拉黑，才得清净。

把U盘里的东西细细翻看一遍并保存好后，王珂珂抬眼看窗，这才发现早已夜深，不知不觉过了几个小时。

客厅电视机的声音和灯光早就没了。

周围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人小声敲了一下。

“姐，给你留的饭菜。”房门打开，只见弟弟小光端着还带热气的饭菜小心看着她。

王珂珂摸了下小孩毛茸茸的脑袋。

晚上准备睡下的时候，枕边手机忽地亮了一下。

点开一看，是条陌生短信。

——“你喜欢小猫？”

王珂珂：？

——“他雕得真丑。”

——“你该把那东西丢了的。”

她睫毛微颤，看向书桌上憨态可掬的小猫木雕。

——“啊，对了，不要在房间玩火噢。”

——“晚安哦，嘻嘻。”

“……”王珂珂攥紧手机，困意瞬间消散，马上起身关窗拉紧窗帘，连一丝缝隙都不留，然后又仔细检查一圈都没发现什么反光的镜头。

——“咦，是在找我吗？”

——“你的睡裙很可爱噢，但是要小心走光哟。”

——“不过是我的话，那就没关系啦。”

冷汗顺着脖子流进后背，王珂珂猛然转身，却依旧什么也没发现，默默咽了下口水，睡裙裙摆随着动作在空中轻轻一晃，不动了。

有人来过她房间，一定。

因为交通不便，高三之后，她就一直住校，偶尔周末回家也只是吃个饭，很少留夜。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家里人，到底还有谁进来了？

她忍着快要钻进心里的不适，点开输入框，“你是谁？”

一分钟不到，那边回了消息。

——“你猜。”

——“猜对了有奖励噢。”

王珂珂第一个念头是报警。

下一秒，像是预料到她的想法似的，新的短信来了。

——“报警没用噢。”

——“你猜我怎么进你房间的？顺便一说，你妈妈真的很好哄骗呢。”

——“你只要随便编两句话，她就信你了，何必跟她吵架呢。”

“碰——！”王珂珂狠狠一掷，把手机摔到床上，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

这个人知道她。

知道她妈妈。

知道她家庭住址。

说不准知道的还有更多。

她用力握紧双拳，如前世一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明明她有在努力学习，努力锻炼身体，试图给自己挣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偏偏林海也重生了。

为什么她还是连她妈妈都没办法说服。

现在又为什么会出现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像紧密连接的蛛网一般将人围困，王珂珂身处其间，只觉窒息难忍。

难道是蝴蝶效应么？

她咬住指甲，反复回想有可能发这种短信的人。脑海中无数人脸翻飞，又被一个个排除掉。

最后，傍晚的一个身影掠过心头。

王珂珂心念一动。

次日她问了下弟弟小光家里近一年里的来客。

大概有了猜测后，王珂珂马不停蹄地对房间来了个地毯式搜查。

果然。

在一个章鱼玩偶里，发现了一枚小小的镜头。

章鱼混在一堆玩偶里，面向书桌。

——“咦，发现了吗？”

——“不愧是你。”

王珂珂找来锤子彻底粉碎小小镜头。

——“你的脸裂开了呢，好像更好看了，嘻嘻。”

——“砸这么用力，小心伤到手噢。”

“关你屁事。”

王珂珂发完信息就熟练拉黑删人一条龙。

不到三分钟，又一个陌生短信进来，依旧是熟悉的口吻。

——“女孩子家家不要张口屁闭口屁。”

——“这样不好呢。”

王珂珂头皮发麻：“……”简直神经病！

当天下午去武馆的路上，她还是绕路去了趟警局。

可惜没查出什么来。

或者说，查出来了也没用。

陈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小有名声。

再怎么样，陈家人都不会放任自家小孩名声有损。

最多，就是压着他给她道歉了事。

可他还能继续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在工作人员为难的眼神下，王珂珂抿唇离开。

偏偏这时候，陌生短信还在继续。

——“跟你说过了呀，没用的。”

——“出门记得防晒哦，晒黑了可就不好看了呢。”

到了武馆，她照例先热身，又练了几套组合拳，这才等到她想等的人。

武馆负责招新和赛事的姐姐，季和。

只是——

看到季和身后跟着的人，王珂珂脚步一顿，停下了。

季和看向王珂珂，神色犹豫：“小珂，这是我们新招进来的学员。”

男人换了一身清爽便装，见她看来便温柔一笑，一如前世：“珂珂。”

是林海。

真是阴魂不散。

王珂珂没应他，只疑惑地看着季和。

季和当然记得两年前刚招王珂珂时，街上那一幕。

两人明显有情感纠葛，她当时还挡在小珂前面，帮忙赶人呢。

只是没办法，老板硬要塞人进来。

武馆不是她的，她不能做主。

季和心虚地避开王珂珂的视线，“那什么，我先带他熟悉熟悉武馆了。”

走之前，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跟着季和离开。

直到身上那股视线彻底消失后，王珂珂回过头来。

汗水一颗一颗滴在地板上，她却没擦，沉吟一阵后拿出手机。

一条接着一条陌生短信还在继续。

仿佛恼怒于王珂珂的无动于衷，发得更起劲了。

王珂珂没看，直接一键删除。

而后点开季和的聊天界面，询问她能否帮她报名最近的某个业余女子散打赛事。

记忆里，陈家可不是只有陈沉沐一个孩子。

他那位姐姐，那位据说沉迷于散打的亲姐姐，可是对继承权耿耿于怀啊。

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王珂珂握着手机想。

是他非要招惹她的。

原本她并不打算现在就操作的，毕竟她确实也还没练到位，真到了赛场上，输赢很难说。

可是，人生本就是一场博弈。

不是么？

——“怎么不理我？！”

——“你是不是又喜欢上林海了？”

——“和林海一起练习，很开心吧？”

神经病的短信总是一刻不停地弹出来，让人难以忽视。

王珂珂心神一定，不再纠结，从季和那儿确认报了名，便直接关机，继续练习。

对着靶子挥拳近千次，又拽着假人模拟过肩摔，末了嫌不够，还喊了个师弟过来同她实战。

男人在她对靶子挥拳时就来了。

琥珀色的眸子紧紧锁住王珂珂，一动不动。

她与两年前早有不同。

动作敏捷有力了许多，穿着紧身衣发力时身上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与人过招时甚至能瞬间跃起锁住对手脖子。

简直就像，一只敏捷的小猎豹。

男人旁观了许久，眸色却越来越亮，盯着与女子过招的那个男生，恨不能以身相替。

直到王珂珂结束练习准备离开了，他才反应过来追上去。

王珂珂只当他透明人。

递来的水，不喝。

伸过来的毛巾，不要。

林海并不在意，自顾自开口：“你很厉害。”

“我听季师姐说，你要打比赛吗？”

“我到时候可以去看你吗？”

“……”王珂珂蓦地停住脚步。

林海：“怎么了？”

夜间巷口灯光昏暗，斜映在她脸上，她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散打吗？”

“为什么？”

林海心念微动，直觉她会说出一些他不想听的话。

可是他忍不住，这一世她几乎都没怎么同他讲过话，特别是自己还出国两年。

他迫切的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哪怕是骂他也好。

“因为——”

王珂珂靠近他，幽深瞳孔映着他微微发亮的神色，露齿一笑：“因为你拦着我，把我关起来。”

“……”林海脸色怔然。

她还在笑着：“我那时候想啊，要是我力气大一点，要是我有一点反抗之力，就不至于被你关起来，不至于被你害死——”

“我没有！”林海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

“我没有想害你，真的。”

“我不知道你流产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给我个教训，好叫我乖乖听话是吗？”

王珂珂脸上笑意一点一点收回去，明明身高处于低位，却仍伸手拎领子将人扯下来与她视线齐平。

四目相对间，她抬起他下巴：“林海，你可真让我恶心。”

包里的手机发出数次震动，提示有短信进来。

——“躲在巷子里干什么？！”

——“为什么不出来？”

——“和林海抱了吗？还是亲了？”

她只瞥了一眼屏幕就摁住包，没回复。

很快，如同她预料的那般，巷口有人进来了。

来人背对路灯，身形被光晕模糊了轮廓。

“王珂珂。”熟悉的声音一出，身份显露无疑。

林海回头，只见陈沉沐阴沉着脸站在那。

“沉沐，你怎么在这？”

林海惊讶一瞬，想起王珂珂还在这，反应过来又转头跟她解释：“珂珂，我和他没联系了，真的。”

王珂珂后退一步，面无表情。

陈沉沐舔了舔后槽牙，简直要被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