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丞相府的办事效率一向极为高速, 长水校尉只在府中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就拿着武侯的回文赶回家里,并将这一份信亲手交给了带来那封石破天惊信件的豪商。在转交之时, 他亲自端详了那位寄信的豪商,最终却不能不失望地承认, 自己兄长的预测一点差错也没有——寄信人确实对整个事情一无所知, 在收到了大汉丞相的亲笔信后, 表现出的也是完全正常的惊喜、惶恐、受宠若惊, 没有一丁点的异样。所以, 他真就只是个收了钱负责送信的商人而已,真正搞出大事的,应该是那个写信的人。
但问题是, 这个写信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来历。诸葛校尉倒是旁敲侧击问过几次,但负责转交的商人一问三不知, 只知道是个口音古怪出手阔绰的年轻人委托的业务, 其余信息一概阙如。秉承丞相的指示,校尉不好打草惊蛇, 泛泛问过两次, 也就只好闷闷而退了。
当然, 大汉丞相的亲笔信的作用总是那么非同凡响。如果说一开始这负责转交的豪商还只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公子人傻钱多,连西蜀的行情都不打探清楚就冒冒然送钱送信到处撞墙;那么现在这一字千金的亲笔信送到, 商人的观点立刻就随着事实而变更了。他猛然意识到, 那位古里古怪、稀里糊涂的富贵公子, 背后说不定真站着什么可以直达天听的庞大力量;而贵公子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似乎也一下子发人深省, 颇堪玩味了。
所以,他恭恭敬敬的遵守了贵公子的指示, 老老实实将诸葛丞相的回信装进了贵公子先前托付给他的一个小盒中——一个小巧、轻便、质地坚硬而光滑的盒子;豪商分辨不出它的材料,但凭本能也知道这一定是件宝贝。以他原本的心思,是打算以此奇货可居,在事后狠狠敲贵公子一笔的,但现在事态突变,当然也就只有算了。
不过,就算再心怀敬畏,他依然想不通对方那些含糊其辞的交代。贵公子只是让他将回信装在盒中,却从没有约定过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来取;这样一份关键的信件现在砸在自己手中,那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总之,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等候以后(老登:实际上也不过两天而已),穆祺终于从贴纸张开的“门”中取到了他期盼已久的信件(老登:再重复一次,实际也不过两天而已);他迫不及待的摸出了那张薄薄的书信,将之稍稍举高,直面太阳,脸上渐渐洋溢起了某种梦幻般的、不可思议的满足表情。
刘先生:……诶不是,你这就多少沾点恶心了。
在刘先生冷漠的目光下,穆祺缓缓开口,语气中依旧带着朦胧的情绪。
“这就是。”他轻轻、轻轻道:“诸葛丞相亲笔的书信。”
刘先生:…………
无视了老登那张硬得可以当挡箭牌的脸,穆祺翻动书信,将封口凑近旁边的炭盆,借着热气溶化胶质,再用竹片小刀插入纸缝,沿着浇水的缝隙仔细挑开,尽力不破坏封口上印泥的原貌——这可是诸葛丞相的私印!还有本人的花押!你知道那个价值吗?你知道这个意义吗?你知道这份原件一出,四川博物馆和国家博物馆会立刻暴起大扯头花,扯到连大道都磨灭了吗?
可惜,刘先生一样也不知道,他只关心他自己——他先前也不是没给穆祺写过信,但穆祺从来是接过信封后chua一声把封条撕成两截,扯出信件就开始看;什么时候又有过这样的细致体贴、无微不至?
真正是欺天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了:
“这封信都写了什么?”
都写了些什么天书,能让你高兴得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就是寒暄的信而已。”穆祺逐字逐句看完,颇为郑重的下了定论:“嘘寒问暖、表示善意,并且表示,如果双方都有闲暇,可以设法见上一面……”
说到此处,穆祺的语气慢慢迟疑了。他一行行读过信件,脸色浮出了古怪的茫然。
“他不是都答应见面了吗?”皇帝冷笑:“你还摆出那副样子做什么?”
“信件说,可以在城南万里桥道东的石室见面。”穆祺小声道:“丞相会在三日后视察太学,刚好方便碰头。”
“石室?”刘彻愣了一愣,记起来了:“文翁创立的学校?”
孝景皇帝时,蜀郡太守文翁于成都城南修筑石室,并创立蜀郡郡学,号为“石室文学”;后来两千年文脉不断,绍续直至现代,仍旧是西南鼎鼎大名的中学——孝武皇帝时的文学名家司马相如,少年时就曾负笈游学于石室;而托《上林赋》、《大人先生赋》的名头,皇帝也多少知道石室的底细。以此西南文脉富盛之地,设一个太学也不是奇事。
“那又怎么了?你认不得去石室的路?”
“不是石室的事情。”穆祺低声道:“是太学,太学的事情……依照惯例,武侯应该是很少去太学的。”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穆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很难解释——因为这问题也根本没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如果要条分缕析,一一摸清,那肯定也非常复杂、非常微妙,非常难于启齿,甚至……甚至可能要牵扯到整个西蜀的政治架构,乃至于诸葛丞相的理念。
诸葛丞相的政治理念是什么呢?自然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但他所兴复那个汉室,又显然不可能一比一复刻两汉的制度——无论文景武宣的功绩多么辉煌,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往事不可复现,枯木再难逢春;高明渊深的政治家,当然不会蠢到膜拜死物。所谓“复兴汉室”,多半还是旧瓶新酒,别有机心。
因为朝乾夕惕,事务冗杂,武侯基本没什么时间详细论述他的政治理念;于是这套政治框架的细节,就只有从葛相最亲近、最密切、最能拿到第一手资料的人口中转述;而以穆祺听到的转述来看,武侯理念的核心,可以以《出师表》中的名言,一语蔽之: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概而论之,在新的体系中,皇帝垂拱于上,丞相总览其责,百官各司职守;君主不再插手具体行政事务,而统揽的是“托付”的权限——拟定战略、裁夺大政、下总的决心;而具体的事务执行,则由丞相及百司负责,各自整整有法;当执行出现问题时,皇帝则“治臣之罪”,根据职守的划分分别问责。决策权执行权与问责权分开,避免东汉以来权责混乱、上下失序,中朝外朝彼此撕扯,皇权不得不依靠宦官执政的窘境——以西蜀十余年实践来看,这种新设计的体系委实算得上一剂良方。
当然,皇帝不可能真下场一个又一个的检查工作,必须要有人肩负起检察体系的工作;而在诸葛氏的制度设计中,处士横议、清流舆论这一块的职责,是由太学生们负责的——年轻气盛、身家清白、没有过多的利益纠葛,这样的人负责放炮负责制衡,其实相当合适。
不过,太学生适合监察议论的前提,是别有用心的党争还没有渗入到太学之中。东汉末年党锢之祸,宦官士族束甲交攻,极端化的政治蔓延至太学之中,几乎将学生们一撕两半,学术体系彻底崩盘;于是处士横议变为党同伐异,舆论监督变为撕x大战,天下之事,从此再不可问。
有此前车之鉴在前,武侯便相当注重维护新生的政治秩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守则,便是将丞相府的执行权与太学生的监察权有限区隔开来,避免双方勾连,遗患无穷;而为了执行这条措施,自成都初定、秩序建立之后,除了数次礼节性的视察以外,实际统揽政局的诸葛丞相就很少踏足太学,甚至强力约束部属,将高层政治的纷争基本隔绝在学堂以外。所谓内外有别、所谓举止有度,即使在西川高层斗争最为激烈,即所谓李严“行苏张之事”的时候,武侯都从没有将顶层的权力冲突公之于众,更没有让冲突扩散,牵扯到整个国家机器,威胁脆弱的政治平衡。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运转权力的关键不在于放肆,而在于克制。不过,这种克制也是隐忍的、含蓄的,党争、权斗、政治撕扯,每一个都不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更不是大汉丞相可以公开宣扬、公开阐述的信条;这种类似于申、商权谋之术的阴冷秘密,只有武侯最亲近、最信任、最不会隐瞒的亲传弟子,才能有幸窥视到真传。
比如——比如将这一事实转告给穆祺的那位“第一手信源”。
可惜,第一手信源已经转告了他,那他就不方便再转告别人了。所以穆祺踌躇片刻,并未开口,只是心中依旧疑惑:武侯的政治理念不会随意变更,那当然也不该随意突破惯例;以过往的惯例来看,丞相府根本不该过度牵涉太学的事务,武侯仅有的几次到访太学,都是光明正大的礼仪性质,是陪着嗣君一起去的重要公务。
……诶,等等,“陪着嗣君一起去的重要公务”?
穆祺霍然瞪大了眼睛。
三天之后,穆祺衣着一新,带上同样衣着整肃的皇帝陛下以及卫青霍去病,再次穿越了调整完毕的“门”,跳跃至另一个时空。
——是的,“衣着整肃”;虽然在穿越之前,刘先生曾经表现过小小的傲娇,表示自己是大汉天子,刘姓正统,没有必要郑重其事的换大衣服拜见后世的丞相,一揖一礼也就罢了,就是一言不发,对方也没有资格质问;但穆祺强力镇压了这不合时宜的傲娇,极其凶狠的做出了绝对有效的威胁:如果皇帝陛下在此时不识时务,那么以后谒见太子及青宫属官,他恐怕也要识不得时务了!
“尊重是相互的。”他板着脸道:“希望陛下明白这一点。”
总之,陛下还是换上了一堆拉拉杂杂的新衣服,拉长了一张驴脸跟在了他身后。
新衣服新气象还是有用的,至少成都城中巡视的兵卒并没有为难他们,过问几句后就放走了几人;而凭借穆祺手中不知来历的令牌,他们顺顺堂堂混进了太学,出门登高,钻到石室的后山东绕西绕,最后分花拂柳,绕进了不知何处的一个小小山洞——两尺见方,藤蔓缠绕,除了几方小小石凳石桌以外空无一物;其简陋凄清、荒凉冷淡,与外面装潢一新的太学学堂格格不入,简直要让人见而止步,怀疑是不是走错了位置。
刘先生在洞外停下了脚步。他颇有嫌弃的拎起自己新衣裳的下摆,小心避让开地上腐败的野草与淤泥,啧啧有声;他左右环视一圈,嘴立刻撇了起来:
“你确认是这里?”
穆祺抽出一张纸条,仔细对了对山洞里的石壁:
“……应该,应该没有问题。”
刘先生怀疑地挑了挑眉:先前诸葛氏寄来的信中只说了可以在太学周遭碰头,根本没有指定具体地点;但穆某人看过后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就是在后山见面,完全不必做任何确认,带着人就直接往这里冲。现在当头撞进这么个山洞,自然让人大感疑惑:大汉丞相如果没有什么怪癖,那为什么会对这样简陋的地方情有独钟。
面对这样疑惑而凌厉的目光,穆祺神情有些尴尬。显然,他绝没有那个荣幸洞察武侯的内心世界,所以这个地点根本就是那位第一手信息源提供的——第一手信息源告诉他,诸葛丞相教诲嗣君的时候,除了传授光明正大的经史子集以外,还会在闲暇时指点一些阴冷的、隐秘的、很难直接示人的权谋,所谓“申、商之法术,韩、李之阴谋”;而为了契合这种阴冷的基调,传授的地点多半是在某些较为偏僻、暗淡、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比如太学的后山。
当然,这个后山屡次被诸葛丞相选中,自然也有它独特的优点;譬如,它虽然隐蔽偏远,却居高临下、略无遮拦,可以一眼望到太学的正门。而当初武侯传授权术,就是站在这山洞之外,指着远处太学门口出入的人群,一个一个地教嗣君怎么辨识人物、怎么区分贤愚、怎么因才施用;又一个一个地把太学最出色、最顶尖的人才指点出来,让嗣君记住他们的气度和举止,规划日后的布局——那时正是预备第一次南征、“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之前;南方苦热,瘴气深重,谁也没有把握能安稳回来;所以在这时教授最敏感微妙的用人之学,未尝没有预备后事的意图:设若武侯南征不起,便由董允、费祎、向宠等人支撑危局,丞相府储备的中坚官吏逐次过渡;等待局势稳定,再由太学里的新锐人才分批顶上,缓缓恢复元气。如此老中青三代结合,大概可以给嗣君争取到二三十年的光景。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心尽力谋算到这个地步,真是至矣尽矣,无以加矣。也正因如此,第一手信息源当时的感激涕零、无可言说,应该是情真意切,绝无虚假的;他因此而留下的记忆,也必定是深刻生动,绝无忘怀……可现在,现在,穆祺环视四周,由衷地怀疑,是否某些过度的情感终究还是干扰了刘礼的大脑,否则在他描述中,虽然简朴原始,却不失温馨的授业石洞,怎么——怎么会是这么个鬼样子呢?
可是,这里的方位分明是没有差错的,站在洞外往远处眺望,也确实能看到太学的正门。所以……
“想不到,诸位竟然来得这么早。”向着洞外张望的几人听到了一个声音,平和、清朗、肃肃而如松下风,虽然是在此寂静无声之境地,亦丝毫不觉突兀:“先发而后至,倒是我失礼了。”
三人一齐转身,望见岩洞后藤蔓起伏,有人分花拂柳,自洞后转出;只见青袍缓带,儒冠羽扇,面容清癯,神色恬然;如果不是目光炯炯,灿灿如岩洞生电,那么乍一望去,竟仿佛只是太学中的教授趁兴踏青,涉足此处。
——可是,这样的人物在此时此地现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穆祺低声开口,语气已经微微喑哑:
“……丞相!”
现实中没有那么多戏剧性,无论心中如何激情似火,在张口发声之时,周遭都不会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烘托出那种无以言说的深厚感情;于是穆祺瞠目相望,竟至于无言以对,喑哑不成语调。
诸葛丞相!活着的诸葛丞相!
不过,面对这样颇为失态的反应,丞相只是莞尔一笑,略无异样;他左右顾盼,神态恬然,仿佛春风化雨,自带亲和的气质。他道:
“想必这位就是写信的穆先生了?后面那一位,就是信中提到的刘先生了?”
穆祺点一点头,刘先生则皱了皱眉——他注意到。诸葛氏的目光直接望向了自己,而没有在卫、霍身上做任何停留,显然是分毫不差的辨别出了自己的身份,而非误打误撞;可穆氏的信中虽然提到了他,却只是泛泛而谈,并未深入,仅凭这一点并未深入的细节,又到底是怎么认出来自己的?
他沉默不语,有意想窥探更多;而诸葛氏的目光亦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再次回转到穆祺身上:
“我原本在后山派了几个侍卫,预备指示方位,想不到穆先生居然对石室的情形如此熟悉,这么快就到了此处。”
穆祺有些讪讪:“这是有人告诉我的。”
诸葛丞相默然片刻:“……那么请恕冒昧,将这一处地点告知先生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穆祺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言语:按照管理局的规定,泄漏平行时空的任务信息是极大的忌讳——尤其刘礼的任务还没有执行完毕;于是他迟疑片刻,只能道:
“……他很好。”
的确很好。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夙愿得偿,力挽狂澜;除了年深日久,与自己的相父终有一别之外,一切都非常的好。
丞相神色微动,露出了一个浅淡的、诚挚的微笑。他道:
“那就好。”
或许是气氛的缘故,又或许是情绪淤积于心,不能自已。穆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脱口而出,冒险说出了一句话:
“——他说,他其实很想念您;他还说,他真的很想亲自来见您一面;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已经不能再说了,因为哪怕是这么一点泄漏,依旧在穆祺的耳边激发了刺痛——那是系统强力的警报,森严的告诫。
不过,有的话原本也不必说这么多。在冲动的半句说完之后,丞相略微一愣,再次微笑:
“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呢?虽然只有寥寥数句,但他已经明了了另一个世界的无奈、挣扎、以及苦衷——与穆祺及赵菲不同,三人组中的刘礼所享有的自由其实更为狭窄;他并非开创,而是继承;继承的又是两汉以来恢弘的帝业、兴复汉室的伟大理想;他所承担的使命,就是以要汉帝的身份,重塑数十年乱世后所有人对于秩序的信心、对于理性的信仰;而这种使命,必然要求他规行矩步、分毫不差,而不会给予太多的自由。
“亲贤臣,远小人”、“咨诹善道,察纳雅言”,在经历了军阀、世家、蛮夷轮番洗礼,旷达放诞的癫狂统治之后,人们最渴望的就是稳定的秩序、可靠的理性、不会崩塌的规则。在这种渴求下,连雄才大略、高瞻远瞩都可以退让一步,让位于一个平和、可靠、举止有度的君主。这是治疗乱世ptsd、恢复世道元气的重要心理疗法,一点都马虎不得。诸葛丞相多年苦心经营,也正是要以新生政治制度的清明、平稳、镇定,抚平整个中原的伤痛。
有鉴于此,刘礼就必须承担起回应期待的职责。对于其他皇帝来说,微服私访、无故离宫,莫名其妙消失个几天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刘礼而言,这玩意儿在政治上的影响却委实不小,甚至可能导致内朝官员ptsd发作,想起桓、灵,乃至世家名士服散“旷达”的什么神经往事。
所以,刘礼只有克制,克制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的心力、克制某种本能——转权力的关键不在于放肆,而在于克制,这是相父用了几十年亲自交给他的重大道理,现在终于轮到他来实践了。如果武侯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克制自己、尊重规矩,从来不逾越政治体系的界限,那么他也应该学会忍耐,以此来爱护丞相最后也是最大的遗产,继续维护汉室的体统,回应整个天下的期待。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死而后已”,多么悲哀而又浪漫的词。所以丞相慢慢、慢慢叹了口气。
“请帮我转告他。”他道:“他做得很不错,非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