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说实话, 王某这一次是真的太过分了一点。他现身以来,对大将军不恭不敬,无礼无耻, 是第一大罪状;不恭不敬后显露出这样狂妄自大、愚蠢无能的本质,则是第二大罪状——什么叫“有人可以做到”?谁可以做到?

草原上两军对垒, 最大的麻烦甚至都不是运筹帷幄克敌制胜, 而是怎么在这天苍苍野茫茫一望无涯的广漠草原上找到道路。没有标记、没有辨识物, 甚至没有明显的草木间替, 即使最老道、最敏锐的土著向导, 也难免会在这连绵起伏永无休止的草甸中迷失方向,更遑论人生地不熟的汉军——长久以来,汉军在草原上的行军都只能依赖几条相对固定的熟悉路线, 稍稍偏离就可能误入全军覆没的死地;在这种严酷的前提下,有人居然还敢鼓吹不用拷问情报, 就能直接找到单于的方位, 那岂非是漠视了朝廷数十年来在寻踪定位上所有的努力,妄图将军队置于孤注一掷的险境?

军中无戏言, 单单这一份狂妄自大, 他就该杀头!

不过, 大将军并未开口。而被王某有意无意睥睨的穆姓方士则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夜色昏沉的远处。

“我想。”穆姓方士慢慢道:“单于舍得派一个射雕手到这里来, 总不会只是看一看营帐的布置。不如先看看此人藏匿的马匹, 再做定夺。”

这同样是很合理的请求。即使在匈奴上层, 射雕手也是极为难得的顶级精锐,待遇丰厚、地位尊隆, 当然不会在简单的任务上随意轻掷;换言之,能搞明白射雕手此行的目的, 同样可以推论出单于的大致策略。

方才两发火焰各自击中两处,追寻轨迹并不困难,大将军左右顾盼,想叫几个人去把湖边昏迷的马匹拖到此处,却见人群中低声应诺,晃悠悠升起了一只手来——那是今天当值的哨兵,看到火光后狂奔出门检查现场,已经提前在水边看到了隐藏在草丛中的那匹马。虽然仓促一眼,分辨不出什么细节,但有的事情却是记忆犹新,到现在也不敢稍有遗忘。

“回,回大将军的话。”那哨兵小声道:“小人到湖边看过,那匈奴人的马驮着一口麻布口袋,口袋里都是死——死老鼠。”

死老鼠?

顶级精锐星夜突袭,哪怕背一袋火油预备放火都算说得过去,带一袋死老鼠纯属不知所谓;围聚的众人神色诧异,都有茫然不解的迷惑;火光摇曳之中,只有穆某人的神色微微一变,露出了一点诡异的神色。

他道:“老鼠?”

总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非常之奇怪了。确认了“死老鼠”几个字后,那位一开始还表现得相当正常的穆姓方士脸突然扭曲了起来;他不顾军中的礼制,居然强行挤到了大将军身边,在将军的耳侧嘀咕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然后大将军脸色也变了。他沉默片刻,环视左右,居然开口下令,让在场的士卒全部返回营地,各守本位,一个也不许外出!

诶不是,这正常吗?

营帐外刚刚有了这么大的变故,不大张旗鼓严厉追查也就罢了,居然还将士卒集体禁足,甚至不许外出查探,白白放过近在咫尺的重要情报;这样的举措大大违背常理,简直令高层军官亦错愕莫名、万难理喻。不过,军中纪律严苛,长平侯的威望又绝不容质疑,大家再诧异迷惑,亦只有默然听令,列队预备折返,最多只能向那个穆某人——明显能影响主将决策的穆某人投去一个古怪的眼神。

——然后,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那穆某人又在将军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于是,长平侯稍一踟蹰,下了一道更古怪的命令:

“让军医准备草木灰,今晚就要。”

所有士卒都被收拢入营地,各处都点燃了火把,重新派人严加把守、四散巡逻,夜色深沉,各处已经寂静一片,只能听见远处野狗低沉的吠叫;方才一番乱哄哄的莫名骚乱,仿佛已经悄然消弭无踪,再不留什么痕迹

亥时三刻,一个漆黑的人影靠近了营帐。他隔着栏杆向哨兵出示了令牌,并回答了当日的口令。早就接到指示的军官隔着木栏核对了令牌,命人打开栏杆,用火光照亮通道;黑影匆匆入内,被哨兵接引着绕过鹿角和门楼,走入一间小小的营帐——整个流程寂寂无声,除了开始的口令以外再无人答话,接引的哨兵们甚至刻意与黑影保持了距离,绝不接近他三尺以内。

虽然已入深夜,营帐中仍然是灯火通明。眼见黑影现于帐外,留守在后方的几人——从大将军、霍侍中、王某人,到两位郑姓郎君,全部都站了起来。不过,并没有人向前走上一步,大家只是站在原地,隔着中间的一道透明柔韧、近乎无有的什么“塑料”帘幕,眼巴巴望着外面。

黑影摇了摇头,并未出声。他脱下身上拢得严严实实的黑罩袍、头顶的兜帽,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紧绷在脸上的黑布口罩,将这些布料统统掷入营帐外熊熊燃烧的火盆;然后弯腰打开地下的木箱,取出各项用具,开始严格的消毒流程——先在衣裤及鞋面喷洒高锰酸钾溶液,再以含碘溶液清洗拉链及纽扣的缝隙,最后以酒精喷涂双手双臂,乃至于清洗面部;整套流程做完,他还要在门外静立五分钟,等待呼啸的寒风吹干所有的消毒药剂,然后才能长长叹气,掀开那张透明的帘幕。

他揉搓着被寒风吹得麻木的脸,只说了一句话:

“的确是一袋死老鼠,还有不少死了的兔子和土拨鼠。”

“死了的兔子和土拨鼠。”王某人重复道:“怎么死的?”

“肯定是病死的,因为尸体有明显的肿胀现象。”穆祺道:“当然,到底是什么病很难判断,毕竟我也没有条件做活检……不过,这至少可以证明,匈奴人绝对是有意要搞一波大的。”

什么叫“有意要搞一波大的”?在场所有人都是对匈奴的专家,非常清楚这些蛮夷的底细,晓得匈奴很喜欢在战前搞巫蛊诅咒,什么“巫埋羊牛,于汉军所出诸道及水源上,以阻汉军”的玩意儿,多年来层出不穷;当然,如果仅仅搞点巫蛊诅咒,那大汉其实没什么资格鄙夷匈奴,毕竟长安天子匠心独运,在迷信癫狂上还要更胜一筹。可是——如果说可是——匈奴人搞这一套诅咒操作,并非出于简单的迷信,而是源于某种原始巫医的经验科学呢?

这就是所谓“有意搞一波大的”;而一旦证实了这一点,那整个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前者还可以说是迷信老登胡作非为,一不留神闯下了塌天大祸;而后者嘛——后者就只有一个评价了:

“通常来讲,草原上老鼠最常见的病症只有一个——鼠疫。”穆祺轻声道:“如果真是有意而为,那无异于蓄意向军队散播鼠疫——黑死病——甲号病——仅次于天花的顶级传染病——太疯狂了。”

的确是太疯狂了,但似乎也只有这个疯狂的猜想可以解释眼下一切的异样。为什么匈奴单于要将珍贵的射雕手浪费在一个简单的侦查任务上?因为只要这个任务成功,那就将收获到千百个射雕手亦不能取得的战果,完全值得孤注一掷——更何况,装着死老鼠的马匹可是一直匍匐在水边,而射雕手悄悄接近的营帐,恰恰也是汉军存储辎重的仓库。

“太疯狂了。”穆祺重复了一遍:“简直是反人类。”

什么叫反人类?两国对战彼此厮杀,各为其主、自有立场,其实也不能上纲上线到这种地步。但战争打昏了头用这种下作招数,那就完全突破了可容忍的底线。

这种事情最大、最可怕的关键甚至都不是坏,而是蠢——无可救药的愚蠢;匈奴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玩弄的是怎样可怕的东西,也理所应当的不会避忌任何结果。这甚至都不是恶意不恶意的问题,或者说匈奴人对汉军的恶意已经是整个事件中最无足轻重的部分了——细菌与病毒又不是刀枪棍棒,依靠原始巫医那点经验主义根本无法控制;而一旦那些巫医玩脱了整出个大活,被草原培养皿培育出来的细菌倒灌而出,那会是怎样恐怖的亡灵末世?

别忘了,当初欧洲缠绵数百年不绝的黑死病末世,可就是成吉思汗西征馈送的大礼!

显然,这是最糟糕、最不妙的消息之一。仅仅一个匈奴人其实相当无所谓,大不了派遣卫青霍去病逐一发射铁骑;但现在匈奴人似乎有作死往粪坑里丢炮仗的嫌疑,那作为搬不走也挪不动的倒霉邻居,汉人的心情当然不会有多美妙。

此寥寥数语解释之后,大将军皱了皱眉。说实话他听不怎么懂穆祺的指责,但只要看一看穆某人的脸色,也知道这个情况确实不妙——因为穆姓方士都摆不出那副高深莫测的神经气质了,说完“反人类”之后,他的脸已经完全拉长,露出了某种极为厌恶、反感……乃至于隐约带着畏惧的表情?

营帐中几人彼此对望,王某低声开口:

“有这么严重?”

“比想象的更严重。”穆祺道:“严重得多。”

说完这一句后,他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痛下什么决心;当然,这个决心并不难下,如果说先前还有种种的顾虑,那么在亲眼见证了匈奴人的无知与癫狂之后,穆某人心中的天平已经极速失衡,并果断导出了某个不容置疑的结论——往粪坑里扔鞭炮的疯子是绝不能容忍的,一切正常人都必须要联合起来,不惜代价的阻止这种反人类的蠢货。

他道:“匈奴单于的卫队现在在西南方向,距此处二百里左右。”

营中沉默了片刻,王某人的瞳孔微微一缩。

显然,虽而先前开口敲了穆祺一竹竿,暗示某人“知道单于的位置”,但王某心中早有成算,晓得穆祺肯定会奋力反击,不会让自己白白敲出情报;他甚至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打算和穆某人私下勾搭勾搭、彼此交换。但现在——现在,穆祺居然一个条件不提,直接就公开了手中底牌,那反差之大,当然就更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理喻。

为什么穆氏会有这样大的变化?除了王某虎躯一震霸气四射这个颠公痛改前非纳头便拜这种小到忽略不计的情况之外,那就基本只有一个可能——匈奴搞的事情实在太大,大到穆祺都没心思和他掰扯条件了。

有这么严重么?

没有接受完整义务教育的半文盲就是这样的悲哀,连问题的轻重缓急都很难分清。不过还好,在场仍然有几位聪明人能充分领会到穆祺的意思,明白这个暗示下的恐怖——比如两位被硬拉来的郑姓郎君——一般来说,在面对与过去之“自己”相见的尴尬场面时,他们往往会保持绝对的静默,全程望地,置身事外;但现在,现在这个事实在太大了。所以大郑郎君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开口:

“确认是单于的卫队么?”

“当然。”穆祺道:“驻扎在两百里外的都是骑兵,还是精锐骑兵、披甲的骑兵——除了单于之外,没有人有这个牌面了吧?”

无论表面上如何互喷,作为在对匈战略上高度一致的极端派,老登与穆祺的思路都相当之不谋而合;他说穆祺知道单于的位置,穆祺确实也知道——因为早在“天眼”发动之后,架设在三蹦子顶棚上充电的无人机已经腾空而起,悄无声息飞入了夜空;这架花了血本的无人机搭载的探测仪器绝不是区区一架小型望远镜可以媲美的;在高空巡视几刻钟后,远红外设备隔着茫茫草原锁定了远处的庞大热源;而机载的ai快速运作,通过红外线衍射后的电磁波谱分析出了热源的大体结构——ai推断出,热源处聚集的是大量代谢旺盛的青壮年,而且相当多都配备有金属材质的护甲。

不要说严重缺乏金属的草原了,就算大汉累积了七十年的积蓄,要凑出一批具甲骑士驰骋疆场,都得是咬牙切齿、刮干国库的豪奢举止;这种部队堪称是国家暴力机器精粹中的精粹,足以扭转冷兵器时代战场胜负的决定一手——因此,连冷静旁听的大将军都忍不住直起了身,语气大有波动:

“披甲骑兵?大致有多少人?”

“四千左右,还有很多备用的马匹。”

“……四千左右。”大将军沉吟少许,喃喃自语:“单于下大本钱了呀。”

确实是大本钱。以大将军的情报,匈奴王庭砸锅卖铁(真正意义上的砸锅卖铁,毕竟金属太实在匮乏了),大致可以凑出八千多具甲骑兵;如今一气带出大半,真可以算是疯狂梭哈,直接all in了——四千多骑兵还不足以动摇大局,可设若阴毒的巫蛊之术稍有成效,汉军在行军中爆发了难以控制的瘟疫;那精锐骑兵趁机劫营,效果可就……

都是战场上历练出的高手,单于能想到的大将军一瞬间也能想到,甚至还要忍不住感慨对手计策的阴毒老辣——这种算计委实是周密之至,上线下线都极高;成功了自然获利无穷,就算汉军侥幸识破诡计,最多也不过损失一个射雕手而已。毕竟,精锐骑兵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从常理上讲是追不上的。

不过,常理只是常理;常理上来说射雕手就算被活捉也会硬挺两个时辰以上,为单于部队腾出足够的警戒与撤退的时间;但现在——现在,仰赖于某些微妙诡异的意外、超越常理的技术,他们居然不小心打破了单于设置的绝对安全区,获得了足够充足的余裕:要知道,从射雕手被捕到现在,才过去了不到三刻钟的时间;换句话说,他们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可以从容的安排……

“将军。”侍立在侧的霍侍中忽然开口,语气急促:“只有四千人而已!”

四千人!不多不少正正好,恰恰卡在“还能应付”的范畴之内;如果能够抓住这意外所得的一个多时辰,那么调动军队来一波突袭,绝对可以给单于带来猝不及防的惊喜。这样天降的馅饼,岂容随意错过?

“如果要夜间行动,那就不能调用太多人,劳师动众,速度也慢。”大将军屈指敲击桌板,顺着外甥的话接了下去:“将如今中军的骑兵凑一凑,七八千人总不成问题。以七八千人突击,匈奴人未必能够防备”

“但恕属下直言,即使匈奴人毫无防备,战果也不会太大!”霍侍中居然再次出声,即使当着亲舅舅的判断,亦绝无让步之意:“敌军以逸待劳,以客欺主,随时可以后撤;就算我军占了突袭的优势,也未必能拿下多少人来!”

骑兵作战,移动速度就是关键;汉军星夜奔驰二百里余地,抵达战场时马力已经疲倦;而匈奴人原地休整,体力尚且充足。就算猝不及防难以匹敌,只要单于能整顿军队迅速转移,汉军追之不及,也只有徒呼奈何而已——一波流的突袭或许可以啃下几百人,算得上个不小的“胜利”,但相对于这罕见的良机,仍然是太浪费、太可惜了。

不过区区几百人而已,又何足道哉!

大将军回头看向自己的外甥:

“你以为该怎么办?”

“立刻拣选壮士,着铁甲、持强弓,携火器,备双马。”霍侍中一字字道:“还有一个多时辰,完全来得及。”

七八千人一拥而上是奈何不了匈奴精锐部队的;能留住具装骑兵的只有另一队具装骑兵;要想痛击强敌、在单于最心爱的武力头上来一发大的,就必须抛弃一切奇技淫巧的幻想,同样用汉军的精锐部队正面猛攻、强突硬凿、死咬不放;只要这一口咬住了,那必定可以痛得敌人发狂。

作为骑兵战术的顶尖大师,长平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按这个法子办,军中的骑兵装备立刻就要消耗一空。”

“但将军应该知道,这是唯一能痛击酋首的办法。”霍侍中道:“装备不够还可以补足,但这个机会实在不容错过。如果——如果一举成功,这场大战就是胜利在望,再无阻遏了!”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回转,以至于穆祺都略微惊愕,悄悄去看某些真正的行家——比如两位郑先生;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大郑郎君并未开口,却隐约向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不错,设若霍侍中的谋划真能“一举成功”,那这场战争的确就进入灌水时间了。和借助工事地利来回撕扯的漫长攻防战不同,速度和攻击是骑兵绝对的生命;如果汉军神兵天降后真能咬住匈奴不放,那单于骑兵跑不掉也防不住,就等同于被拖进血肉磨坊里反复凌迟,最轻最轻也是一个大败亏输、伤亡过半的结局,甚至搞不好还会点出全军覆没的恐怖分支。

四千多具甲精锐骑兵,在一次突袭中被消耗殆尽,这个代价,谁可以承受?

在生产力及金属冶炼能力极度匮乏的年代,具甲骑兵是真正的活爹,国家机器最核心最关键的暴力零件,字面意义上的吞金兽——培育一个具甲骑兵,意味着军队起码要准备两到三件备用的铁甲及兵器、挑选最顶尖最勇武,待遇起码不低于中低级军官的骑士,以及大量的骏马——这些骏马的饮食标准甚至要高过长安的富户;它们只能□□筛的细粮不能吃一丁点粗粮,它们只能喝烧滚后凉得刚好的水不能喝生水,它们要有充分的活动场地和训练时间,它们稍有不适就要延请兽医,它们到寒冷和炎热时都要吃巨量的糖和新鲜蔬菜;你要精心伺候这些两条腿和四条腿的活祖宗,才能勉强拉出一支可用的重甲部队。

总的来说,养成一个具甲骑兵的花费或许比不上等重的黄金,但与等重的白银相比,却是绝无逊色。所以汉匈两个大国,几十年来打得天昏地暗大道磨灭,榨干了骨髓也只榨出几千重骑兵来,那是真的养不起更多了。

——那么,这么珍贵、这么了不起的部队,如果被人一上手就霍霍掉四千呢?

这么说吧,罗马帝国鼎盛之时的条顿森林战役,将领瓦鲁斯也就是一时鲁莽送掉了三千骑兵,就气得罗马奥古斯都屋大维痛哭流涕,到死都念念不忘“还我军团”。罗马的战略局势亦为之一变,再也不能窥伺易北河防线;而设如一口气伤亡四千精锐,那约等于长安天子一战将卫、霍及关中勋贵子弟全部葬送,绝对能让皇帝当场吐血(真吐血),并永久改变朝廷权力格局,摧毁皇权所有的威严——如果运气不好一点的话,老刘家甚至都可以提前物色独属于自己的老歪脖子树了。

这样的结局,如果一锅扣在生产力还更为薄弱的匈奴头上,那爆裂的烟花,必然是更加璀璨夺目,令人心旷神怡——到了那个时候,单于恐怕就该明白,被鸣镝插着脑门见长生天,其实也不算什么太糟糕的死法了。

有鉴于这样辉煌可期的未来,霍侍中的反复催请也就可以理解了。永远改变汉匈局势的天大机缘就摆在面前,由不得有识者不心痒难耐;万一一发得中,那真是以小博大的绝佳样本。

当然,这样天大的机缘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吃到嘴的。调动重甲骑兵突袭敌人,这种计策说起来倒是简单;但军队又不是自动运作的npc,要领着这几千精锐骑兵星夜突击,完美完成任务,带队的人必须要有极高的军事素养——而这样的人物,肯定是很难找的。

自然,如果真的豁出去玩一波大的,那大昔日的将军自己也可以领着人去做一回;但现在身为主将负三军之重,有的事情是真不能亲自出手了。他必须要将事情托付给下属;但兹事体大,托付是否得人,也实在极可忧虑。

那么,应该选择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