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霜阙?大妖?”
蓝当吕不明所以:
“是雪母娘娘身边的人么?”
“对了, 雪母说谷中有急事,先行一步,请您勿念。”
“是么。”
贺雪权应一句, 视线落在帐外, 不知在想什么。
少时,贺雪权问起战况,鬼族为何节节败退, 蓝当吕道:
“全赖披拂阁阁主破解美人图。”
“披拂阁”三个字犹如一记闷雷砸在贺雪权胸臆间。
“披拂阁阁主, ”
贺雪权敛着声气问, “独自前来?”
蓝当吕略显迟疑:
“随行有一名妖修, 好似是蛇妖,还有一名弟子,负重剑,眉眼间……”
“人呢?”贺雪权眼中疾电骤闪。
蓝当吕一五一十:
“那弟子似乎早在几日前走脱,李阁主也在寻他。至于那蛇妖, 还有李阁主, 前日还在, 不知何故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
贺雪权默念几遍。
蓝当吕当即单膝跪地:“是属下的错, 未能及时阻拦。”
“起, ”
贺雪权唇边一缕自嘲,
“是,李谪仙,天上地下来去自如, 我等如何拦得住。”
蓝当吕还待请罪, 忽然贺雪权神色一变:
“且慢,你说雪母是何时告辞?李阁主那名徒儿又是哪一日走脱?”
“……约摸日子相当?”
蓝当吕不明所以,
“那名弟子说来应当是雪母的……至亲, 即便是随雪母去神木谷,想来应当无碍罢?”
“未可知,”
贺雪权主意已定,脸色坚毅,“再议。先来论一论正事。”
当日正午,一道罪己帖广发九州。
仙鼎盟贺盟主昭告四方,称自己失德无类,错信奸人,致使北境几州百余年兵戈不息,修士死略离散,扰劳凡间。
罪己帖曰:
“……岂声利未远而谗谀乘间欤?举措未公而贤否杂进欤?……”
“……余有罪,无及万夫。”
“……”
“然罪不在余一人之身。”
“鸣鸦阎氏,荧惑狞恶,行鬼道……”
众人相顾失色,原来阎氏与鬼族勾结!
细细参读,又惊又怒:
“阎家为幽冥渊提供生魂,留下躯体做炉鼎……竟有这等事!”
“……假借鬼族恶名,满足私欲!”
“怪不得阎闻雪常年主战,原来打得这手好算盘。”
“源源不断的修士填到大荒山,打仗失踪几个人又有谁会疑心?都沦落成他家的炉鼎了!”
……
也有人将信将疑。
可是,剑阁的小弟子们都是活的,所见所闻做不得假。
再去阎氏宗门驻地一瞧,人去楼空,豢养炉鼎的痕迹犹在,再无可辩驳。
唏嘘之余,各宗门无不唾弃咒骂阎闻雪,恨不能亲涉幽冥渊将他抽骨扒皮。
轰隆一声巨震,金光闪烁于空:
【天道降谕,万仙恭聆】
【衍历两千八百四十五年丙辰月,阎闻雪携全族堕鬼道,仙鼎盟主贺雪权碎戚扬光斧于大荒山,其道不同,何相为谋!从此割席分坐,恩断义绝】
果然,阎家全部叛逃成鬼修!
贺雪权救出族人时顺带手夺了光斧!现折碎在大荒山。
大荒山,驻守了几十年的大荒山。
极盛一时的仙鼎双璧,催人泪下的知己佳话,到今日止。
劝君莫负两段雪,劝君解我一生痴,如今痴话成笑话,白雪蒙尘。
或者并非蒙尘,只是显露本色而已!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浊者或可伪装一时,却总有一天会漏现出真面目。
黑的就是黑的永远变不成白的。
至于错认黑白的人,留给他们的只有至深的懊丧和悔恨。自好好掂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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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焉赶到时,乘白羽正捧着舆图问莲姨愿意往哪里安家。
“溟鹏州民风向善,毕竟毗邻南海观音宫,州郡之内佛法盛行,也是个好去处。”
乘白羽依依道。
莲姨询问:
“郎君府上生意在何处行走?积年承蒙郎君照拂,我与外子虽无用,到家院上看顾庖厨总也使得。”
莲姨二人虽然知道乘白羽是修士,可修士究竟做什么过活?知之不详。
就在这时李师焉无声无息出现在窗外,双目炯炯。
“你来,”
乘白羽逗乐,招呼进来,“正要问你,你哪处供奉最清闲富贵?请莲姨与云叔过去长住好不好?”
“好。”李师焉惜字如金。
莲姨称谢,又问起小筠,李师焉言简意赅只说即刻就到。
稍后风解筠紧赶慢赶跟来,乘白羽往她身后瞧两眼,轻咦出声:
“阿舟呢?”
李师焉闭口不言,风解筠道:
“鹿鸣宴上人太多,乘小仙君走散……这好几日我们都在寻他。”
乘白羽随口道:“原来是在寻人,我说为何流连筵席。”
李师焉冷哼一声。
“唉,你还真恼了,”
乘白羽扯着人走到一旁,“我不知你是在寻阿舟么。”
“你儿子乱跑,我替你着急,”
李师焉斜眼瞟他,
“你来会他老子。急急将我找来,允我与他一决高下也就罢了,你还将人提前放走。”
“不是……”
乘白羽待说什么,李师焉不听:“走罢,路途遥远。”
说罢率先飞身而起。
护送莲姨到地方,乘白羽感叹:
“我常听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巧也说南海是好地方呢。”
李师焉鼻子里哼一声,脸色稍霁。
风解筠抽空跟着访一趟清霄丹地,回去继续陪伴两位老人。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天南海北非亲非故得遇有缘人,实在难得,乘白羽感慨不已。
转过头对上脸色还是很凉的老神仙。
“……还气呢?”
乘白羽揪过一片白袖子,拽在手里摇晃。
“你有旧人,我不在意,”
李师焉深眸低眉,
“可你拿他来气我,我不高兴。”
“我不知你是在寻人,”
乘白羽再三软款着嗓子,“只以为寻常宴饮……对了,阿舟究竟去哪了?”
“等你想着问,”
李师焉哼道,“你在莲姨身上留有法宝,我便不知给乘轻舟留一件?”
乘白羽想一想:
“也是,再说鹿鸣宴,都是正道中人,想也出不了什么事。”
李师焉仍旧不苟言笑。
“莫、莫,你再吹胡子瞪眼的,”
乘白羽肃起脸色,“你常也把他放在嘴边,我便一句也提不得?”
李师焉眸中光瀑暴涨:“你也知我嫉妒成狂,魂梦成嗔。”
“!你……”
乘白羽当胸一点霜雪透心凉,“是,你几乎落下心病……”
哎呀糟糕。
是他说错话了。
其实乘白羽为人最温和尊重,通情达理,不忍伤人心意。
他能在李师焉面前大意说错话,还是两人之间太过无拘无束的缘故。
“我一时忘形,”
乘白羽正色,
“未顾及你的喜怒,是我的过错,你莫生气,下回再不说了。”
“知错即认,”
李师焉道,“我也不纠缠,你如何见着贺雪权?你须一五一十对我说。”
乘白羽清白的眼睛里逐渐绽出笑意:
“你可真是入世入得彻底,不说久远,就是一年前,谁若告诉我你会说出这样吃味的话,我要说他昏了头。”
眼看李师焉脸又板起,乘白羽连忙说回正题,将如何偶遇贺家的小辈和贺雪权前后的缘由说一遍。
说完好一晌,室内安静一片。
“血荼车?”
李师焉突然道,“你为了救他真是不遗余力。”
“我是救他么?”
哎呀李阁主开始不讲道理,乘白羽好笑,
“你还是气话,没听我说见着他以前已在筹划炼制血荼车?因此才到花卉行相看曼荼花。”
“曼荼花?他从前赠你几株,我寻来十倍之数送你。”
乘白羽忍着笑:
“什么曼荼花,我不稀罕。倘若是你送我,酒庐外野径杂花我也喜欢。”
霎时间李师焉一呆,随即恢复板正神色:
“你只拿话哄我,是你惯会的。”
“你究竟哪里学来的腔调?”
乘白羽撑不住大笑,“我幼时在家养过一只罗红犬,颇通人性,与我置气时就是你这般模样。”
贴近一些,对着李师焉耳边吐息:
“你又没有它圆滚滚、湿漉漉眼睛,你哪学来的这等做派?”
李师焉眼观鼻鼻观心:
“你那个徒弟,莫将阑,与你说话就这样子,粘腻搅缠,”
又道,
“你说我是狗?”
“……你真是,今日哄不好你了?”
乘白羽脸对脸坐到李师焉腿上,揽着脖颈温声细语,好听话说出去一箩筐。
李师焉慢慢抚弄他后腰,评价道:“装的乖觉。”
复叹一口气,捉他的手覆在胸口。
乘白羽收起顽笑样子,摸着李师焉胸口道:
“真的心里不舒坦了?”
“嗯。”
“真因为我一句话?”乘白羽问。
两人对视,离得极近。
少顷,
李师焉摇头:“不是。”
“我也觉着不单单是这个,”
乘白羽诚心相问,“究竟还有什么?”
“你涉险境,造血荼车,千难万险,”
李师焉顿一顿终于把话说完,
“竟然是贺雪权陪在你身侧。”
“我不是气你,是气我自己无能罢了。”
“不怪你拿他来气我,他从前没照顾好你,我竟也一样。”
乘白羽睁大眼睛。
他实在想不到李师焉细腻敏感至此。
老神仙呀,分明是嫉妒的,乘白羽自己又真的说错话,可李师焉心心念念不过他的安危喜乐而已。
“师焉。”
他张开两片嘴唇堵在李师焉嘴上,细密含住下唇舔咬,口舌下移,含住喉结一点一点轻轻□□。
耳鬓厮磨,无限柔情。
一副巧舌,天教风流,两人原本面对面坐着,乘白羽感怀忻慕心潮澎湃,脑中不知怎的一抽,俯身偎脸将李师焉冠子隔着衣裤填入口中。
“乘白羽,”一瞬间探头跳脑暴胀数倍,李师焉从头僵到脚,“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