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谢安存从来没觉得夜晚如此漫长过,身体像一个即将在烈日底下融化的雪人,不住地往外淌出粘腻的液体。

好几次想睁开眼都被汗水糊住睫毛,只能凭其他感官寻找身前浮木,仔细听他的喘息,一同抵达高潮。

黑蛇纹身钻出湿热潮水,紧紧缠住谢安存的身体,既是欢愉也是惩罚。

筋疲力竭之际,谢安存仍在想,自己的角和尾巴彻底收不回去了,俞明玉到底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明明他才是那个要吸取男人精元的魅魔啊,为什么到最后自己反而像被吸干了的那一个。

还是说这一切其实都只是黄粱一梦,他才是被狐狸精勾引的可怜书生?

别的不说,梦里的男狐狸精确实长得一等一的漂亮,家财万贯也就罢了,笑起来时眼波顾盼生辉,看着就是个很会来事儿的。

谢安存已经完全沉浸在书生的角色中了,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打算勒紧裤腰带人私奔时,有什么东西突然坏了他的好事。

一道焦躁的声音闯进来,嗡嗡嗡蚊子叫一般吼他:

“安存,醒醒,谢安存!谢安存!”

谢安存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眼皮子刚微一睁开又塌了下去,他倒是睡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外面的比格见叫不醒人,背上冷汗直往下冒。

此时此刻,一人和两个非人类共处一室,场面相当诡异。

不用回头看比格也知道,俞明玉一直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盯着它和谢安存,这感觉就像晚自习玩手机时,抬头发现值班的老师已经不知道在身后站了多久。

比格:“......”

从青壮年直达人生旅途的最后一个阶段,只需要一个眼神,和几分钟时间。

今天一定是它蝙蝠生中最倒霉的一天,背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包袱风尘仆仆赶回来,结果根本没在谢安存的房间里找到人,倒是和正好打开房门的俞明玉碰了个正着。

这本来没什么,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俞明玉居然看得见它,脸色几经变化后,一把将它捉到手里。

“这什么东西?”

俞明玉去掰它的翅膀,掰了两下发现掰不动,原来不是遥控玩具。

“我草......来、来人啊......有鬼、有鬼!”比格脸色惨白,在人手里拼命挣扎。

俞明玉缓缓微笑:“还会说脏话。”

一人一蝙蝠沉默着对视,短短五秒里,双方都福至心灵,意识到了很多事。

比格想大概不是自己出了错觉,也不是被谢安存恶搞了,俞明玉现在是真的看得见自己。

因为后来它无论怎么挣扎、威胁、大骂、求饶装可怜都没有,俞明玉把它抓进自己卧室丢到床上。比格在被子上咕噜噜滚了一圈,一眼就看见抱着腊肠狗睡得不省人事的谢安存。

谢安存身上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却盖不住皮肤上星星点点的情爱痕迹,一看就知道昨晚纵欲过度了。

比格顾不得细想,顶着身后深沉的观察目光,只想快点把谢安存叫醒。

它的减脂计划彻底失败了,来回飞一趟居然才减了一斤半。

一脚蹦到谢安存肚子上时像小行星碎片正中地球,什么书生狐狸精,谢安存“噗呕”一声就被跳醒了,猛地坐起来咳嗽。

俞明玉立刻起身,把比格从他身上提起来,淡淡训斥道:“你弄他肚子干什么?胖成这样想砸死人吗?”

“......”

谢安存捂着嘴,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震惊地看看比格,又往上看向俞明玉。

俞明玉摸了摸他的脸,极轻地笑了一下:“终于醒了?已经下午两点了,你好能睡啊,安存。”

如果说没有比格的出现的话,这将会是事后极轻柔情体贴的一句关心,气氛到之时他们之间说不定还能好好温存一下。

但现在谢安存只觉得惊恐,他闭了闭眼,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事实就是如此,俞明玉看见了比格,还把它抓在手里。

见谢安存表情如此精彩,俞明玉又坐回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甚至好心主动开口:

“安存,你有什么话要对叔叔说吗?”

谢安存立即认命地在床上摆出土下座的姿势,动作间脖子叮叮当当地响——俞明玉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项圈挂在了他脖子上。

“对不起,叔叔,我错了。”

谢安存想也不想就趴下去道歉,在比格附耳过来幽幽说“你这个时候应该切腹自尽”的时候,把蝙蝠一起狠狠按进了被子里,和自己一块儿认错。

“你哪里错了?”

“我不是人......”

这句话听着有点歧义,谢安存立马改口:“我不是人类......还隐瞒了叔叔,对不起。”

这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能解决的事儿,谢安存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时间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里闪过,谢安存忍不住抓紧了被单。

他很想去看看俞明玉此刻的表情,很想,却又没那个勇气。

男人沉甸甸的目光像一把利刀悬在头顶,结局无非是pass或者no,但对于谢安存的脑回路来说,结局如何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如果俞明玉因为这件事要跟他离婚,谢安存也认了,他总有办法再次回到他身边。

谢安存就是这样,尝到了甜头便开始贪得无厌。

余光里俞明玉再次走过来,指尖轻飘飘地点在他布满吻痕的锁骨上,一路往上、往上,直到狗骨头吊坠被拾起,谢安存紧张地屏住气,在未褪的兴奋余韵中听见对方问:

“你的角和尾巴呢?还能再长出来吗?”

谢安存一怔,下意识去抓俞明玉的手指,被他逗弄似的躲过了。俞明玉又说了一遍:

“角和尾巴再放出来给我看看,我说不定就能原谅你。”

俞明玉可能不知道,角和尾巴是魅魔最私密的器官,对一个成年魅魔说这种话相当于是变相的性邀请。

谢安存脸色登时通红,但还是乖乖地把角和尾巴放了出来。

他的角不大,纯黑的色泽却很漂亮,像缩小版的盘羊角,冷而尖锐,和魅魔柔软的身体大相径庭。

男人的手指刚碰上去谢安存便忍不住发颤,细细密密的瘙痒感从骨子深处钻出来,叫他不由得回忆起昨日那阵窒息般的快感。

“所以你是什么,恶魔?妖怪?”

和昨晚反应一样,只要被摸到尾巴的桃心尖儿或者根部,谢安存的眼睛就会下雨,湿漉漉一片,乖顺地黏过来。

俞明玉将他放浪又纯情的情态尽收眼底,手搂紧他的腰,将人抱进怀里,细细摩挲尾巴根部的绒毛。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开关,既能惩罚面前这条不乖的小狗,又能将他送上极乐。

原来人也能表现出狗翻肚皮时的情态,只是捋了捋尾巴而已,青年便一副痴态,着急地拱上来亲咬。

“魅魔......我是魅魔,不是妖怪......”谢安存被摸得乱七八糟,俞明玉说什么他就答什么。

“那只黑色的小狗也是你变的吧,雨水和叶子的味道也是你身体里发出来的么?”

“嗯......是的、是从我的香腺里发出来的,有催眠的作用。”

果然是这样,俞明玉垂下眼帘,他靠近谢安存的颈侧,充满情欲的甜味儿散去后,新叶味便重占领地。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是谢安存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等着他往下跳。

俞明玉头一次被这样算计,泄愤似的在那块皮肉上咬了一口。

这骗子。

一直被抓着尾巴,俞明玉接下来说什么他都如实回答,把自己肚子上的契纹、发情期、比格的事儿都供了出来。

俞明玉一直似笑非笑地听着,接受程度良好,谢安存心中隐隐燃起希望,想要不自己当场变成狗撒娇卖萌蒙混过关算了,应该没人会苛待一只体型只有茶杯大小的小狗吧?

但是俞明玉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抓着项圈不许他动,笑着说:

“昨天有人硬要勾引我跟他上床,途中凭空长出了角和尾巴,还企图用赖皮和霸王硬上弓的方法不允许我停下对其进行责任追究,霸道得很。”

“要不是你自己露了馅儿,我还一辈子要被蒙在鼓里。所以你想方设法要和我结婚只是为了得到我的精元,帮你度过发情期吗?”

谢安存眼睛瞪大了,连忙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想利用你!”

“那我们约法三章。”

“......什么三章?”

待到俞明玉把约法三章的内容说了一遍后,谢安存怔怔的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三条里有哪条是你做不到的吗?”他问。

“我要是不答应会怎么样?”谢安存艰难道。

俞明玉直觉他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这副不坦率的模样让他有些烦闷。

和谢安存待在一起越久,俞明玉越发现自己正在往情绪化的方向走。

从前无事一身轻,烦也是烦俞家、烦工作,现在需要时刻留意的对象多了一个谢安存,谢安存让他笑,让他恼,干不出什么好事,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点起一根烟,在渐起的烟雾中顶着谢安存看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好久都没说话,比格在这样的气氛里如坐针毡,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装死。

半晌,俞明玉脸上的笑才慢慢消失,温声说:“不答应的话我们就离婚吧。”

“不行!”

谢安存猛地抬起头,眼神一瞬间凌厉。

俞明玉从嘴边徐徐吐出烟雾,他最擅长拿沉默和微笑来作为审讯的手段,也足够狡猾,知道自己只要一笑,谢安存就会缴械投降。

对于嘴犟的小狗来说,比起语言,更具引导和威慑的是用眼睛说No和You can't。

于是俞明玉只是盯着谢安存看,捕捉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情绪变化,谢安存上钩了,很快低下头,低声嗫嚅:“那我答应。”

“那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俞明玉说,“一。”

“谢安存在发情期快来和需要精元时,必须提前告诉俞明玉。”

俞明玉点点头:“二。”

“谢安存要妥善管理自己的角和尾巴,不允许任何其他人类看到或者抚摸,除了俞明玉。”

俞明玉:“三。”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谢安存忽然卡了壳,他有些焦虑地咬着指甲,继而弱声道:

“谢安存绝不欺骗俞明玉,不隐瞒俞明玉任何事情。”

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俞明玉又微笑起来,他弯腰抬起谢安存的下巴,在他的角和脸颊上落下两个奖励性的吻,柔声道:“好孩子。”

这事儿还没完,下一秒比格感到自己屁股上落下一道极有份量的目光,随即自己就从被子里被抓了出来。

它实在没办法应付俞明玉这种人类,对方等级Lv999,轻轻一个普攻它就只剩下了倒在地上升白旗的份儿,除了战战兢兢地用表情表示放过自己,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呢,你什么看法?”俞明玉轻问。

比格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此刻需要说些什么获取的效益最大化,站直了身子,面露坚毅:

“本人一定会严格看管谢安存,如果谢某某有任何违反三条约定的行为,第一时间向俞先生汇报。”

谢安存震惊地看过来,他还以为比格起码会跟他统一战线,结果俞明玉说一句话就把自己给卖了。

再多说两句不得把自己内裤衩子掏出来给对方看?

俞明玉笑了笑,很满意这个回答,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卷钱,厚厚一沓,大概有千来块,塞进比格的小爪子里。

“很好,这是给你的零花钱。”

那一刻,谢安存就知道自己和比格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这财迷大惊失色后立马换了一个态度,恨不得跪下来撅嘴去亲吻俞明玉的手背:“陛下英明,奴愿为陛下做牛做马。”

这太可怕了,俞明玉一点小小的技俩就将他俩挑拨离间,二十几年主仆情不如这些零花钱。

日后比格必定会被彻底收买变成俞明玉的间谍,谢安存咬牙切齿。

方才的承诺让他整颗心都像被浸在了水里似的沉重,阴霾去得快来得也快,再怎么逃避,有些事还是得硬着头皮面对。

俞明玉能接受他不是人类,不代表他能接受另一些触碰底线的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一就有二,被揭穿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如果让俞明玉发现了私底下干的腌臜事,他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