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魏观看似君子谦和,但生于官宦之家,该有的城府皆不缺失,纵然心中已经想到了遥远的以后,面上也瞧不出丝毫端倪,至多是回元娘的话要慢了片刻。

但不仔细盯着他瞧的话,是察觉不出来的。

元娘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呢,自然不会如此,不时骄矜地仰面对视一眼,就已经是大胆了。

而魏观回过心神后,也未迟疑,他伸手,原是想拿过她随手拔来的草,却不妨触及指尖。元娘的手指腹柔软,每个指甲都莹润干净,透着薄薄的粉色,显露出主人的建康好气色。

不同于平常小娘子的嫩滑,元娘从前做农活受了很多苦,即便现在家里算是娇养起来,但曾经的痕迹不会完全消失。她的指腹与掌心都留有渐渐淡去的薄茧,好在她的手是爹娘给的天生的好看,一些茧子非但不会使其难看,反而显得紧实细长,没有同龄人的其他小娘子的腴圆,手感反倒是极好,真正的纤纤细手。

然而,魏观显然没能有这么多感受。

二人的手不过刚刚触碰,便如置于火盆,滚烈的热度迫得人顷刻即分。

可方才的触感仍旧留在手上,似有若无的温热仿佛顺着手向上延伸,勾到心间,泛起酥酥麻麻的痒,使得人心焦。

元娘多活泛的性子,闹起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和阿奶出门骂人助阵的。

现下,不说羞红了脸,却也不由得微微屏气,不敢大喘气。

相比较起来,看似该有羞意的君子,反倒是厚脸皮,面上非但瞧不出半分异色,甚至是泰然自若的继续。他目光落在元娘瓷白美丽的脸上,直直的,毫不掩饰的,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富有侵略性地扫过她姣美面容上的每一寸肌肤。

浓烈、炽热。

纵然是再守礼的男子,多么被盛赞的君子,也仍旧是人,进攻的天性改不掉。

“先要如此交叠……”

魏观劲瘦修长的手举着草,细细为元娘讲解如何编草蛐蛐。

元娘心绪还未完全平静,她倒是想认真听,可是当她一抬头,目光触及魏观俊朗的面容,或是他始终只注视着她一人的眼睛时,就不自觉生出焦意,想要逃开对视。

如此一来,便成了魏观一人的独角戏,耳边回荡的净是他轻缓、慢条斯理的声音。

即便是想忽略他这个人都不行。

元娘的身形也不由得渐渐僵硬了起来,哪怕是个粗心的人也会发觉,何况是魏观这样善于善言观色的。

他笑了,“可是我讲的不好,元娘,你为何不看我?”

“莫不是……嫌我貌丑不堪观?”

天爷!

这可是莫大的冤枉。

闻言,元娘猛地抬头,可劲摇脑袋,束发的青绿丝带跟着飘逸飞扬,比三月春柳还惹目。

“怎么会!”

他若是貌丑难以直视,整个汴京,还有能看的人吗?

她一时失神,高声了些,回过神后,小心望了眼左右,还好附近的虹桥足够喧嚣,光是摊贩的叫卖声就够掩盖住她的声音了,压根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元娘这才小小松气,她收敛心神,忙和魏观解释,“方才,我有些走神了。”

她怕魏观多想,又继续道:“是我的错!没认真听。”

“怎么会,分明是我不好,说的太枯燥,才会叫元娘你听着走了神,若我能说的有意趣些便好了。”魏观言道。

他高大伟岸,仪度不凡,如此伏低做小称自己的不是,倒是叫人忍不住觉得心软,压根无心深究他的神情如何。元娘自然被牵去心绪,急忙宽慰,“不不,只是……”

元娘还在措辞呢,魏观已循循善诱起来,“是仅仅听着,不能真切领会,方才走神么?”

这个由头好!

元娘的眼睛登时亮了,面泛笑意,可劲点头,应和道:“正是,正是!”

魏观似乎也满意地笑了,声音里都透着愉悦,“既如此,不妨亲手试着编,亦会有趣一些。”

“好啊!”元娘盈盈笑着应下。

能揭过这茬就好。

不过,她方才一点都没听,即便听了,他也未讲完,要怎么亲手编呢?

在元娘疑惑时,耳边泛起魏观温润清冽的嗓音,“失礼了。”

下一刻,他的手握住了元娘的手,大手将白皙纤细的小手,连同手腕都覆盖住,肌肤能感觉到截然不同的纹理摩擦,还有略略烫的体温,旁的不说,在秋日里,被这般握住手,倒是很舒畅,把泛凉的秋风挡得严严实实。

其实,不仅是手,他的身躯一直都挡在风口处,得益于高大的身形,元娘没受秋风半分侵扰。

但元娘此刻无暇他顾,察觉不到这样微小的事。

她的脸颊浮起胭脂薄红,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我……”

魏观眸含轻笑,有条不紊地牵动元娘的手,带着她指尖晃动,编织起草蛐蛐,这也使得二人的每一根手指紧紧依偎、交握。

“如此,会好些吗?”他垂眸望她,似乎不夹杂旖旎,只是专心询问。

可他渐渐靠近的俊朗面容,却叫元娘略略晃神,越是凑近瞧,这张俊美的脸带来的波荡便越大,元娘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嗯……会、会好学一些。”

她说完,唇角也悄悄翘起。

其实,她也很欢喜。

心仪的男子在身畔,甚至以美色相诱,谁能不心情愉悦。

汴河边,青年男女彼此心意渐明,笑意不曾断绝,若有似无的情愫似垂摆的柳枝,时不时荡起。

日头渐渐西移,两人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一根草,也逐渐变成了草蛐蛐,当最后一步折好了时,元娘脸上的笑意再也掩不住,嫣然粲笑,欣喜回眸,“编好了!我觉得我好像会了!”

旁边的石墩上,放了一连三只草蛐蛐,这是第四只。

“嗯,元娘好生厉害。”他温和浅笑着附和,眼里尽是元娘,也当真如说的那般,真心觉得她厉害。

只怕在他眼里,元娘不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他夸了元娘,又陪着她闹了一番,仰头望了眼天色,主动道:“我送你回去,天色渐暗了。”

与魏观在一块,他总是能察觉到她的心思,处处照顾,熨帖可靠,元娘心情畅快,自是不舍。可日头的确渐渐西移,不好在外多待,幸而离家还有一大段路呢!

元娘弯弯笑的唇角垂下,肉眼可见的淡了情绪,却配合道:“好,那你……”

能不能陪我多走段路。

元娘原是想这么说的,却觉得太过直白,似乎有些不妥。

魏观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她的神色变换,哪怕只是片刻,他绝不可能错过。自然,也就知晓她所有的未尽之言。

他没有追问,而是温声询问,“可否走州桥?我想为家中人带些州桥张家的点心。”

这自是再好不过的。

要绕段路才能到她家呢!

元娘欣然应允,绽开笑颜,“好啊!”

言罢,两人一块起身离去,元娘手里还抓着那四只草编蛐蛐,吊着半截草,时不时晃动。得回家用剪子把多余的草给剪去了才是。

但这般随着走动而晃,那草蛐蛐就像活了一样,是在跳动。

元娘的心情也同草蛐蛐一样,欢快跳着。

州桥十分热闹,两侧都摆满了摊子,行人熙攘,马车想穿行只能慢悠悠的,马夫压根不敢挥鞭子,稍稍快些说不准都要撞着人。

一长串的马铃铛清脆响声,在叫卖吆喝的喧嚣声中都不显了。

元娘也是离得近才能听清,两边还正好是担着炭火卖吃食的浮铺,袅袅烟火直往鼻尖上扑,香气袭人,勾得人饿了。

元娘倒不至于响肚子,可馋虫也被勾了出来,正好对面是州西瓦子,她没忍住嗅了嗅,眼神悠远地望着州西瓦子的方向,喟然长叹,“好生可惜!”

“怎么了?”魏观依声询问。

元娘手俏皮地背在身后,边轻盈地走,边瘪嘴道:“州西瓦子里有个陈婆婆卖的旋炙猪皮可好吃了,烤得金黄酥脆不说,还会往上头撒自家制的粉料,又香又麻,极为好吃。不过,她只有夜里才提着篮子出来叫卖,阿奶说近来汴京不太平,开封府堆积了好些人家被拐走儿女的案子,天一黑便不允我出门,已经好久没尝过这个滋味了。”

她说着,嘴不自觉嘟起,流露出些孩子似的委屈。

可她是真的苦恼,就连徐承儿也和她一样被拘在家里了。

汴京承平日久,像元娘,甚至是徐承儿的爹娘都没经过战乱,一年年长了岁数,但阅历增的有限,哪像王婆婆和徐家阿翁,这些老辈人,跟成了精似的,素日里瞧不出端倪,但真有什么大事,闭着眼睛都能嗅出不对劲。

现下天都大亮着,显然不可能去买那什么陈婆婆的旋炙猪皮,因为去了也注定是扑空。

魏观比元娘要高出许多,他低下目光去宽慰她,“总能吃上的,王婆婆的担忧不无道理,边境数城沦丧,虽兵戈暂止,但作乱的歹人因此四处流窜,汴京为天下最为富庶的都城,自是首当其冲。

“纵然是白日,亦切莫入深巷暗处。”

虽说魏观处处都好,但有时,又不免太沉稳了些,像是个语重心长的长辈。

好在元娘只是性子活泛,却并没有同年纪一些人不知所谓的幼稚,她可是从乡野里出来的小娘子,乡下村子里蛮横可怖之事多了去了。

她点点头,应道:“好,我不会乱走的。”

元娘还想说自己又不是幼童,但心里却更挂念另一桩事,“连汴京都受影响,也不知道边境的百姓日子是什么样的。”

这话就沉重了,元娘脸上的笑意也少了些。

好在,她回头望,魏观就跟在三四步外,长身玉立,像是山间挺拔的青松,始终陪着她,叫她心里顿时安定。

他行事素来有分寸,在敦义坊附近的时候,便改为走在她身后陪伴着。

一前一后,外人看不出端倪,不会对她名声有损,但她若回头,不论任何时候,他都在。

她一连回望了几次,魏观都在身后,身姿如松,坚实可靠。莫名的,元娘的心情又渐渐好起来,颇为雀跃,笑容也挂在了脸上。

直至归家,她笑容才收敛起来,看着平平常常的样子。

虽说王婆婆肯定陈括苍进宫不会有事,但毕竟是进宫,家里人还是牵挂的,明明到了用晚食的时候,家里也没人有心思吃。一个个都时不时探头,想着兴许伸脖子的功夫,凑巧犀郎就回来了。

都怀着这样的念头,家中安静得如一潭死水。

元娘已经绕着庭院转了许久,也就是偶尔抚摸上腰间荷包的时候,情绪能好一些,眉间流露出先是松怔,继而心安镇静的神情。

这里头装的可不是什么安神的草药,只是几个简单的草编蛐蛐罢了。

她一回来就用剪子把多余的草给剪了,正正好可以放进荷包里,如此一来,她一焦急就看看草编蛐蛐,回想魏观所言,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官家既是位贤明的君王,犀郎也并非狂悖无知的小儿,断然不会出事的。

果然!

还未到天黑,圆日隐入山峰,仅留点金黄色边角,像吃剩了的一瓣胡饼外圈,照得人间像是昏黄与灰暗交织的色泽,这正是黄昏时刻。

陈括苍也是这时候踏进家门的。

与他一起的还有捧着梨花缠枝红漆托盘的内侍,以及数位禁军,禁军不同于后娘养的厢军,皆是正经受训,领着军饷,只做保卫京师的正职,为精心挑选,光是精神面貌就与常人不同。

故而,即便没有敲锣打鼓,这阵仗也不小。

不仅是路人会好奇偷看,屋里的人也能察觉些许,陈括苍几乎才走到门槛上,元娘几人就一窝蜂涌出来。

元娘青春少艾,步子也灵活急促,是最先凑上来的,眼里尽是惊喜,但她只是停在庭院中间,欣喜道:“你可算回来了!”

“娘……”

她都还未说完呢,岑娘子已经出现了,抱着陈括苍,接着又双手捧起他的脸,好生打量。

一个个的,说是无妨,实则还是担忧得很。

倒是陈括苍已经大了,也不对,他自小老成,不像别的孩童喜欢缠着阿娘阿奶,所以也少有亲近。现下,面上浮起些尴尬之色,动作略微僵硬。

还是慢吞吞从屋里走出来的王婆婆替他说话,“好了,松开犀郎吧,叫人看笑话呢。”

岑娘子这才松开手,拭了拭泪,微红的眼眶里尽是欢喜。

她知道犀郎不会有事,就是天性柔软,多愁善感,真见了孩子情绪就上来了。

王婆婆走上前,给了万贯一个眼色,让她上前去把托盘接过来。然后,王婆婆走到内侍和禁军面前,得体的微笑着,向他们致谢,还客气的招待他们停下来喝茶用点心歇歇脚。定然是被拒绝了,但礼数上没半分欠缺,从头至尾都体体面面。

平头百姓家里能见到王婆婆这样镇定的人,着实稀奇,内侍都不免高看两眼,心中暗暗称奇。

他还以为今日这趟,见到的会是诚惶诚恐的面孔呢,应付起来少不得麻烦,这下倒是简单了,不用特地讲几句宽慰人。

他们只是去了势罢了,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得害怕得发抖,见了都叫人糟心。

王婆婆处事周到,人家心里受用,说话也就和蔼客气了些,为首的内侍嗓音略尖,人却是笑的,“你家孙儿来日必有好前程,御前对答如流,在官家跟前露了脸,小小年纪,确是了不得啊。”

“哪里哪里。”王婆婆眯着眼睛,枯树皮般结实的面皮也能扯出呵呵笑意,淡定自若中夹杂两分客气殷切,“中贵人谬赞了,他一介小儿,怎能担得起如此夸赞,也就是多读了些书,比同辈人安静些罢了。”

……

王婆婆说了些客套话,亲自把人送到门前,家里其他人也跟在她身后边目送。

有听见动静的邻居探头,目光交汇,望见的都是笑脸,大家皆是客气恭维。

“括苍有出息。”

“福气呀!”

“王婆婆有个好孙儿。”

王婆婆也笑眯着眼睛,大着嗓门,如普通的市井老妇和他们说话、扯闲篇。

她变脸色,换姿态,娴熟无比。

该粗俗粗俗,该得体得体,完全没有负担。

元娘站在王婆婆身后,暗自点头,越认真观察越觉得阿奶厉害,也不知道得过几年她才能学会这份能耐。光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点,就够厉害了。

她横竖是没法叫自己的态度、举止说变一个样子就变一个样子。

简单应付了邻里,王婆婆就把小门合上,一落锁,天大的动静都隔绝在外。她脸上咧起的浮夸笑容也消了,只顾着看陈括苍,神情严肃地追问,“今日官家召你进宫,都说了些什么?”

陈括苍并未因为阿奶的神色变换而讶异,或者说,他从出门到进门,脸上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如果不是元娘从小看着陈括苍长大,兴许都要以为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吊线风了。

哪有小儿生就虎着一张脸的?

也不爱玩,净爱读书。

像孙令耀,比犀郎大了两三岁,家中还遭逢变故,但还常常想偷懒呢,即便如今没有珠子可以叫他洒,也爱吃爱玩,旬休时偶尔得了犀郎的许可,就跑去瓦子看热闹。

元娘有回去看滑稽戏的时候,就碰到过孙令耀。

她看过的杂剧和话本多,忍不住胡乱遐想,兴许犀郎是什么神仙转世,注定要做官造福人间,所以和一般的小儿不同。而且,她弟弟正好比旁人都聪明许多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就连他出生时候,括苍神君游街的队伍经过,都显得巧合了些。

元娘在胡思乱想,也不妨碍她听阿奶和犀郎说话。

那厢,犀郎简单说了官家召他进宫是因着他是中举的人里头年纪最小的,而且主考官呈上的几份颇为赞誉的文章里头,亦有他所写的那份,官家便生了好奇,想召进宫见见,是否有真才实学。

没成想一番问答下来,对他甚为喜爱,于是赏赐了些笔墨纸砚,皆是上等贡品。

当然,甚为喜爱这个是元娘自己补上的,犀郎内敛肃穆,是不可能直接夸赞自己的,但元娘照着他说的总结起来,大抵是如此。

这下全家人都心安了,纵然是王婆婆,褐黄的脸上也有了笑颜色。

元娘挤进阿奶和犀郎中间,抱住阿奶鼓起的肚子,绵软的手感让她脸上漾出幸福的笑容,甜甜撒娇道:“阿奶,我饿了。”

她一说完,旁边围着陈括苍问官家生得什么模样的孙令耀的肚子咕隆一声,叫了好大一声。

顿时,一院子人都被逗笑了。

王婆婆更是直白,眼中泛笑,打趣道:“有人肚里闹饥荒了,看来是不能继续拖下去,今日也别在家里吃了,我带你们上任店里打打牙祭。既逢喜事,也当吃的好些。”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喝彩。

就是元娘也高兴得紧。

她倒是常常出门,但不曾自己上过任店这样的大酒楼,要是付不起饭资被扣在店里可怎么好?能开开口福,自是再好不过。

而且她知道自家富得很,也没什么心疼的念头,就从祖宅挖出来的那些金子珠宝,都够把任店给盘下来了。

也就是阿奶稳得住,倘若是换做她,扪心自问,那么大一笔钱财在怀里,她定然是禁不住要娶挥霍的。

*

愁了大半日,晚间可算能歇气放松了,这顿饭直吃到镰刀似的弯月升起,才开始往家里走。

虽然天黑了,但是汴京依旧亮着。

灯盏和不要油钱似的,家家户户都点着,大铺子里点得更多,以豪奢扬名的正店甚至点的是红烛,点的也并非一只两对,而是如同树上叶子般,一只挂着一只,滴落的蜡油凝成长长的线,凑一块便有了山的形状,把大块青石板染红,很是壮观。

一对蜡烛都够普通百姓辛勤做活一日的工钱,那么多蜡烛,不知得做多少天的活。

稀奇得很,元娘往日走在热闹的街巷,只会盯着香气诱人的吃食,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关心起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她就是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在她家帮佣的娘子,一个月的工钱是不是都不够这店前一簇地一夜燃的蜡烛钱,但却已经够养活五个子女了。

元娘摇摇头,把念头甩出去,兴许是因为魏观今日说起边境的事,才叫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些又算什么呢,樊楼那边燃的蜡烛甚至是莲花状的呢,还有香气,那就更豪奢了。

在汴京,处处繁华,人人皆见惯,有何好多想的。

不知不觉,元娘就到家了。

万贯去灶上烧水,元娘则往阁楼上走。

一进屋,她把门闩合上,耳边顿时安静了,好像把嘈杂声都隔绝,自成一片小天地。

这是她自己的屋子,的确算是独属于她的一片净土。

元娘伸了个懒腰,迫不及待往美人榻上躺着打了个滚,又因为一路都在走,乍然停下有些燥热,便把窗户支起来,双臂搭在窗口,闲适地把下巴托在手边,歪着头打量外间景色。

天穹月光皎洁,满城灯火明亮,以至于她都瞧不见星子。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风是微微冷的,裹挟着些甜香,应该是附近有人家做糕点,还有点酒香,那必定是徐家阿翁的酒了。

真可惜,若是再有些蝉鸣便好了。

元娘轻轻一叹,睁开眼睛,百无聊赖地随便瞧,却看到正下方,对面的白墙之下,站了个颀长的身影,似乎驻足许久。

在她四处遥望时,他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她身上。

昏黄的灯火,年轻娇俏的小娘子,倚窗听风。高墙下,青年郎君静静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