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单人病床挺小的, 他一上来,温蕖华就感觉到处处逼仄,他身上热度源源不断的朝她袭来,是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阳刚气息。

她侧对着他, 在他的视角里, 能看见她纤细的腰肢起伏,他眸光黯了黯, 忍住想抱紧她的冲动。

可他又不免想起出事的时候, 她那副惊惧的样子, 于是种种情绪又化为心疼。

他伸手温柔摸着她的头发,似是在哄她入睡一样。

温蕖华感受到他的温柔, 不禁暗暗压了压想要弯起的唇角,疲惫袭来, 她竟在窄小的连翻身都翻不了的病床上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杨钦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入睡,他把手克制的移到她腰间, 虚虚揽着, 昨夜他一整夜都没睡,凌晨就跑去省城接她。

再多的精力也耗空了,此刻人就在身侧,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眸。

等到夜深,怀里的人却倏地浑身颤栗,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连忙睁开眼, 却见他怀里的人满头大汗, 紧紧咬着唇瓣,似陷入梦魇。

他顿时坐起身把人捞起来,她身上滚烫, 再探她额头,果真发烧了。

杨钦迅速起身抱着她去急诊室。

值班的医生看见他焦急的样子不免一愣,旋即提醒道:“哎,注意你的胳膊……”

杨钦不在乎,“您快看看她。”

值班医生让他把人先放在椅子上,他拿着体温计过来,量后惊道:“烧到快40度了,赶紧打点滴退烧。”

陈医生交代过杨钦的事,值班医生问清楚事情经过,对杨钦道:“估计是吓着了,不用太担心,退了烧醒过来就好了。”

等挂上点滴,杨钦拿着洗干净的毛巾把她脸上的细汗擦拭干净。

医生说她是吓着了,可杨钦还算了解温蕖华,她不是胆子那么小的人,更何况他确实没大事,她不应该被吓到半夜高烧。

尤其眼下,她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很多,他凑上前听见她痛苦害怕的低吟:“不要……别过来……”

杨钦握紧她的手,努力想要安抚她:“别怕,是噩梦,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紧皱着的眉心才渐渐松开,抓着杨钦手的力道也轻了许多,她脸色惨白,唇瓣也被她自己咬破了,泛着樱红。

杨钦抽开手之后就去拿了棉签,沾了水帮她拭干唇瓣。

她幽幽转醒,看见他眸光有些陌生和茫然,杨钦心口一紧,她此刻的目光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温蕖华,认得我吗?”他竟慌得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上。

温蕖华好半天分不清梦境现实,直到被他眼里焦急的光芒吸引,她一点点的回神。

“当然认得……”刚上任的新男友,怎么会不认得。

他松了一口气,便上前把她抱入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等她彻底平静下来,他才轻声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什么了?温蕖华闭了闭眼,脑海中针扎一样的疼,不太想得起来,但是她知道她在梦里很害怕很害怕,她好像看见了很多血,很多……

刺的她眼疼。

直觉跟她上辈子8月23日发生的事故有关,她曾因为心理创伤而遗忘的那些痛苦,似乎又开始纠缠她。

她敛眸,想起父亲说给她在京都联系了心理医生,那时候她还在心里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没病。

但此刻她心里没底了,甚至升出无所适从的慌张。

如果……如果她又犯病了该怎么办?

她再也不想进疗养院,不想被人觉得她不正常。

温蕖华感受背后温热的极具安全感的温度,她唇瓣动了动,鼓起勇气道:“如果……”

杨钦耐心等待,他能感受到她心底的不安和犹豫,他并不急。

“如果我说我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你……”她嗓音轻颤,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她脆弱的眼眸。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呀?”

杨钦蓦然顿住,温蕖华感受到他的震惊,她像是自动启动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一样,刹那间惊的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不想看到他惊愕亦或是同情,嫌弃各种可能出现的神色。

也就那一瞬间,很快他就抱紧了不安挣扎的人,低眸寻找到她惊慌的水眸,认真而专注:“不会。”

她瞬间停止挣扎,怔怔望着他。

杨钦见她愿意好好听他说话,他继续道:“是因为噩梦才要去看心理医生吗?还是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故?”

刚刚震惊不是因为别的,是他下意识的想到她是不是以前遭遇过什么伤害,这种可能性让他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

温蕖华点头又摇头,确实是因为那像是被血色大雾弥漫笼罩起来的噩梦,但不是小时候,是前世。

她无法将这些说出口,却在他鼓励下的眼神尽量诉说:“我总会重复做一场噩梦,醒来后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我每一次都会觉得像是在梦里经历了濒临死亡的绝望。”

她蹙眉强迫自己回想刚刚那场噩梦细节,却只感觉到头疼,四分五裂的疼。

他连忙握住她的手,“想不起来别想了,没事的,别怕。”

把人重新抱紧,杨钦很轻柔的安抚:“宝宝已经很厉害了,动物因为应激都可能会死,更别说人呢。你每一次做噩梦都要面临一次应激反应,心里会害怕很正常,这不叫有病,而是你很坚强。”

他温柔下来的嗓音很具有安抚性,甚至还很有道理。

她眨眨眼抬眸看他,杨钦爱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温蕖华此刻也不愿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至少不用像之前每一次做噩梦醒来一样要沉浸在窒息中不知多久才能缓过来。

等她再次睡着,杨钦眼里却掠过一抹沉重,所以她亲眼目睹他受伤,才会反应那么大,是她身体本能产生的应激。

但应该不仅仅是场噩梦,她是不是……过去曾受到过什么创伤,但是因为身体自我保护机制忘记了?

等温蕖华再醒来的时候,并没看见杨钦,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到手背上的针眼。

她有些迷糊,下意识起来去寻找杨钦。

诊室里,陈医生正回答杨钦的问题:“确实有这种可能性,遇到重大创伤后每个患者的应激反应都不同,噩梦闪回就是侵入性症状的主要表现,心悸,出汗,高烧。”

“也有持续性回避,比如病人不愿意回想,继而选择性遗忘,但不管是哪种都可能引发共病,也就是严重的心理问题,患者精神上承受不住极有可能因抑郁走上极端。”

陈医生每句话落下来,都会让杨钦面色不断下沉。

但是温蕖华面上是看不出来任何心理问题的,在昨天之前,她甚至很热爱生活,很爱笑,他从她身上看不到一点抑郁。

杨钦又将她的情况说明,陈医生想了一下道:“心病这一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解开了病也就好了,要按照你这么说,你那个小女朋友或许并不严重,她能积极生活面对就很不错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即便陈医生这么说,杨钦仍旧还是不能放心,“陈叔,麻烦您多帮我找找关于心理问题的书吧。”

陈医生看着他,不由笑道:“行,倒是没想到你小子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算是看着杨钦长大的,着实没想到冷漠寡淡的人也会把另一个人这么放在心上。

也好,总比孤身一人寡着的强。

杨钦离开诊室后,就看见温蕖华安静的站在外面。

他连忙走过去问她:“醒了?出来找我吗?”

温蕖华点头,她有些猜出杨钦在陈医生的诊室里干什么了,但她抿了抿唇,没提这件事。

而是道:“我想回去一趟洗洗换身衣服。”

她昨晚出了汗,嫌身上不干净。

杨钦皱眉想了下道:“去我家行不行?离医院近,家里有你的干净裙子,别洗澡,用热水擦一擦就行。”

刚退烧,还是别洗澡好。

她想了下,点头。

杨钦作势要带她回去,温蕖华挣开他的手:“你不是在演戏吗?住院第二天就出去多不合适,我自己回去就行,顺便帮你带点换洗衣服过来。”

他没立即答应,温蕖华板起小脸,装不开心:“你是觉得我连这个都做不好吗?”

她语气轻松,可仔细听,能听出她话音里的一丝紧张和不悦。

只有不正常的人才无法独立,她怕杨钦嘴上不说,心里却和那几个月她父母表现的一样,觉得得盯着她才行。

好在杨钦笑笑,“不是,我只是做什么都想陪着你。”

闻言,她心底松了松,忽而又觉得涌上几分暖意。

“那你在医院等着。”

“好。”

杨钦目送她离开,他心思敏感,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试探,而且他确实没说谎,只是下意识想要陪着她,而非不放心。

温蕖华离开医院后就熟门熟路的去了杨钦的住处,他和她说钥匙还压在花盆下面,她之前怎么放的,他没动。

等她打开门后就见屋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那天玫瑰花海的影子了,想到他曾用心准备的告白,温蕖华苍白的脸色又染上一点红。

她回到主卧打算找自己的裙子,忽而想起杨天说的话,她抬头一看,一台崭新的空调就在墙壁上挂着。

被人放在心上的喜悦感滋生,她唇角微扬,打开衣橱去找衣服,她上次没完全搬走的裙子和他的衣服各自挂在一左一右,显得很亲密无间。

温蕖华深吸一口气,挑了一件衣服去了浴室接了热水擦去身上的黏腻感,换上新衣服后她才舒坦不少。

她再次返回到卧室给他找衣服带到医院去,上衣裤子好找,就是内裤……

她翻了一下衣柜里的盒子,确实就在盒子里面,几条内裤叠的挺整齐的,她别开眼随便抽了两条出来装好。

做完这些她就打算离开,却又想到杨天说他还给她亲手准备了礼物,抱着好奇的心,她又在家里翻找了一会儿。

最后在床头柜子抽屉里找到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条项链。

她眨眼,看清项链吊牌是黄金打出来的,上面刻着娇俏的栩栩如生的小狐狸。

这是他亲手做的?

似是不敢置信,她左右端详,还别说,真就挺好看的。

温蕖华干脆拿着项链去了浴室,对着镜子戴上后仔细看了看,不错,她很喜欢。

回医院路上她心情好,还去德顺饭店打包了几个菜。

等回到医院还没进病房,她就听到一道女声正关怀杨钦:“杨钦哥,奶奶让我给你送辣酱和她烙的饼,我也是到了工地才知道你出了事在医院里。”

“你放心,我回去一定不和奶奶说,省的她担心。”

“恩。”杨钦淡淡的回了她一句。

苗青兰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主动请缨道:“杨钦哥,要不这两天我做好饭坐车给你送城里来吧,你受伤了没人照顾也不行啊。”

还没等杨钦拒绝,门外传来一道慵懒娇媚的声音。

“谁说他没人照顾啊。”

苗青兰骤然回眸,对上穿着光鲜靓丽,漂亮的不得了的温蕖华。

“你……”不是她看不起她,她那样子看起来像是会照顾人的吗?面对情敌,苗青兰脸色不算很好,她没忍住出声怼了两句:“杨钦哥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算得上青梅竹马了,他住院,我理该来照顾,连杨奶奶都是我照顾的……”

温蕖华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走到杨钦病床边,把手上东西都放好后低眸问他:“是吗?邻居哥哥?青梅竹马?”

杨钦没想到会让温蕖华回来撞见这一幕,他原本想尽快打发苗青兰走的,可瞧见她故意阴阳怪气的小脸,他摇头失笑,这种滋味……竟然很爽。

温蕖华是第一次在意他身边出现的女人。

“对啊,我至少算杨钦哥的熟人,你呢?”苗青兰觉得上次中秋节杨钦情绪低沉的回去了,指定是这个女的闹翻了,杨钦从小就不是好性子的人,她觉得杨钦哥未必还愿意和之前一样上赶着,说不准是这个女的舍不得杨钦的前途又回来找他了。

瞧她穿的那招摇的样子,像是来医院照顾人的吗?

看清苗青兰眼里的敌意,温蕖华直接挡在杨钦面前,双手环胸挑眉道:“我吗?算他心上人咯。”

她嗲起来的时候就会带有一点港城的口音,又轻慢又骄矜,微微抬眸时,本就妍丽的脸更显几分娇媚。

苗青兰听明白后刹那间脸色一变,什么意思?他们关系定下来了吗?

“杨钦哥……”她似是不敢置信,想跟杨钦要个答案。

杨钦胸膛涌现阵阵笑意后,这才心满意足的道:“恩,她是我心上人。”

“你回去吧,这事别告诉我奶奶。”他对苗青兰说话时,语气就很淡了,甚至带有一丝警告,省得苗青兰回去和奶奶说他住院的事,奶奶关心则乱。

要不是温蕖华刚刚在这里有宣誓主权的意思,他早就让苗青兰赶紧走人了。

苗青兰脸色一白,她不甘心的看着温蕖华。

温蕖华早就转过身去打开她从德顺打包的饭菜了,杨钦作势起身帮她,“我来,你别脏了手。”

闻言,温蕖华就收回了手,苗青兰把杨奶奶让她带给杨钦的东西愤愤放下,转身走了。

她懒散的故意调侃:“你的邻居妹妹生气了呢。”

杨钦把人拽到身边,很认真的盯着她:“我来看看,我的心上人是不是吃醋了。”

那倒不是……

温蕖华犯不着吃苗青兰的醋,上次在车站就能看出来杨钦对她没兴趣,而且不仅苗青兰,还有沈妍,在这方面,杨钦对待她们和在她面前都不是一个态度。

她就是单纯的想要大大方方的告诉别人这是她的人。

以前杨钦不是她的,她无所谓,现在关系确认了,她不喜欢总有人盯着他。

温蕖华不想让他得意,冷哼一声:“谁吃醋了?”

杨钦笑着哄她:“你没吃醋,是我比较喜欢吃。”

温蕖华:……

他这是还记着梁衡的事呢?

下一秒,杨钦似不经意问她:“那次和你一起在德顺吃饭的那位是?”

得。

吃的是盛丞的醋,她还以为他早忘了呢。

“前男友。”

他倏地眉眼一凝,直勾勾的盯着她,原本散漫的神色彻底收敛,危险的盯着她。

温蕖华咽了一下口水,这人变脸好快。

她很有求生欲的连忙改口:“我表哥。”

表哥?听见她改口,杨钦神色也没那么快转变过来,他把人捞入怀里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眉眼暗沉。

“下次不准乱说。”

前男友三个字把他刺激的不轻,杨钦觉得迟早要被她玩死。

温蕖华快速捂着唇点头,怕他又咬她,这男人太小气了。

好在听到是表哥,杨钦就没有细问的意思了,都是表哥了,那也就没啥好问的了。

未婚夫是假的,男朋友是表哥,杨钦想起曾经心里暗暗难受了许久的事,结果都是她扯出来的幌子,顿时又有点心窝疼。

他逮着人又亲了亲,含着她耳垂道:“以后别骗我了。”

温蕖华碍于耳垂在他嘴里,敷衍的点点头,明年要离开的时候,估摸着还是得骗。

她想和他谈一段甜甜的,短短的恋爱,但实话不能和他说。

温蕖华没想过和他长久,帮他度过危机后,她也有她自己的命运要改变。

她不会永远留在琅城。

但无疑眼下的时光,她可以好好享受。

于是温蕖华很乖的窝在他怀里,拽出脖子上的项链问他:“这是你自己手工打的?”

杨钦低眸一看,那熟悉的金项链映入眼帘,他浑身僵了下,没想到她居然找出来戴上了。

“怎么不说话?”她问他。

杨钦无奈在她耳边小声解释了句,就见温蕖华震惊的啊了一声,连忙抬手要把项链解下来。

他忙按住她的手,“戴着吧,挺好看的,我洗了很多遍。”

即便如此,温蕖华还是有些无语,杨钦刚刚和她说这项链跟着玫瑰花一起丢了垃圾桶,之后他后悔又去翻垃圾桶的时候有个乞丐正在扒拉这条项链,还是他抢回来的。

拿回家之后他冲洗了很久,又牙痒痒的随手塞回抽屉里了。

原以为这项链不会再送出去了,可她自己找到戴上了,杨钦觉得心底柔软甜蜜的不得了。

温蕖华就没再摘,按理说以她爱干净的性子肯定膈应的受不了,可不知为何,她只要想到杨钦那么多天忙完了工地上的活又一点一点给她雕项链上的小狐狸,她就心软。

算了,还好洗干净了。

她把项链又塞回裙子里,杨钦顺着她的动作看着那项链没入她的衣领,滑到……

他眸光深幽,咽了下口水不敢再想了。

两人简单吃过饭之后,温蕖华催促他也去洗洗把衣服换了,他知道她嫌他,麻溜去了。

等洗完出来,清清爽爽的男人走过去就把在窗前站着朝外看的人从后面抱住了,他贴着她脸颊问她:“宝宝怎么找到我内裤的?”

温蕖华当时不觉得羞,他洗完出来抱着她时,她陡然想到她先前捏着的布料此刻就穿在他身上。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将她裹缠,温蕖华脸蛋绯红,伸手掐了一下他腰。

杨钦没感觉到疼,只感觉到身子紧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男人憋久了也挺要命的,一点不经撩。

“杨钦你满脑子天天装的是什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