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哥, 我好想你!”
沈西辞正在演员休息室里看剧本,被突然冒出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抬头一看, 蓝小山背着一个黑色大包站在门口, 精神和嗓子一样好。
把原本想问的“累不累”咽回去, 沈西辞问他:“怎么没让我去接你?”
蓝小山拍拍胸口,得意道:“琴台影视城这地方, 我熟啊!我之前跟的剧组, 一大半都是在这里面拍的戏, 这里哪家盒饭好吃,哪家老板舍不得放肉, 我都知道!”
他几步冲到沈西辞面前, 从沈西辞头发上戴着的金色龙形发冠, 看到衣服上金线绣出的龙纹, 惊艳的双眼发亮:“我在路上看剧组官博放出来的那个视频, 超级好看!评论区还吵起来了,有些人说让沈哥你把这套古装直接焊在身上,有人希望山神之子的限定皮肤能改成永久皮肤!”
他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沈哥,好多人都在嗑你和钟老师的CP, 绍哥看见了会不会生气啊?”
突然听到这个称呼,沈西辞晃了两秒的神,又奇怪:“阿绍为什么会生气?”
蓝小山赞叹,作为沈哥背后的男人,绍哥果然深明大义!
而且, 虽然大家嗑CP嗑的很欢乐,但绍哥成天都和沈哥在一起, 肯定很清楚,沈哥和钟老师根本就不熟,都只是工作而已,
“咦,绍哥呢?怎么没看见绍哥?”
蓝小山终于发现为什么从进门开始,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我那个跟沈哥的跟宠保镖一样,无处不在的绍哥呢?
无意识地折了折手里的纸页,沈西辞别开眼:“你绍哥没有来。”他又把剧本递给蓝小山,岔开话题,“来,抓紧时间跟我对对戏,钟岳他们拍完,就要到我的戏了。”
伸手接剧本,蓝小山顺着说道:“好好好,我看完通告单都惊了,谁能想到,进组第一天就是大夜戏!”
嘴上说着话,他心里悄悄琢磨,看沈哥回避不愿多说的模样,再加上在绥县时,绍哥明明跟的那么紧,这次竟然没有来,难道是……分手了?!
嘶——
他一直觉得沈哥和绍哥超配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完全是颜狗盛宴,他每次都觉得看几眼,眼睛就好像被洗了又洗,特别舒服!
太可惜了。
第一场戏,是在影视城的大殿里,丝竹宴饮,明烛高照,宫娥们来回穿梭,倒酒添茶,群臣列坐两侧,却安静无声。
蓝小山站在镜头外,垫着脚张望,他还没来得及看整个剧本故事,只知道笏板放在地上,伏跪着哭诉那个人是太子太傅,以前给沈西辞饰演的皇帝当过老师,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结果这次被人弹劾了,罪名写了半本奏折。
在化妆间对戏时,他就是念的这个太子太傅的台词,动不动就是陛下年幼时,臣教陛下读书,陛下年幼时,臣给陛下带宫外的风车和豆沙糖粥,陛下年幼时,臣吧啦吧啦。
“在朕幼时,太傅确实费心良多,朕一向感念太傅。”
这话说得慢条斯理,如珠落玉盘,字句有轻有重,听得蓝小山心尖一紧。
这时的沈西辞和跟他对台词时完全不一样,虽然知道演员演戏就是这样,但蓝小山依然有种错觉:糟了,我沈哥被人魂穿夺舍了!
年轻的帝王坐在御榻上,接过内侍替太子太傅呈上来的一碗豆沙糖粥,静静打量,没人看得出他想了些什么。
“嗑”的一声轻响,豆沙糖粥被放回了木盘,年轻帝王手肘撑在腿上,上半身往前倾,盯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人,眼神凉薄。
太傅仰起头,脸上满是皱纹,他声音发着抖:“陛下小时候喜欢吃甜,但先帝不许,臣便在每次进宫讲学时,悄悄为陛下带一碗豆沙糖粥。”
年轻帝王“嗯”了一声:“朕记得。”
发冠散乱,仪容不整的太傅眼里露出死里逃生的光彩,他膝行两步,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又重新抬起来:“陛下,陛下,臣是忠于陛下的啊!”
年轻帝王注视着太傅,御榻旁的烛火在他黑眸中映出一道光,他视线不动,只抬起手,语气轻描淡写:“箭拿来。”
很快,内侍就将弓与箭放在了他的掌中。
就这么坐在御榻之上,年轻帝王抬起手,宽袖垂落,他娴熟地张弓,拉满,“嘭”,箭矢离弦,不过一个眨眼,便“噗”的一声,没入了太傅的胸口。
满殿寂静中,响起了短促的惊呼和抽气。
将空了的弓掷到地上,年轻帝王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随意地蹲在太傅旁边。
太傅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他依然不敢相信,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帝为什么会狠下心对他动手,喉间呛着血沫,声音如破烂的风箱:“陛下,臣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啊,陛下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年轻帝王指尖沾了一点地砖上的血,捻了捻,还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嘴角勾起。
他轻声给出答案:“因为,朕给你的东西,朕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随后,年轻帝王伸手握住箭矢的长杆,用力上拔,又是“噗嗤”一声,整根箭矢都被扯了出来。
鲜血溅了他一脸。
像落在羊脂玉上的朱砂。
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把沾血的箭矢扔回太傅身上,年轻帝王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到御榻,他沾着血的手端起那碗豆沙糖粥,执起玉勺尝了一口,笑了一下:“不错,确实是幼时的味道。”
“停,这条过了,沈西辞状态很好!”饶清平导演站在监视器后面,招呼道,“化妆师呢?赶紧,大家准备准备,几分钟后再来一遍!”
蓝小山单是在旁边看着,都一口气憋着出不来,心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他觉得沈哥的笑容,眼神,说话的语气,都有种平静的疯感,偏偏脸又长得特别好看,这种反差格外刺激抓人。
同一场戏来回拍好几遍是正常的事,特别是这种入镜的演员多的,需要多角度拍特写镜头,边角旮旯群演的表情也不能出错,全员状态都得在线,蓝小山又在旁边看了两遍之后,就打了声招呼先出了大殿,回了剧组住的酒店。
沈西辞人被送来了剧组,行李还在酒店前台,蓝小山准备先去把行李领上,稍微整理整理房间,再买点水果什么的,等沈哥下戏回来,饿了有东西吃,也能尽快躺下睡觉。
正回忆影视城这边哪家水果店的东西好,蓝小山跨进酒店大堂,没走几步,视线忽地一定。
一开始没敢认,主要是那一身看起来就死贵死贵的西装,以及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的气质,跟蓝小山印象里有挺大的出入。
但那张脸,蓝小山绝对不会认错!
他惊喜道:“绍哥?”
外套叠好搭在手臂上,盛绍延只是站在那里,酒店大堂都仿佛明亮了不少。
蓝小山快步迎上去:“绍哥,你是来找沈哥的?沈哥还在剧组呢,今天熬大夜,肯定要拍到下半夜快天亮才会收工了。”
看见蓝小山,盛绍延就猜到肯定是沈西辞又找了蓝小山过来当跟组助理。
他之前就发现,沈西辞很念旧,可能是从小到大,对他好的人太少了,每一个沈西辞都很珍惜,总想回报回去。
盛延没回答蓝小山的问题,盛绍延转而问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这不是想着帮沈哥把行李提回房间,再收拾收拾吗,就先回来了,弄完再去片场等沈哥下戏。”
蓝小山心想,看来确实是吵架了,以前绍哥也很少会笑,但表情眼神都挺温和的,现在的绍哥,气场可真冷啊,威压超重。一往绍哥面前站,他就下意识地想立正,肩膀打直,手贴裤缝。
盛绍延开口:“我跟你一起。”
“好好好,”蓝小山满口答应。
看起来他猜得没错,确实是吵架了,吵得还非常厉害,闹到要分手那种,现在前脚沈哥一个人来拍戏,后脚绍哥就追过来道歉哄人。
去前台拿了行李,蓝小山带着盛绍延去了楼上沈西辞的房间,站在门口,他用房卡打开门,透露道:“绍哥,沈哥心情应该还好,没有特别不高兴。”
看起来好像没有很生气的样子,你道歉得到原谅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盛绍延记下房间号,点头:“好。”
打开灯和空调,蓝小山放下行李箱,又飞快把房间收了收,一边道:“赶路挺累的,绍哥你从哪里过来的,要不先休息休息?”
“从宁城,”盛绍延走进房间里,认真道,“谢谢你。”
蓝小山摆摆手,眼神微妙地叹了声气:“唉,没事,我懂我懂!”
不就是想要一个跪搓衣板的机会吗?吵架后千里追妻求原谅的剧本,他见过!
虽然不太道德,但,想看,爱看!多来点!
临走前,蓝小山还从门缝里探进来一个脑袋:“绍哥,加油!”
站在房间中间的盛绍延停顿片刻:“好。”
脱下几斤重的戏服,沈西辞回酒店时还在想,这算不算一边拍戏一边健身?还省了健身房的钱。
用房卡刷开酒店房间的门,沈西辞往里走了一步,蓦地顿住了——
里面有人。
没有开灯,只有很平缓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
他飞快地思考,这是他来琴台影视城的第一天,这家酒店的房间只有房卡才能刷开,之前,来过这个房间的人只有蓝小山,在电梯口,蓝小山把房卡递给他时,好像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所以,蓝小山知情,里面的人肯定是蓝小山认为他认识,甚至很熟悉,才会让这个人进房间。
身后走廊的光铺散在脚下,沈西辞很快想到了唯一的那个人选,不太确定地出声:“盛先生?”
没一会儿,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是我。”
松了口气,沈西辞转身关上门,打开了灯。
房间里的景象出现在他的眼前。
窗帘拉着,他的行李箱立在桌边,没有打开,床上整洁干净,一点褶皱也没有。
盛绍延躺在沙发上,有些疲倦地望过来。
领带和外套被随意搭在椅背上,近一米九的身高,显得那张旧沙发又短又窄。
沈西辞有点想不明白,房间的沙发上为什么会长出一个盛绍延。
关键是,如果说是来送凉凉套餐,也不太像。可放着大别墅的床不睡,来睡酒店房间的沙发,是有哪里想不开吗?
沈西辞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盛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盛绍延躺在漆黑的房间里时,也想过这个问题。
最后只能归咎于,他的情绪没有得到控制。
在过往的二十几年里,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
他所在的位置,要做的事,都要求他有足够的理智,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况,绝不可以感情用事。
他将自己装进一个清晰的尺度里,从不曾有过毫厘的偏差。
但偏偏,在沈西辞的事情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理解的事。
就像是“阿绍”才会做出来的事。
比如连夜赶来影视城,在这张沙发上睡着。
他转过头,看着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走近的沈西辞,嗓音依然有点哑:“这段时间我经常头疼,晚上很难睡着。”
头疼?难道是之前失忆的后遗症?
但在绥县那段时间,除了才开始那今天晚上,盛绍延疑心病太重,防备他,夜里都不敢放任自己睡着以外,后面不都睡得很好吗?
沈西辞走过去,站到沙发旁边,弯腰摸了摸盛绍延的额头,皱眉:“体温是正常的,具体是什么地方痛?现在还疼吗?”
再一次和沈西辞隔得这么近,盛绍延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心里某一处荆棘,被沈西辞的手抚平了刺。
他并不介意为此撒谎:“还在疼,这一大片区域都会痛。”他又添上一句,“但刚刚我睡着了两个小时。”
没见过这种病,沈西辞只能推测:“如果到了宾馆房间,反而睡着了的话,会不会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盛先生,你的医疗团队怎么说?”
“他们和你的意见差不多。”
盛绍延已经确定,戒指仍然套在沈西辞的左手中指上,蓝色晶石手链也贴在手腕上,没有被摘下来。
而且,沈西辞很关心他。
虽然依然一口一声“盛先生”,但脸上和眼里的关切是骗不了人的。
正想再顺着刚刚的借口,往下说点什么,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沈西辞正准备去开门,就见盛绍延起身,长臂一伸,将他挡了回去,自己抬手理了理衬衣领口的扣子:“熬夜拍戏很累,你休息吧,我去。”
房间的门被打开。
看见站在门口,举起手似乎准备再敲门的人,盛绍延眼底蓄积的温度瞬间褪去。
钟岳?
这个时间,他来找沈西辞干什么?
发现来开门的人竟然不是沈西辞,也不是助理,钟岳有点惊讶,他再看了一遍门牌号,确定没走错才问:“我找沈西辞,请问你是?”
盛绍延挡在门口,隔绝里外,理所当然道:“我是他的经纪人。”
想起沈西辞之前说的,钟岳奇怪:“经纪人?可沈西辞的经纪人不是女经纪,还在休假吗?”
盛绍延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倏地握紧。
沈西辞有了经纪人,而且经纪人还在休假这件事,钟岳都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